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无人问津的失踪案

　　龙门区公安分局大楼像一位孤独的巨人双臂交叠地矗立在清晨的浓雾中，若隐若现。四周居民拆迁后形成的荒地已经蔓生出许多杂草.藤蔓以及蒺藜，不时地窜出一只四处觅食的瘦骨嶙峋的田鼠，一只掉了毛的老鸦正在哀鸣，显得异常的颓败。大楼外的干北大道的车辆稀稀落落，在雾中小心翼翼地行驶，像胆小的蜗牛爬行。升起来的太阳在浓雾气里苍白得像一个轻弹手指，一戳即破的纸月亮。
　　临近上班时分，冯粒粒方才从床上异常艰难地爬起来，随即在梳妆台的镜前匆匆地洗漱，来不及施点脂粉，便慌慌张张地上班去了。
　　冯粒粒流星赶月般大跨步地来到分局，即便这样也是差一点就迟到了。分局大门口架着一台威风凛凛的摄像机。一群督察头戴白色头盔，一身笔挺制服，胸前挂着银光闪闪的督察证，一脸严肃地瞅着每一个进门的人，仿佛随时会朝进大门的人群扑上去，揪出混迹在队伍里的坏蛋。她跨进大门便被督察队的队长盯上了。督察队的队长抬腕看看表，离上班时间仅仅30秒，他皱了皱眉头，向她挥挥手。她立即会意，逃也似地离开大门，矮跟鞋的鞋跟快速地摩擦着水泥地面，发出蹬蹬蹬的声音。她像一只发起冲锋的撵山犬似地冲上大楼台阶，往一楼过道上跑去。
　　办公室大门半开半掩，从里面传出兴致勃勃的谈话声以及咯咯的笑声，一个声音是熟悉的蔡力，另外的那个声音却是相当的陌生。她先是有礼貌地地敲了敲门，随后便推门而入。蔡力正眯着眼睛和一个翘起二郎腿的陌生男子闲聊。男子年约四十五岁，肩膀歪歪夸夸，头发微微有点卷曲，头发黑白参半，方阔、白皙的脸像白面馒头，眼睛及嘴角棱角分明而且严峻异常，小眼睛射出冰冷的寒光，炯炯有神。男子身形并不魁梧，说话抑扬顿挫，伴随着不通畅的鼻息声，脸笑起来像一个可爱的大男孩，特别生动、可爱，似乎每一块肌肉都在卖力地表演。
　　“冯同学，自己的办公室，敲啥门呀，见外了不是。两天不见，哈哈，你怎么变丑了，俨然成了国宝级的人物呢！”
　　“国宝级别，我？蔡哥，都什么和什么呀？”
　　“难不成是你早上匆匆出门，画眼影的时候，自己下手太重，抹错地方了？”
　　“画什么眼影哟？我可是素面朝天的人，许久没玩那玩儿啰，更不用说那可是我最擅长的专业了。”
　　“你简直成了一只可爱的大熊猫，你不知道你现在眼睛的黑眼圈和大熊猫没有什么区别呢。”
　　冯粒粒的确出门匆忙，离家前梳妆台前的镜子可是一秒钟也没有瞄，自己不知道昨晚那该死的噩梦造成的严重睡眠不足，形成的黑眼袋有多么的难看。
　　该死，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蔡力，她是新来的同事？”
　　“是的，师傅，她就是我给你讲的新来的菜鸟冯粒粒。”蔡力扶了扶镜框说道，“冯粒粒，还不快来打个招呼，这是龙门区公安分局刑侦界元老似的人物，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也就是我的师傅罗晓西。师傅总共有七个金刚葫芦娃，我可是他的关门弟子。”
　　“你好，罗哥，久闻大名。我是冯粒粒，新手上路，还请多关照！”
　　“啊哈，新手？不见得吧，我可是听说过你的。”
　　“是么？”
　　“当然是了。邱师可是时常把你挂在口中，一直说你很厉害。飞行员被杀害的案子可谓我们分局的经典案例。”
　　罗晓西噼里啪啦地一阵表扬，把一旁的蔡力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所云。
　　“师傅，我们不扯远了，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冯粒粒，交给你的卷宗都整理好了？”
　　“是的，装订好，都交给总管归档了。OK。”冯粒粒右手食指弯曲扣在略略弯曲的大拇指上形成一个圆，其余三指打直，向蔡力做了一个OK的动作。
　　“不错嘛！蔡力可是需要这方面的耐心哟，你做得很好。我收的最后一个金刚葫芦娃还需要历练，看嘛，他自己不动手，而是趁我开小差不在的时候，推给你来完成。”
　　“师傅……我可是办大事情的人。以后，这样的小事情多让新手来做，我看冯粒粒做得也蛮开心的。”
　　就在蔡力噘嘴表示抗议的时候，罗晓西翘起拇指，由衷地给了冯粒粒一个大大的赞。
　　“我能把归档的那起失踪案借来看看吗？”冯粒粒怯生生地问，“如果不是绝密，不需要领导批准，我想翻翻看。”
　　“没有问题。凡是我们中队的案子，你理所当然地应该知道，也会参与进来一起侦破，更别说翻阅了。不过，我们全区每年的失踪案很多，我不知道你指哪起失踪案？如果你能告诉我失踪人员的名称，会更快地找到卷宗。”罗晓西笑吟吟地问道。
　　“我想想，失踪的人员叫什么来着，叫…吕…不韦,不对,我再想想,吕…李不韦。哈，对了，就是李不韦，没错，李不韦！”冯粒粒脑海里翻腾出李不韦名字的时候，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那个自信、拥有绝杀技的冯粒粒教官又回来了。
　　“吕不韦？吕氏春秋？”罗晓西一脸茫然，“没有吧？”
　　“不是吕不韦，而是李不韦，”冯粒粒万分着急地说：“木子李，绝不的不，伟大的伟去掉单人旁，李不韦！”
　　“李不韦？我知道，脑子里有点印象。”蔡力拍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师傅，就是半年前那起亿万富翁失踪的案子。不是我们负责的，也不是邱哥的，而是涵蓄哥负责调查的。几天前交接工作，涵蓄哥把他抽屉里的材料一股脑儿甩给我，我就安排冯粒粒整理归档，这起失踪案的卷宗应该已经交给卢总管放档案室了。”
　　“对，就是那起失踪案。我昨晚做噩梦了，就是这起失踪案惹的祸，嗯，我想翻翻卷宗，”冯粒粒伸手捋了捋垂到眼睛上的头发，“找找我做噩梦的原因。”
　　偌大的办公室里忽然静了下来，静得哪怕掉一根针也能听到回声，旋即爆发出哄然大笑的声音。也许因为太好笑，罗晓西差点把老哮喘的毛病给笑出来。蔡力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刚刚从菜鸟嘴里听到了史上最具笑点的故事。
　　冯粒粒不满地噘着嘴巴，眼神从罗晓西身上又移到蔡力身上，又从蔡力身上移回到罗晓西身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得相当的尴尬。看着他们的狂笑，她似乎能够听到屋顶上的白灰簌簌而下，整个世界都在摇晃起来。
　　“如果你翻阅的是一起凶杀案卷宗，现场勘查的照片上血淋淋的罪案现场也许会害得你做噩梦。不过，如果是一起归档的失踪案，寥寥的几份调查笔录把你吓成那样，我真的无语了，哈哈！”
　　罗晓西从沙发上起身，“刷刷”地伸手抓起纸盒里的两张心相印纸巾，揩了揩眼角因大笑流出来的泪花。
　　“装订卷宗时，你仔细阅读卷宗了吗？”蔡力拿开眼镜，用手揩了揩眼角因为大笑渗出的泪花，随即又将眼镜扣在鼻梁上，“你的理由太搞怪了，笑死人了。”
　　“那是我装订的最后一个案卷卷宗，就只是匆匆地瞄了一眼，记住了失踪人员的名字，以及那个被红圈困住的女人。”
　　“被红圈困住的女人？”罗晓西一脸错愕，“什么样的女人？小冯同志，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我也说不清楚，她进入了我的梦里，像蛆虫一般钻进我的大脑，害得我睡不着觉，我想知道她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李不韦又是谁？长什么样？噩梦里有一个大块头的男人在召唤我，但是我看不清他的脸。”冯粒粒说话时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啜泣声哭腔，“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就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我们的职业就是探寻真相，哪怕真相像蛇蝎一样丑陋也在所不惜。然而，太多的事情无法知道真相，哪怕我们穷其一生的时间也无法获得。”罗晓西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即眼神移向窗外。天空漆黑，仿佛倒扣的分局伙食团长期烟熏火燎的铁锅的底部。无数的高楼影影绰绰，躲在灰暗世界里，仿佛末日即将来临。冬雨悄无声息地下了起来，似乎像懂事的孩子，生怕影响大人的谈话。
　　“可以借阅吗？”冯粒粒一脸期待。
　　“一起普通的失踪案，涵蓄哥是这样说的。”蔡力并没有直接回答冯粒粒的问题。
　　“那你知道调查情况吗？”冯粒粒继续追问，似乎有不到南山不回头的倔强劲儿。
　　“我也有参加，不过，就是那么一两回吧，整个调查都是涵蓄哥一手负责的。”
　　“那表示我可以借阅吗？或者说借阅已经归档的卷宗，我需要找领导批准后才能借阅吗？”冯粒粒继续穷追猛打。
　　“不需要谁的批准，失踪案每年都一大箩筐，没有人会一直继续下去，除非…我们中队人少，事多。既然你想看，老大又没有安排你的具体工作，你就找卢总管借吧。总管做事一板一眼的，见到前辈的时候你的嘴要甜点，别像蔡力那么嘴臭，到时候你只需要在他的登记簿上签上你的大名，就可以了。懂吗，菜鸟？”
　　“遵命！”
　　冯粒粒兴奋地给罗晓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咧嘴笑得像一个可爱的小姑娘，黑眼圈在她的笑声里碎裂开来。
　　那样子，难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