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章 队长的小狗崽子

　　1998年1月11日
　　吃过早饭，机务队下来了一个小组的犯人在我们中队的场基上用细绳子拉拉扯扯地量了一个中午，说是要给我们中队盖新仓库了。前些日子就好像听干部说过，这是国家农业综合开发的一个项目，我们中队要盖十间大仓库，还要再铺一块水泥场基。据干部说，中队的申请已经上交了很长时间，并且已经审批通过了。对于这个，我们犯人没有必要太多地操心，同时也是我们操心不了的事情，上面怎样安排，我们就只管前后左右地忙就成。
　　大组还没有收工，二中队小伙房里的犯人抱过来一条小狗儿子交给我，说是我们队长的狗，要我好好地给养着。按说，场基这个地方也应该养一条狗，最起码它在夜间要比人值班看场基要醒动多了，一旦场基上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事情，它马上就会作出反应。
　　这是我们队长要养的小狗儿子！我像接圣旨一样从二中队小伙房犯人的手里把它接过来。小狗儿子胖胖乎乎的十分可爱。它眨着一对生疏的眼睛看了看我，然后甩了甩头，两个肥嫩的耳朵随着它的甩头而摆了摆。这是一条多么逗人喜爱的小生命啊。
　　我将小狗儿子捧在手上，像捧了件贵重的珍宝一样小心。就在这个时候，汤干事从工具房过来了。他瞅了一阵我手里的小狗儿子，点了点头说：“队长的这条小狗还是我给选的呢。你看它整个的腰身体型，前面粗后面细一些。这样的小狗长大以后，善于奔跑，并且速度也快。”
　　听了汤干事对这条小狗儿子的评判，我瞅了老半天，也没有瞅出来这条小狗儿子的前身子比后身子粗在什么地方。在我的眼里，这条小狗儿子的整个身子前后一样圆滚滚地粗细。尽管如此，我还是很认同地向汤干事点了点头。
　　“看一条狗，要从小看到大。这是一条公狗，等它长到半桩子的时候，要是再把它一阉割，绝对厉害。”汤干事很懂养狗地说了他的狗经，“对于狗，我看得比较准。从它的体型上我就能看出它的性别，也能断定它将来会发展到什么程度。”说着，他又提醒我似的，“这可是队长的狗哟，要好好伺候着。小狗崽子刚抱过来，肠胃还不好，要给它吃豆奶麦片这样的东西，它容易消化。”
　　我翻了一下小狗儿子的身子看了看，果真是一条小公狗。汤干事的这些话我心里也清楚，在我接到这条小狗儿子时，我心里就已经很清楚了，打今天起，我必须像伺候大爷一样伺候着它，因为它是我们中队干部的狗，是我们一队之长的狗，绝对儿戏不得，怠慢不得。
　　“另外我在给你透露个消息，九七年下半年评审，队长给你搞了个记功奖励。这个你也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吧？当然，九七年这一年你在场基上干得不错，谁都知道你一年为中队节约开支二十二万，几乎抵得上一个中队一个午季的收入了。队长给你搞了个记功奖励，另外的意思你也应该明白。这年后就就要申报九八年第一季度的减刑名额了，队长给你弄了个记功奖励，其它话我也就不用说了。”汤干事见我瞅着手里的小狗儿子来回地看，这样不经意似的向我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
　　我很清楚汤干事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抬头向他点了点头。
　　“九八年第一季度的减刑就看你自己把握了。”汤干事向我模糊地一笑，伸手逗了逗我手里的小狗儿子，说，“大组也该收工了，我这也该回队部吃饭了。”说完，他又向我一笑，就踱着步子离去了。
　　其实，汤干事是在告诉我，我要想得到第二次减刑，这中间是要做一些工作的，并且也明确地告诉了我工作的方向。为了自由，我得想着办法去做这样的工作，尽管我打心眼儿里恶心这样的工作。
　　小狗伸出它稚嫩的舌头舔了舔我的手，一种久违的温暖顿时传进我的心里，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这样的亲切竟然让自己有种莫名的感动。我不知道小狗崽子的这个行为是不是叫做讨好，或者是不是叫做关切，但就是小狗崽子这个行为，让我有想哭的冲动。我仔细端详着手里的小狗崽子，如果没有人类的牢笼或者链子，它的世界里就应该不会有什么失去自由这么一说，但愿在它今后的成长中不会被关进笼子或者被拴上链子。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小狗崽子放到地上，它围着我转了两圈，然后抬起头看着我，小尾巴撒娇似的来回摇了摇。看着如此憨态可掬的小狗崽子，禁不住心里还是想把它抱起来，但我还是忍着没有去抱它，而是逗着它小碎步向前跑了几步，顿时它就蹶蹦着圆嘟嘟的身子摇动着小尾巴跟着我跑。尽管它被交到我的手里的时间很短暂，或许在它的意识里我已经是它的依靠了，或者我已经是它可以相依为命的伴儿了。我不知道它的记忆里是不是还有与它一窝同胞的兄弟姐妹，我不知道它的记忆里是不是还留恋母亲的温暖，但此时我很清楚，它向我如此撒娇似的紧跟着我的脚步，一定是它把我看成了它的同胞或者是它的母亲，尽管我不像它们那样四蹄行走，但它一定还没有区别两脚行走和四蹄行走的能力。在它的认知里，四蹄行走和两脚行走应该没有什么区别，只要能行走的动物都应该是同类，没有高级和低级之分，没有利害之分，更没有什么心里的戒备。我逗着它在场基上跑了一阵，或许它的四肢还很稚嫩，跑了一阵之后它总是跑跑停停，稍作休息之后它还是摇动着小尾巴追向我，偶尔还会抱怨似的向我吠叫几声。尽管它跑动的姿态很可爱，尽管它稚嫩的吠叫很清脆，但此时我有些心疼，是不是自己这样逗它是在虐待它啊？
　　小狗崽子追上我之后，干脆在我的脚前趴下来，然后翻着身子打了两个滚儿，再也不愿意站起来了。
　　我弯下腰重新把小狗崽子抱起来，心里开始盘算以后该怎样伺候它这样一个祖宗似的东西。如果是我自己养的小狗崽子，怎么养它都可以。但是，这是队长的小狗崽子，它的背景不可轻视，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着队长这个背景，我就不能把它看成一个普通的小狗崽子，我得想法把它伺候得像皇太子一样的优越。在考虑着怎样伺候好队长的这个小狗崽子的同时，在中队九八年第一季度减刑人员上报之前，我还要考虑着怎样去活动着争取能给第二次减刑，尽管我这一年来的改造成绩是整个中队干部给与肯定的，但是，从汤干事给我消息的那一刻，我心里已经觉出了汤干事给我消息的真正意图。我不知道是不是队长让汤干事给我传递消息，还是汤干事更明白这其中的曲折点拨我，但是，有一点似乎可以肯定了，如果我不做什么活动，这第二次减刑就变得悬了。
　　我把小狗崽子抱进屋，找条麻袋给它铺了个窝，然后把它放进给它安排的新家里。可是，它在窝里来回转了转身子，竟然跳出窝来在我的脚前仰起脸看着我。是不是在它的意识里我的怀抱才是它的窝？是不是我的怀抱有着它母亲一样的温暖？尽管它是队长的小狗崽子，尽管此时我不忍心让它这样眼巴巴地看着我，但此时我得为自己准备午饭，也要为它准备吃的。我转过身，它屁颠屁颠地紧跟在我的脚后，还不时地用稚嫩的嗓子向我撒娇似的吠叫几声，就像婴儿淘气着向母亲讨要怀抱。
　　小狗崽子几下就蹿到我的脚前，回过身子直立起两条后腿，两只前蹄子扒住了我的裤脚，嘴巴里像孩子似的哼哼唧唧地叫着。
　　我重新俯下身子把小狗崽子抱进怀里，此时对它的心疼不是因为它是队长的小狗崽子，而是因为它还是一条幼小的生命。
　　小狗崽子重新回到我的怀抱，马上欢快地摇动着小尾巴，一份安然的幸福马上也写满了它的那双小眼睛。就连这样幼小的生命都渴望安全，渴望被温暖，渴望被爱，渴望不被抛弃，眼下的自己是不是还不如这只小狗崽子？
　　我来到催芽房，把小狗崽子放下来，找出煤油炉子，然后开始张罗午饭。这期间小狗崽子一直跟在我的脚后转，一旦我停下脚步，它马上就毛茸茸的小屁股蹲在我的脚上，两条小前腿支撑着身子，小脑袋却一直仰着，两只小眼睛十分好奇地紧盯着我的脸，小脑袋也随着它的目光来回地转。或许此时它的小脑袋里一直在琢磨着我在做什么，怎么以前它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它或许永远都琢磨不明白，其实它与我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尽管在以后的日子里它与我之间会产生出彼此依恋和不舍的情感来，这只是我与它的关系，或许我可以把它看成这个地方这样的日子里的一种寄托一种慰藉，但它也永远理解不了我的世界。
　　很快我就煮熟了面条，并往锅里打了两个鸡蛋。见我扔到地上的蛋壳发出咯啷啷的声响，好奇的小狗崽子以为是什么玩具吧，马上就跑过去用小鼻子拱了拱鸡蛋壳，或许是残留在蛋壳里的蛋液诱发了小狗崽子的食欲，它马上伸出嫩红的小舌头去舔鸡蛋壳。鸡蛋壳在小狗崽子的舌头的舔舐下来回滚动，这让小狗崽子更为好奇，马上一蹦一跳地围着鸡蛋壳又是匍匐又是攻击，但忙了好一阵子它也没能让鸡蛋壳完全依着它的意志让它安静地舔舐。
　　我为小狗崽子盛出了一个荷包蛋，但担心它会心急被烫着，一时倒不知道该放在哪儿晾这个荷包蛋了，尽管我还放着两个饭碗，那是大哈他们离开场基去工棚时留下的，有时晚间炒上两个菜喝点小酒还用得上那两个饭碗，但是，此时为了祖宗一样的队长的小狗崽子，我也只能拿出一个给它用了。我把盛出的荷包蛋倒进拿出的这个为小狗崽子准备的饭碗，然后把这个饭碗放在高处晾上，然后才自己盛了碗面条出起来。
　　小狗崽子见我动嘴吃上了面条，马上抛下鸡蛋壳蹦跳着来到我的面前，仰头紧盯着我，小舌头还不时地伸出来舔着它嘴巴。见我对它的行为没有理睬，很快就不安分地在我的面前一蹦一跳地向我吠叫。
　　见它如此可爱的着急模样，我把手里的饭碗放下来，端起为它准备的荷包蛋，嘴巴向荷包蛋吹了一阵气，用手试了一下荷包蛋不是很烫了，这才把荷包蛋放到小狗崽子面前。
　　小狗崽子见我放下了为它准备的饭碗，马上低下头来嗅了嗅碗里的荷包蛋，有些迫不及待地咬了下去。可能荷包蛋还是有点儿烫了，它很快就吐了咬进嘴里荷包蛋，一只小前蹄子伸出来靠近荷包蛋来回试了试。大约它试出了荷包蛋还有些烫，就张开小嘴巴冲着荷包蛋吠叫几声，然后小鼻子又凑近了荷包蛋。荷包蛋散发出来的热量让它很快又收回了小脑袋，但它的两只小眼睛一只没有离开荷包蛋。
　　好在这个时候的气温低，荷包蛋很快就凉了下来。见荷包蛋的温度可口了，也不知是小狗崽子的本性还是它太饿了，马上它就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一个荷包蛋眨眼之间就给它吃了个精光，并且开始伸出它的小舌头舔舐留在碗上的荷包蛋的味道。
　　我端起自己的碗，用筷子挑起一筷子面条在面前吹了吹，然后把吹过的面条放进小狗崽子的碗里，顿时，小狗崽子又是一阵的狼吞虎咽，很快它的肚子给涨了起来。看着小狗崽子涨起来的肚子，我琢磨着它应该已经吃得饱了，也就不再顾忌它的吃喝了。但是，小狗崽子吃完它碗里的面条之后，仍旧饥饿一样仰头看着我，小舌头仍旧不时地伸出来舔舐自己的嘴巴。吃饱了，我就不可能再喂它东西了，这么小的狗崽子还不知道什么叫饥饱，万一再给它喂些面条，说不准就把它给撑坏了。万一给撑坏了，它可是队长的小狗崽子啊！
　　小狗崽子见我没有再喂它的意思，马上冲着我吠叫起来。冲我吠叫几声之后，它马上在原地打气转圈儿了，并且小鼻子也贴着地面嗅个不停。它这是要撒尿或者拉屎啊！
　　我马上放下手里的饭碗，抓起它出了门。出门之后，我把它放到地上，它又在地上打了两个转儿，同时小鼻子也紧贴着地面嗅了一阵，然后两后腿下蹲撒了一泡尿。撒完尿，它的小鼻子贴着地面嗅着来到催芽房后面。来到催芽房后面，它又是小鼻子贴着地面来回地嗅，嗅了一阵儿，它在一处转了两个圈儿，两后蹄子靠近两个前蹄子，两后腿下蹲，身子很用力地抖了一阵儿，屁股下面很快就掉下来短短的几根筷子粗细的黑东西来。
　　小狗崽子拉完之后，回头又嗅了嗅它拉出来的东西，然后仰起脸看着我，同时小尾巴撒欢似的摇动着。
　　小狗崽子给伺候从吃喝完了也拉撒完了，我倒是这顿饭吃得不算安稳，不过，倒是觉得面前有这样一个小生命，心里多了一份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