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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二先生被抓

作品名称:老油坊      作者:老诌      发布时间:2021-10-27 12:43:04      字数:3423

  这些日子,二先生心情一直不好,虽说银月嫁给了李宏俊,文桐被放回,文桐把文耿打伤了,让二先生很过意不去。大先生那天带着文耿回了固庄,亲自动手,帮文耿取出了子弹,从那时起,大先生见了二先生,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有些疙瘩。等文耿伤一好,直接送到青岛张玉尧处,大先生一直没有回来。
  现在的二先生没事的时候还是转圈圈,地点改为从家里到地里,从地里到家里,他好歹还有一百亩地。油坊是不用了,因为暴动,警察局第二天就来油坊贴了封条,小学校的牌子也被砸烂在地,砸吧,都砸烂吧!这个世道真是不行了。
  前边是文宽家的地,文宝去了山上,文宽参加了暴动,剩下文宝媳妇带着孩子躲到二先生家里,二先生每月给孩子三块钱,和自己的孙子方仁、方义一样,文宝媳妇带着孩子把自家的地种上了玉米,这东西省心,锄几次草也就可以了,等着秋天收吧。
  因为施的肥不够,玉米长得不好,叶子黄黄,又瘦又矮。不好就不好吧,娘俩能吃多少!再说,就是一斤粮食不收,也不会让她娘俩饿了肚子,二先生这样想。
  一头毛驴从玉米地里出来,嘴里啃着玉米的叶子,嚼得很有味。这该死的毛驴,怎么跑到地里了?糟蹋粮食!二先生气得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重重地打在驴身上。从驴的后边又出来一匹马,然后是一头骡子,这是怎么回事?二先生有些愣了。
  文逸是最后出来的,他手里拎着鞭子,看到二先生自己吓了一跳:“叔。”
  “文逸,你家的牲口?”
  “是。”文逸可能知道自己错了,脸一红。
  “你这个孩子,怎么不看好牲口,让驴马吃了玉米呢?”
  “哦,叔,是……我爹让来吃的,他说了,暴动队员家的地都被政府收了,房子也拆了,家具都搬走,他们很多家里都没人了,跑到外地了,爹说了,政府同意我们在地里放牧。叔,文桐哥也参加了,你怎么不跑呀?”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二先生有些明白了,这些日子村了里人很少,都因为暴动躲了起来,现在政府把他们地收了。
  “收了做什么?总不能侯县长,李镇长亲自种地吧?”
  “那不会,我爹说,这些地要贱卖,收的钱归县里,叔,你家地多,还是小心点好。”文逸对二先生还是尊敬的,他善意提醒。
  “这里都成了你们放牧的地方了?”
  “爹说的,我也不懂。”
  唉,这是什么世道!
  “还有,你打听到什么动静?”
  文逸忙说:“我听说的也都差不多,永怀媳妇跳井了,抱着孩子跳的,救上来娘俩已经没气了,还有就是,西边一家,叫狗剩的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他爹参加了暴动,他娘早年就死了,这孩子现在天天讨饭吃。还有,听说,刘家庄一户,偷偷参加暴动,他爹被刘七点了天灯,听说家里已经长满草了。还有……叔你别生气,听说荣旅长想抓你,怕我大伯,迟迟不敢动手,叔,你还是小心一点。”
  小心有屁用!二先生不想听了,文桐带头闹事,还是在油坊搞的暴动,我小心有什么用,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他们愿意剁就剁吧。二先生长叹一声,也许文桐说得对,这个世道真是不行了。临走时,他语重心长地对文逸说:“文逸,你经过苦日子,知道一粒粮食来之不易,这样的庄稼放了牲口,我不说什么重话,你自己觉得合适吗?不要什么都听你爹的,你已经不小了,自己凡事要拿个主义。你爹什么作为,你心里明白,人在做,天在看!”
  文逸羞愧得脸红了,对二先生道:“叔,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爹做了不少对不住您的事,请您不要与他计较,当儿子的不该评论自己的父亲,这是吕先生教诲的,我不多说了。”他牵着牲口上了大路。
  二先生回到家,关上门叹气,刘氏不敢招惹他,因为银月的事,二先生对她还有气。长栓从外边悄悄进来了,看到刘氏,小心地说:“二爷在不?固永功带着人去油坊了,有一帮警察,还有几个民团,要我回来通知二爷,快去油坊一趟,有事找他。”
  刘氏朝屋里努努嘴,二先生推门出来了,他在屋里都听到了。
  “二爷,他们到了油坊了,让你去呢!”长栓小心地说。
  还有什么事?油坊已经封了。
  刘氏劝着,还是去吧,不去怎么能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了油坊,果然站了不少人,永功已经把油坊门上的封条扯掉了,与几个警察正在说笑。
  二先生有些奇怪,难道又不封了?
  永功和文适笑呵呵地在院子里转,看到二先生,大声说:“也不是我卖人情给你,还是咱关系近,我给荣旅长说了,这油坊不没收,还是你的,不过,我们临时征用,用作捕共大队办公了,很快就会安上牌子,那才叫气派!”
  油坊不收,改为捕共大队办公室,这叫什么事?二先生不想搭理他,随你们的便吧,反正也打不成油。
  二先生把钥匙朝地上一扔,背着手要回去。
  “不急,还有事要告诉你,按照荣旅长的命令,你的地要没收,家产也要没收,一会,胡队长会带着人去你家里搬东西。”永功在后边嚷嚷。
  二先生站住了脚,这几句话让他害怕了,比把他关到局子里还要吓人,人进去大不了一死,家产没收,一大家人吃什么喝什么?真要去讨饭吗?文桐,你这个狗东西,可把我害苦了。心里有些后悔,那天就不该让李宏俊把他送到费县,不如和文耿一起送到青岛,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心一横,他抬腿走了。
  文适站在永功的后边,冷冷地说:“爹,他狂什么!人有钱才有架子,没钱算什么?他的油坊不行了,地还有一百亩,也快要没收了,一家子人等着喝西北风吧!爹,你就不能在荣旅长面前说说,把他抓进去算了,永勋一个通匪都能要了命,他儿子、闺女都是共产党,不能进去过一些日子?进去了就不神气了。”
  “我也想,不是荣旅长还要考虑你大伯的面子吗?倒不是你大伯的面子,是青岛张军长的面子,张军长现在是蒋先生的红人,总之,慢慢来吧,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先把他的油坊占了,再把地给他贱卖了,剩下房子,那个大院不错,你们兄弟三个,以后不管在外边做多大的事,老了还是要回来的,他的院子以后也是我们的。”
  文适还是不解气,他趴在永功耳朵边小声的说:“我想办法,一定会让他的房子早日让给咱,现在第一步,是让他进去。”
  几天后,固庄大小胡同都贴满了标语,什么“革命到底,打倒独裁政府”,什么“中国工农红军万岁”,什么“荣子桓血债血还”……
  整个村的人沉浸在恐惧之中,这些天太让人压抑了,晚上不敢点灯,白天见了面不敢说话,永功的捕共队天天在胡同里转悠,万一不小心,就会抓了去,听说各村都成立了捕共队,到处抓人。现在,村里突然被人贴了这么多的宣传标语,如果是红军游击队贴的,太好了,如果不是……不敢如果了,不是他们,又能是谁呢!
  警察们上门了,进了二先生的家,押着二先生直接去了油坊,在他仓房里发现了大量没贴完的标语。物证说明一切,警察们宣布荣长官命令,以通共罪收押。
  路过村头时,等得心焦的刘氏拖着二先生的胳膊不让他上车,大媳妇抱着公公的一大包衣服,眼看天凉了。四媳妇抱着孩子站在路边,她身后站着长栓。
  警察们见刘氏疯了一般,一枪托砸在她身上,刘氏倒了,众警察架着二先生上了马车。刘氏又爬了起来,拼命挡在马车前。
  警察们看着带队的永功,永功哼一下鼻子:“拉开,拉开。”
  两个团丁上来拉开刘氏,扔在路边,刘氏哭得一脸眼泪、鼻涕,跪到永功跟前说:“二哥,你也姓固,他也姓固,你和他一奶奶生的,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啊呦,你先把舌头捋直了再说,你叫谁二哥?我是你二哥吗?你算什么呀,你充其量就是永劼的二房,说得不好听,是妾,小,你能叫我二哥?叫二爷。”永功不耐烦地推开她,训斥道。
  “二爷,我叫你二爷吧。”二先生大怒,在马车上站直身子,瞪着永功,“你是我二爷成了吧?”
  永功让二先生揶揄个大红脸,看热闹的村民都窃笑起来。永功忙解释:“我说得不错,你又没有让她填房,又不是正妻,孩子们拜天地时,她都没资格坐着,我说得错了吗?一个小婆子,有什么资格叫我二哥。好了,我不与生气。抓你是因为你通共,你孩子是共产党,这些日子,荣旅长看我的面子,没有动你,现在你得寸进尺,又帮着共产党贴标语,再不抓你谁也不好交待。走了,走了,县上还等着呢。”
  马车在刘氏和大媳妇的哭闹中离开,四媳妇站在路边,平静地看着一切。
  到了晚上,大门被轻轻敲响,长栓开了门,李贵闪了进来:“四少奶奶呢?”
  黑影里走出杜氏,李贵道:“都打听清楚了,是文适把标语送到仓房的,想祸害二爷,他的目的是占你们的房,油坊,还有地。”
  一切都明白了。
  杜氏问:“你见到文杼了吗?他怎么说?”
  李贵小声说:“四少爷说了,他帮不上,自从去大青山围剿回来,荣子桓对他冷淡得很,他现在不敢乱动。不过临走时说了,听说是因为文桐在燕住山绑了荣子桓的爹,荣子桓才借这事押走了二先生,文杼说,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二少爷文桐,其中到底什么原因,他没细说。”
  送走了李贵,杜氏点点头,瞅着长栓,长栓说:“我连夜去吧,那边我路熟,见到文桐,我会小心给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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