第300章 牛大锤受托

　　时间在季节更替之间不声不响地往前赶，不知不觉间一年又过去了，小路生也已经能够满地乱跑了。瞅着能满地乱跑的小路生，小米的心里有说不完的喜悦和媳妇，作为一个女人，能带给这个世界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这中间虽然太多的吃不安睡不踏实，都值得了！小米看着在眼前的小路生，以往的辛苦，以往的委屈都被心里暖暖的高兴代替了。眼下小路生会自己满地跑了，虽然心里开始提溜着他别磕着碰着，但总归比整天抱在怀里要轻快多了，小路生能走路了，家里的里里外外自己也能帮着收拾了。
　　“眼看着又要过年了，不知道这个年会不会回来？这小路生也一岁了，他在外面再受啥子委屈不挣钱，也该回来看一眼吧。就算我这个爹不在他心里，他也应该回来看看他的骨血吧！”牛二筢子瞅着眼前来来回回不知在忙活啥子的小路生，心里不知是啥子滋味地不禁这样自言自语似的叹了口气说。
　　“爹，你这是咋的了？”小米见牛二筢子瞅着小路生发呆，嘴里还迷迷糊糊地说着些啥子，马上紧盯着牛二筢子问。
　　牛二筢子给小米问得一个愣怔，马上回过头来看着小米，勉强笑了笑说：“我没咋。”
　　“爹，你有心思！”小米马上说。
　　“我能有啥子心思！”牛二筢子又是勉强地笑了笑，说，“眼下跟前有小路生，我啥子心思也没有！”
　　小米见问不出牛二筢子的心思，也就不再追问了。她顺着牛二筢子的话说：“这年节前后杏花再给你生个胖孙子，你就可着劲儿乐呵吧！”
　　牛二筢子给小米的话说得一个激灵，两眼立马又放出光来。
　　“杏花的身子很不方便了，也就是年前年后的事儿，这个年就让望秋和杏花到这边过吧！跟望秋说一声也别让她前后张罗着忙了。让他们两个过这边一起过这个年，总归这样咱们人手多些，万一杏花有个啥子，也不至于望秋着忙。”小米看着牛二筢子说。
　　“虽说这些日子望秋他们两个跟咱们一起过日子，可这已经分开过了，年节间他们两个那边不能清锅冷灶的，这是多少年来的规矩。分家过日子了，平日里不见烟火也没啥，这年节间可不能没烟没火的，灶神爷守了一年，年节间连个热乎气儿也没有，这就不是过日子的道理。”牛二筢子听了小米的话，琢磨着说，“这事儿……容我合计合计。”说完，他就皱起眉头琢磨起来，但在满脸还不算深刻的皱纹间还是溢满了马上就能儿孙满堂的得意和幸福。
　　“眼看着这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这两天我想去黄庄子看看。”小米看了看牛二筢子，思忖了一下说，“打麦收后到今儿有些日子没有去黄庄子了。”
　　“想去就去看看吧，反正眼下也没啥子要紧的活儿了。”牛二筢子一笑说，“明儿让望秋送你过去，晚晌回来时把你春梅姐接过来，我也有些日子没看到你春梅姐和牛牛了。”
　　“明儿就不用望秋送了，眼下咱们这边和望秋他们两个人的零花钱还都指望着望秋一个人张罗，这些日子人们都在忙活着磨粉，望秋整天忙着给人剌粉，也走不开。再说了，眼下杏花的身子那个模样了，也离不开望秋。明儿晚晌回来时我让我春梅姐和牛牛和我一道过来。”小米马上说，“小路生和牛牛都会跑了，路上我和我春梅姐也不会那么累。”
　　牛二筢子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那也成！”
　　就在这时，牛大锤骑着一辆呱呱新的大链盒子洋驴进了院子，同时嘴里还喇叭筒子一样招呼着问：“二筢子，看这辆大链盒子咋样？凤凰牌的。”
　　“又换洋驴了？”牛二筢子转头看了看牛大锤，又看了看牛大锤停到院子里的大链盒子洋驴，吃惊地拧着眉头问。
　　“前两天人刚送的，凤凰牌可是个硬牌子！你看，这前脸儿、这链盒子上，还有车轮泥瓦上，都嵌着一只凤凰呢。”牛大锤用手向牛二筢子指着他的大链盒子洋驴说。
　　“你这洋驴换得还真勤快！”牛二筢子笑着说。
　　“没办法，别人硬往家送！”牛大锤很为难似的说，“人家送也不是白送啊，咱得给人家办事儿。”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自古都是这个理儿。”牛二筢子说。
　　“前面那辆永久牌的大链盒子也没骑多少日子，换下来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牛大锤咂了咂嘴说，“要是你不嫌弃，待会儿去我们家把那辆大链盒子推过来你骑。”
　　牛二筢子马上摇了摇头说：“我们家有洋驴，那辆大链盒子你还是留着跟你这辆啥子凤凰牌的替换着骑吧。”
　　“有时候我也犯愁，别人送的东西都是重样儿。你说吧，前些日子因为计划生育超生的事儿别人送了一台电视机，前两天又有人因为计划生育的事儿送了一台电视机，我总不能一只眼看一台电视机吧。”牛大锤很委屈似的说，“这个我在别人面前还不能说，只能在你跟前抱怨抱怨。”
　　“牛笔在那个位置上，这样的请和送免不了的。别人送的时候也没有商量谁送啥子，重样儿是避免不了的。”牛二筢子笑了笑说，“再说了，这送礼办事儿本来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哪可能他们会坐下来商量谁送啥谁送啥。话说回来，他们送东西的也都不认识，哪有可能坐下来商量？”
　　“是啊，我就琢磨着哪天牛笔调到县城了，全县这么多的人家，送东西过来还不重样儿得一样东西得设一个仓库啊！”牛大锤很为难又很骄傲地说，“到时候怕是可着我们家的那片宅基盖个大仓库都不够用！”
　　“估摸着是。”牛二筢子点了点头说，“到时候牛笔是一个县的父母官，全县几十个乡镇有数不清的人家，再加上下面想要上爬的村镇干部，怕是一年到头你收受这样送过来的东西都忙不过来。”
　　牛大锤琢磨了琢磨，点了点头说：“世道儿不变的话，还真有这个可能。”
　　“这话只能咱们两个说说，不管世道儿会不会变，这话千万不能说给别人知道。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皮，万一哪天有人眼红你这样不劳而获受了别人的礼物，去上面参上牛笔一本，那就不是好玩的事儿了。”牛二筢子紧盯着牛大锤说。
　　牛大锤一怔，马上点着头说牛二筢子的话有道理。他琢磨了一阵儿说：“我倒是没有想得那么远。”
　　“很多时候你是得意得忘了这些了。”牛二筢子紧盯着牛大锤说，“就算你不在别人面前显摆，别人也能想得出牛笔在那个位置上的油水，你还怕别人不知道似的逢人就满嘴白沫地显摆，你这样可能会害了牛笔的前程。”
　　牛二筢子这话让牛大锤一下子惊得瞪大了两眼。
　　“有些事儿自己知道就行了，嚷嚷着让别人知道了反而不好。”牛二筢子琢磨着说，“倒是你在我跟前显摆没啥子，以后得当心着别在别人面前显摆了。”
　　“今儿你这样一说还真让我心里一个激灵。”牛大锤眨磨着两眼说。
　　“你呀，我估摸着以后也当心不了，你就是这样的性子。”牛二筢子看着牛大锤，有些担心似的说，“牛笔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很不容易，我就担心你这张嘴会毁了牛笔的前程。”
　　“经你这么提醒，以后我还真得管住我这张嘴。”牛大锤此时一脸的正经。
　　牛二筢子看着牛大锤，笑了笑说：“为了牛笔的前程，以后不能为了嘴上快活心里得意就不分场合乱显摆。”
　　牛大锤向牛二筢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知道村子里有人咋的说你吗？说你因为牛笔坐了那个位置，渐渐地走路两个脚底板儿都不粘地了，说你眼下开始在老少爷们儿们面前摆官太爷的架子了。这话是啥意思你应该能够明白，就是说因为牛笔，你整个人都慢慢飘起来了，飘得不把老少爷们儿们放在眼里了。一个村子里的人这样看你，外面的人又会咋的看你？”牛二筢子仍旧紧盯着牛大锤。
　　牛大锤瞪着两眼不说话，只是皱起眉头琢磨着牛二筢子的话。
　　“有些话我也不想跟你说得太多，我这么一点，你就应该知道日后在人前咋的了。”牛二筢子回过头来不再盯着牛大锤，说完叹了一口气。
　　牛大锤咋的也没有想到，本来自己这个时候来见他牛二筢子是为了显摆他的呱呱新的凤凰牌大链盒子洋驴的，却给牛二筢子这样一顿的泚棱。不过，他很快就从牛二筢子的这顿泚棱中觉出了牛二筢子的用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因为牛笔儿子变得两脚底板儿不粘地儿了？是不是自己真的变得不把老少爷们儿们放在眼里了？
　　“你也不要心里疑惑是老少爷们儿们因为眼红你有牛笔这样的儿子这样议论你，当时牛笔刚从教书匠坐到现在的那个位置上咋的就没有老少爷们儿们这样背后议论你？因为那个时候你的两个脚底板儿还踏实着地，因为那个时候你为老少爷们儿们办事儿用着整个心思而不巴望老少爷们儿们承你的恩情。”牛二筢子说这话时没有去看牛大锤，“你现在是啥样的心思只有你自己清楚。当然了，你对我们这个家的心思一直没变，有个啥事你还是那样尽心，这一点我心里很承情，也很佩服。”
　　“咱们两家是啥关系？再咋，我也不能欺心你们家啊！”牛大锤马上接过牛二筢子的话说，“就算是哪一天牛笔混到朝堂上去，我跟你们家的心思也不会变，也不能变。”
　　牛二筢子一笑，说：“虽说牛笔吃了皇粮离开了这个村子，可你还在这个村子，估摸着到死也离不开这个村子，整天出出进进的还是跟村子里的这些老少爷们儿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千万不能落得在老少爷们儿们中间单了。”
　　牛大锤点了点头说：“这个倒是！”
　　“这两天我倒是有件事儿想找你，就是那个赵老师的事儿，想重新回到学堂里教书，学堂里说他脱职了，已经安排有老师顶替了他的职位。”牛二筢子看着牛大锤说，“这事儿也是我自己往身上揽的事儿，当时我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不是啥子大事儿，就想到了你应该有这样的能为，就把这事儿揽了下来。”
　　“这事儿我听他们村子里人说过，本来他就不在编，是民办教师，家里的女人跑了他就不去学堂教书了，也算是脱岗脱职，学校也不能因为他不教书了就把学校停了，正好当时乡镇里的一个干部的亲戚读了师范学校之后要找个差事，赶在那个空上就去了他们那个学校。我也知道那个乡镇干部的亲戚就是要在学校里转个圈儿，不会长久留在那个学校的，转个圈儿之后要转到行政口上。”牛大锤马上说，“这事儿我这两天再打听打听，看看年后能不能让他赵老师重新回到学校教书。”
　　“这事儿是我揽的，也是我托你的，这事儿你就把它当成我们家的事儿放到心上去，有需要打典的地方你就私下里告诉我一声，不要让别人知道。”牛二筢子紧盯着牛大锤说，“你也应该听说这事儿了，这些日子我在操心着想让赵老师跟癞豆娘合到一起过日子，要是他们能合到一起的话，就让赵老师来咱们村里落户，这样癞豆爷和癞豆奶就不会落得孤苦了。”
　　牛大锤怔了怔，马上说：“这事儿我得操心！你这样打算挺好！别说啥子打典不打典的话，以后他要是真能跟癞豆娘合到一起过日子落户到咱们这个村了，也算是咱们村里的上门女婿，他这事儿我咋的也要多费心。不过我琢磨着这也不是啥子大事儿，原本他就在那个学校教书，这也不过跟旷工旷课一样，家里出现了那样的事情，这旷工旷课也能说得过去。”
　　“这事儿你要是真给他办得落实了，到时候我得摆上一桌子酒席感谢你。”牛二筢子很是认真地看着牛大锤。
　　“这还真不是啥子大事儿，再说了，乡镇教办室主任跟牛笔走得很近，打个招呼这事儿就应该给解决了。”牛大锤很有把握，然后皱起眉头看着牛二筢子问，“我倒是不明白你咋的会想着让他跟癞豆娘合到一起过日子呢？他的腿不好使，眼也不好使，说白了，到庄稼地里他跟个废人差不了多少，癞豆娘要的应该是一个壮劳力，庄稼地里能替癞豆娘扛一多半。”
　　“这事儿啊，说不出个原因，反正我是觉得要是他们两个合到一起过日子了，他每个月多少有些工资，能顾着癞豆他们那个家的油盐酱醋等日常开销，癞豆娘有人就不用操心这事儿了。还有，赵老师肚子里有墨水，懂道理，他落户到癞豆他们那个家了，会孝顺癞豆爷爷奶奶。另外还有，癞豆那孩子读书好，有赵老师在那个家，癞豆念书能念出来的希望就比较大。”牛二筢子琢磨着说，“虽说田地里是体力活，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以后田地里机耕机收会是常事儿，更多的我是从癞豆他们的家境琢磨的这事儿，可能琢磨得有点儿远了。”
　　“你这样琢磨也好像是那么个理儿。”牛大锤思磨了一下说。
　　“我琢磨这事儿之前也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征求了一下癞豆娘的意思，不然的话我也不会琢磨这事儿。”牛二筢子没有说是看出了癞豆娘的心思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牛二筢子的话还没落音，小路生摇摇晃晃地来到他的跟前，依着他的两腿，仰脸看着他喊了一声“爷爷”，然后转脸怯生生地看着牛大锤。
　　小路生的这一声“爷爷”喊得牛二筢子心都酥了，他慌忙弯腰抱起小路生。
　　“有几天没来你们家了，小路生现在真是一天一个样儿，走得这样安稳了，还能这样清楚地喊‘爷爷’了。”牛大锤看着在牛二筢子怀里看着自己的小路生，笑着伸手去小路生的脸蛋儿。
　　小路生慌忙转头躲开牛大锤的手，整个小脸蛋儿埋到了牛二筢子的肩上。
　　“有点儿认生。”牛二筢子见小路生躲开牛大锤的手把脸枕到自己的肩上，向牛大锤笑了笑说，“平日里挺皮的，一天到晚没有消停的时候。”
　　“男孩子还是皮一点儿好。”牛大锤接过牛二筢子的话说，“望春真有福气，一走就没个音信儿，这个年节回来，儿子都会跑了。”
　　牛大锤这一句本来是不经意的逗趣的话，却一下子堵得牛二筢子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不由得他叹了口气埋怨说：“他是掉到福窝里不知道是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