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浙东游击纵队北撤

　　警卫队和自卫队员们愤愤地骂着，摩拳擦掌地要想再冲过打鬼子的碉堡，替陆金宝报仇，把陆金邦的遗体夺回来。陈爱中一时为难地下不了决心。他也恨不得把金邦的遗体立刻抢回来，但是理智提醒陈爱中，昨晚既然已经吃了亏，今天不能再盲目行动了。何况白天敌人虎视眈眈地看得更清楚，怎么能冲过去？更不能让小宝再上去了，金邦已经牺牲了，小宝再有个三长丙短，更不好向金宝妈交待了。可是不去把金宝的遗体抢过来，老让鬼子把金宝的遗体在电线杆上挂着，那太受侮辱了！陈爱中考虑了一会答应了大家的要求，他决定先让坚决要求为陆金邦报仇的龙嘘乡的自卫大队一中队二小队队长陆大恩去试试看，把陆金邦遗体夺回来。陈爱中一面叫趴在地上的警卫战士推上子弹作好准备。一看敌人打枪，这边也开枪掩护。陆大恩便冲了上去。但谁知陆大恩还没有冲到电线杆边，鬼子便从枪眼里伸出黑漆漆的枪管，又要打陆大恩，陆大恩一看赶快掉头跑。但是已经迟了，他刚掉转身，只听得格格格一梭子机枪打来，他觉得屁股像被一块石头砸了一下子似的，惊叫一声，手按着屁股赶快往回跑，下面趴在地上的警卫队战士赶快上前接住他，只见鲜血从陆大恩的臀部顺着大腿直往下流，仔细一看，他的臀大肌上被子弹打了一个洞。陆子奇赶快叫来担架，——一块门板，派俩个人把他抬到部队包扎所里去医治。
　　“嘿，怎么办呵？”大伙眼看着陆金邦的遗体被鬼子老挂在电杆上示众，拿不回来，陆大恩上去想把陆金邦遗体夺回来，陆大恩又受了伤。大伙只是大骂东洋鬼子太残酷，却都一筹莫展。陈爱中看了这情况，见鬼子依旧在电线杆周围打冷枪，不让人过去抢陆金邦的遗体，这时区警卫队长说：“不要再在这里去明抢了，得想个其他办法。”
　　大家大骂日本鬼子太强横霸道，投降了还要这样对待我们胜利国。打过去抓住鬼子一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这不能冤鬼子，要冤国民党反动派。”陈爱中说：“现在他们上司机关已经瘫痪，坚守在这里不肯投降我们，是他们受命于国军。是国军叫他们这样干的。”大伙一听又愤愤地骂国民党顽固派：“娘的蒋介石王八蛋，当年我们抗日他们串通日伪军打我们三五支队和民兵，如今东洋人投降了，他们还指使他们打我们，蒋光头真是罪恶滔天，是我们宁波人的最大败类！”
　　大家发了一顿火后，把问题又转到现实上来，陆金宝遗体就这样老让他挂在电线杆上怎么办？总不能让他老是这样叫鬼子示众呀！
　　“对！”陈爱中也愤愤地说：“我去四中队调一挺机枪来，县大队再派一个排来掩护你们，娘的攻不进城去难道连一具遗体都夺不回来？”
　　正在这时，一个通讯员骑着一辆自行车急急地冲来，跳下车，一面用手抹着汗，一面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封信来交给陈爱中，陈爱中抽出信纸一看，脸色立刻阴暗起来，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悄悄凑到陆子奇耳朵边说：“陆子奇，上级指示宁波不打了，部队马上要转移，等一会区警卫队也要跟着大部队一起走。”
　　陆子奇“啊！”了一声，一时呆在那里。
　　陈爱中蹙着眉头望望前面电线杆上的陆金宝遗体，难过地对龙嘘乡的自卫大队大队长张龙回说：“张龙回同志，我们奉上级命令：宁波不攻了，并叫我们立刻就走。你们想办法一定要把陆金邦遗体取回来。”
　　“啊——”张龙回一时回不过神来，望着那间小屋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陈爱中说：“你叫大家不要难过，我们还会再来的。把陆金邦的遗体抢下来，你们也赶快撤退吧！这里没有我们的部队了，国党部队马上要过来接收宁波。”陆子奇想了一下对陈爱中说：“老陈，要不你先走，我再慢一步走，想办法帮龙嘘乡自卫队把陆金邦遗体夺回来再走。”陈爱中说：“那你要快一点赶上来，我们在古林那面等你。”
　　陈爱中就恋恋不舍地带着大队县大队和区警卫中队以及支前的同志走了。
　　陆子奇看陈爱中走了之后，她仔细地向吊着陆金邦遗体的那根电线杆看了一会对张龙回说：“龙回，现在你们要到那里去抢陆金邦遗体，不要再从老路冲过去了。我们这么冲过去鬼子又会开枪。我想你们从这排沿街房屋里冲过去，再从接近电线杆的那间小屋里冲出去抢，鬼子就发现不了你们。那小屋离电线杆只十几步路，也许好下手一些，你们试试看。”张龙回听了一时不理解望着陆子奇说：“沿房子里面……怎么走？”陆子奇说：“与屋主人商量，拆墙打洞。从街这头房子到那根电线杆旁边的屋里内部墙壁全都打通，然后叫两个人猛窜出去抢陆金邦遗体，这就快了。”大家听了陆子奇的话，往那头一看，那根绑着金邦遗体的电线杆，离那屋前只几步远近，也就一间屋面宽；不但距离近，而且鬼子的机枪角度也够不着了，这是个好办法，咱们早怎么没有想到呢？要是早知能从这屋内开洞过去，陆大恩也不会受伤了。
　　但是具体操作起来也有点困难，因为这屋虽是墙挨着墙的，可各家各户内部是不通的，怎么过去呢？陆子奇想了一下对大家说：“给居民们商量一下，拆个墙洞钻过去，待陆金邦遗体抢回来后再给他们堵上吧。”张龙回采纳了陆子奇这个意见。经与这些房子里的主人商量，居民们都欣然同意了，他们说：“好，好，你们只顾拆，没关系的，三五支队同志为打日本鬼子连命都辖出去了，甭说拆个墙洞，就是整间屋子都拆倒又算得了什么！”又有人说：“怪可怜的后生，被鬼子打死还这样被鬼子在电线杆上挂着示众，真是罪过呀！这不用问，你们快拆吧！拆了钻过去把这后生赶快弄回来！”
　　张龙回带着自卫队员们向人家借了几把榔头撬棍泥刀，叫来五六个会做泥工的自卫队员就动手拆墙洞，从这边弄堂边拆起，一间一间的很快就把十几堵墙壁拆通了。两个队员钻到了靠近电线杆的屋面前，一个箭步冲到电线杆边，用小刀迅速的把绑着金宝的麻绳割断，背起陆金邦的遗体就钻进屋里往回跑。碉堡里的鬼子一时没有反映过来，待他们看到自卫队员钻出来时想打机枪，机枪又掉不过头来，想冲出来阻拦也来不及了。再说还抢这尸体有什么用呢，而且看看三五支队和自卫队已经大都退去，估计他们不想再来进攻了，鬼子也就不再出来追击。
　　把陆金邦烈士的遗体背回来后，陆子奇叫龙嘘乡自卫队员们把陆金邦的遗体和受伤的陆大恩用木板抬回陆金邦家和陆大恩的家。
　　陆金邦家的母亲和妻子一见陆金邦被日本鬼子打死，母亲就朴在陆金了的遗体上哭得爬不起来，陆金邦的儿子才不到一周岁，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他的妻子更是哭得咽过气去。
　　陆大恩的母亲见儿子只屁股打了一个洞，活着叫乡亲们抬回来没有死，直觉得像检了个儿子似的感到既伤痛又幸运。虽然受了伤，一时不能再下地劳动了，但人总还活着，休养休养慢慢总会好的。人们都恨恨地骂日本鬼子，骂国民党反动派。
　　陆子奇临别对张龙回说：“我们离开这里不久就会回来，你们放心，我也是这里的人，我在西乡也待了一年，我也不想离开这块土地。就是三五支队暂时走了，共产党也不会都走的。有机会我仍回来和你们一起与国民党反动派斗争的。我们走后，你告诉同志们，眼前要小心隐蔽。好避尽量到外面去避一下，投亲靠友到外村外庄去隐避一下。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尽量不要出头露面。悄没声响地在家里劳动。张龙回听了一一地答应着。”
　　她临行时很想去看看陆金邦和陆大恩的家，安慰安慰陆金邦和陆大恩父母一下，但是通讯员一直在后面催，没有时间再到陆家去看烈士的母亲和伤员，感到心里很内疚地恋恋不舍地走了。
　　傍晚，从浙赣线赶来的国军32军进驻了宁波城。宁波算是光复了，整个浙东都光复了。可是赶走了外国狼，又来了本国虎
　　陆子奇第二天和陈爱中等同志们一起到鄞江开会。在这个会议上，四明地委书记李国斌召开干部会议。决定三个原则：
　　一、有独立工作能力的，政治上坚强，面目没有暴露的，坚持原地斗争；
　　二、有独立工作能力，但面目已暴露的，跟随部队北撤；
　　三、参加工作时间较短，独立工作有困难的，动员回家；若在家乡已经暴露回不了家的，投亲靠友，待情况好转再回来。经济困难的，发给稻谷或布匹等实物。
　　把一些事情处理后部队准备在月底北撤，留些日子让大家做些准备工作。
　　陈爱中和陆子奇等留了下来。原来一直由陆子奇联络的冯和兰、竺冠玉、吴家安三同志，也留下来。冯和兰是因为带着两个孩子，而且孩子又幼小，一个三岁，一个才一岁多点，而她的爱人李健民准备随鲁迅艺术学院北撤，所以让她留下来，坚持原地斗争。竺冠玉、吴家安属于第三条情况，就动员回家乡搞地下工作，均与陆子奇保持联系。
　　部队北撤后，为适应当时的形势，将党委委员制改成特派员制。刘青扬为浙东特派员；陈爱中为鄞县特派员；陆子奇为武陵特派员，后又改为古林特派员；金声为鄞江派员；王增华为章水特派员。其次，上级规定，农会会员、民兵组织、兄弟会等群众组织，当国民党来清乡时可以去登记，党员可以跟在群众后面以群众面目去登记。但是决不允许暴露党的秘密和党员身份。
　　当时党对坚持在国统区的方针是：“无声无息，隐蔽自己，保持力量，坚持党的旗帜。”
　　陆子奇来到横河，她在夜里先悄悄地到小李家找到带着小儿子平山住在那里的冯和兰，告诉她：“我留下来了。你的丈夫李健民老师也要走。因为你的小儿子太小了，把你留下来。冯老师听了感激地说：“他要走了？让我留下来？”陆子奇又说：“让你留下照顾孩子。以后你的工作就由我与你来联系。有什么变化做什么工作，我到时候会来告诉你的。他们北撤的人这几天还不走，什么时候走不知道。如果你想去看看李校长到时候我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时再来告诉你。”冯老师听了呆了一下，说“可以去看他吗？”
　　“自从小平山生下后，他还没有来看过平儿。如果可以去，我就把小平山抱着去让他看一下。”
　　陆子奇说：“是啊，他们这一走什么时候能回来是不知道的，当我知道他们确定行走日期就来通知你。”说着就匆匆地走了。”
　　过了半个月，陆子奇得知，在9月29日浙东游击纵队大部分人都在三北古窑铺海边上船。李健民也同他的部队一起在古窑铺上船。她立即奔到冯老师处，告诉冯老师。
　　后来冯老师就带了两个儿子，五岁的缘山和两岁的小平山到古窑铺送李健民上帆船。因为一人带着两个小孩子，小平山还不大会走路，一路抱着他，一面又牵着五岁的大儿子，冯老师累得满身大汗，沿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但总算在古窑浦岸上的几千个指战员中找到了孩子的爸爸。
　　一年多没见妻子和出生还没有见过的小儿子平山，乍见到他们母子三人李健民激动不已，感谢妻子冯和兰的辛勤厚意特地来看他。他紧紧地拥抱着久别重逢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嘱他们留在家乡好好生活。并嘱咐冯和兰：“在白色恐怖的日子里，为完成地下党交给你的任务，既要坚强勇敢，又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保护好两个孩子。等着我回来。”没有想到这是李健民与妻子冯和兰最后的诀别，等他1949年5月随解放大军打到家乡，他的爱妻冯和兰烈士已经为革命牺牲两年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