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初显身手

　　隔日傍晚，滴水岩市龙门区的主干道被夕阳烫成金色，红渠的河水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的羞涩，像个农村的姑娘抱着夕阳窃窃私语，隐隐约约有牧童的歌声荡漾。渐渐的，夕阳在天空洒下最后一抹红晕后，便遁去了。天空渐渐褪变成暗红色。
　　一切的坠落，都是从落日开始。
　　夜幕低垂。
　　龙门区大街小巷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的影像被拉得老长，变得模糊、神秘，又恍惚。
　　休假中的冯粒粒正躺在位于龙门路八八八号的花都公寓的家里靠窗的红色的榻榻米上，她正悠闲地摆弄自己好费时日收藏的袜子。有钱的人喜欢搜集具有中国味道的古旧的房子，也有的有钱人喜欢收集各个年代的老爷车，还有的有钱人喜欢收藏古玩字画，资金略显不足的普通人喜欢集邮。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却疯狂地爱上了收集各种各样的中国袜子，有棉纱线袜、羊毛线袜、锦纶丝袜、弹力锦纶丝袜、锦棉混织袜、天然丝袜，包括老人的，中年人的，青年人的，甚至小孩、婴儿的。这是她摆脱孤独的一种方式。袜子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好像贴身小棉袄般给人温暖，给人柔软，给人贴身的问候，给人干干净净的感觉。
　　今天，手机就丢在榻榻米旁边，没有来电、没有短信，安安静静地像一条忠实的老狗。冯粒粒怀疑手机是否没电了，但是刚才拿起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明明电池却是满格的。她偶尔会收到力刚的信息，有时因为太忙，没有及时回应，等忙过了又觉得难得回了。她有时闲得慌的时候，又急于想收到力刚的问候，可是碍于女生的虚荣心又不会主动去联络，就如今天这样偏偏没有力刚发来的只言片语。于是，她在寂寞难耐之时就拿出珍藏的袜子独自摆弄。
　　最近，冯粒粒常常在盥洗间的镜子面前发呆，镜中的自己显然不是丑八怪，而是令人窒息的美女，只是表情犹豫罢了。她不自恋，也不是大家鄙视的同志，她的性取向也没有问题。力刚是一名优秀青年，人也特别的好，但似乎两人永远无法走到谈婚论嫁的道路上来，也许这就是命运捉弄吧。她常常扪心自问，两人之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经过长时间的思索，她认为这不是她的问题，也不是力刚的问题。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出了问题，仅仅是因为职业的特殊，还是因为自己太过追求完美，或者说太过要强？也许爱得太久了，马拉松长跑式的爱情搞得彼此都很累，反倒索然无味了，成了鸡肋般的爱情。她不喜欢这样，她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她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她甚至向力刚提出分手，但是力刚不同意，态度很果决，不容商量。
　　人们常说，爱的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时间会证明一切，时间也消磨一切。那就把她和力刚的问题丢给时间去解决吧！
　　冯粒粒在窗边摆弄袜子，嘴里哼唱完周杰伦的歌曲《黑色毛衣》，旋即，她嘴里继续哼唱着：“我们齐心合力，开动脑筋斗败了格格巫。我们唱歌跳舞，快乐多欢欣。”（那是她的口头禅）
　　放下爱情的磐石，冯粒粒的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她从榻榻米上一跃而起，轻快得像一只轻盈的天鹅。她将袜子放回衣柜。随后，她头戴一顶江南布衣的黑色小圆帽，脖子上围了一条红色的恒源祥毛线围巾，身穿江南布衣的红色风衣，内穿浅咖啡色的恒源祥方格带绒的长袖衬衫，把咖啡色的背背裤的裤管挽起，露出短邦的黑色鞋子和黄色的高脚袜。
　　冯粒粒今天没有把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而是任意地披在肩上，像闪闪发亮的黑色的丝绸缎子。她右手腕上戴着一个韭菜叶形状的银镯子，上面有古老的花纹装饰。它可不是一般的装饰品，而是外婆家的祖传之物。这是她出门前从箱底拿出来的，平时都珍藏着。她忽然想外婆了。睹物思人。所有的亲戚朋友都知道，外婆是世上最疼她的人，她也是最爱外婆的乖乖外甥女。
　　冯粒粒拎着一个小的布挎包，简单的白色挎包上绣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挎包里除了装有一串钥匙，一本杨绛译本的《唐吉坷德》（图书馆借阅的），几样简单的化妆品（几乎不用），还有一样她形影不离的重要物件，一把贴身的袖珍匕首。她每次出勤执行任务，都会把匕首藏在衣袖里面，或者小腿内侧。她背着包从家里出去，刚走了几步楼梯，随即又折回家里，从小挎包里拿出那把袖珍匕首，放在玄关下面的鞋柜上面。带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去她即将去的地方，又不是出勤，实在是“太夸张了”。她想着就笑了起来，笑得太过厉害，浑身颤抖，像筛糠似的。为了止住狂笑，她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平复下心情，随后跨出家门，顺手锁上房门。
　　龙门图书馆就在花都公寓所在的十字路口边。图书馆是上任区委书记的面子工程，听说耗资四千万打造的，非同凡响。图书馆如今成了老百姓常去的地方。随着阶梯往上走，高大茂密的树木郁郁葱葱。夕阳西下时，树荫下、长椅上，不时地能看到依偎在一起的情侣，悄悄地说着你侬我侬的话语。顺着一条向下的曲折的石头小径，会出现一个幽暗的山洞，上方是潺潺流水飞泻而下，形成一道白色的水帘。飞流直接落入山洞前方的水池，一座蜿蜒的小桥像一道彩虹横跨池面。池水清澈见底，水草依依。一群群身形肥硕的红鱼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摆尾游动。身体发胖的红鱼都是被爱鱼人士买来的鱼饲料给催肥的，不厌其烦地往鱼群丢吃的。跨进山洞的一道厚重的防盗门，里面豁然开朗。顺着走廊往前，依次是乒乓球馆、瑜伽馆、图书阅览馆，继续往前左边是一间舞蹈室，右侧是羽毛球馆。地下一层有一间画室，一间健身房，一间武术馆，还有员工休息室。
　　成为龙门区公安局的一员后，冯粒粒便成了图书馆的常客。她喜欢半天、半天地泡在图书馆里，闻着墨香，聆听书店里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兴致来了的时候，她也会约上陈一静打打羽毛球，甚至有时会出现在瑜伽馆窥探瑜伽教练柔软的身段和不可思议的手段。
　　冯粒粒有时心里会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她怀念许久未见的慈祥的外婆，想着自己孑然一身，唯一的伴儿就是可爱的小七。她走上蜿蜒的小桥，倚靠在褐色的木头栏杆上，注视着水面下无忧无虑的鱼儿，叹了口气。随后，她穿过水帘，进入图书馆。
　　正值傍晚时分，管内的人倒是不多。在乒乓球馆，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赤膊上阵，挥舞着乒乓球拍，鹅黄色的乒乓球在乒乓球桌上来回蹦跳。图书阅览馆人员稍多几个。诸如瑜伽馆、羽毛球馆等都空无一人。
　　冯粒粒踱步走进阅览馆，向吧台里坐着的管理员阿桑姑娘笑着点点头。阿桑随即报以甜甜的微笑。随后，她从包里拿出《唐吉坷德》归还给阿桑。她递过去的借阅卡上，阿桑在上面细小的长方形空格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字，“已归还”。阅览馆的几张长条木桌旁，稀稀落落地坐着十来个人正在埋头阅读。一个胖大嫂不时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杂志，随意地翻开几页，又皱皱眉头放回去，随即又抽出一本书来翻阅，随后又不满地放回去，如此重复，脸拉得老长。一位老叟正带着老花镜阅读《读者文摘》，并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一位身穿蓝色校服的小男孩正趴在当头的长条桌上写着作业，旁边放着一个脏兮兮的蓝色米老鼠书包。
　　冯粒粒围着书架转了一圈，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东客西河》的书，来到角落里的长条桌旁翻阅起来。
　　《东客西河》里，有一张黑白老照片上吸引了她的目光，照片上的街道并不宽敞，黑色、低矮的瓦房一间挨着一间，小街的上空到处是横七竖八的电线。小商小贩沿街摆着琳琅满目的小商品，热情地招呼过往的行人。有人正在街边停放摩托车，小情侣拉着手东瞧瞧西望望，有人骑着自行车在闲逛，也有人将手放在兜里慢慢地踱步。老照片上题诗一首：
　　过西河场
　　（清）李伟生
　　芳郊三十里，花外拥乡场。
　　谷口望瓴脊，街头闻布香。
　　土音操闽粤，春事话蚕桑。
　　感此西河义，风诗教泽长。
　　她仿佛坐着时光隧道穿越到小时候，外婆带着她步行八里，从乡村的土路来到西河场赶集。
　　就在冯粒粒思绪纷飞时，龙门大道上正在上演追车大戏。一辆警车，两辆警车，不，准确的是四辆警车在龙门大道上飞驰，耀眼的警灯刺穿苍茫的暮色。距离第一辆疾驰的警车是一辆蓝色的东风牌大卡车。路人驻足观看，仿佛美国经典动画片《变形金刚》(2007年，美国导演迈克尔.贝改编成同名电影)里的汽车人和霸天虎的一场激烈的街面追逐戏。蓝色卡车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咆哮着向前冲去。最后，来至不同方向的总共七辆警车（闻讯又增加了三辆警车加入围剿货车的行动）无畏地迎向卡车。随即，卡车撞在龙都十字路口旁的花台上，发出轰隆隆的声响，随即尘土飞扬。卡车被逼停。卡车的驾驶室里跳下两名男子，一名男子手里提着一把九二式折叠冲锋枪，一名男子手上握着一把五四式手枪。人群向两名男子逼近，微弱的街灯下，一名男子手上的枪发出冰冷的光芒，随即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人群惊呼着跑向四周的角落。警察一面寻找有效掩体，一面大声警告群众赶快散去。两名持枪男子见无法脱身，朝假山下的一个石洞钻了进去，消失在水帘后方。
　　此刻的龙门区公安分局指挥中心一塌糊涂，110报警平台的电话此起彼伏，值班警官卓不凡忙得不亦乐乎。得到消息的分局长周维刚率领相关人员正赶赴枪击现场。花都公寓十字路口被警戒带封锁起来，交通警察对来至四个方向的车流实行交通管制，分流到其他路口。警戒带外面，围观的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地堵了个水泄不通，警戒带里面，荷枪实弹的警察将假山团团围住。
　　第一个赶来支援的警力是刑警大队的侦查员。事发不久，很快大队长邓一民便带着值班民警火速赶到了。随后，分局长周维刚等领导相继赶到。距离假山两百米之遥的一辆警用大巴车成了现场的临时指挥部，周维刚第一时间听取了案情汇报。据今天追击嫌犯的交警大队副大队长白常青介绍，两名男子系持枪抢劫龙门区商业中心区的爱得利金店的抢劫嫌疑人，执勤交警接到指挥中心的案情通报后第一时间发现驾驶摩托车的嫌疑人，追击过程中，嫌疑人截下一辆东风卡车继续逃窜。交警驱车拦截，两车并排行驶时，一名交警从窗户挥出微型冲锋枪砸向驾驶室的嫌疑人，谁知交警太过紧张，冲锋枪脱手飞出，落在了嫌疑人的驾驶室里。
　　案情就是命令。周维刚紧锁眉头，一面听取案情并频频点头，一面果断地下达一个又一个的指令。
　　两名持枪劫匪的身份还没有得到核实，劫匪进入的假山是龙门区的公益图书馆。据逃出来的群众说，两名劫匪控制了至少二十名群众，其中大部分都是妇孺。经侦查人员秘密核实，进入图书馆内的所有通道都被劫匪关闭，都是厚重的防盗门，即使绰号“包打开”的开锁高手也是难以打开反锁的防盗门。交警的撞门器也无法奏效。要命的是，从市局得到消息，因为路况、突发事件等原因，短时间内特警支队支援人员难以到达。没有特警支队的支援，以目前的装备和警力，短时间内难以攻入图书馆，解救人质。
　　就在刚才，劫匪用一部抢来的图书馆的一名工作人员的手机致电龙门区公安分局指挥中心，要求提供一辆加满油的丰田越野汽车，劫匪扬言，如果警方拒绝合作，他们会让图书馆血流成河，杀掉所有人质。
　　周维刚听了倒吸了一口凉气。临时指挥部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对策，讨论异常激烈，有人主张强攻，有人主张稳住劫匪，有人主张安排人员和劫匪谈判。大巴车上烟雾弥漫，几个烟灰缸上的烟头堆积如同小山。
　　正当领导们吵得不可开交时，水帘下的那道厚重的防盗门缓缓打开，一群披头散发的人从水帘下涌出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胖得像冬瓜的大嫂，满脸涨得通红，嘴里高呼“天老爷啊，终于得救了！得救了！”紧随其后的是一名拎着米老鼠书包的小学生，随后是几个赤膊的老头。就在警察们错愕莫名时，一前一后地出现两名五花大绑的劫匪，一名劫匪脸上的鲜血还没有完全凝固，另外一名劫匪的脸肿得像大馒头。押解劫匪的是挎着九二式微型冲锋枪，手持五四式手枪的一名姑娘。姑娘身材高挑，因为灯光昏暗，倒是看不清楚她的相貌如何。
　　周维刚率领局里的同志接应被救出的群众，刑警大队的民警一面上前接收两名劫持人质的犯罪嫌疑人，一面和姑娘热络地打招呼。周维刚仔细打量这名女子，随即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原来是你这个小鬼，这场恶仗干得漂亮！我们又见面了。”
　　“警员792向周局长报道！”冯粒粒表情严肃，向局长周维刚啪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