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你们介绍来的人我都要

　　到了九月一日，学校就开学了。冯老师头天晚上就从樟树下冯家来到西泠桥693号过夜，今天一早她就从西泠桥出发，乘早班倒撑航船从半路庵跳上岸，当她快到学校边上的邵家渡时，正好碰到钟校长也缓步走来：“呵，冯老师，你来得真早，你是从老家来的，还是从西泠桥来的？”冯老师说：“我是从西泠桥来的。”于是两人边走边聊。
　　一会他们走过梁山伯庙的百龄路就向右转弯到庙旁的学校里去。
　　来到学校里，师生们见校长钟士康来了都亲热与他打招呼：“钟校长早，钟校长早。”
　　在办公室里，冯老师看看所有的老师，有年轻的有年纪比较大一些的。但大都是女老师，只有一个男男老师，大都在三十岁左右，顶大也就四十多岁。有教二年级的孙老师；有教五六年级的王老师；有教地理历史的洪老师等等五六个老师。问了一下，几个年级的老师基本上都是一人兼两个年级的课，也没有专职的音乐老师和美术老师，教唱歌老师也是一个五六年级的级任老师兼的。她带着陆子奇交给她的特殊任务看了学校配置的教师后，感到这个中心小学的教师并不多。特别是那个教高年级的王老师一人兼了两个年级的课，还要让她再教唱歌，实在是太累了。她感到根据学校现有的教职员工人数再增加几个也还是可以的。
　　她想先把班级安置好了后再说。
　　自己的班级搞一段落后，她就决定向钟校长讲讲陆子奇向她交待的事情。
　　第二天，她见钟校长一早就来了，和他打过招呼后，钟校长问她：“你感觉我们的学校怎么样？”冯老师说：“这所中心小学是我教过的小学最好的一所学校。校舍也好，又有一个大操场，校园环境也很优美，我很喜欢。但是钟校长，我根据你的课程表和现有500多个学生来看，你这里教美术课和音乐课的专职老师还没有呢？”
　　钟校长听了点点头说，“你提的这个问题，其实我也知道，但是我们学校拿不出高工资聘请懂艺术的专业老师，特别是教美术教音乐的艺术老师难聘。所以我只好让教高年级会弹弹风琴的王老师叫她兼一下音乐课。美术老师也是请教五年级的李老师兼一下，她也会画几笔。”
　　冯老师乘机对钟校长说：“钟校长，要不我再给你请两个老师来好吗？这两个人年纪都很轻，一个会唱歌的；一个会画画的。他们都曾经在四明山鲁讯艺术学院学习过。工资就随便你给多少好啦。”钟校长一听冯老师有这样专业老师，还是四明山鲁艺术学院出身的。在抗日战争时期在四明山里他知道有个鲁迅艺术学院，他就高兴地说：“你有这样的专业人材呀，如果他要求不高，我要的。”
　　其实冯老师也知道，她听李健民讲起过，李健民当年就是鲁迅学院的教导主任兼大队长，李健民曾对她说过，四明山除了有一所鲁迅学院外，还办了一所鲁迅艺术学院，当时主要是吸收文艺青年参加抗日，艺术院校也学一些艺术，但主要还是学政治学军事，在艺术上并不是很出色的。冯老师诚实地对钟校长说：“她们年纪很轻，专业是学过一点但并不很熟练，到这里来边教边学行吗?”
　　“行。学过一点的总比一点没有学过的好。边教边学也可以。”钟士康爽快地对冯老师说：“你下个礼拜就叫他们来吧。”他答得很干脆。冯老师很高兴。觉得自己完成了陆子奇的委托，自己也多了两个亲密的小伙伴，这样对自己在这所学校里开展工作无形中多了两个助手。
　　对于安排老师问题其实钟士康心里也有数，陈爱中和陆子奇都是共产党员。而陈爱中和陆子奇介绍来的冯老师，肯定也是共产党员。这在他早几天送保姆到西泠桥的“家”后知道得更清楚了。他们实际上都是一路的。又听陆子奇说的冯和兰是横河小李家李琯卿的儿媳妇，他也听说过李琯卿子女都是共产党员，那冯和兰还会不是共产党吗？冯和兰是共产党，那这两个要来的年轻人，不是共产党员也是与共产党接近的青年。但是他喜欢他们这些人，他喜欢和这些共产党人打交道做朋友。前两年在接待寺时，也曾来过共产党员的的教师，他们对师生热情、纯正，工作认真负责，不计待遇报酬。连他在本校读书的两个女儿都喜欢他们，下课后总和他们粘在一起，有时还请他们到家里来吃饭。
　　于是这两个年轻人，钟士康就把爱好音乐的赵老师安排当全校的音乐老师，把好绘画的鲍望翰为全校美术兼体育老师。也减轻了两个老师的兼职负担。
　　后来这两个年轻人，在冯老师带领下，不但业务进步很快，政治上进步更快。他们知道冯老师是三八年入党的地下党老党员，在塔峙岙和上王等好几个学校做过地下工作，在那些地方还发展过党员和成立党支部，做了许多抗日和革命工作。还知道她的丈夫也是共产党员，还是原来鲁艺学院的教导主任，他们曾经听过这位教导主任李老师的课，如今也跟随新四军浙东纵队去北方了，没有想到他就是冯老师的丈夫，因此对冯老师非常尊重，也特别亲切，钟校长也很器重他们，大胆地让他们们教音乐和美术，他们感到仿佛又回到鲁艺学院。冯老师更是把他们俩当作弟妹一样帮助和培养，叫他们发挥他们的特长好好教育学生唱进步歌曲，唱革命歌曲，画革命的时新绘画。这两年轻的教师也和她一道去访问学生家长。夜里一道跟冯老师在学校附近的村里办夜校办训字班，教群众读书识字。成了冯老师的好帮手。冯老师更对他们严格要求。悄悄地给他们看马列主义的书，叫他们学党章。
　　这两个从三五支队来的年轻老师在冯老师关怀培养下，不久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预备党员。
　　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儿已经开学一个月了。星期六晚上，冯老师从梁山伯庙小学放学回来看她的小平山，她一路步行来到西郊路693号“家”门口，习惯地先抬头看看挂在门前的苍莆，这是陆子奇亲自挂的暗号，她说以后你们来“家”里进门之前先要看一下门前的菖莆，如果门前的草莆挂着，说明”家“里没有事，如果草莆不在了，说明‘家”里出事了，你们就不要再进来了。现在见菖莆依旧安全地挂在门前，她就放心地走进去。
　　她一进门，就看见张英领着她的小平山走下楼来，小平山见妈妈来到门口就高兴地叫开了：“阿姨！阿姨！”冯老师说：“你们这是要出去吗？”张英告诉她，“是平山叫我下来的，平山说阿姨可能快要来了。”他要去接你。冯老师听了一把抱过小平山，亲了他几下说：“平山想着阿姨呀，平山乖，平山真乖。”她就走进去拿出路过望春桥时买的几个和尚饼给平山吃。平山拿着和尚饼高兴地走进去叫姆妈说：“姆妈，阿姨来了，阿姨来了，阿姨给我买饼饼来了。”他一面叫着，一面走进屋里去。陆子奇听得叫就从楼上走了下来。“冯老师你来了。”冯老师向她点点头，说“上面有人来吗？”
　　陆子奇说：“四明特派员来了。你来得正好。”她就把冯老师接上楼去。两人走进陆子奇的房间，冯老师就先向陆子奇汇报这段时期她在龙嘘乡中心小学的工作情况。陆子奇听了很满意，说：“那两个老师安排叫你麻烦了，谢谢。”冯老师说：“不用谢，这也是她应该做的工作。”然后陆子奇对冯老师说：“四明特派员今天来的，等下你去见见他吧，昨天他说你来了他要见见你。”
　　“他现在那里？”“在楼上自己房间里。”
　　一时冯老师因领着儿子，舍不得一下子与他分开，没有上去。
　　不一会，天慢慢暗了下来，吃晚饭的时候，听见小平山叫“爷爷！爷爷！”那人诶地应了一声。冯老师坐在客厅里抬起头来看，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瘦长的男人穿着一件竹布长衫缓慢地从楼梯上一格一格从容地走下来。冯老师抬头望着他。那人走到楼下后，看见冯老师领着小平山在下面，就向冯老师点了个头对她说：“你大概就是小冯老师吧？”冯老师听了向他点点头，也不知怎么称呼他，恭敬地只答应了一声：“是我。”冯老师还不认识他。
　　这个中年人便是四明特派员刘清扬。刘清扬走下楼来，小平山又叫他了一声“爷爷”，刘清扬高兴地摸摸小平山的头望着冯老师说：“这是谁啊？”小平山说：“阿姨，阿姨给我买饼饼来了。”他拿着小饼给刘清扬看，刘清扬爱怜地望了一下小平山说：“嗯，阿姨给你买的，好好吃，小平山乖。”
　　这时在一旁的陆子奇给刘清扬介绍说：“冯老师，这位就是四明特派员。”她又把头转向冯老师：“这位就是龙嘘乡小教支部书记冯和兰同志。”
　　冯老师忙向刘清扬点点头说：“特派员同志好！”刘清扬也客气地对冯老师说：“小冯老师好！小冯老师好！”
　　然后他坐在单背椅上，叫冯老师也坐下来，望着冯老师说：“小冯，你在龙嘘乡中心小学教书还好吗？”他用带着浙南一带的官话说。
　　冯老师说：“蛮好的。”
　　“嗯。”他点一下头，停顿了一下望着冯老师说：“冯和兰同志，现在我正式通知你，因为陆子奇现在主要是在这里联络站工作，她现在是这个家庭里的支部书记，没法再经常出去到下面了，你就把陆子奇原来担任的古林特派员工作担挡起来吧。当然还兼你原来的龙嘘乡的小教支部书记。”冯和兰听了怔了一下，望着刘清扬说：“特派员，我恐怕担挡不了呀。我对古林区的情况一点不熟悉。再说我在学校里教书也走不大出去呀。”
　　刘清扬望着她说“我听说你家在石碶冯家？石碶冯家还是古林区中心，这里龙嘘乡也属古林区，你怎么不熟悉？这是你的家乡，你应该很熟悉的。你也有能力，你入党时间比陆子奇还早呢，我听说陆子奇入党还是你介绍的？怎么她做的工作你做不了？不熟悉做做就熟悉了，你要大胆工作，放手工作。自从浙东纵队北撤以后，我们的老同志已经不多了，像你这样38年入党的老同志不多挑点担子还叫谁去挑呢？”
　　冯老师望着刘清扬呐呐地说：“我不能和陆子奇比，陆子奇能力比我强。”
　　刘清扬说“你在镇海上阳不是干得很好嘛，成立了农会，还发展了五个党员，成立了一个支部。你到这里也要这样大胆地把工作开辟起来。这里又是你的家乡，应该会比在上阳和塔峙岙熟悉得多，工作也会好做得多了。小冯，你就大胆地担当起来吧。”
　　这时陆子奇在一旁插话说：“冯老师工作能力没得说的。这里之前，她在镇海上阳，带着吴家安、竺冠玉搞农会，深入群众，发展了五个党员成立一个党支部，为上阳打下了良好的革命基础，她来到这里后，上阳特派员就在那里成立武工队。冯老师很会做地下工作的。”刘清扬听了望着冯和兰说：“是嘛，你在镇海搞过地方工作，在这里兼管一下古林区的工作不成问题。”陆子奇又对冯老师说：“冯老师，现在我要帮助四明特派员寻找上级党组织，接下来就要走出去，要跟着特派员到城里甚至上海等外地去寻找党组织，对下面的工作真正分身不出来了，这里要整党什么的事情很多，冯老师，你就算帮我工作吧。”冯老师老师听了想了一会点了一下头。
　　陆子奇接着说：“你在龙嘘乡的情况一时不熟悉，你先去摸一下底。几个新四军三五支队的军烈属我一直记挂着他们，很想去看看他们。但我一时没有时间，你去了也代我去望望他们。
　　“龙嘘乡除了钟士康乡长外，在唐家漕的第一保保长张瑞煌也是个开明绅士。唐家漕就在望春桥后面很近的，你从望春桥弯进去，走过甲畈漕下林村就到了。你去龙嘘中心小学也可以从唐家漕走过去。具体情况我等下会向你交待的。”
　　冯老师听陆子奇这么说就不说什么了，再说党叫做的工作是不能讨价还价的。
　　一会儿保姆张英从灶间里出来说可以吃夜饭了。于是大家都走进旁边的小餐厅里去吃饭。冯老师见桌上摆着没几碗菜，一碗鱼和肉是上个礼拜天摆过的，还没动过，其他几碗都是素菜，大概是刘清扬来了，才多了一碗素鸡和一碗荷包蛋。陆子奇挟了一块荷包蛋到平山碗里，又劝冯老师吃，说：“你在学校里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饭，也吃一个荷包蛋吧。”她也挟了一块蛋给冯老师，冯老师不好意思地把蛋又挟回去，说：“你吃吧，我们学校里饭菜还好。”陆子奇见她舍不得吃，就把这块蛋又放回去对刘清扬说：“爷爷，你吃吧。”刘清扬又挟起这块蛋放到小平山面前的小碗里，保姆张英就把蛋挟着喂平山，小平山却又把那块蛋推给了冯老师说：“蛋蛋阿姨吃，蛋蛋阿姨吃。”把冯老师都弄得不好意思了。陆子奇望着小平山幽默地说：“到底是自己亲娘呀，我对他好是白好的。”大家听了都笑了。把冯老师说得脸红起来。她只是幸福地望着儿子微笑了一下，觉得小平山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他的亲妈。并且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礼让了，让她感到很欣慰。
　　因为经济拮据，这个假家庭表面上看来，像一户富商家庭，住着这么大房子，还雇着保姆，实际上呢这是表面现象，给邻舍们摆个样子看看的。他们桌上的那两碗鱼肉已经摆了好几天，热过又热的，总是舍不得吃，有时就是给小平山吃几筷。陆子奇出门时身上穿的直贡泥旗袍，是从北撤时一个叫白衣萍的女同志留下来的。刘清扬穿的那身竹布长衫还是向吴家安借的。连同陈爱中有事到外面应酬时穿出来的那件长衫也都是吴家安教书时穿的。吴家安父母早亡，从小在姑姑家里长大，姑姑只在街上开个小店而已。这两件长衫，都是吴家安当年在庄桥开始教书时，姑姑给他做的。参加革命后没有想到上级比他还要穷。那次他们说，出去社会上应付场面时没有一件适应他们身份的长衫，吴家安就把他的那两件旧长衫借给了他们。真像俗话说的“外面充阔佬，屋里烧缸灶。”但是那时革命没有钱，大家只能这样穷日子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