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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歌(二九)

作品名称:岁月的歌      作者:上弦月      发布时间:2021-11-16 14:00:37      字数:4702

  尽管遭遇了春旱和秋涝,但刘家庄第一生产队在这一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在超额完成国家的公粮任务和统购统销之后,全年人均增加口粮100多斤。特别是年终决算出来之后,每个劳动日的生产值达到6毛钱。类比前两年的每工日3毛,整整提高了一倍。
  之前的日劳动值3毛钱,一年的工分累计值只相当于每个人所分到的口粮钱。换句话就是一个人劳动了一天,只挣出了自己简单的一日三餐,一年下来粗细粮全加起来还不够吃,其它的什么都没有。劳动力多的家庭,一年下来虽有一定的余款,但生产队没钱给;一般家庭不长不短,勉强与生产队保持收支平衡;劳动力少的家庭,年年欠生产队口粮钱。三种情况的共同点就是一切都体现在账本上。
  
  阳历年之后的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村集体一队饲养室大院里,有一半的空间拴着牛马,另一半则做了临时的小会场。社员们喜气洋洋的半围着两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一捆捆不同面额的钞票。这场景,对村里人来是说既新鲜又陌生,几乎所有的人都未曾见过,或者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一进院就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哇……这么多钱!
  
  见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张寒向大家打招呼并开始他简单地演说:“大家都有了。今天是我们的年终分红会,想必社员们都知道了。借这个机会我简单的向大家讲几句,不当的地方请大家提意见。”说到这里,张寒顿了一下,见下面没什么反映,他接着说:“一年来,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我们取得了建社以来最好的成就。第一,除了给国家多做了贡献之外,我们家家户户分得了充足的粮食,有史以来,我们大家终于可以放开肚皮吃饭了。第二,是我们第一次按多劳多得的政策,以一定比例向社员们兑现集体收入分红,包括之前历年社员们在集体账户的长余款在内,一律按百分之四十予以兑现。”
  张寒的话一停,小会场上立刻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但张寒注意到,努力鼓掌的只是哪些长款户,欠款户只是在敷衍。于是他接上说:
  “如果我在任,计划明年我们的日劳动值将达到8至9毛,这样的数值基本上可以与县城周边的好村庄不相上下,预计在两年内给余款户可全部清零,以后我们就可在当年获得全部报酬了。对于欠款户来说,劳动值提高了就是工分值钱了,而粮食的价格仍然不变,“欠款户”的帽子基本上可以全摘了,绝大多数家庭都能向家开钱了。当然这只是设想,具体实现还要靠我们实干才能实现。今年,为了大家都能高高兴兴的过年,给欠款户每人也发十块钱,以体现社会主义优越性。”
  听到这里,欠款户们紧绷着的脸慢慢地放松了,大家好象是都看到了希望,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接下来张寒将话题一转:“由于我的经验不足,今年有许多该办的事而没有办,有些事虽办了但没有办好,不该办的事或许我已经办了,给生产上造成一定的损失。还有因我的性格上的直率,有些事没能向大家做细致的工作,因此而得罪过一些人,这里我一遭给大家道歉了!大家也可以称这个机会公开向我提意见,甚至可以提出重新选举生产领导班子。”
  
  张寒的话,在小会场引起了一阵低声议论。紧接着,一个叫彭建功中年社员大声说话了:“今年咱们队取得的成绩,是建国以来或者说是历史以来的最好成绩。这成绩一不是吹出来的,二不是谁伪造出来的,它是实实在在靠我们大家干出来的!”他的话一停,下边又有人议论:
  “这话没错,的确是干出来的!”
  “话没说错!但干和干不一样,以前我们不也是一直在干么?”
  “……”
  彭建功接上说:“这话也对!“干”和“干”确实不一样。从我们的先人来这里安家落户到解放后重分土地;再从五八年人民公社到现在二十多年的大集体,加起来至少有几百年了。这几百年来,我们的祖祖辈辈一直在努力的干,为什么以前我们没干好呢?这其中的关键问题除了旧时代的小农经济之外,生产队其间关键是没有好干部!大家都知道,我在二队里也干了那么多年生产队长,对这门活深有体会:如果没有大胆创新的思路,只按老一套春天种豆夏天种瓜,操心费力一辈子生产上也不会有很大的改善。为什么我凭着队长不干来一队当社员呢,就是因为我看好了张寒爷们!他虽然看上去年轻了一点,但我就是看中了他的执着和勤奋好学,不象那些所谓的庄户把式老油子那样,按部就班的走老路,一条道走到黑。譬如:他提出“用大水大肥增产量,向运输和副业上要收入。”既重视传统经验又敢于闯新路子,干多少活用多少工丁是丁卯是卯,从来不出现人浮于事的窝工现象,好钢全用在了刀刃上。让我这个干了半辈子队长的人很是佩服!光有这些还不行,关键是他能大公无私对大家一视同仁,对人都没有远近高低之分,就如他刚才说的有时性子急了点,但他一切都是为了集体,这样即便是有点错误我们也应该原谅和支持,大家说对不对?
  “对!”
  “没问题!”
  “我们大家都拥护,就应该这样干下去!”
  “……”
  又是一阵议论之后,彭建功接着说:“我家里孩子多劳力少,挣的工分年年不够口粮钱。虽然今年分红没有我的份,但能分到那么多的粮食再领一份过年的钱,我很知足了。再有两年,我家的孩子也大了,每年就可以开到很多钱了。哈哈……哈哈……”他说完自己哈哈大笑了起来……
  彭建功刚说完,兰德行在人群的后面大声的喊着说:“从入社到现在,我们一直被二队甩在后头,特别是最近几年,差距是越来越大,吃的穿的跟不上人家不说,与人家站一块都觉得比人家矮半截,穷日子让人越干越没劲;这会好了,我们这一年不仅超过了二队,还把他们拉下了三里地!依我看,咱们就这样干下去,用不了多久很可能就在全县拿第一!”
  兰德行的话刚说完,饲养员王宝山对着张寒说话了:“小兄弟:你就在前边领着我们大胆的干,咱们齐心协力,好日子肯定还在后边呢!”
  “对,我们就大胆的干吧!”
  
  前边的内容一结束,分红正式开始了:会计念着花名册一户一户的领钱。前边有几户都是100多到300多元,但这足以让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手拿着成捆的小面额钞票,怎么数都数不好。
  有人在下面喊了:“数什么数?成捆的钱都是银行数好了的,根本就不用数!”
  “不数一下怎么能知道这一捆有多少钱?”
  “凡成捆的不管是几元的都是100张。”
  “那,银行不会弄错了?”
  “银行哪能有错!”
  对大多数人来说,银行出来的钱100张成捆,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
  “兰德行491块零2分。”会计在大家的吵嚷中故意把声音提高了,并直接把他家的钱数给念了出来。
  “有!”兰德行应声答应着从后面挤了进来,他家的姊妹多劳动力足,连续多年在生产队有余款,所以分成就比别人多。当他从杨春兰手中捧过那好几扎票子的时候,他哪双在比赛会上拿过寇军的手一个劲的颤抖,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么多钱……这么多钱,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高秉义:563块零1毛2。”会计又念了下一户。
  高秉义是家里的老大,姊妹五个已经有四个成人,加上爹娘还有劳动能力,一家七口人有六个人挣工分,多年来一直是生产队里的长款户,但一直没有向家里开一分钱。前些年,因人口整壮粮食总是不够吃,平时不敢吃饱,每年至少有一个月要靠吃糠咽菜渡日子。今年他家不仅多分到了800多斤粮食,听说还要分好多钱,全家人都来到了小会场。当会计念到他家名字和钱数的时候,一家人在后面你望我我看他,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最后还是他家的母亲出面走到台前,杨春兰让她在表格里按上了手印,把数好了的钱捧起来向她的手里送过去,老太双手一个劲的抖动,横竖不敢接钱,引的满场上人哄堂大笑!
  杨春兰见状,笑着对她说:“婶,拿钱吧!”
  “这些钱都是俺的?”
  “都是您的!”
  “都是?”
  “都是,快拿吧!”说着,杨春兰将钱放在了她那双一直在抖动的手上。
  “哎哟我的娘来,这么多钱怎么拿?”高老太嘴里说着,手里的钱劈里叭拉向下掉,在全场人的笑声中儿女们赶紧跑上前去,把领到的钱接了过来……
  会计依次念着花名册继续向下进行着……
  “李兴邦30块……”
  “李成全197块2毛8……”
  “王宝山273块3毛5……”
  “……”
  
  “二瞎子”兰德元没有象其他人哪样按时到会。多少年来,他半睁半闭着哪双小眼睛,算计来算计去生产上不去不说,还倒过来怨社员们不努力;他下台之后队里的生产一年上去了,他反倒觉得不自在,甚至对他来说是最大的不幸!如果说他刚下台的时候,还可以给人挑挑毛病说点风凉话,现实情况下他纵然有一千张嘴也张不开了。他猜测到分红的现场一定是热火朝天,让他实在无法面对这样的场面,既是人们无意取笑他,他也会感到无地自容。因此他远远的躲在一边,单等到社员们都全都拿钱回家之后,他才不得不最后一个无精打采地来到现场。
  人情冷暖在一年中来了个天地翻覆,领钱时会计只是给他念着数码,对他的到来丝毫没有存在感。杨春兰也是一声不吭,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把钱递了过去。由此看来,她与他当年在老虎洞里的苟且事也实属无奈,或者说二瞎子在杨春兰眼里已经失去了价值,这让本来就不淡定二瞎子倍感世态炎凉,拿了钱转身悻悻离去……
  
  张寒虽然只领到了一百多元钱,但看着社员们喜洋洋的样子他心里比谁高兴,自懂事开始,他立志要长大之后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如果说前阶段修水库和围海造坝已经做出了一点成绩,他只当作了他人生的起点,迈出去之后只在心里留下了一点印记,其它并没觉得有多少价值。从当队长开始,他才觉得找到了一个舒展手脚的平台。尽管这个平台非常的小,但初出茅庐的他觉得已经足够。在初试身手的第一年,能把一大堆累累硕果摆在了人们的面前,让大家承认并如此兴高采烈的分享,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享受。除此以外,他身感有一股蓄势待发的能量,脑海里在谋划着一副副蓝图,一年、两年、三年……他没敢继续向下多想,他计划着在三年内,至少在现在的基础上再翻一番,把社会主义的大红旗高高的竖在刘家庄。
  
  农村的冬季,在旧时代里是农家闲散的日子。有的人做点小生意赚点外快;有的人猫在家里守着老婆孩子;有的百无聊赖聚众赌博;社会渣滓昼伏夜出短路砸扛子……
  新中国之后,在共和国轰轰烈烈的建国热潮中,农村和农民与城市和工厂一样,直接受到了共产党的教育和新时代的薰陶,到人民公社阶段,旧的风俗习惯已经基本上绝迹,冬天里生产队也要劳动,如挖池塘、修公路、建水库等等……
  一九六四年到一九八零年的“农业学大寨”运动,直接把冬季的农业生产推上了一个新高潮。
  农业学大寨,是因为翻身得解放的大寨人,在农村党支部的领导下,从互助组开始就扶弱携贫踏踏实实的干农业,到人民公社成立之后,他们更不甘心于贫穷落后,在陈永贵的带领下战天斗地改造自然,艰苦奋斗了十几年,把一个穷乡僻壤的旧山村,建成了一个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肯定和承认,并由毛主席亲自向全国提出要“农业学大寨”。
  苍天可以做证,这一系列的过程一点都有没错,错就错在了有许多下层小寺庙里的和尚,对真经不能认真的诵读和领悟,念着念着就给念歪了。他们推广到基层的学大寨,一不学大寨人的思想品格,二不学大寨人求真务实的精神,三不讲究因地制宜从根本上去改变自然环境,而是死板硬套大搞面子工程,把人力全调集到公路边或国道旁,插红旗、放广播、喊口号大造政治声势,把本来就很优良的大块地强行切割成小块,把平地硬改造成梯田;把多年给养肥了的熟土挖出来给添到沟里或另造地阡,重新给整出来的是一块块裸露着黄泥与乱石混合着的“样板田”。
  
  当张寒担任生产队长哪个冬季,农业学大寨和修水库恰好给叫停了,冬闲在相隔了二十多年再次还给了农村和农民。但张寒没有就此停下来,整整一个冬季他们全力以赴搞肥料,除了各家各户的火炕、灶台翻新和猪羊圈改造之外,张寒带队到城郊的几条废水河里挖淤泥,用拖拉机直接运到哪些较贫瘠的岭地里。包括麦田在内所有的土地里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肥料,并计划着在下一年开春的时候,再售款新买一台拖拉机投入运输业。来年更大的丰收好象离他们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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