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摆起百家宴

　　高考发榜了，县高中45人榜上有名，平均每班9人，高三一班考上12人，班上总成绩前十名的同学全都录取上了。班主任张老师成绩突出，受到学校表彰。兰馨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她执意要请云鹏、朵朵吃饭，其实父亲、母亲也有这个心愿。兰馨领着云鹏、朵朵和父母一块来到叔父的餐馆。面对着丰盛的宴席，叔父笑容满面地举杯祝贺：我这是吃挂面调醋有盐（言）在先，兰馨考上大学，我不但要设宴祝贺，还要赞助学费，因为你考上大学，为我们张家光耀了门庭，为女孩增长了志气。
　　张老师也举杯祝贺：我不但祝贺兰馨、云鹏、朵朵考上了大学，而且要感谢云鹏三年来对兰馨的热心辅导，感谢朵朵热情的接待。
　　兰馨回想起三年前自己的成绩很差，对学习几乎丧失了信心，是云鹏耐心的辅导挽救了她，使她今天能够自豪地坐在这里，接受大家的祝贺，她纵有千言万语感谢的话，一时之间也难以表述，她只是激动地说了一句“我真的要感谢云鹏同学了”，那眼泪便不由自主地奔涌出来......
　　朵朵搂住兰馨笑着：什么都不用说了，考上了就好。
　　云鹏、朵朵回到村里，锣鼓喧天，欢迎他们的群众挤满了村口，早就有人把两朵硕大的红花给云鹏、朵朵佩带在胸前，在红花的映衬下，朵朵满脸绯红。云鹏悄悄地告诉她：你别胡思乱想，这是对咱们考上大学的奖励。朵朵轻轻地说：谁胡思乱想了？只是觉得咱俩同时戴上大红花，真有点不好意思。
　　马村长招招手，锣鼓声停下来，他兴奋地致词：村民们，村里同时考上两个大学生，这是咱们村开天辟地以来的大喜事。清朝300年，咱村没有出过一个举人；新中国30年以来，咱村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今年，咱们村一个家庭里同时出了两个大学生，真是天大的喜事。为了把这种精神发扬光大，鼓励咱们村考上更多的大学生，村委会决定给于江云鹏、王朵朵大学期间一定的赞助费，今后的大学生一律照此办理。
　　掌声四起，欢乐的锣鼓震天响。江云鹏、王朵朵胸佩红花笑容满面地给大家频频鞠躬，引起一阵阵掌声。有的人不免悄悄地议论着：这真是天生的一对儿。但是，人家现在成了一家人，成了兄妹关系，这事情可不能随便乱说的。
　　云鹏、朵朵回到家里，父亲夸，母亲乐，俊杰拉住哥哥、姐姐的手欢蹦乱跳，一家人陶醉在喜悦之中。母亲在屋里走过来，走过去，不知道做啥好吃的来慰问儿女，儿女们只顾高兴也忘记了肚子饿。倒是父亲多了一个心眼，搅了一盆面糊蒸面皮，孩子们在县城上中学，平常难得吃到面皮。这时，云鹏拉着母亲，朵朵拉着父亲，让他们坐下歇着。云鹏说：爸爸、妈妈，你们平日种地、编筐，辛勤劳作，今天你们安心休息。我和朵朵蒸面皮，你们只管享受就是。俊杰捣蒜，油泼蒜泥。咱们分工合作，干起来。
　　朵朵嘻嘻地笑着：哥，你当班长分配任务的架势又显摆出来，看样子你就是当领导的人才。
　　云鹏也不吭气，只是按部就班地蒸着面皮。面皮蒸熟了，朵朵切得细细的，调得香香的，俊杰端着面皮恭恭敬敬地放在父母面前。望着孝顺、懂事的儿女，父母互相瞅了瞅，便欢欣地吃起来，觉得这碗面皮格外地香。
　　吃完面皮，父亲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他要发表演说了：孩子们，云鹏、朵朵考上大学，俊杰考上高中，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这不但是咱家的喜事，也是全体村民的喜事，村长说村里要赞助上大学的一笔费用。说起这些，不由人激动万分。......可是想起我的上学经历，却是悲痛伤心，眼泪满眶，真个是马尾穿豆腐，没法提了。由于家庭贫穷，我九岁才走进小学大门，在班上我个子最高，同学嘲笑我是班里的“大学生”。不管别人怎样耻笑我，我却憋了一口气，发誓要努力学习，一定要超过他们。后来，我在《我的志愿》这篇作文里写道：现在我是班上口头的“大学生”，今后我要成为真正的大学生。
　　父亲停了下来，脸上流露出难以形容的痛苦、失望的表情。孩子们默默地望着父亲，父亲从来没有说过这段家史。沉默一会，父亲继续讲述着：领袖曾经说过，历史的教训值得注意，这是文革中人们熟读的语录。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的美好的愿望，终于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解放以后，农民分得了土地，自由舒心的日子过了几天，可是社会发展太快，互助组，农业社，直到人民公社，公共食堂，所谓干活不记工，吃饭不要钱，全民动员，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人们的脚步跟不上了。......最难忘的是1958年的浮夸风，也就是吹牛皮比赛。你说一亩地能打一千斤，他报一亩地打了一万斤，甚至于疯狂般喊着：给我一锥之地，包打全省之粮。明明知道这是吹牛皮，却也赢得了许多掌声。
　　俊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爸，人们这样吹牛，谁相信呢？
　　父亲叹口气：那是一个吹牛皮盛行的时代，牛皮吹得多了，不由你不信。我记得清清楚楚，1958年8月13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消息是：早稻亩产三万六千九百多斤，这可能吗？人们直摇头，这绝对不可能，可是这样的吹牛皮，竟然登上了《人民日报》。唉，在浮夸风盛行之下，悲剧发生了。虚报粮食产量，层层加码，上级就根据你报的产量征购粮食，可怜农民辛辛苦苦劳动一年，留下的粮食不够吃。到了春荒，掐树叶，拔野草充饥，你爷爷、奶奶就因为缺少营养，全身浮肿，离开了人世。你爷爷拉着我的手说：爸爸无能，只能供你读完小学，你的远大志愿是无法实现了......
　　父亲哽咽着说不下去，孩子们也很伤心，却不知道如何安慰父亲。沉默片刻，父亲慢慢地说道：两位老人竭尽全力帮我成了家，这才放心地离去了。今天，云鹏考上大学，爷爷在天之灵应该得到安慰了。
　　父亲说完家史，母亲已是眼泪汪汪：我的情况更苦，而且充满误会和冤屈。我过门不久，两位老人相继离世，这是发生在三年困难时期的事情，人们却说我是扫帚星，是我把他们克死了。后来，偏偏朵朵她爸出了车祸，人们越发肯定我是克星了......
　　父亲说：这都是迷信的说法，是天灾人祸形成的灾难，你是无辜的，大胆地抬起头，挺起胸，光明正大地做人。
　　朵朵亲热地搂住母亲：妈，爸爸说得对，只有抛弃那些束缚妇女的封建迷信枷锁，才能快乐自由地享受生活。
　　马村长来了，取出一沓钞票交给江父：这些钱虽然不多，省着用，也够两个大学生一年的花费了。
　　江父激动得要流眼泪了：我家供大学生，还要村里出钱，真不好意思。
　　马村长笑了笑：你啥时候学起说客气的文明词了？你既然不好意思收钱，那么你把钱退给我好了。
　　江父说：来而不收非礼也，呵呵......
　　大家全都笑了。马村长兴奋起来，笑嘻嘻地：为了祝贺咱村开天辟地以来考上的两名大学生，村里出钱出粮摆一个百家宴。
　　江父连忙摆手：不可，不可，为了这两个孩子，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马村长却一脸严肃的：你真是小农意识，跟不上改革开放的步伐。摆百家宴祝贺，考上两个大学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内容。你们再往村里看一看，变化有多么大。冯家山水库的水渠修到村里，咱们就可以栽种水稻，种菜种瓜，更快地改变咱们贫穷的面貌。县上帮咱们打了机井，家家户户装了自来水管，有的家里安装了淋浴器，咱们和城里人一样了。这些难道不值得庆贺吗？
　　大家异口同声的：值得，太值得庆贺了。
　　马村长说：你们放心，经费来源没问题。县林业局联系了几次，想伐几棵松树。经过村委会研究，同意伐两棵松树，而且要从林边挨着砍伐，这样便于植树更新。
　　马村长办事雷厉风行，干脆快捷，过了几天，百家宴便在村里宽敞的街道上如期举办。几十张桌子顺长摆开，一个桌子围坐八个人，一盆红烧肉，一盆粉条、豆腐、木耳、白菜大烩菜。农民讲究实在，大白馒头夹肉片吃得解馋，烩菜不够可以再添。会喝酒的人，推杯换盏，笑语喧哗。这个百家宴，既是对大学生的祝贺，也是对村里水渠修通、机井打成的庆祝。云鹏、朵朵全家五口人一齐出动，一个桌子、一个桌子对乡亲们说些感谢的话，虽然没有敢动酒杯，江父、王婶已经醉意朦胧，朵朵、云鹏也是脸颊红润、羞涩而兴奋了。江父、王婶刚刚结束了单亲生活，那内心的喜悦正在与日俱增，偏又遇见这天大的喜事，那两张嘴是无论如何没法合拢了。云鹏、朵朵的关系更为特殊，既是青梅竹马，亲密同学，又因为两家组合而成为兄妹，现在双双牵手同时进入大学，那种充满心胸的喜悦之情，在乡亲们面前如何能掩饰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