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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贫困学生姜亚轩逃学

作品名称:乡村扶贫      作者:郑安怀      发布时间:2021-10-25 09:35:52      字数:5409

  十个组长,才通知八个,张治国刚想喝口水,抽支烟歇口气,靳河中学校长打来电话:“张主任,你村贫困户张文莲的孙子,逃学一个多月了,学校联系不上。贫困户子女,应学年龄不准辍学,是教育扶贫的硬杠子,上边要检查,请你们帮忙联系他奶,把娃送学校来。我安排老师看住他,陪他都行,拜托了。”
  张治国简单了解了情况,头比盆子大。
  张文莲孙子叫姜亚轩,今年十五岁,靳河中学上初二。张文莲在八年前死了老头儿,儿子五年前与儿媳双双在外边打工。儿媳跟别人了,儿子也哄了个女的,去女方家了。留下老娘张文莲和儿子姜亚轩,生活没着落。村上把婆孙俩纳入低保贫困户,享受一级低保待遇,姜亚轩上学,也按特殊对待,所有费用全免,班主任还月月供他五十块零花钱。缺少父母严格管教的姜亚轩,初二上学期便与靳河镇几个小混混走到一起,听说是学了不少瞎毛病。今年春开始逃学、旷课。旷课一礼拜,班主任严厉批评他,这一批评倒好,学习用具在教室,被褥在宿舍,人再不来了。班主任发现事情不妙,去他家里。他奶还满以为孙子在学校。家庭和学校双方面都想办法找,一个月了,都没有消息。学校急得不行,便打电话到村上。
  张治国把情况与杨晓、马书记碰头后,放下其它工作,马书记开车,两人去张文莲家。
  张文莲家住的地方,半山腰,与土豪杨春利的豪华别墅只有七八丈远。杨春利请的风水大师曾暗里对他说,他家占的是牛仙的屁眼儿,牛仙千年拉泡屎,屁股眼儿人家便发横财。旁边山脊住着的张文莲家,是屁眼儿旁边的沟盘子骨,牛屁股挨鞭子的地方。别说发财,净受折磨了。因为是几代的老邻居,杨春利也修通了去她家的水泥路。
  杨春利的豪华别墅,房子、院子和院外的停车场,占地一亩五以上。左右有山峁环抱的山窝窝,后面是一道突然隆起的陡坡,生一坡四季长绿的冬青树和铁匠树。陡坡上又是漫缓的山坡,直达山梁。杨春利把别墅建好,买了一车大雪松树回来,院外和停车场一圈,全部栽植了雪松。停车场地面,铺花岗岩。院墙砌清水砖,漆红漆,勾白灰缝。别墅主体三层高,背山而建。一层大、小会客厅和厨、卫、健身房、书房等,二、三层为居室、客房。长方形主体建筑的两端,对称地耸起两层楼高的欧式尖顶。前方一面的门和窗,也是欧式的穹顶造型。整个别墅的左、右、前三方,挂雪花纹大理石墙砖,欧式尖顶覆酱红琉璃瓦。两个欧式尖顶中间的楼顶,设计成游泳池,池面由不绣钢柱撑起透光的防尘蓬,蓬顶设计成波浪形。
  据知情人透露,杨春利修路、三公里外的高山上引水和建别墅,共花了三千多万,只为占住老院子的风水。这些钱若放在公路边,选址建别墅,可建三栋。富人任性,谁也干涉不了。制度的某些限制,用钱可以摆平。
  张治国和马书记驱车经过停车场边,两个老人坐在院门外的雪松树下,喝茶、嗑瓜子儿,正是看房子的老两口子。只有农历新年,这座豪华建筑才会热闹半月左右。
  马书记问张治国:“村庄有人跟这家人打工没有?”
  “杨春利的一圈亲戚都跟着他,每年创造的劳务收入也有几百万。他很少回来,回来也只跟人家的富亲戚来往,几乎不跟村上接触。”张治国说。“我和他是初中同学,上学念书一般,挑皮捣蛋还行。初中毕业没上高中,出门打工。三十多岁时,跟定西北水利的啥子工程局,回家招一帮人做基建活,修水库修水电站吧。我也是听别人说,反正发财了。”
  “农村这种人多。劳务输出,是我们县农民致富的重要途径,也算对脱贫攻坚有贡献的人。”马书记说着话,车已到张文莲家道场停稳。
  张文莲的家,三间旧瓦房,白灰墙皮大片剥落,檐瓦缺几口,檐下吊着横木杆,晾晒包谷棒子用的,这个季节空着。褪了色的木头大门紧闭,挂着锁。一只半大的白狗,见车来,夹着尾巴飞跑到房后。道场边的晾衣绳上,晾晒着一床被子和两件衣裳。一角猪圈里,有猪哼哼的声音。两户人家同框对比,如天壤之别。
  “人没在,咱们白跑路。”马书记环顾四周。张治国有经验,他说:“不会走远。养有张嘴子,顿顿要乞,走远饿飞了。你等会儿,我到周围地里看看。”
  转过左侧山包,洼里有一小块坡地,种一地洋芋,张文莲弯腰弓背,在地里锄草。张治国大声叫她,她听见了,抬头见是村主任,慌忙一边招呼,一边扔了锄头,抱起一搂青草,避着脚下的庄稼,小心翼翼,往张治国跟前走。
  上午开大会,她没去。住的偏僻,组长没通知到。张文莲六十出头,身材矮小,背再驮,更显矮了。头发白一大半,黝黑的脸上,密麻麻的皱纹间,满是风霜与沧桑。
  “领导这么远跑来,有啥子事吧。”到张治国跟前,张文莲扬起脸,满脸堆笑,慌里慌张问。张治国说:“学校打电话来,说你孙子联系不上了。贫困户应学年龄的娃,必须上学。学校请我们来了解情况。你晓得娃在哪里吗?”
  张文莲摇摆着脑袋,未回答张治国,泪珠儿先滚出来。他哽咽倾诉:“我这孙子,我管不了了。他老子不管,丢给我,我大字不识一升,黄土埋起脖子了,咋管他?赶紧的双眼一闭死了,一了百了。他爱咋咋的。”
  “回去再说,小心踩哧溜了。”张治国让她走前边,伸只手扶着她。她摇摇晃晃把一搂青草扔猪圈里,半大的架子猪欢叫着,扑上来挑拣着,拱着。抬袖子擦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回身掏钥匙开门,半会儿把钥匙插不进锁孔。门打开,回头请两人进屋。屋里光线昏暗,一股潮湿的霉腐味儿。张治国说:“坐道场吧。”也跟着进屋,随手提两把原木的旧椅子到门外,与马书记坐了。小院坐东北向西南。夕阳西下,远方波浪般起伏的群山,像大海的浪涛一般,一波波远去,尽头,与天相融。一片金红的西天,太阳的光茫已变得温柔而平和。
  张文莲拿出两只一次性水杯和热水壶,张治国起身接了,杯里放好了茶叶。他倒茶的时间,张文莲也拎只椅子放两人对面,撑着膝盖坐下来。
  “你孙子姜亚轩,你当奶奶的还得管。娃十五岁,未成年,学好学坏,就一阵子。你晓得他在哪里?”张治国问。
  张文莲长叹一声,回答说:“在县上。七八天前,回来住了一夜,拿换洗衣裳。他有手机,号码也给我留了,打电话,不接的时候多。我说,老师叫你回学校念书。他说,坐教室就脑壳痛,我不会念书,打工挣钱去。我说娃呀,你才多大,瞎好初中毕业了,再打工不迟。他不听,要走,我也拦不住。孙子是隔辈人,难管。说轻了不听,说重得罪了。这个不听话的,害你们跑路。”
  “才多大点,打工谁敢要?用童工犯法。他说打工是骗你的。你总能大概知道他干啥吧?那么小,靠啥生活?”马书记问。张文莲欲言又止。
  “知道啥说啥,我们目的相同,都要尽责任把娃管好。”马书记鼓励她。张文莲鼓足勇气、满面羞愧、吞吞吐吐说:“偷我三百块钱走的。他回来住一夜,杨家看门的隔天找我,说二楼一扇窗子没关严,夜里贼进去了,偷走了抽屉一条好烟,一个玉石的观音吊坠。问我孙子还在家不。我怀疑,这个没管教的,当了绺娃子。”
  张治国和马书记相视点头。张治国叫她把姜亚轩电话号码找来,他存手机上。临走,他问张文莲:“儿子打电话吗?给你钱花不?”
  “他当老娘死了,还给钱花?去年二月初二打过电话,一年多了。我也当没生他,路上死路下埋,孤寡佬多得是,不多我一个。”提起儿子,戳到她最伤心的地方,语气里全是怨和恨。老人清楚记得一年以前儿子打电话的日子,不知一去不回的儿子记得老娘什么?两人不再多问,调头回村委会。
  村里,像张文莲这样情况的,有好多户。她才一个儿子。有个老太太四个儿子,两个儿子上女方门入赘,两个儿子在城里买了房。留老太太一人住老家破乱房子里。入赘的大儿子竟大言不惭找村委会,为老太太要低保。也真是飞机上扔照片,丢人不知深浅。
  张治国在把姜亚轩电话号码给靳河中学校长的同时,也试着拔了他的电话,电话通了,没人接。
  校长把联系姜亚轩的任务交给他的班主任。姜亚轩的班主任姓胡,是位中年女教师,从教二十年,经验丰富,有耐心。上午打了六次电话,没人接。午后,师生们午休,她第七次拔电话,电话通了。胡老师小心翼翼、十分关切地说:“姜亚轩,我是你胡老师。你在哪儿呀,吃饭了吗?我和同学们都担心你呢,回来上学吧。”
  姜亚轩语调平平,边说话边打呵欠:“我在县城。胡老师,别为我费心了,我在网吧打工,不上学了。”
  “你才多大呀,你这么大,正是学习的年龄,不上学干啥?二十一世纪,是文化科技主导的社会,没文化不行啊。听老师的话,回来上学。中学毕业,你也长大了,到那时再打工不迟。”
  足足沉默了一分钟。“我奶没钱,我打工养活她。我讨厌上学,坐教室脑壳痛。”
  “告诉老师,在哪个网吧上班?”胡老师追问。姜亚轩没回答,电话挂了。胡老师不甘心,过几分钟,又拔电话,电话立即显示忙线,正在通话中。过片刻再拔,依然如此。胡老师明白,姜亚轩把她的电话塞黑名单了。
  胡老师不敢怠慢,立刻把情况反映到校长那儿。校长叫来副校长、教导主任等校管会的全体成员,召开紧急会议,商讨下一步方案。
  副校长建议:“换个电话,胡老师继续联系,务必问清他的具体地方。我们派人去接。接回来,和那几个逃学的放一起,再不准他离开学校。”
  “办法倒是简单易行。你打电话试试吧。”校长说。副校长依照号码拔电话,电话通了,不接。再拔,显示忙线。“他妈的,玩捉迷藏,反侦察意识还挺强。”
  教导主任爱看刑侦片内容的电视剧和小说。他说:“请公安局帮忙。只要电话打通,可以利用刑侦手段定位。小屁孩,还能跑到天上去。”
  “得了吧,抓逃犯呢,公安局帮你吗?高科技刑侦手段,滥用犯法的,侵犯公民的个人隐私权,谁替你担此风险?”他转向胡老师,问,“你了解他,认为他说在网吧打工,靠谱不?”
  “打工估计是骗人的话。他才十五岁,懂点劳动法常识的个体户和企业老板,谁敢冒风险用未成年人?遍地都是打工的,何必冒犯法的风险?我估计他吃住网吧,上网玩是真的。接我电话时,没睡够,呵欠连天。”
  “网吧也不允许未成年人上网呀,实名登记,查验身份证。”教导主任说。校长摇着脑袋:“去球吧,网吧在利益面前,制度有屁用。我儿子上网吧,偷他妈身份证登记,挨他妈一顿饱打,才不敢了。全社会都像学校一样,关注未成年人的成长,也没那多少年犯罪,也不用设少年管教所了。我看哪,笨办法,派两个认识姜亚轩的老师,去县城网吧,逐个查找吧,找到为止。”
  “为一个逃学学生,学校费这么大人力物力,太不值了。县城网吧,一两百有吧,逐个筛一遍,工作量多大?”副校长很恼火。校长万分无奈地叹气道:“脱贫攻坚文件,关于教育脱贫的内容,大家都熟悉。不允许贫困户适龄儿童和少年辍学,一经发现,学校负全责。大家不想因一个贫困户学生辍学,全校领导和老师受处分、扣奖金、影响职称评定吧?”
  “真他妈的窝囊!”副校长捶桌子骂道,“搁以前,这种学生劝退或开除。如今倒好,学生成爷了,咱沟子后头撵着巴结,重不得轻不得,掮竹竿撵船。这父母扔农村的留守娃娃,快成社会一大问题了,没有合理的解决途径。”
  “牢骚少发点,我也恼火。但问题总得解决。”
  经商议,决定派初二年级的体育和音乐两位副课老师出差。去县城网吧撒大网,捞小螃蟹。
  坐在靳河发往县城的公交车上,体育老师对音乐老师说:“唱一首歌,表达一下此行的心情。”
  “唱咱农村老了人的孝歌吧,其中几句新编的极其经典:社会主义这么的好,你说声死了就死了,又少个家伙吃低保,那么地可惜了……”音乐老师低声哼唱,只让体育老师听见。
  “你这个家伙,思想有问题。”
  “前不久回村子送礼,亲耳听到的。我村村主任丈人死了。村主任两个小舅子在外边包工程,开豪车住商品房,老两口子户口分开,留在农村,住老房子吃低保。群众敢怒而不敢言,唱孝歌讽刺一句,也不奇怪。”音乐老师说。他也半鼓舞半调侃继续道:“你这趟卖力干。你想转行公安系统,趁机积累侦察经验,以便日后成为一名出色的侦察员。”
  体育老师一脸沮丧:“转辣子毛(方言:没指望的事或物)。我姨父三个月就退休了。办不下来。转行水深得很,要公安局接收,还要第一领导签字。我是寡妇死了儿,没指望了。”他姨父是公安局副政委,他一心想去公安系统工作,姨父竭力周旋,但事与愿违。
  “没指望就安心当教师吧。咱俩把此次出差当公费旅游吧,领略全县城大小网吧的美景。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天性活泼的音乐老师舒展歌喉,唱起了歌。
  两位年轻的老师,放下教学日常工作,到县城大、小网吧找姜亚轩,形同刻舟求剑、大海捞针。马不停蹄跑一个礼拜,脸上晒起一层皮,音乐老师最得意的嗓子哑了,嘴唇干裂,体育老师喝多冷饮拉肚子,并未找到姜亚轩。繁华地段的网管人员听两位老师描述,表示见过这么一个少年,与三四个比他大的男女一起来的,但不是天天来,也不知去处。
  返回学校交差,校长听后,愁眉苦脸。
  再次请村委会联系张文莲,打听姜亚轩下落。张治国跑一趟,张文莲也说电话打不通了,并劝张治国说:“别找他了,父子俩一个种,就当全死了。我自扒自吃,儿子指望不到,还指望孙子。”
  张治国又安慰一番。
  寻找姜亚轩,走进了死胡同。
  半个月后的一天,靳河镇派出所电话打村上:“张主任,你村南梁组,有没有一个叫姜亚轩的少年?”
  张治国大喜:“我们和学校,还有他奶,都在找他,联系不上。”
  派出所片区民警说:“县城关镇派出所破获一起入室盗窃案,抓获一盗窃团伙,其中有他。证实有这个人,我们去通知他家里。”
  张治国随后把电话打学校。靳河中学校长长长松口气,高兴地说:“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了。”
  “关笼子里了,辍学问题也没解决呀。”
  “只要公安局给张证明,学校好交差。不然,就是学校的责任。脱贫攻坚大局,怕问责啊。”校长解释说。
  类似于姜亚轩厌学逃学的贫困户学生,靳河中学还有三个。学校采取的措施是:派专人看管他们,好吃好喝供着,只要不出校门,让老师叫爷也行。万一出去或回家,老师全程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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