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秘密

　　2013年，我从中专技校出来几年了，还是没找到称心的工作，一直在柳州一家私人调查公司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一样，得过且过！
　　
　　每逢过节回家，老父亲都会语重心长的劝我：回家把几亩地都种树吧，留在那也是荒废，就种那尾叶桉，过几年也有一笔小钱啊，要急用钱也有来挪挪啊！
　　
　　后来我认真想了想，这几年糊里糊涂的过了，一分钱也存不得，而且，我还不小心欠了一屁股的网贷。
　　
　　我想着种树也算是一种长远投资，所以，春节后我也不急着回柳州，尽管我女朋友总催着我回去工作，我还是决定先把树种上再走。
　　
　　因为那几天在老家，竟然让我不经意的发现了大哥的一个小秘密，不，对我而言，那就是一段昙花一现的绝世恋情！
　　
　　大哥现在是个弱智者，在外人看来，他就跟傻子一样的没有什么区别！
　　
　　但在我的记忆里，在我八岁之前，大哥并不傻，他不紧不傻，而且是他家的主要劳动力呢！
　　
　　那会儿，我还小，因为大哥在家里排行是老大，所以家的所有田地，几乎都是他在打理，他能傻吗？
　　
　　只是后来，也就是我八岁左右的时候，大哥突然离家出走，一年多后回来时，得了一场怪病，从此沉默寡言，就变成现在这样的傻子了。
　　
　　大哥那场病，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当时还年幼，所以一概不知！
　　
　　大哥出去的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有他心知肚明了。
　　
　　我也曾问过父母，他们总是苦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我的老母亲，也因为大哥的病，整日郁郁寡欢，在六年前病逝了。
　　
　　大哥的那场病，从那时起就在我心里成了一个抹不去的疙瘩。
　　
　　这个疙瘩，终于在今年4月的一天让我无意中打掉了。
　　
　　我记得清楚，那天傍晚时候，天空正飘扬着纷纷细雨，我肩上扛着锄头，从山地里往家的方向赶，就要到村口时，老远就看见了大哥。
　　
　　大哥正蹲在一颗梧桐下，双手环胸微仰着头，目光坚定的望着村子外的远方。
　　
　　梧桐树很高大很粗壮，更显出他瘦小零丁的身体。
　　
　　大哥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蹲着，春寒料峭，他居然不怕雨？也不知在那儿蹲了多久？
　　
　　我越走越近，大哥居然没有发觉我，直到我走到他身前，向他打招呼，大哥才猛地觉悟，马上站起来转身就一脚高一脚低的急步离开。
　　
　　我并不去追他，因为我知道，我这个傻大哥就是这样的。
　　
　　自从大哥生了那场怪病以后，就好像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似的，怕遭别人骂他，所以一见人就躲开的，而且躲得远远的！
　　
　　我想都不敢想，大哥难道患上可怕了自闭症！
　　
　　回到家门口，我就听见老父亲恼怒的声音：“你这个癫仔，下雨也不晓得回家，每天一吃完早饭就出去，直到天黑了才回来，你还不去死，还认得回来吃夜？”
　　
　　我进了屋，看见大哥低着头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的任凭老父亲的责备。
　　
　　老父亲见了我就吩咐：“快去拿他衣服来给这个癫仔换！”
　　
　　我在心里叹口气，向大哥的房间走去。
　　
　　大哥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地板还算干净，床铺上却是乱糟糟的。
　　
　　从年前回家至今，我很少进大哥的房间，可能是春天雨季时期，鼻子里闻到了潮湿的霉气味，我不禁皱起眉随意拿了一套衣服，看见他枕头实在是旧得不成样子，立即在心里打定注意要帮他换个新的。
　　
　　我忍不住就拿起大哥的枕头，想立刻拿去扔了。
　　
　　突然，从枕头的一个破裂处跌落出一张小小的纸片来。
　　
　　我眼尖，认出那是一张二寸左右的黑白照片，由不住拣在手，定眼仔细看起来。
　　
　　照片早已模糊不清，隐约看见是一位女孩的大头照。
　　
　　照片背面，居然有几个清晰的黑色小字：基隆飞翔，2006，7。
　　
　　十二年前的照片？
　　
　　我一下子犯迷糊了，她是谁？
　　
　　我脑子立时转起来：大哥怎会珍藏她的照片？照片后面的字那么清晰，一定是大哥后来加写的，现在没时间猜，老父亲在催了，有时间我才仔细琢磨！
　　
　　我随手把照片放进自己衣袋。
　　
　　吃晚饭的时候，我一直在注意大哥的表情，想从他脸上找到些端倪来。
　　
　　但这是白费心机的，大哥几乎不夹菜，总在低头大口的扒着饭吃着，偶尔抬头，也是面无表情。
　　
　　我倒满一杯罗城米酒给大哥，他马上拿起酒杯仰脸一饮而尽，还是面无表情。
　　
　　我知道大哥虽然傻，酒量确实不错，而且有些贪杯！
　　
　　有酒喝时候，大哥都是来者不拒，一点都不像是患上自闭症的人，但还是金口难开，只顾一味地豪饮！
　　
　　我又要给大哥满上酒，老父亲伸手阻拦，低声有力责怪：“够了！给他喝，浪费！”
　　
　　我只好作罢，对大哥苦笑一下，举杯自饮。
　　
　　一吃完饭，大哥又马上回自己房间去了。
　　
　　我在寻思着大哥知道那张照片丢了之后的反应，却又是白费心机了。
　　
　　吃完饭我就忍不住去看看大哥，却发现他早已在蒙头大睡了！
　　
　　我叹了一口气，突然间羡慕起大哥无忧无虑的生活，多好，又讨厌他的现状，多可怜！
　　
　　我也是忘事之人，用手机上网聊天直到人打瞌睡了才突然想起照片的事，便拿出来，迷眼研究起来。
　　
　　等到我眼皮不时打架了，终于给我想出一个绝招，那就是：把照片传上网，叫网友帮忙查。
　　
　　我随即有手机把照片的正反面都拍了下来，然后传到笔记本电脑，稍微处理了一下，再认真看看，情不自禁惊叹一声哗！
　　
　　真是嫦娥下凡啊！
　　
　　我定定的盯着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眼珠子黑亮黑亮的，仿佛要对我说话……
　　
　　我耳朵里听着特别喜欢的音乐“假行僧”，实在挺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阵手机QQ的连续提示声把我吵醒，我睁开朦胧睡眼，摸到手机打开QQ消息，我突然记得自己的QQ从来都是隐身静音登录的，因为我现在都用微信，QQ几乎不怎么用了，心里一机灵，全然清醒了，定眼看信息：
　　
　　阏者，你终于记得我了，我一直都在基隆飞翔等你的……
　　
　　我暗自心惊，看看时间显示：02：15。
　　
　　还是有点怀疑，网络真的很神速吗？
　　
　　你是谁？
　　
　　我想一定是手机中病毒了，反正是睡意全无，就随便回了个信息，紧盯着那个网名：恋红唇。
　　
　　没有回信，原来她已不在线了，可是那个头像，那张有着嫦娥般美丽的脸却是闪烁着。
　　
　　在那万籁无声的深夜里，刹那间我的心就砰砰直跳起来！
　　
　　过了十几秒，没有回信，我如同过了一个世纪，那心悸的感觉令人永远都无法忘记。
　　
　　那头像忽然不闪烁了，却从里面传来一个冰冷的女音：“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我赫然惊醒，四周一片黑暗，原来是南柯一梦！
　　
　　我擦了额上的汗水，下意识的伸手摸到手机。
　　
　　手机是关机的，我睡觉前一向是先调定时关机的啊，刚才的梦是什么回事？
　　
　　我对自己苦笑，又强迫自己睡觉，明天还要起早种树呢，渐渐又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我刚刚醒来，便听见老父亲焦急的敲门大声叫：“你大哥发高烧了，快送他去卫生院？”
　　
　　我赶紧跳下床，匆匆穿衣服，到邻居借来一辆大电动车。
　　
　　我在前面开车，老父亲在后面扶着大哥，两个人夹持着他，一路奔驰，十几分钟后就到了镇医院。
　　
　　进到医院，医生一系列的询问检查，大哥一直保持着安静，直到进了病房，护士帮他打了吊针后，他却突然低喃起来。
　　
　　医生说是正常的药物反应，叮嘱我们注意看药水就离开了。
　　
　　我要的是双人病房，临床没人，所以老父亲走后就静了下来，大哥的低语声就显得特别刺耳！
　　
　　我皱眉看着大哥紧闭的双眼，心里想了想，拿出那张照片，放到他手里。
　　
　　大哥一下子紧紧地抓在手里，两滴混浊的眼泪攸的从眼角冒出来！
　　
　　我的心好似被触动了一下，拿纸巾帮他抹去眼泪，大哥睁开眼看一下又闭上，却停止了低喃，竟然打起了鼻鼾！
　　
　　“可怜的傻大哥，昨晚一定睡不好啊？”
　　
　　我定定看着大哥苍白的脸，在心底问他：“是不是怪我拿手那张照片？她到底是谁啊？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的，因为，自从你生了那场怪病之后，你除了喃喃自语就不在和任何人讲话了。我是多么的希望能有奇迹出现，我们兄弟两可以对酒当歌，畅所欲言啊！”
　　
　　安静。
　　
　　我除了时不时望一下那药水，就无所事事了，实在是无聊得忍无可忍，右手自觉地摸出手机。
　　
　　才刚登录QQ，我便见有信息进来：你是不是覃也？
　　
　　那网名赫然是昨晚上的“恋红唇”！
　　
　　我的心咯噔一下，昨夜的梦境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下意识的转头向四周张望，最后看见窗外阳光普照，心定了些：
　　
　　“光天化日之下，不可能有鬼吧？难道我在作白日梦？”
　　
　　我重新看向手机，发现又多了一条信息：你为什么不马上回答？你为什么网名也叫阏者？你为什么会有我姐姐的照片？
　　
　　可能见我不回答，她就直接问了：你到底是谁？
　　
　　我想了想回：我叫阏者不得吗？你们不可能是姐妹，你们不像！
　　
　　她回：我们是同母异父姐妹，我姐姐她是私生女，好可怜的！这是我姐的QQ。
　　
　　我下意识问：照片后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她打一个疑问表情过来：是2006年7月，在基隆，飞翔网吧。你可以说你是谁了吧？你这个网名第一个字是怎么念？覃也的网名叫阏者，难道你微信名也是叫阏者？
　　
　　我发过一个微笑：是啊，我想问你不知道阏字怎么念，你怎么打字出来的？
　　
　　她也发过一个微笑：用五笔呗！你用这个网名，你知道阏的意思吗？我想你肯定不会！
　　
　　我承认：我的确不知道，这个网名呢？是我无意看到一句话，背负青天，莫之夭阏者，我觉得‘阏者’看着比较顺眼独特，就用来做网名啰，想不到竟和我大哥用的网名一样，我们兄弟多有默契啊！
　　
　　她回一个偷笑表情：阏者不是一个词，夭阏才是一个词，夭阏不能分开，是阻拦的意思。
　　
　　我不屑的问：那你知道‘背负青天，莫之夭阏者’的意思吗？
　　
　　她回一个特意：当然知道，但我不告诉你！
　　
　　我也回一个特意：懒得听你的解释，我就把‘夭阏’拆开怎么啦，我就用阏者咋么啦？
　　
　　她不回话了，过了一分多钟，又回：原来你是覃也弟弟，你叫什么？
　　
　　我回：名字就免了，我是覃也他小弟，我们相差十五岁呢？
　　
　　她好像很吃惊：天啊，06年，我姐才刚16岁，刚上高一呢？怎么会和你大哥有关系，他都30多了啊？
　　
　　我也非常吃惊了：是啊，我大哥从未去过柳州，你姐怎么会大老远的跑到我们这个小镇来，跟我大哥有关系呢？
　　
　　她回：我姐那一年离家出走过！
　　
　　我正想问为什么？
　　
　　突然一个声音责怪我：“你不看药水？药水滴完了！玩什么手机呢？”
　　
　　我赶紧放下手机站起身，原来是那个美丽护士来换药水了，便不好意思冲她的笑笑：“不玩啦！”
　　
　　护士刚走出去，大哥突然又低喃起来，双眼依然紧闭着。
　　
　　我注意到他左手使劲紧握着那张照片的，照片都皱成一团了！
　　
　　我耳边又听见那首歌的音律了，是大哥在低哼着。
　　
　　我努力想出歌名，却真的想不起，只有望着大哥出神。
　　
　　良久，大哥的左手放松了，也停止了低哼，又打起了鼻鼾。
　　
　　我长叹一口气，重新拿起手机回到QQ，发现“恋红唇”已下线了，还留了句：我忙了，记得晚上10点再聊哦！
　　
　　我突然厌恶起来，心里想：鬼才和你聊！要不是想知道大哥的事，还不知道你是真是假呢？
　　
　　我又认真想了想，就把昨夜的梦用QQ信息告诉她，还加一句：为什么你姐不亲自来用她QQ？
　　
　　吊完三瓶药水，大哥执意要求出院，医生检查他的情况后也同意了，交代他以后多休息多喝水就没事。
　　
　　下午，我继续到山地里挖树坑，到天黑回来时大哥还在睡觉。
　　
　　我叫醒他起来吃饭，他摇摇头，眼都不睁开一下。
　　
　　我摸摸他额头，感觉和自己的体温一样正常，便懒得理他，给他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