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电线杆上挂着一个人

　　但是战斗打得很不顺利，没想到鬼子防备得非常严。又加武器好，主要关卡都有轻重机枪把守。一发现我方一点动静，鬼子的机枪就从碉堡的枪眼里向我方阵地猛烈扫射，打得突击队的战士们抬不起头来。据守在南门的鬼子打得尤其凶。
　　 进攻没有一点进展，我方的三五支队指战员和自卫队们倒有十几个受伤了。经过一阵战斗后，指挥部总结了经验，决定改变战术；不在正面硬攻，改从敌人防御薄弱的地段分散多面的进攻。
　　 在在西门口，陈爱中和龙嘘乡自卫大队大队长张龙回进行研究，决定叫古林区警卫队、龙嘘乡自卫队向水月庵后面，十几间屋面那边的一个通道口上鬼子用房子改筑的小碉堡方向进攻。这个碉堡里有一个鬼子的小队在那里把守，里面有一挺重机枪。小碉堡距离我方是一块有二十多间屋面的开阔地带，如果能冲过开阔地接近那个房屋改成的小碉堡，就有办法可以用炸药或集束手榴弹炸掉鬼子的小碉堡。经经请示纵队指挥部，指挥部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鄞县县大队。陈爱中又把任务交给对西门最熟悉的古林区警卫队和龙墟乡自卫大队。陈爱中领了几个炸药包就去布置。他给大家说：“主力部队现在在南门居关山一带进攻。敌人可能主要去防守那头地方去了。对这个小堡垒不会怎么重视，而且鬼子可能以为这样宽阔的地方易守难攻我们不会去攻。我们正好利用敌人不大注意的这个地段，向敌人进攻。如果能炸毁那个碉堡，打开缺口，从西门打进去，我们就能为攻城立下一大功。”
　　 大家听说从西门攻进城去不由的一阵高兴。但这个碉堡要叫他们区警卫队去炸，大家就像从没有放过鞭炮的小孩子头次放鞭炮那样，既高兴又有点害怕。陈爱中从指挥部拿来炸药包组织爆破时，担任掩护的十几支步枪很快就组织好了，但叫谁去炸碉堡呢？区警卫队的战士们都踊跃报名：“我去！我去！”可是陈爱中看看这些战士虽跟着他打过鄞江、高桥、新桥的日伪军据点，那里的敌人一打就投降，都没有炸过碉堡，他实在有点不放心。陈爱中只得向他们讲，炸碉堡不比寻常打平地战，碉堡里有轻重机枪，火力会狠猛的，得要从地上慢慢爬过去，听从后面步枪掩护声，身子要弯得低，弯弯曲曲地前进，把炸药包塞到敌人的枪洞里，再拉一下导火线就行了。在前进中一看敌人向他瞄准赶快趴下，再不行赶快调头回来……。大家听了，都踊跃举起手来说：“知道了！知道了！我去我去！”最后又是小宝应了起来：
　　 “陈队长，还是再让我去吧！”
　　 陈爱中看了他一下感到他年纪太小，就说：“小宝，这可不是上次送信，这回是炸敌人碉堡。”
　　 “炸碉堡我也不怕，我人小灵活，他们打不着我，让我去吧！”
　　 陈爱中还是没有答应，说：“这回不叫你去了。”
　　 小宝还想坚持要去，这时区警卫队一小队长陆金邦霍地站起来坚决地对陈爱中说：“我去！”
　　 “你？”
　　 陆金邦说：“我是区警卫队一班班长，让我去！你们看，我小弟都敢去，我这个做哥哥的反不如他一个小孩子？”他是怕他弟弟真要去，弟弟这么小的人，怎么舍得……陆金邦继续说：“陈队长我跟着你已经打了好几次仗了，多少也有点经验了，你就让我去试试吧！万一我牺牲了家里还有我弟弟，您答应我吧！”他又看看在一旁的龙嘘乡自卫大队长张龙回：“龙回，你说哪？”想请他支持，因为张龙回是他同村的人，他当年也是张龙回手下的自卫队员，张龙回也向陈爱中点点头。
　　 陈爱中说：“那好吧，陆金邦，就你去，冲上去要快点；行动要机灵；听我刚才给你们讲的方法冲上去：要弯来弯去地前进，一看不对你就立即弯身掉头跑”。陆金邦答应一声，就一把接过陈爱中手里的炸药包，说声：“陈队长，你放心！我一定要炸毁这个乌龟壳！”说着弯着身挟着那包炸药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陈爱中忙向掩护的自卫队员们挥了一下手大喊：“打！向小碉堡开火掩护！”
　　 只听叭叭叭一阵排枪响，这边趴在地上的自卫队员们向鬼子们猛烈开火，打向碉堡为陆金邦开道掩护。
　　 陆金邦弯着腰挟着炸药包像猫一样敏捷地左右弯来弯去地向敌人碉堡冲去。
　　 这时天已经很黑，日本鬼子起初以为是三五支队盲目的向他们打枪，也随便格格格的还击几梭子机枪，忽然火光中叫看见一个人弯着腰向他们碉堡冲来，鬼子的机枪便猛烈地向陆金邦射击，陆金邦抱着炸药包赶快趴下。陈爱中看见陆金宝邦被鬼子的机枪子弹压得抬不起头来，忙叫大家用排枪向敌人碉堡的枪洞猛打。当敌人火力一被压下去时陆金邦又猛地立起身来，挟着炸药包弓着背向敌人碉堡冲去。
　　 这时鬼子又格格格的一梭子机枪打来，已经快冲到敌人碉堡边的陆金邦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幸儿没有打着炸药包。陈爱中心里痛得发颤。
　　 这时鬼子兵从碉堡里传出来狂妄的喊话声：“三五支队的再来，我们花生米的大大的有！”
　　 这可把大家气坏了，
　　 “陆金邦受伤了？”
　　 “婊子养的东洋鬼子！太气人啦！”
　　 “陈队长，我去把班长救下来！”一个警卫队战士说。
　　 陈爱中正想叫一个同志上去把陆金邦救下来时，只见陆金邦又从地上爬起来，抱着炸药包歪歪斜斜像喝醉酒似地向敌人碉堡扑去，陈爱中赶快叫大家开枪掩护。这会陆金邦未等敌人机枪开火，只见他一个肩头向前，侧着身子跌跌冲冲地一下子冲到敌人的碉堡边。并且把炸药包艰难地塞到敌人碉堡的枪洞里。陈爱中赶忙叫喊着：“好！陆金邦，快回来！”
　　 但陆金邦正要伸手拉导火索时，敌人却一下子把炸药包从枪洞里推了出来掉在地上。陆金邦骂了一句什么正弯下腰去检炸药包，想再塞到碉堡的枪洞里时，敌人却从碉堡里射出一串罪恶的子弹，陆金邦还没有把炸药包塞进碉堡洞，身子一晃就向后倒了下来。陈爱中愤怒地大叫一声“打——”叫另一个警卫队员掩护，再叫人冲上去救陆金邦时，可是敌人机枪子弹像暴雨似的扫来，而一个鬼子却乘机钻出碉堡把陆金宝拖进碉堡里去了。
　　陈爱中气得咬碎了钢牙，眼睛喷着火，自卫队员们气得跳脚大骂，砰砰拍拍地向碉堡里乱打。
　　“东洋鬼子太欺侮人啦！”
　　“陈队长！我去！”
　　“陈队长！我去！我一定要把碉堡炸掉！把金邦救出来。”
　　这时陆金邦弟弟陆小宝哭着对陈爱中说：“陈队长，让我去吧！我要替我哥报仇！晚一点打进去。我哥一定会被东洋鬼子弄死的。”
　　陈爱中看看大家，看看哭涕抹泪的小宝，一时没了主意。他下不了决心。陆金宝被东洋鬼子拖进碉堡里去，刚才如果没被打死此刻也甭想活了，日本鬼子是非常残忍的。他想到陆金邦会被弄得这样惨，心里也够懊恼的了，回去如何向金邦妈交待呢？他心乱如麻，而且此刻再派人去炸，不是把金邦也炸进去了嘛？万一他还活着呢。他只得对大家说“等天亮再说吧！”
　　谁知大家听了跳了起来，小宝说：“等天亮？我哥们早给日本鬼子弄死了！让我去！让我去吧！”
　　“要救乘早，马上就去！”龙墟自卫队长张龙回也这么说。
　　“等天亮金邦就救不出来了！”
　　也有人说：“恐怕金邦已经给打死了，”但张龙回却说没有死，死了鬼子还会把拖他到里面去？
　　这时鬼子的探照灯闪来闪去贼亮地向这边照射着，碉堡上的枪眼虎视眈眈地像妖怪的嘴巴似的可怕地张着，可以看见鬼子在里面影影黜黜走来走去，只要这边有点响动，或有个黑影闪动就会引起鬼子的高度警觉。鬼子已经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危险。为了保住他们赖以存身的乌龟壳，他们此刻是准备与这边要冲过去的三五支队和自卫队员们狠命反击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卫队员们想要再冲过去，想去救陆金邦和炸碉堡是不现实的。因此陈爱中终于还是摇摇头没有答应大家的要求。大家看看对面贼亮的探照灯闪来闪去，看看碉堡里的来来回回晃动的鬼影，也只好叹一口气坐下来为陆金邦干着急。
　　一会天暗了下来，附近龙墟乡自卫队员们，从村里挑来火热的饭菜茶水，大家都高兴地围过去吃。陆子奇和陈爱中与区警卫队的战士们也没有心思吃饭。有人搬来几碗南瓜粥叫打碉堡的人吃，陆子奇扒了两口又放下了，陈爱中只喝了一碗水。
　　夜深了，自卫队员们在当地居民的门里厢和墙门口，躺下来睡觉休息，靠在弄堂口的一堵墙壁上，轮流监视着碉堡上敌人的动静。但是大家心中有数，金邦被拖进去肯定是凶多吉少了。也许被拖进去前已经给打死了。此刻实际上他们是盼着敌人把陆金邦的遗体扔出来，他们好及时把遗体扛回来。牺牲了也好向他母亲有个交待。但是他们从上半夜等到下半夜，等呀等，却再没见鬼子开门出来。人们觉得这个夜特别长，好像过了一百年。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天终于在大家瞌睡迷蒙气愤烦恼的等待中渐渐亮了起来。塘河，碉堡，街道房屋的轮廓渐渐显得清楚起来。
　　这时忽然有人惊叫一声：“你们看！斜对面碉堡旁边的电线杆上黑黑的挂着啥东西？”
　　人们抬头向斜对面的碉堡旁边的那支顶上挂着一排白色瓷瓶的电线杆上看去，在那根碗口粗的离地六米多高的电线杆上中间，好像挂着长长的一件衣裳。这是晚夜没有的。天色渐渐的越来越亮了，那件衣裳样的东西也越来越清楚地显现出来。
　　大家仔细看，那挂在电线杆上的不是一件衣裳，而是一个人！是一个被绳子绑在电丝杆上的死人！“啊，那不是金邦吗？”有人惊叫一声说。
　　“金邦，是金邦！”众人一下子愤怒地死死地盯着那根电线杆子。
　　陈爱中望着绑着陆金邦的电线杆，感到血在往头上潺潺地冲。
　　“呵，陆金邦被打死了！”有人痛心地说。
　　小宝嚎叫一声哭开了：“这狗杂种的东洋乌龟好狠心哪！他们把我哥打死了……”小宝哭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大家赶快抱起他。
　　“东洋人这样欺侮我们，真是欺人太甚！”
　　“投降了还敢这样打死我们中国人！真是岂有此理！
　　“娘的！打过去，把这狼心狗肺的东洋鬼子统统打死为金宝报仇！“
　　“陈队长，张队长，你们下决心吧！我们受不了啦！准备和东洋鬼子去拼——”
　　小宝更是哭着请求：“陈队长，你再让我去吧！我一定要把我哥的遗体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