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昙花一现

　　田中美江隔着玻璃窗，眺望着洁净精致而又绿荫满地的街景，感慨地说道：“这地方好美。”
　　森村说：“当地居民都喜欢种植物，绿化环境。已故的桥本长官和现任的山岛大佐也非常喜欢这座城市。”
　　田中美江来了一天，没有见到山岛，第二天在会议室见到了，同时也见到了联队的所有军官。联队年轻的军容军貌让她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尤其是山岛，让她一见倾心。
　　山岛让田中讲解抓捕“火狐”的行动计划，也许是第一次见到女性军人与他们近距离接触，联队的军官们听得格外认真。
　　在听完田中的进述之后，宫崎发表不同的意见：“这里并不是通往香港的快捷通道，为什么确认火狐一定会在这里停留？”
　　田中说：“我们抓到火狐的同党，据交代火狐要在这里与一个叫九尾猫的人联系。”
　　抓捕工作立即展开，天罗地网全面铺展，仍旧一无所获。大冢恼恨地埋怨“真是只狐狸呀，只闻到臊味，不见人影。”
　　一向沉默的松坂发话了，语气充满了奚落与嘲讽：“这只火狐是不是也和田中特派员一样，善于伪装？”
　　田中顿时呆住了，一时气得语噎，脸色苍白，双眼怒睁。
　　宫崎也不满地说：“三天过去，查无所获，这个火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盲目追踪，简直是极大的人力浪费。”
　　山岛冷眼看着纷纷在发牢骚的部下，宣布撤网，进行秘密跟踪，这个计划几天后初见成效。在一家听书的茶馆发现了行迹鬼鬼祟祟的火狐的影踪，但在抓捕中还是慢了一步让火狐逃跑了。现场留下一本杂志。这本杂志是时下流行的散文诗集，配有美女与花卉图案。
　　大冢把杂志翻烂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甚至用药水洗也没用。山岛和他的部下对这本杂志也是无能为力。
　　
　　与此同时，林文华突然接到一个秘密指示，组织上通知他赶在最短的时间里与总部派来的一个交通员在福州秘密接头。林文华立刻出发，昼夜星辰不停地赶路，在福州一个秘密联络站，林文华与交通员按时接上头，上面命令林文华务必在七天之内夺取一份号码为HY937的战略军事作战机密文件。这份文件是日军华南军分区精心策划在华南地区的战略部署和兵力布控。日军里有右翼与左翼的党派之争，这次机密文件的泄露，是一左翼分子行动不慎，走露了消息。日军谍报部门为了夺回文件，殚精竭虑不惜一切代价；而国民党也是千方百计机关用尽。这份文件对我军亦是至关重要，在战略上有着不可估量的意义。
　　交通员交代林文华，已知这个文件的携带者叫火狐，目的地是香港，途中经过湜源，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讯息。一切全靠林文华去摸索，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人脉。
　　林文华领命，在回湜源的路上，他在思考着不同的方案。回到湜源，正是日军在城内严密布控，暗线遍布，行动非常难以展开。
　　司令部里，山岛无奈之中把龟田叫来，希望他这个中国通能从这本杂志看出破绽。龟田绞尽脑汁也看不出什么线索，他歉意地对山岛说：“鄙人才疏学浅，辜负了大佐的一番盛意。”
　　山岛很失望，让龟田回去。龟田临出门，提议让他带走那本杂志，也许他的手下有人看得懂。山岛同意了龟田的请求。
　　龟田回到他的办公室，费尽心思看了一天还是看不懂杂志里的内容。杂志里还有杂七杂八的笔记，乱得像一团麻绳。龟田急火攻心之下，牙疼肿胀，喝口水牙齿都痛得抽风，他捂着牙叫来几个下属，让他们看看杂志。下属们东猜西测，说不出个所以然，气得龟田牙齿更痛了。
　　这时，姬树鹏捧着一份文件进来，请龟田过目。在龟田审视文件时，姬树鹏看了眼那本杂志，而后接过龟田递过来的文件，走出了办公室。
　　
　　林文华走进一家藏在胡同里的小吃店，女服务员在上菜时，快速地在林文华耳边低语：“六点海声照相馆有五张相片要取。”
　　林文华吃了碗泥丁粥和两个馒头，抹了抹嘴，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小钞放在桌面上，快速离开。他来到热闹的大街上，若无其事地看了眼四周，转身走进海声照相馆。店老板看到林文华，在暗室里把晒好的相片交给林文华。
　　林文华回到临时住所，取出放大的相片，相片拍得有点零乱，林文华要借用高倍放大镜端详，相片里的内容令他思绪纷乱，根本看不出相片之间的关联之处。但这是战友冒着生命危险拍下来的，这五张相片一定与机密文件有某种关联。
　　整整一晚，林文华仍研究不出来相片里所要表达的意思，他烦躁地在水笼头下洗了把脸，用自来水冲洗因思考导致发热的头脑。洗了脸，他抬起头望向窗外，天边出现了微弱的晨曦。薄薄的晨雾里忽然飞过一只小蝴蝶，看到蝴蝶，林文华内心突然有一种冲动，他好长时间没见到凤蝶了，思念的闸门一打开，就如决堤的河水泛滥地流出来。
　　一想到凤蝶，林文华全身一震，凤蝶冰雪聪慧，说不定她能看得懂相片里的内容。主意一定，林文华在一张信笺上提笔留字：凤蝶，时间紧，速见。靖康路21号蚂蚱字林文华赶到学院，他递给老蝦叔一个封口的信封，请他把信封妥善交到凤蝶手里。
　　傍晚六点过后，林文华在他的住所里焦虑不安地等待着。
　　门外传来两短一长的轻扣，林文华动作自然内心却急切地去开门。门外，一脸明媚阳光的凤蝶站在门外。
　　“蚂蚱哥哥。”凤蝶甜甜地叫了一声。
　　“凤蝶。”林文华欣喜地叫着。
　　两人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林文华关上门，紧搂着凤蝶，两人长时间地紧紧相拥着。林文华并没有被炽热的温情烧昏头脑，他清楚地知道叫凤蝶来的目的。他松开凤蝶，把她带到书桌边，拉开抽屉取出五张相片。
　　“帮个忙，看看相片里的内容是什么意思。”
　　凤蝶用放大镜端详了相片良久，又从头到尾过目了一遍，笑容漫上眼底眉梢。她抬头对林文华说：“这个女子在想念她的情郎呢。”
　　林文华惊愕地盯着她的眼睛：“你说做笔记的人是个女子？”
　　“是啊。”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楚楚动人的眼睛说。
　　“你从哪里看出是个女的？”他接着问。
　　她指着相片中的一幅花卉图案：“这是一幅昙花盛开的图画。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昙花一现，只为韦陀。韦陀是昙花仙子的情郎。旁边写了一首诗，这首诗更有力地证明了写诗的人是个女的。”
　　“能解释诗里的意思吗。”他说道。
　　
　　乍雨还晴云静思，
　　清风拂畛竹空念。
　　朱门悄掩花尽繁，
　　红径紫陌青山立，
　　水远烟波在江南。
　　
　　“这首诗讲述的是一个女子把深切的思念融进了四周的景色之中，触景生情，以致无法排遣，于是把情郎的名字都写进了诗中。这是一首藏尾诗，”凤蝶一一指出来念道：“思念樊立南。这个樊立南我知道他，他是理工学院的学生会会长，在纪念屈原的晚会上我见过他表演诗朗诵，听说他是从印尼回来的爱国华侨。”
　　林文华全身一震，他紧紧地凝视着凤蝶，控制不住汹涌的情绪，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凤蝶依偎在林文华怀里，笑着打趣道：“你这个理工男不行哦，对中国文学学得不够好。”
　　“接受批评。”林文华笑说，同时把双唇紧紧压在凤蝶唇上，辗转深吻着。
　　林文华与凤蝶见了一面，互诉衷肠后，林文华送凤蝶回学院，转身去找谕洋波。两人在理工学院里经过一天一夜的蹲守，林文华终于见到樊立南。他跟踪着樊立南走出校门，很快发现“火狐”的身影。当看到“火狐”时，林文华不禁对凤蝶产生一种更深的情愫，她的分析与判断真是无人能及。
　　当火狐告别她的情郎与九尾猫在郊区一间荒芜的土地庙接头时，林文华决定收网，和谕洋波兵分两路包抄土地庙，破门冲进庙里。
　　“不许动，把文件交出来！”林文华用手枪对着火狐，低沉而威严地喝道。
　　火狐与九尾猫大吃一惊，两人二话不说，冲上前就与林文华、谕洋波进行短兵交战。林文华与谕洋波三拳两脚快速制服火狐两人，成功夺到了那份机密文件。
　　火狐这时发出一声冷笑，用纯正的汉语说道：“你们拿到文件也没有，这份文件见光就死。没有我的药水你们就是白费力气。”
　　林文华打量着火狐娟秀的面容，说道：“我看过你写的诗《思念樊立南》，你为了见他，冒险来到这里，可见韦陀在你心里占着无比重的份量。从诗里可以看出你爱好中国文学，你的骨子里一定流淌着炎黄子孙的血液。”
　　火狐的表情顿时如石化定住了，张着嘴说不出片言只语。
　　林文华继续说：“我们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部队，为了抵抗日本侵略者，联合四万万中国人，誓死保卫祖国，把小鬼子赶出中国。”
　　火狐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她抹着眼泪，哽咽地说：“我也是中国人，中国名叫棽爱国，日本名叫光和中子。我从小在日本长大，两年前加入东京反战联盟的成员，现在是日本共产党秘密成员，去年成功潜入日军军部，但在盗取机密文件时，我的战友不幸被捕，我有幸逃脱，来到此地与战友朱国威会合。”
　　林文华收起手枪，伸出右手，棽爱国与朱国威也同时伸出右手，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时间紧迫，林文华于是命谕洋波从秘密渠道护送棽爱国和朱国威离开湜源，转道去新加坡。
　　不久，山岛收到军部送来的火狐与九尾猫的相片，全城进行搜捕，持续了三天的宵禁，仍然一无所获。从种种迹象看出，火狐与九尾猫已不在湜源。而此时，火狐与九尾猫在游击队的护送下到达湛江码头，安全地坐上了开往新加坡的船只。
　　夜晚，山岛和他的部下在料理店聚餐。田中频频向山岛敬酒，山岛喝了三杯，便不再喝下去，他冷眼瞟着面不改色的田中，说道：“田中的酒量真不小。”
　　田中又喝下一杯酒，旁若无人地用挑逗的目光直视山岛：“会喝酒的女人是最有味道的。”
　　山岛厌恶地推开她的手说：“这次行动失败，你怎么回去交差？”
　　田中微微一笑：“我已申请留任，明天就收到答复。”
　　众人有些诧异，表情愕然地相视着。田中也注意到了不同的气氛，她眯着眼，喷着酒气，问道：“怎么？不欢迎？”
　　山岛表情漠然地低头喝酒，没搭理她。田中的目光一一掠过众人拉长的脸孔，看来这半个月的接触，她在这些男人心里没有留下好感，尤其是山岛，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完全不理会她的感受。她尴尬地振作精神，强颜欢笑地自斟自酌，隔壁的歌声飘进这间氛围怪异的屋里，又从窗外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