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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雪霏霏一 郁宁之死

作品名称:雨雪霏霏      作者:鲁芒      发布时间:2009-04-30 15:37:14      字数:6930

一郁宁之死

1967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天气热得出奇。骄横了一天的太阳,终于满足地落下山去;但仍用它的余光,在西方的天空抹上了几个粉红的色块,预告明天它将以同样的姿态出现。?马路两旁,法桐的叶子纹丝儿不动,只有一些能飞的小虫,在路灯的乳白色的灯罩下盲目地乱飞乱撞。树下坐满了乘凉的人,他们拼命地挥动着手里的蒲扇,驱赶着身上的热气。
这样的光景,在人们是一种享受,直到夜渐渐地深了,他们才陆续往家走去。
马路上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法桐的叶子上,时时滴下露水来。
这时,方云汉从县革委大门里出来,行走在这条大街上。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沧桑了许多。近一年多,他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他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中被一阵狂风推向了红色的海洋。红浪滚滚,浪涛把他托着,高举着,有时候开玩笑似地将他掷出很远,抛到天上。但他总感到自己是在梦中,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果然,在短暂的狂热之后,方云汉再度陷入了忧郁的深渊……
忽然,马路上骚动起来,只听有人在说:“这是怎么回事哟,有病吗?”他回头一看,有一位男子背着一个人急匆匆地跑过来。近了,可以听到他喘粗气的声音。方云汉惊呆了。?“帮忙呀!你们帮我把她背到医院去!”那人气喘嘘嘘地说,放下背上的人,自己也如土委地——他实在累极了。?
 “来!”方云汉答应着,这时他发现,被背来的人是个女的。可是那位女子,好像一块面团子一样卧在地上,方云汉只好用手把她托起来,飞快地往医院方向跑去。  情急之下,方云汉并没有认出这位女子是谁,当把她送到县医院门诊室,放在病床上后,他才认出那是本班的郁宁同学,她是本班历史教师郁文孝的女儿。此时,她双眼紧闭,面色惨白,脖子上有一左一右的两个紫红色的指印。?方云汉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且已预料到诊断的结果,他的两眼渐渐地模糊了。?急诊大夫忙着抢救郁宁,为首的是一位瘦瘦的大夫,名叫张伟臣;他简单地问了问情况,便开始诊断。他俯下身来,用手指扒开郁宁的眼皮,嘴里咕哝着:“瞳孔放大了。”他又把听诊器放在郁宁的胸口,仔细听了听,然后站直身子,摇了摇头。接着他给郁宁做人工呼吸,无效;紧接着给她打强心针,仍然无效。一切方法都用上了,还是无效。看来,郁宁确确实实地是死去了,她的灵魂也许早已到太空遨游去了,留下的不过是一具已经没有任何感觉的尸骸,这尸骸身上还有一块块湿泥巴。?郁宁之死的消息立即传开了,县医院急诊室的门口旋即拥满了人。郁宁的同班同学来了不少,其中一位是郁宁的物理教师吕斯坦的儿子吕清潭。这人五短身材,胸部稍向前倾,脸色黝黑而稍圆。另一位叫文海波,他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体各部分比例协调,面皮白晰,眉毛黑而粗壮,眉峰高耸。看其眼神,可知这不是那种女性化了的美男子,而是浑身散发着阳刚之气的好汉。?文海波和吕清潭急忙来到郁宁的病床前,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郁宁会死。但当他们看到她那张惨白的面孔,并且发现她的胸部不再起伏时,他们的泪水立即涌出了眼眶:他们的好朋友,他们心中的女神,就这样跟他们永别了。?公安局来人了,领头的是一位名叫邵威的相貌奇特的壮年男子。他用很尖的声音嚷道:“闪开,你们都挤在这里干什么!”簇拥在门口和走廊里的人群立即闪开一条路,邵威及其随从人员便很有派头地走进急诊室。? 
邵威用他那令人生畏的目光扫过了满屋子的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男子身上,停住不动了。?
“你是谁?干什么的?”邵威用一种威压的语调问那男子。?
那男子生得特别英俊,身段像女子一样苗条,脸像男电影明星那样清秀亮丽。?“我是蝎子山人,上山下乡的,叫杜冰。”?“你到这里干什么?”?“是我把她背到城里来的。到了凤山中学门口,我实在背不动了,才叫这位同志把她送过来。”杜冰一字一板地说,他的样子十分老成。?“那么,你详细说说过程,要老实。”邵威说。?“好,那我就说。”杜冰垂着眼,像娘们儿一样慢声细语地说,“今天下午,我去县知青办找负责人办事,回去的时候天色晚了。当我走到凤河南岸水漫桥头上时,听到有人喊‘救命’。我判断那喊声是从东面穇地里传出的,就急忙跑过去。这时有一个人猛地窜出来,穿过小路,钻到路西的高粱地里去了。我上前一看现场,模模糊糊地见有一个女孩子仰卧在穇地里,她周围的穇子倒了一大片。”?“你接着干的什么?”邵威说,他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捉摸的笑容,那笑容迅即消逝。?“我还能干什么呢?人不能见死不救,我马上把她背在身上,一口气跑了七八里路,在中学门口西边遇到了这位同学。”杜冰从容地叙说道,一面瞅了瞅方云汉。?“那么,你认识这个女孩吗?”邵威追问道。?“我当时没认出是谁。来到这里,就着灯光,我才认出,是常到我家去玩的那个小姑娘。她是我妹妹的同班同学,叫郁宁;我妹妹叫杜若。”? 
 邵威又详细地问了问逃跑的那个人是什么模样,有一米几。杜冰说:“天都黑了,看不清。”邵威又问了问那人逃跑的方向。杜冰说:“好像向东北方向跑去了。”?邵威命令随从人员:“立即出发,追!”随即离开了急诊室。一会儿外面响起了隆隆的三摩托声。?十几分钟后,公安局一位老办案人员把杜冰叫去了。忽然,走廊里人们骚动起来,一位面部十分瘦削的四十多岁的矮个子,哭喊着从人群里挤过来。云汉一看,正是郁宁的父亲——他的历史老师郁文孝。?“孩子,你命好苦呀!”郁文孝失去理智地扑过去,像女人一样苦诉着,“是什么人,伤天害理,杀了我的女儿?可怜你才刚满十九岁呀!”他使劲地用手晃动着郁宁的身子,可是,除了随着他的用力方向,郁宁不住地晃动着脑袋以外,她再也没有什么反应。也许,她身上的细胞还不会马上死去,但她的大脑里再也不会有什么感情存在,痛苦当然只属于活着的人了。?人们纷纷用手绢拭眼睛。方云汉,这位一向有泪不轻弹的男子汉,也扑簌簌地掉下泪来,他自叹没有任何能力安慰他的老师,只是无奈地望着郁老师那未老先衰的小身躯,那渐生的华发。?当地驻军作左团长的女儿魏剑锋也早来了。这是一位脸型微胖、留着五号头的姑娘,看起来很有气质。此时,她挤在门口的人群里,未能来到郁宁身边,方云汉没有注意到她。她虽然对郁老师没有好看法,认为他也是运动初期被整过的一个,然而她毕竟也是女人,见此情景,也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接着又来了几位老师。一位是吕清潭的父亲吕斯坦,五十岁左右,是郁宁的班主任。白发已丛生到他的头顶,但他的额头大而明亮;眼角多皱,但目光中充满着智慧。他有一副十足的学者风度,即使在十分紧急的情况下,他的动作也是沉稳的。随着他进来的还有郁宁的政治老师宋仁初,他是一位看似年轻、而实际年龄却已过不惑的老教师。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教师,面孔白晰却不怎么好看,他是郁宁的语文老师单硕。?见郁文孝老师如此伤心,三人也不由得掉下泪来。吕斯坦上前摩挲着郁宁的短发,唉声叹气一番。宋仁初猫下腰去,观察了一阵郁宁那被扼伤的脖颈,毒毒地说:“是哪个坏蛋,把个孩子害死了?逮着他,非剥了他的皮不可!”他是那种看起来斯文,实际暴躁易怒的人。单硕则用双手扳着郁文孝老师的肩膀,无效地劝慰着他;而这好像使郁文孝变得更加疯狂了,他嚎啕大哭,狠命地再度扑向女儿。?职业的原因,大夫们是不会轻易流泪的,因为他们天天和病人打交道,也免不了常常见到死亡者,这使他们适应了环境。但在此情景下,张伟臣大夫的眼睛也湿润了,他从瘦脸上摘下眼镜,拿手绢拭了一下双眼,然后再戴上。?火车运行时发出的有节奏的声响,人们开始时对它还感到刺激,后来却觉得它单调乏味;郁文孝不断重复的那些哭诉的话语,渐渐地使人们感到疲劳,加之时间已到下半夜,大家便陆续散去了。走廊里开始空荡起来,急诊室里的日光灯似乎变暗了。郁文孝的嚎啕变成了啜泣——他已经哑了嗓子。另外几位老师都有些困乏,有的打起了呵欠。?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位小个子壮年男子站在了急诊室的门口;因为不为人们所注意,他故意地咳嗽了两声。方云汉冷冷地瞅了他一眼,现场的几位老师一起回头瞅了瞅他,大家立刻有一种悚然的感觉。?他叫胡言森,是学校里的一位挂不上号的小干部。他长得下巴尖尖,两腮凹陷,因而颧骨显得高一些。一双褐色的圆眼,像猫头鹰的眼睛一样锐利而有神,因而,运动一来,他也就像猫头鹰到了黑夜,精神立刻振作起来。他时刻警惕着“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观察着那些“牛鬼蛇神”的行动;一旦觉得某人形迹可疑,便飞扑过去,用利爪抓住他们,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早在运动初期,吕斯坦等人就吃过他的苦头。此时,胡言森以领导的姿态安排道:“天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明天再处理。”可是谁也没有理他。?“郁宁呀!”忽然门外有人喊,一位细高个儿的青年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像喝醉了酒一样,他显然是过于激动,“郁宁呀,一朵美丽的牡丹,为什么突然凋谢了?命运,你为什么这么无情!你让严霜在春天降落,打死了这一株无辜的鲜花,你让狂风折断了这根芳枝,让洪水淹没了小洲上的芳草,让暗箭射死了在天上自由飞翔的云雀。啊啊,是哪一双罪恶的黑手,扼死了这如花的少女?”?这人叫张可夫,是高二的语文教师,平时好写诗抒情,所以得了个“青年诗人”的称号;也正因为他好写诗,所以运动初期挨了整。他的罪状是写了一些意境朦胧的诗歌,因而他被打成了反革命分子,大脑也受到了严重刺激,平时不发作,一有刺激性的事,他就发起神经来。有人说,他是真正癫狂了;也有人认为,他是装疯卖傻;还有的老师认为,张可夫正像鲁迅笔下的“狂人”一样,是最清醒的战士。看法不同,各有角度。但最能洞察张可夫的内心的,莫过于胡言森了。?此时,胡言森站在一角,似不经意地观察着眼前的这些人。他藏威不露,把每个人的表情动作通过眼睛印在大脑上,通过耳朵将人们的话语录在大脑皮层上。?渐渐地,窗外天色发白了;又过了一会儿,天色发亮了。  ?郁文孝老师已无力哭泣,相当疲倦;陪着的几个老师也疲惫不堪。?太阳出来以后,一位老公安人员带着法医来了。那公安人员四十岁光景,皮肤黝黑,目光明亮闪烁。他叫郇斌,在公安局干了二十四五年了,但还只是一般办案人员。?法医叫大家回避。人们扶着郁文孝出了急诊室,来到走廊。半个小时后,郇斌与法医从急诊室走出来。人们便扶着郁文孝来到郁宁身边。这时,郁文孝又干嚎起来。?“回学校去吧。”吕斯坦老师提议道。蹲在地上的宋仁初赞同他的意见说:“反正人是不活了,得想办法处理后事啦。”?七点钟,郁宁的尸体被拉回学校,停放在一间闲房子里。?不久,郁宁的两个朋友——杜若和郑子兰来了。她二人昨夜在杜若家玩耍,因天色已晚,郑子兰也就住在杜家了。?杜若是一位气质娴雅的姑娘,约摸十八九岁。她身材颀长而线条流畅,一双乌黑的长辫子,一直拖到臀部;几束秀发覆盖在她的略高的前额上;眉毛修长而上挑,在长长的睫毛下面,是一双透着刚气的美丽的大眼睛;鼻子是端庄秀丽的希腊式的;嘴唇轮廓清晰,棱角分明。可以看出她有一种刚强的内在气质。她穿的仍是文革前早就流行的那种蓝学生服,此时颜色已褪,有些旧,但这恰好衬托出她的朴素和大方。?如果说,杜若是属于那种外柔内刚的女性的话,郑子兰则不仅性格泼辣,外形也给人一种刚健的感觉。她腿长臂粗,肩膀很宽;留短发;白晰的面庞显得略胖;在那清晰的眉峰下面,有一双眼白较大的眼睛,表明她有一种桀骜不驯的性格;微突的嘴巴则显示出这位少女能言善辩的特点。杜若是杜冰的妹妹。杜若和郑子兰的关系如同人和影子。?一见到杜若来了,熬了一夜、十分疲倦的方云汉立刻提起了精神。?郁宁的尸体停放在一张黑红色的大办公桌上,身下铺着一领用芦篾编成的新席,身上盖着一块白洋布。?面对着好友的尸体,看着那张苍白的脸,素日十分泼辣的郑子兰“哇”地哭了。文海波用手臂擦起了眼泪。年纪不大而相当沉稳的吕清潭也哭得眼睛红红的。只有杜若,却出奇地冷静,她没掉一滴眼泪,但人们可以从她那两颗深邃的大眼睛里看到一种非凡的气质。是忧郁,还是悲哀?是无情,还是刚毅?有谁能作出结论??杜若靠近了郁宁的头部,用那双纤细的手,蘸着水给她的朋友洗脸。有人递过一把木梳,她又给郁宁仔细地梳理起头发。梳罢,她垂着眼睑,久久地看着死者的面孔。那是一张多么迷人的脸呀,高高的鼻梁,一双弯弯的柳叶眉。那双眼睛,本来像秋水般清澈,幽深,叫人心动,可是,今天,不,从昨天晚上开始,它们就永远闭住了。“不,她也许没有死,她是睡着了吧?她正在做一个美好的梦呢。不信,你看,她的长睫毛好像在动。郁宁呀,快快醒来吧,这么多人为你痛苦呀。快快醒来,咱们一起到凤河的芳草地上玩耍,追逐,戏嬉,听林间的黄鹂在鸣叫,听凤河的流水在唱歌。我们脱掉鞋子,一起走进河水,看那清清的水濑漫过长满青苔的石子儿,看那活泼的小鱼儿在迎着水花畅游。醒过来吧,郁宁,让我们一起登上城东的那座无名山,然后向遥远的天边眺望。我们常常幻想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个世界,那里没有喧闹,没有污秽,没有干戈,那里是那么静谧,那么温馨。晚上,月亮出现了,娥眉弯弯,清辉柔柔,多美呀。醒来吧,朋友,我们在等着你呢!你为什么先走了,你到哪里去了呢?你到天上去了吗?你如今变成什么了呢?不,你没有死,你好像在微笑呢。”杜若默默地说。面对死者的尸体,有的泣,有的嚎,有的沉默不语,人们用不同的方式表示着对死者的哀悼。昨夜守着死者的那些人已欲哭无泪,坐在铺着干草的地上,倚着墙打起磕睡来。方云汉早已被左军叫去参加什么会去了。瞌睡的人们没有注意,昨天到过门诊室的胡言森早就站在窗外,往窗户里面看了许久。他要干什么,他自己知道,了解他的人也都知道。?“郁宁呀,我的好孩子呀,你怎么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呢?”忽然,一位中年教师闯了进来,他悲痛欲绝地喊着,然而他的声音却不像是自然发出的,“我来得太迟了,实在对不起呀!”?
一见杜若在场,这中年教师立刻收敛了他的戏。?
“杜若在这里吗?我想你早就来了。”他说。?杜若有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这人叫吴梦溪,是凤山中学美术教师。印度人一样肤色的脸上,横着一对挺有精神的眼睛;头发往后梳着,黑得发亮;穿一件棕黄色的短袖衬衣,有一种大都市人的气派。这人特别愿意跟女学生打交道,有人戏称他是凤山中学的福斯塔夫。他的装腔作势,也被胡言森摄在眼里,记在心里。?
胡言森也许没有察觉,在北窗外面,至今没摘帽子的右派,音乐教师柏永芳在抹着泪。那是一位胆小怕事的人,右派帽子压在头上,他不敢近前。?
天气比昨天更加炎热,理智的人们知道,郁宁的尸体不能再这样搁下去了。当那象征丑恶的绿豆蝇嘤嘤飞来,在郁宁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上得意地飞来飞去的时候,人们更加黯然了。凶手扼杀了这一正当华年的生命,苍蝇则要进一步把这生命的遗骸变成自己的乐园。唉,大自然就是这么无情!??凤河南岸,有一块突起的空闲地,那里长满了酸枣和蒿类植物。解放前,这里是穷人们埋葬夭折孩子用的。时间久了,那一个个馒头样的小坟冢也就连成一片了。文革前,每年的旧历年前,或者清明时节,常有白发翁媪来给已故数十年的孩儿们扫墓上坟,后来扫墓者就渐渐少了。又因凤河涨水,年年遭受冲刷,也就看不出那些“小馒头”的形状,便剩下眼前这个样子。?这已是郁宁死后的第三天了。下午五时许,天色阴沉下来,送葬的人们出发了。革命时代,旧的送葬形式不能再用,新的形式还没有建立,只好一切从简。宋仁初、单硕、吕斯坦和文海波四人抬着装有郁宁尸体的薄皮棺材(这棺材是经县临时权力机构联合司令部批准,由学校出五十块钱购买的),向郊外走去。痛不欲生的郁文孝由杜若和郑子兰搀扶着,方云汉和其他的同学老师跟在郁文孝后面。一支送葬的队伍,缓缓地行进在通往凤河的路上。大约五十分钟之后,棺材停在凤河南岸的那块空地上。?“唰——”从凤河岸的杨树林里刮起一阵旋风来。这旋风裹着夭折的树叶腾空而起,刮得人们睁不开眼睛。片刻,那旋风又向东南方向旋过去,然后掉过头来,盘桓在墓场附近。人们一个个惊呆了,他们大都不信鬼神,但是,郁文孝却立即想到了《窦娥冤》里面的情节:窦娥死后,血溅白练,六月飞雪,楚州三年亢旱。“也许这是女儿在显灵吧!”他想,接着又用嘶哑的嗓子哭诉起来:“孩子,你死得冤枉啊!你才十九岁呀,你离开爸爸太早了!可怜你从三岁就没了妈妈,爸爸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又供你上学,没想你就这么走了。孩子,你若是个孝顺孩子,每年的清明节,我来给你扫墓的时候,你就显显灵吧!你要是想念爸爸,你就来到我的梦里吧!啊,孩子呀!”众人也随之声泪俱下。?当棺材落进墓穴的时候,天上落下几个大雨点子来。有人说:“老天也在流泪了。”?人们在痛苦中掩埋了郁宁的尸体。这时,天色昏暗,一道电光将阴云劈开一条缝,接着刮起一阵凉风,看来将有一场大雨到来。?张可夫老师从裤兜里取出已准备好的悼词——其实是一首诗,面对着郁宁的新坟,极悲愤地朗诵起来。这首诗的前半部分赞扬了郁宁的高尚品格,控诉了杀人凶手,用的是现代自由诗的形式,诗的结尾则突然变成了楚辞体:?
风凄凄兮雨潺潺,游魂一去兮不复还。?子腾云兮驾青鸾,?跨山越水兮何惧路迢远。送葬的人们禁不住又哭起来。当他们返回学校时,瓢泼大雨哗哗地落下来。不知这场雨是何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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