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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荣兵日记>第五十七章 拼必死之命!殉必亡之族!(上)

第五十七章 拼必死之命!殉必亡之族!(上)

作品名称:荣兵日记      作者:雷森道      发布时间:2021-11-08 09:35:23      字数:9725

  1717年时被称为“老殖民地”的麻萨诸塞湾省可大着呢。它不但包括后世的麻省、缅因、罗德岛三个州,甚至还包括了后世加拿大的“新不伦瑞克省”和“新斯科舍省”,是北美殖民地中真正的老大。
  所以它居民过万的首府波士顿,也就当仁不让地是北美各殖民地城市中的老大了。用船上的麻省水手汉斯自豪的话说,此时的纽约与波士顿相比,连一根发育不良的小底迪都算不上。
  
  德克帮来波士顿是为了造船的事。在这个时代的美洲要造大船,也就是牙买加、坎佩切、和麻萨诸塞湾等寥寥几个建有大型干湿双船坞的地方。至于百慕大,虽说造船业历史更悠久,但所造的多是机动灵活的中小型单桅船,那是海盗们的最爱。这么说吧,这时代加勒比的海盗船一多半都是百慕大荣誉出品的!
  
  
  “买只狗”静静停泊在“长码头”港的泊位上。老德克病了还在发着烧,就没下船。荣兵代表德克公司,和另一个合作股东詹姆斯三世带着几个人下了船,穿过嘈杂忙乱的码头区走上国王大街,朝城北的钱袋湾走去。
  
  钱袋湾船坞的老板应该很有钱吧?这规模可真不小啊!在一大片开阔平缓的海湾坡地上,从左到右依次排列着巨大的四边形大仓库、造船厂、桅杆池、干船坞、和湿船坞。
  佩特的叔叔就住在湿船坞旁边的一栋小木屋里。他是身负重案逃来美洲的,现在化名“老洛隆”。
  
  和文学家音乐家一样,造船师的名气也是要靠作品说话的。老洛隆的爷爷“菲尼亚斯•佩特”就是造出了威震欧洲的“皇家亲王号”,才奠定了自己造船界“教父”的地位。老洛隆的叔叔“彼得•佩特”则是造出了绰号金色魔鬼的“海上主权号”,才博得了皇家宗匠的地位。
  
  老洛隆呢?北美这边虽说造船业已日渐发达了,可他是个负案在逃犯,根本不敢出名露相。之前在朴次茅斯海军造船厂呆了几个月就遇到熟人,只好偷偷溜走,躲到波士顿的这个钱袋坞造船厂里做个普通工匠。
  
  在这里混日子督造那些千篇一律的商船、捕鲸船、鳕鱼捕捞船,老洛隆还能出啥作品?这个佩特家族第三代的天才船匠,因此一直都泯然众人籍籍无名。
  佩特说,要不是他叔叔当年一时不忿铸下大错,以他的技艺,现在就算已经成为皇家御用造船大师也丝毫不用奇怪。
  
  
  老洛隆是个身材魁伟沉默寡言的人,五十几岁的脸上满是深深的皱纹,花白的头发不长却显得乱糟糟的。他在自己的小屋里冷淡地接见了侄子带来的三位客人。
  刚听到来意他就摇头拒绝了:“罗宾先生,既然你们是鲁波安的朋友,那我就有啥说啥了。要督造这么一艘大船想不出名都难!我可不想出这个名,建议你们去别处看看吧。这里可不是你们中国,造出郑和宝船那样的惊世杰作,工匠却可以成功地隐姓埋名。真是太神奇了!”
  
  荣兵和老吴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尴尬。是啊,在西方,对杰出的工匠都会给予最充分的尊敬!我中华呢?郑和下西洋的美名倒是传之四海万古了,可郑和宝船的设计督造工匠是谁呀?答案除了“中国人”,你还能说出个具体的名字吗?人们倒是对一群二货包小三儿的事四处兴奋地传播,对五流戏子养的六条狗七只猫的名字张嘴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的……
  病了……真特么病了!要不是老洛隆的话,荣兵真没意识到,就是历代统治者对儒学以外的所有学问一律轻蔑不屑,中华民族的才华与智慧才会被压抑得半死不活以致日益沉沦!而民众那些肤浅的关注与崇拜,又是谁引导的呢?
  
  
  话不投机,小屋里一时间沉默了。佩特使劲咬着嘴唇,半晌才抬起头说:“罗宾,请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对叔叔说!”
  
  三人依言走出了小屋,远远地走到干船坞那边,无聊地听十几个蹲在墙根喝啤酒的工人吹牛鼻……
  
  “60艘战列舰算个鸟?十六万海军?那是把扫地做饭的都算进去了好吗?有个屁用啊马丁?”
  “咋没用啊上尉?比你们英国船多人多就是优势!你连这都不承认那还有啥好辩的了?”
  人群中的两个工人正在英法嘴炮大对决!
  
  “嘁!且不说这都是你们太阳王时代的老皇历了,就算人多又有个毛用?为啥英国六级护卫舰对上法国五级巡航舰单挑,每次逃跑的总是你们法舰?为啥?说到底——人-不-行-啊大哥!”
  “跑咋啦?跑咋啦?你击沉了吗?你俘获了吗?跑了俺们法兰西损失啥了吗?”
  
  “切!跟你个没丝毫军事素养的臭工人掰扯这些可真鸡脖掉价儿!战术优势转化战略优势啊大哥!每次我们英格兰想护航就能护航成功,想破交就能破交成功,就算没俘获也没击沉你们法舰,可优势就这么一点一滴地积累,这二三十年下来,可不就在海上把你们给削得不敢吱声了吗?”
  
  “掉不掉价儿你每月也就挣那五六克朗!这些话就跟你那皇家海军上尉的身份一样,都是你自己歪歪的!都是海军,都是一条命俩眼睛三条腿四颗牙,谁比谁能差多少哇?”
  “操……真被你这张破嘴把老子的屌都咬歪了!”那个上尉撇着嘴狠狠吐了口痰。
  “哈哈哈……”围观嘴炮大战的吃瓜工人们轰然大笑。
  
  “说点具体的吧。你们法舰炮手平均下来五分钟一炮。就算全换上土伦海军卫兵公司出来的士官生,最多七分钟两炮那就得忙活成一帮神经病了!西班牙荷兰海军也那鸡脖味儿!英格兰军舰呢?随便一帮刚拉来的兰开斯特农民,上舰仨月——五分钟两炮!军舰上的老兵——五分钟四炮还带抽空撒泡尿的。差距呀!懂了没马丁先生?”
  “吹!反正你用嘴也能打炮,干脆就往死里吹呗?皇家海军上将阁下!”
  
  “切!哪国都有战舰哪国都有海军,为啥现在英格兰海军独步天下?实话告诉你吧,那就是大英海军炮手在每次战斗中,平均比法国西班牙荷兰海军炮手至少能多开六到八炮以上!优势就这么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爷亲手训练出来的精英级炮手比你见过的婊子都多!跟你个臭工人吹这点事儿有鸡毛趣味?懒得和你这啥也不懂的法国佬废话了!扛木头去!”
  “哈哈哈……”在众人的笑声中,那位衣衫褴褛的“上尉力工”起身拍了拍屁股,晃晃当当地朝木头堆走去。
  
  “罗宾先生,请你们进来!”
  老洛隆站在小楼门前朝这边招手,打断了荣兵的有所思……
  
  
  眼睛赤红面色狰狞的老洛隆一把攥住了荣兵的手:“要是我给你们造船,你们真能帮佩特家报这血仇??”
  “洛隆先生,您不帮我们造船我也绝不会放过那帮畜牲!只是我隐约听说它们背后还有一群更凶残的人渣,所以我们需要有条好船!”
  
  双眼红肿的佩特哽咽着说:“叔叔,我失去了慈祥的岳母,失去了忠贞的妻子,失去了两个天使般的女儿和我唯一的儿子……我活到现在就是为了亲手杀死那些畜牲!如果上帝给我机会,让我用自己的命换那些凶手的命,我连半秒都不会犹豫!叔叔,我知道您最喜欢让小约翰骑在您肩膀上……带他去买糖果……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小约翰的份上,帮我们……求您……!!”
  老洛隆双手捂住眼睛用力地摇着头,但谁都看出,他这不在是拒绝,他是在拼命驱赶那些令他无法承受的想像……
  
  
  下午在码头上看到这么大一批缅柚,老洛隆顿时惊叹不已!听老吴说这些缅柚都是经过四年以上的阴干解吸之后,更是仔细地检验起来。末了他站直了身子,还在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木料。
  “贵公司可真是神通广大!这批缅柚都是七十到百年以上的好材!最难得是阴干得这么好,直接就可以用了!走吧,回船坞。你们和管事的小纳瓦罗先生谈吧。我去找另一个工匠让他挂名造这艘船,但你们放心,实际的图纸和督造都由我来做。”
  妥了!大事已定!一众人放下心来,跟着老洛隆又回到了船坞。
  
  结果签合同的时候又出了点状况。想造这个吨位的大船,必须得有在英国注册的航运公司身份才可以。否则船厂给海盗甚至敌对国造船那能行吗?这可是要在殖民地政府备案的,唬弄不得。
  
  这就有点为难了。德克公司是在法国殖民地注册的公司,接规定没资格在这里造船。得另想办法……
  荣兵记得听安雅说起过,唐娜姐旗下也有在英格兰注册的公司,看来这事儿还得去求这位姐姐。
  
  给五个麻萨诸塞的水手都发了薪水放了个假探家,荣兵他们就在波士顿住了下来。他们还要在这里呆两天,等老洛隆把设计的草图画出来,詹姆斯三世认可之后才能离开。
  
  
  第二天上午闲来无事,大伙就沿着国王大街蹓跶闲逛。这年代的波士顿也没啥好玩的去处,荣兵只能和大伙逛逛街买点东西打发时间。
  
  在一家乐器行让巴尼帮他挑了把玫瑰木的巴洛克五弦吉他。没办法,这时代实在买不到六弦吉他。维乌埃拉琴是六组复弦,不是六根单弦,荣兵也不知道人家巴尼这样的大师们手都是咋长的,反正他右手是没长十二根指头,根本弹不了。
  
  六根单弦的吉他据说还真有。听巴尼说,二三十年前开始吧,西班牙的卡利翁,纽伦堡的胡梅尔,法国的马丁这三位吉他制作大师都尝试过制做六弦吉他。只不过很少有人需要这种六弦琴,所以做得极少。而且现在都不知那三位大师是不是还健在了,想得到他们的手作难如登天!詹三儿已经答应了荣兵,回欧洲后会尽量帮他打听。但希望不大,建议他还是先买把五弦琴用着吧。
  
  在一个小店给老德克买了一只挺精致的黑檀烟斗,给留在马提尼克的姆妈和珍茜买了几件小礼物。又逛了几家书店,买了几本挺有趣的书……
  《西印度毁灭述略》
  《方济各派的罗杰•培根》
  《伪君子》
  《史学之辩》
  又咬了咬牙,花了整整60英镑!买下了法国皇家地图师“德•费尔”精绘的一套15张的美洲大地图。小雷特欧帮他抱着跟在后面蹓跶。
  
  在下一间“波恩书屋”里,荣兵没看到什么中意的东西,只买了一大堆不管日期新旧的《波士顿新闻信札》,就准备出门到街对面那帮伙计们坐着的茶摊去了。
  
  看到小雷特欧怀里那一大抱东西,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一位舍得花钱的大主顾,书屋老板哪肯轻易放过?
  “先生您好,我是小店的掌柜尼古拉斯。您可真是位既有学识又有财力的完美绅士啊。那么……我这儿还有一本秘藏的好东西,您有兴趣吗?”
  荣兵回身站定,上下打量着这位店主警惕地问:“老板,不是想卖我藏宝图吧?”
  “呵呵,阁下太幽默啦!那可是骗子的行径,我哪儿能呢?真有本好东西……”
  “拿来看看。”
  
  尼古拉斯老板从柜台下面神神秘秘地拿出一本封面包着厚厚的牛皮纸,连个书名都木有的书鬼鬼祟祟地塞给了荣兵。
  荣兵随便翻了几页,眼睛立马就直了!
  “现在我的爱人触摸着每个角落,我们光着身子彼此摩擦……”
  我擦!这暧昧的文字……这辣眼的配图……这啥玩意儿啊?18世纪的小黄书??
  
  “尼古拉斯大叔,是您那本很珍贵的《亚里士多德的杰作》吗?”站在店里的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正好奇地探头想看荣兵手里的书……
  荣兵吓了一跳!赶紧合上书递给老板。尼古拉斯老板似乎有点失望,又小心地把书放回柜台下面的暗格里。生气地瞪了那个孩子一眼:“别烦我!本杰明!你这老是蹭书看的小讨厌鬼!”
  
  荣兵看了看那孩子胀红的脸,回头对小雷特欧说:“内个……你先去对面的茶摊喝水等我吧,我再买本诗集就过去。”
  接着就扭过脸来大声问:“内啥,嗯……老板,你这儿有内种特高大上的诗集没?”
  “有,先生。《海湾圣诗》,两先令。”尼古拉斯没精打采地拿出一本诗集放在柜台上。
  荣兵假装翻了两页就放下了……
  “这本和刚才那本一起多少钱?”
  老板惊喜地抬起头来:“啊!先生您可真是有眼光有魄力!一共1镑2先令,先生!”
  “要了,打包。”
  
  
  从书店走到茶摊坐下,荣兵招手和小伙计叫了杯橘汁,这才发现刚才那个男孩居然一直在后面跟着他。荣兵有点奇怪地问:“小兄弟,你有事儿?”
  男孩的脸又胀红了……“先生您好。我叫本杰明,我能看看您那本《亚里士多德的杰作》吗?”
  
  荣兵比小本杰明厚了三百年的脸皮虽说不会因羞耻而红了,但其实心里的脸也是红着的……
  “内个……为啥呢?”
  荣兵问完就后悔了。还能为啥?看这孩子的衣着就知道,肯定是个出身贫寒,但又热爱读书学习的孩子呗。
  
  “我爸爸挣钱挺不容易的,我不敢跟他要钱买书。而且尼古拉斯老板这神秘的《亚里士多德的杰作》只有一本,太贵了!我也买不起。可我自从听到这本书名之后,就连做梦都想看到它的内容……”
  
  “小兄弟你先坐下,伙计,再给来杯橘汁。”
  荣兵面带愧色地想了想,抬起头来和颜悦色地说:“本杰明,我咋和你说呢?嗯……那本《Aristotle'sMasterpiece》,其实……其实是个假名。那本书的内容吧……咋说呢?你年龄太小暂时还不适合看到。你懂了吗?”
  
  “噢……我想我懂了吧,先生。”小本杰明懵懂又失望地点点头,满上满是失落。
  荣兵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本杰明,你看,这本《海湾圣诗》就很适合你读,我把它送给你吧。”
  男孩的脸又胀红了:“不!先生。我要谢谢您,但我不能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东西。”
  
  这是个出身寒微,但很有教养和礼貌,求知欲特别强,自尊心也特别强的好孩子。没人能不喜欢这样的孩子。
  荣兵赶快摆摆手:“是这样本杰明,我不会白送你诗集的。这两天你就给我们当导游,这样公平吧?”
  “真的啊?先生您真是太好啦!谢谢您!”小本杰明双手紧紧抱住那册《海湾圣诗》,这次是因为喜悦和激动,他的脸又红了。
  
  
  旁边那张桌伙计们忽然哄堂大笑起来!荣兵扭脸望去,见小话痨正把一串黑白相间,打着各种奇怪绳结的贝壳举在詹三儿的鼻子前面奚落他……
  “明摆着打眼吃药了陛下还犟嘴这种贝壳珠被荷兰人炒得最贵的时候2个白色的或1个黑色的能值1便士50年前荷兰人打压它的时候16个白贝壳才值1便士现在一文都不值了你买这串破玩意儿居然花了荷兰人买下整座曼哈顿岛的钱哈哈哈……”
  
  荣兵吃惊地插嘴:“一座曼哈顿岛的钱?那……那得多少啊?”
  “6英镑!”小话痨幸灾乐祸地说。
  荣兵走过去拿过那串贝壳好奇地看了看,抬头问道:“海神,这玩意儿以前在北美这边真能当钱花?”
  费什点点头:“现在有些地方也是,北美无数的河狸皮就是被欧洲人用这东西换走的。我知道至少十几年前纽约那边还在用吧。土地,你是这边的人,你应该更懂吧?”
  
  那个满面风霜愁苦,除了种地的事儿啥也不爱聊,被德欧比少爷戏称为“土地”的菲利普,正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这串贝壳珠看,沉默着没回答费什。
  
  詹三儿指指远处一间小古董杂货店笑骂道:“麻的!好像真吃药了!那印第安老板说这串不是普通的贝壳币,是什么什么贝珠契约?还说这是他爷爷在一个啥啥大酋长被砍成数块丢进河里之前,亲手从尸体的腰间偷偷摘下藏起来的。他粮的!这印第安人可真么不诚实!”
  
  现在德克帮上下好多人说话的风格在不知不觉中都被罗宾给熏坏了。不过詹姆斯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赶忙尴尬地往回找补:“那啥……海神,土地,我可不是说你俩啊。”
  
  土地淡淡一笑:“陛下,你们第一个来到美洲的欧洲人可不是这么说的。哥伦布的船触礁后,海地岛的印第安人冲进海里帮他抢救落水的财物。他本来还担心印第安人会偷窃甚至哄抢这些他们从没见过的东西,可后来他在日记中以无比惊奇的心情记录下的是——‘虽然甲板和舷侧上的结合处都已劈开以便于搬运货物,可是后来检查甚至连一块针绣花边、一个钉子或一块木板都不曾失窃过。’”
  
  海神却没土地那么淡然,他的脸明显胀红了,直视着詹姆斯的眼睛说:“陛下,我承认我们印第安人的先民有天真和愚昧的一面,甚至在战争中可能还会有血腥残忍的一面!但在你们欧洲人到来之前,印第安人根本就不知道世间居然还有谎言这种东西!即使到了现在,那些跟你们欧洲人学会了撒谎的印第安败类也骗不了人,因为他们撒谎的时候眼睛都不敢和你对视。是啊,与欧洲人相比印第安人实在太笨了!两百年了都没学会无耻!”
  
  詹三儿不服气地回瞪着海神:“怪我们咯?哪个发达文明的人不会撒谎呢?罗宾和老吴的中华文明够古老了吧?我听说他们国家的奸商在几百年前就会往酒里掺水;往鸡肚子里灌沙子;往鱼肉里注水;往丝绢上刷油粉……”
  
  荣兵正笑呵呵地趴在老雪松木桌上,喝着橘汁欣赏印第安人怒怼欧洲人,没想到话题忽然扯到了自己的民族,他立马亮刺儿反击:“三儿你少基拔转移话题!说你们两家的事儿呢,往俺们身上扯啥?哪个民族都有败类,中国当然也有。但中国最会撒谎骗人的蚣蜘们顶多也就是祸害自己人好从洋主子那儿蹭几个小钱儿给它爹妈孩子置办个丧事啥地。你们欧洲人每次可真都是往种族灭绝里整啊!这特么能一样吗?噢,就算都是罪犯,偷个面包和杀人全家你觉得是一个性质的事儿?那你这破脑子多钱也治不了,果断放弃吧!”
  
  在众人的大笑声中,海神正色道:“是的,后来的印第安人是有少数的败类也学会撒谎了。可那都是你们欧洲人教的啊!是你们大老远跑来瞪着眼睛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们是天选之民!说这里是上帝赐给你们的土地!说你们是奉了上帝的旨意来拯救我们!然后你们一手高举圣经一手挥舞着战刀,给了我们两个选择——像墨西哥那个胖酋长一样接受你们的歪理邪说然后跪下来做你们的胯下之奴;或者像菲利普王一样拒绝你们的霸道然后做你们的刀下之鬼!”
  
  一向沉默寡言的土地也把视线从那串贝壳珠抬起,望着詹姆斯三世缓缓地说:“恭喜陛下,你们欧洲人是永远都不会吃亏的,这次当然也不例外。这不是普通的贝壳币,这是贝珠契约。每个白色的内旋螺和每个黑色的硬壳蛤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这是我们万帕诺亚格部落酋长的记事珠串。我没看错的话,这串应该是菲利普王曾经佩戴过的,是他与纳拉干西特部落之间土地划界的盟约记事珠串。”
  
  荣兵好奇地问:“土地,菲利普王是谁呀?听着就很厉害的样子。那这串东西能算文物了吧?”
  土地把目光转向他:“罗宾,知道感恩节的来历吗?”
  总算遇到熟悉的知识点了,把荣兵整地有点小兴奋……
  “当然知道!不就一百多年前‘五月花号’内些PS国……嗯,新英格兰的先民,被三儿他爷还是他太爷来着?给挤兑到美洲这边混日子,结果第一个冬天就饿得差点死光光。你们部落的啥啥酋长看他们挺可怜的,就给他们喂食吃,又教他们渔猎和种苞米啥的,那帮清教徒才算熬过了冬天。到了秋天丰收的时候,清教徒们就把酋长父子和好多印第安人请来大吃大喝好几天以表达感恩之情。对不?”
  
  土地凄然一笑:“错了,罗宾。”
  “错了?不能吧?我记得感恩节就这么来的呀?”
  土地拿起那串贝壳珠对荣兵说:“罗宾,这串记事腰带的主人,他们欧洲人嘴里的‘菲利普王’——被欧洲人大卸八块的‘梅塔科迈特’酋长,就是五月花号清教徒们当年宴请过的老酋长的儿子。你瞧,他们欧洲人的感恩方式多么新颖别致!?”
  “嫩——酿——啊!!!”
  
  “实话告诉你吧罗宾,当年菲利普王经常听到那些清教徒们说,他们感谢的是上帝,他们认为是上帝派印第安人来帮助他们的。欧洲人永远不会对你感恩的,就算你为他牺牲了生命都一样。他们会执拗把你所有的善良、热忱、付出、甚至拯救统统都归功于他们的上帝。所以除了上帝,他们永远都不需要对谁感恩!于是当他们翻脸开始侮辱你、抢掠你、杀戮你的时候,他们就可以无耻地说:这是奉了上帝的旨意!哈哈!你能读懂这么诡异奇葩的思路吗?反正我们印第安人是永远都不懂!要是懂了,那我们岂不是也同样下作了吗?”
  
  荣兵无语了,他不想当面太冒犯欧洲的伙伴,可心里的鄙视实在是憋不住地往外涌动着——沃靠啊!无论别人对你付出了什么你都不需要感激?你只要感谢你们的上帝就OK了?这特么诡异的思绪和情感下作得连只狗都不如吧?!你就算给一只流浪狗喂过半根火腿肠,它十年之后都还会记着你呢!这就是经过了文艺复兴人文主义洗礼的某些欧洲人的思想?
  呵!来……乖……张嘴……呸!!!
  
  
  詹三儿摇摇头:“土地,你知道我的信仰和那些清教徒是对立的,所以我不可能偏袒他们。但我听说过那段历史,的确是你们印第安人出于残忍和贪婪先发动的战争,杀死了好多英格兰人,英格兰清教徒们才被迫自卫的。”
  
  土地笑了:“陛下,如果印第安人真的贪婪残忍,为什么当初五月花号的人都快饿死的时候,不杀光你们抢夺你们?而是救下你们的命又送给你们农作物种子还教你们渔猎?为什么?因为印第安人是淳朴的,友善的。为什么菲利普王发动战争的时候会愤怒地吼出——‘拼必死之命!殉必亡之族!’为什么?因为淳朴友善的印第安人已经被你们逼得陷入了绝望!”
  
  詹姆斯抗辩道:“不是吧?据我所知不是这样。你们给他们各种帮助,他们则给你们带来了信仰。当年你的族人和那些清教徒是平等的同盟关系。是你们印第安人先肆意地攻击了盟友!”
  
  土地又笑了:“好吧陛下,请听我讲个故事吧。漫天大雪的寒夜里,几个被追杀的虚弱又可怜的人敲响了你的房门。你热情地收留他们,给他们熬了热汤蒸了木薯饼,又把床铺让给他们过夜。可接下来,他们就开始招呼同伴过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这些偏执的人没完没了地拿地狱来吓唬你!非要你放弃自己的信仰去信他们的神!这些聪明的人没完没了地或是直接圈占,或者撒谎欺骗,或用荷兰人买下曼哈顿岛的方式,慢慢地把你房前屋后的田地都给弄走了。然后你渐渐发现自己的孩子开始吃不饱了,然后你忽然发现自己全家人眼看就要被挤出小屋,赶到外面的风雪之中去了……呵呵,陛下,请谈谈感受好吗?”
  
  “那……大家完全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嘛……”
  “陛下,不亏心吗?当年萨拉丁夺取耶路撒冷之后,还能容许城内多宗教并存,还能容许你们基督徒来朝圣呢。可你们欧洲人呢?当你们欧洲人有能力主宰别人命运的时候,你们可曾平等对待过谁?举出一个例子来我当场自杀谢罪!”
  “那你们印第安人就非得用剥人头皮的野蛮方式来报复吗?而且你们甚至残忍到连妇女和孩子都杀!”
  
  “太谦虚了陛下!您的祖先就是剥人头皮的行家里手。六百年前的西撒克逊伯爵哈罗德,就要求战士们在战场上把敌人的头皮剥下来。据说这风俗在不列颠延续了几百年,这总不是我们印第安人教的吧?明显是你们自学成才吧?这里的麻萨诸塞议会在十四年前就规定了,剥一个印第安男人的头皮赏金40英镑,妇女和孩子20镑。这些陛下又作何解释?”
  “那就是对等报复呗。因为你们印第安人也在剥英格兰人的头皮啊?”
  
  “呵呵,那我就更奇怪了。你们不是文明人吗?既然你们认定剥头皮是野蛮的,那为什么你们没有更文明的方式呢?既然你们认定杀死妇女和孩子是残忍的,那你们为什么会杀得更起劲儿呢?你们的文明在哪儿呢?为什么那位‘清教徒中最有学问的牧师’,会把对印第安人的佩科特大屠杀称为‘美妙的祭祀’和你们‘献给上帝的赞美’呢?这真是你们那位上帝亲自教授给你们的‘祭祀’和‘赞美’吗?”
  
  詹姆斯三世不吱声了,望着茶杯默默无语……
  
  土地铁青着脸摇摇头声音黯哑地说:“各位看到了吗?这繁华的波士顿,或者整个新英格兰大陆,就是在这些血腥的原罪中无耻地崛起的!而他们77年前在康州米尔福德镇大会上,所有殖民者投票表决时下流得非常一致!他们无耻地说:‘土地应该分配给圣人,而经表决,我们就是圣人……’”
  
  荣兵怒不可遏脱口而出:“这就是民主投票投出的无耻吧?这也不要个逼脸了!告诉你吧土地,后世的这片土地会更繁华!因为他们的无耻更花样百出了!躲在一间‘好赖诬’里做出一堆道具来装逼扮酷兼培养传销讲师;印一堆破纸片子学那帮操纵贝壳珠币值的荷兰人的阴招,收割全世界的真金白银和资源汗水!还无耻地宣称……”
  说到这儿才想起失言了……荣兵一个急刹车闭紧了嘴!
  
  他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把大伙都听愣了!小话痨掏出一张麻萨诸塞发行的20先令纸币冲荣兵晃了晃:“罗宾你说的破纸片子就是这个吗这玩意儿面值是1英镑其实连1克朗都换不了咋能骗全世界呢?”
  
  荣兵只得讪笑了几声:“嘿嘿,别听我的,我刚才气得大脑翻浆,瞎说的。”
  他赶快岔开话题,冲菲利普问道:“土地,你刚才说的那个缺德牧师是谁啊?”
  “土地”用手指了指东北边那座教堂高高的尖顶……
  “就那儿。那个老北教堂的本堂牧师,他的家族世代都是新英格兰最有影响力的家族,甚至被称为北美之魂。”
  
  小本杰明咬了咬嘴唇,终于没忍住开口了:“我知道您说的是谁,先生!可您说的那个人是全麻萨诸塞……不,是整个新英格兰最受尊敬的人!我想在波士顿,无论是谁听到您这样中伤他都会生气的!”
  土地温厚地笑了:“未必吧,孩子。你可以回家问问你的长辈家人,你问问那个‘最受人尊敬的清教徒’在25年前的塞勒姆小镇都干了些什么?你的家人就算那时还没来波士顿,肯定也会听说过的。”
  
  小本杰明仰起写满了问号的脸,茫然地望着土地,不知那颗无比聪明的小脑瓜里此刻在想些什么……茶摊上的人群散了,心事重重的他紧紧抱着那本《海湾圣诗》也默默地起身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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