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章 小便宜再现场基

　　1997年8月7日
　　好像是谁说了一句今天立秋了。
　　为了赶季节，大田里的晚稻秧还在风风火火地插秧。我真切地体会过晚稻插秧的滋味儿，上面是太阳下火一样的暴晒，脚下是开水烫脚一样的滋味儿。虽然每年中队为了避免犯人中暑，晚稻秧的任务也只是每人每天五趟秧，中午还要休息到十四点左右出工，但是，吃过早饭出工拔完秧苗之后插不了两趟秧，太阳已经在头顶揭皮一样地发起了威风，田里的水给火烤了一样迅速加热。按说，晚稻秧最好在下午四点左右开始插最好，这样可以避免上面的高温和田里的水烫给秧苗造成的伤害，但是，中队里的晚稻安排面积很大，也就不再考虑烫秧的问题了。再说了，下午四点之后再开始插秧的话，为了追赶季节，避免不了会贪黑。贪黑，是每个中队最担心的事情，唯恐因为贪黑会造成犯人的脱逃，自然也就不会考虑下午四点之后出工对秧苗的益处了。虽然我现在无须下大田动手插秧了，但我时常还是担心大组犯人在田里会不会中暑，尽管我这份担心被周围的外宿犯说成咸吃萝卜淡操心，可我依旧会隐隐的有这样的担心。立秋了，季节已经到了秋天，按理说气温会很快凉爽下来，可是，这儿的秋老虎发威竟然还可以延续近一个月的时间。即使秋老虎去了，下田干活的大组犯人几乎也是每天汗水一直湿着衣服。倒是晚稻秧彻底下田了，似乎季节给人们留点儿喘气的机会，但是，这儿大面积的田间管理容不得有半点儿松弛，只是田间管理赶不上插秧那么紧张。
　　中午大组早早收工之后，场基上也是烈日下的一片寂静。太阳的暴晒在场基上发出吱吱的声响，而这种声响又无可捕捉，这样切实的燥热又让人在这样的声响中觉得有些虚幻。
　　“中午咱们就不去食堂打饭了，天太热了。中午咱们就吃鱼，不吃饭了。”宁国来到我的住处，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
　　听了宁国的话，我不禁一笑，问：“哪里有鱼啊？”
　　“场基后面塘里有的是鱼。”宁国马上回答说，“我这就下去摸几条鱼上来咱们中午吃。”说着，他就出了门。
　　我随着宁国来到场基后面的水塘边。
　　宁国脱个精光，向水塘里瞅了一阵儿，一个猛子扎进了水塘。
　　我在岸上静静地看着水面，不大会儿宁国浮出水面，嘴里咬着一条鱼的鱼头，两个手里各握着一条鱼。
　　宁国把一条鱼甩到岸上，空出来的手从嘴里拿下那条鱼，说：“摸到鱼窝了！”两条鱼给他甩到岸上之后，他又一个猛子沉了下去。
　　我还没把宁国甩上来的三条鱼收拾到一处，宁国又是三条鱼甩了上来。
　　这六条鱼全部是鲫鱼，大约都有了些年头，鱼鳞都有些泛黄，每一条都应该有三两左右的分量。看着这六条在岸上翻着身子挣扎蹦跶的鲫鱼，我似乎发现了宁国是一个鱼鹰一样的摸鱼好手。
　　又是三条鱼给甩了上来，宁国在水里说：“你找个水桶过来盛鱼，下面的鱼多得乱碰人。”说完，他又沉了下去。
　　我依着宁国的话回到住处找了个水桶过来，也就在我找水桶的这不大会儿，岸上的鱼已经是十五条了。我把水桶里灌了半桶水，把地上的鱼全给收拾进了水桶。待宁国嘴巴里叼着鱼两手握着鱼重新浮出水面之后，我告诉宁国这些鱼已经够中午吃的了。场基上催芽结束后，闫天重新给干部安排进了菜园组当小组长，大哈进了工棚给干部也安排成了副组长，眼下在一个小灶上吃饭的只有我和宁国两个人。
　　宁国依着我的意思上了岸，把手里和嘴里的鱼放进了水桶，说：“没想到这个水塘里的鱼这么多，扎到水底用手一摸，都是鱼。摸到小一点儿的我都放了，就拣大一点儿的抓。知道这个水塘里有这么多鱼了，以后只要天气暖和，我保证咱们天天有鱼吃。”
　　“没想到你还会抓鱼！”看着水桶里的鱼，我不禁向宁国肯定地说，“场基周围这几个鱼塘里的鱼都应该很多，虽说周围的老百姓经常夜间进劳改队里电鱼，但不管哪个中队的场基周围，他们还是不敢去的，这样一来，场基周围鱼塘里的鱼就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我估摸着摸上来的鱼每一条都应该有三两多重，今天中午这些鱼咱们两个吃不完的。现在天还太热，再过些日子就能晒咸鱼了，到时候咱们吃不完的鱼就晒咸鱼。”宁国从地上捡起他的大裤衩子穿起来，然后回我的住处拿出那把废铁锹打磨成的菜刀开始在水塘边收拾这些鱼。忽然，不知怎的他头也没抬说，“要是大哈还在场基上就好了。”
　　场基上催芽结束后，干部不可能把大哈再放到场基上，虽然今年的稻种给大哈倒腾出去不少干部未必知道，但有时我从跟干部的谈话中知道，干部都知道大哈的胆子很大，干部也担心催芽结束后再把大哈留到场基上，大哈说不准会倒腾出什么来呢。所以，在场基上催芽结束之后，干部马上把大哈安排进了工棚做了每天随大组出来进去的副组长。这个时候宁国怎么会突然说到了大哈呢？
　　“大哈在场基上，咱们就是摸到再多的鱼，大哈都能守得住，干部小伙房来要鱼也得看大哈的心情。”宁国说，“大哈心情高兴给就给，心情不高兴给就不给，干部都说他是一根筋，不会跟他计较。”
　　原来宁国担心的是以后他能摸到很多鱼又怕守不住。
　　我不由得一笑说：“大哈最近就要刑满回家了，我记不清他刑满的具体日子了，好像就在这个八月份。”
　　“他这一刑满，等咱们刑满之后回到社会上，怕是一辈子也遇不到他大哈了。”宁国低头收拾着手里的鱼，听我说大哈最近就应该刑满回家了，有些伤感地说。
　　“咱们这些人回到社会上，在这里面处得来的看有没有缘分再遇见，处不来的即使遇见了也会装作不曾认识。”我也给宁国的伤感弄得有些伤感了。也就在此时，无意间我发现小便宜挑着她的破烂挑子从木工房后面绕进了木工房。自打我上次给了她一巴掌之后，几乎看不见她来我们中队场基周围了，今天怎么她又摸到我们场基上来了呢？一向说起来小便宜就撇嘴的姜歪子怎么让小便宜进了他的木工房了呢？
　　“姜歪子就是口是心非的伪君子，我听魏林说过，他一个小板凳干了小便宜七次，第七次才把小板凳给了小便宜，前面六次都是忽悠着小便宜跟他睡。姜歪子很诡道，跟小便宜不在他木工房里干，都是跑到大田里或者中干渠旁边的树林子里。这次小便宜进了他的木工房，说不定姜歪子又会忽悠她干她多少次呢。”宁国听我说小便宜进了木工房，马上接过话说。
　　“自打我上次打了小便宜之后，小便宜一直没有来咱们队的场基上，姜歪子又是怎么联系上她小便宜的呢？”我很不理解。
　　“姜歪子找别的中队的外宿犯给小便宜捎个口信儿不就联系上了吗？”宁国说，“这个时候小便宜来场基上，我琢磨着又是姜歪子答应给她小便宜做什么小家具了。”
　　这个时候小便宜来场基上我倒不担心她会偷摸拿什么东西，场基上现在只有麦仓，对于周围的老百姓来说，他们对麦仓不感兴趣，因为他们主食是稻米而不是麦子。场基上现在周围老百姓感兴趣的只有化肥农药，化肥农药仓库的钥匙在我的手里掌管着，他们不可能，也没有那个胆量把我放倒了抢走我手里的钥匙去动化肥农药仓库里的东西。尽管这样，有小便宜今天进了场基木工房，会不会以后会有更多的老百姓进木工房，进水泵房，进牛棚？那样，自打我进入场基以来打理的白天的安静就会打破，接憧而来的就是更多的老百姓给人勾引着在大白天就敢进入场基这一块儿。那样的话，场基上的麻烦就会接连不断。场基上一旦有了麻烦，干部首先找到的就是我，因为在整个中队外宿犯当中，我所处的位置比任何一个人都重要。场基上一旦出现了老百姓的身影，干部第一个想到的是我会不会跟周围的老百姓有牵扯。
　　今天小便宜又出现在场基周围，这绝对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宁国收拾好那些鱼，然后拎着那些鱼回到我的住处开始准备我们两个人的午饭。
　　我躲在我住处旁的一棵小树下，静静地注视着木工房，大约半个小时的工夫，小便宜从木工房出来了，在木工房的后门口，小便宜又整理了一下裤子，向场基上看了看，然后挑起她的破烂挑子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绕着场基走了。
　　姜歪子绝对是场基上的一个大隐患，场基上多次发生的事情也一准与他有关，可他太诡道了，我一直没能抓住他的把柄。抓不住他的把柄也就没有证据，就算是我把事情弄到干部那儿，没有证据也就是两扯皮的事儿。眼下场基上虽然没有老百姓感兴趣的东西，每到夜晚也只有我一个人守着场基，但我不可能一整夜不睡觉，这就保不齐以后场基上不再发生什么事情。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点儿事儿，很多时候是受欲望和本能驱使的，既然今天他姜歪子让小便宜进了他的木工房，肯定要不了多久小便宜还会来找他姜歪子，到时候不给他姜歪子机会，或者抓他姜歪子一个现行，想必姜歪子以后就会在场基上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