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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扶贫工作多头并进

作品名称:乡村扶贫      作者:郑安怀      发布时间:2021-10-22 09:48:57      字数:12562

  银溪沟乡村旅游开发建设,松树坪组新农村建设试点,加上饮水工程,还有其它日常工作,杨晓作为村支部书记,忙得屁股不挨凳子,有些晕头转向。好在张治国、贾文化、老魏、杜胜利等老家伙都富有经验,能独当一面,赵虹负责日常办公,也不用杨晓多操心。姜山在工作历练中,也渐渐成熟。没有这些得力助手,杨晓有八条腿,也忙不过来。但是,越忙,杨晓感到越充实。每一件工作,都服务于脱贫攻坚大局。只有有序地忙着,全村脱贫攻坚才能全面展开,步步为营,实现目标。
  虽然各项工作在有序进展,杨晓并不敢掉以轻心。对贫困户存在的许多消极现象,杨晓时刻关注,筹谋召开一次群众大会,以“扶志、扶智,助脱贫”为主题,把部分贫困户的消极思想、负面情绪,少数非贫困户的怨气、戾气、怒气煞一煞。
  他安排贾文化负责这项工作。
  杨晓的小舅子一直在和他闹别扭。老婆基本站在娘家人一边,不时施压,佐以冷言冷语。
  前几天小两口为娘家事冷战,亚丽脾气更牛些,杨晓自知牛不过媳妇,去镇上开会时,买了一块猪后腿肉,一分为二;又去超市买了糕点和牛奶、苹果。猪肉家里留一半,剩下东西,他也不叫媳妇,亲自双手提着,去看望两位老人。
  路上碰到人,人见他双手提着礼品和一大块后腿肉,问他:“你丈人家过喜事呀,是丈人丈母娘过大寿还是小舅子要定婚?”
  “哪里呀,好长时间没去了,拿点东西去看看。”杨晓笑眯眯回答。对方感叹:“生儿女都要生有用的,有用的女子比儿强。不过年不过节,好女婿买大兜东西去看丈母娘。人家修积(方言:修行和行善积德之意)到了,好女婿半个儿,我是没指望了。”说话的邻居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打工自谈对象,远嫁云南。儿子一个在十堰做生意,一个在秦岭山金矿打工,都把婆娘娃带走了。家里剩下老两口子,在地里扒食,自生自灭,冷冷清清。杨晓笑着安慰邻居:“我德生哥,德民哥一年汇你成万块钱,德琴姐哪次回来,后备箱不是塞满满的,吃喝穿戴一大堆。你比谁都享福。”
  “享豆腐。女子远嫁不如无。儿子养大是丈母娘家的。我是看清了,给钱屁用,头痛脑热,跟前没人问一句。三两年回来一次,看老家伙出气不?巴望早早断气了,扒个坑一埋,免得以后牵挂。”
  农村人太少了,老年人逮住个说话的,巴不得把怄一肚子的怨言全倒出来才畅快。杨晓没时间扯闲淡,笑笑虚应一声,快步走了。
  从家里到丈母娘家,也就半里远,爬一段漫坡小路就到了。这条黄泥小路,曾经是杨晓魂牵梦绕的天堑。高二时与亚丽热恋,上学还罢了,天天坐一个教室,抬头就看得见亚丽坐前排迷死他的背身。进出教室或扭头与同学说话,那眼神只要光顾他一次,哪怕只是电光火石间的千分之一秒,心也会甜蜜蜜美一天。假期回家,就没那么方便了,两家间,这条不到三百米的漫坡黄泥路上,留下了杨晓或做作或借故或装模作样、低头看书的无数身影。路若是有知觉,都会喊痛。他那双脚,见天踩踏数十遍。双耳像猎狗一样逮着任何风吹草动。希望逮到的声音,当然是黄亚丽的。好在半路上有片斑竹林,是个可以隐身偷窥、可以驻足作诗人状吟哦、可以倚身作猴状爬竿的好地方,百爪挠心般贼眉鼠眼驻足在竹林边,巴望看一眼心爱的姑娘。两位大人看透了杨家小贼种的心事,多数时候,明明看到他,故意不理。黄亚丽当然明了他的渴望,故意只在道场边张望一眼,迅速隐身,或者喊弟弟:超超,路上有条小狗。小狗听见了,万分尴尬地悄声开溜。其实,是恋爱中的小心眼在作怪,他大方地去亚丽家找亚丽,大人也不会捞棍子撵他,谁没个情窦初开、二八花开的迷情年龄?老一辈是过来人,能理解年轻人馋嘴猫儿的贪劲儿。
  也是在这片自认为可以隐身的斑竹林,杨晓拖着半推半就的黄亚丽,在月光如水的夏夜,双耳竖起,逮着亚丽家的大门开合声,心慌慌地把亚丽和一株竹子紧紧抱在怀里,献上了处男的初吻。竹子摇晃、颤抖、竹影婆娑,月光搅动得仿佛鱼儿追逐的水,波光潋滟,碎银翻滚……
  如果,在坠入巫山、陷入盘丝洞的销魂时刻,黄家的木门轴吱咛一声,杨晓一定会吓掉魂。他不是个胆大妄为、不顾一切的人。其实,成年人怎会搅碎年轻人的美梦?既使是没入睡,听见女儿溜出门的声响,也装出打鼾声,成全女儿。
  既使到今天,杨晓走上这条小路,内心深处,仍有喝过蜜后,久久难消的甘怡余香。
  美好的爱情,是人类青春不老的仙丹。容颜会衰老,美貌会远去,身形会佝偻,留在心底的真爱,永远是含苞待放那一刻。
  丈母娘是心痛女婿的。心痛到哪个成度?当地人这样比喻:丈母娘见了新女婿,忙得像只老母鸡。杨晓已算不得新女婿,但这代人经历了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空前绝后的计划生育严厉政策,杨晓是黄家唯一的女婿。唯一的女婿如今当土地爷,管一村百姓,丈母娘也是土地爷治下的臣民,不敢说恭敬,小小的得意是有的,喜爱也是有的,迟早上门,迟早高兴。
  “晓晓呀,你做啥嘛,又买这多吃呀喝呀的,上次买的酸奶,你爸还没喝完呢。猪肉涨价了,比过年高一块多呢,农人吃地里种的菜,老吃肉,哪有恁多钱?亚丽呢,死女子越来越懒,也不帮你提。”丈母娘快人快语,手忙脚乱,道场里双手接过杨晓手里提的东西。“两丈远,几天都不带飞飞上来,飞飞天天来,我也烦,两天不来吧,我又想娃。人上年纪呀,都成贱货了。”
  “你比我妈还心痛飞飞,吃口好的,都想着娃。飞飞淘,你也不能太惯他,害人只管打,我不护他。亚丽跟我怄气呢,吊三天脸。再吊三天,脸蛋子挨脚背了。”杨晓说。丈母娘惊乍乍,故作大惊失色:“好娃哩,我不晓得。死女子,脾气越来越大了。为啥嘛?”她其实知道,装迷瞪讨好女婿。丈母娘为人,在村庄八面玲珑。又手脚麻利,嘴巴像抹蜜。还会做当地的八大件席面。村庄谁家过红、白喜事,没有她出场主厨,客人也待不好。热闹场合少了她那张八哥嘴,妇女们干活没精神。
  杨晓也明白母女间的默契,仍然说:“还是为超超。妈,请你也劝一下超超,我当姐夫的,不是不向他,有啥办法,公私得摆端正。全村两千多人,两千多双眼睛盯着支书,我做不公正,谁还听我的?超超为我做出了牺牲,我心里明白。你告诉他,他结婚买房,我支持他五万。”
  “哎哟哟,我的好娃哩,姐夫做到你份上,也算仁至义尽了。超超死拗筋,妈不是没劝过。你姐夫大小是个官哩,咱不能叫百姓背后戳脊梁骨,都背后指桑骂槐,支书还咋当?他给我瞪眼!夹拐棍转身。妈一看那拐棍,心又软了。好好的儿子,一条腿说没就没了,妈心里像割了肉。心气高的女子不跟他。”说到儿子的腿,做妈的确实比剜她身上肉更痛,眼泪唰唰,喉头酸涩。低头进屋,放下东西,出来洗好一个大苹果,递女婿手里,泪痕犹在,笑容重绽,“你甭跟超超一般,他小,拗几天原事在,亲亲的姐夫,一辈子的骨肉至亲,红脸黑脸地怄气不上门?刚好,我娃今儿甭走了,妈打电话叫超超和梓露回来,叫亚丽快些把娃引上来。妈做顿饭,娃陪你爸喝两盅。”
  “行,你做晚饭,我先回村上去。饭好了,让亚丽叫我。亚丽不打电话,我就不回来。”杨晓说。在会心痛女婿的丈母娘面前,三十多岁的杨晓,多少有点撒娇的语气。丈母娘说:“亚丽不打电话,妈扇她耳刮子,还翻天了!我娃还当支书呢,一个老婆管不了,过去三妻四妾还得了?”
  “她老吊脸,我也找个小三。”杨晓放肆地说。丈母娘干脆利索回他:“行,你找,妈支持你。磨一磨亚丽的臭脾气。”
  八点半,黄亚丽打来电话:“青天大老爷,你丈母娘请老爷移驾,赏光吃饭。老爷学出息了,不买套首饰哄娘子开心,找丈母娘压哩。饭吃了滚回村上,别到我跟前猫叫唤。”
  “不让回就不回。我重娶个花宝宝没开的,黄脸婆娘下岗。”
  “娶吧,花宝宝在幼儿园和小学里。只要你娃有胆,我免费调教三年。瞎猪拱白菜,每一口只吃菜心儿哩。”
  两口子斗嘴,积压的怨气其实也化解了。
  杨晓必须吃这顿饭,与黄超和他的对象姚梓露开诚布公谈一谈。看是亲戚间的私情,实际公、私掺半。安抚好小舅子一家和亚丽,家人对工作的全力支持,肯定会事半功倍。
  黄亚丽其实非常孝顺、懂事。回娘家吃饭,叫上公、婆一起。双方父母,都是父母,不分亲疏,一样关爱、孝顺。对于娘家弟弟,她的心情跟妈一样。看着长大,活蹦乱跳的弟弟突然少了一条腿,变为残疾,她流的泪不比妈少。骨肉亲情,唯一的弟弟。姐姐一百个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去代替。弟弟从悲观失望的情绪中缓过来,决定学习摩托车修理。她亲自送弟弟去修理部,婆婆妈妈交待一遍又一遍,三天两头仍去看。弟弟手艺学成,能自食其力了,门店开业那天,她抱着弟弟,当着前来恭贺的,亲朋好友们的面,放声痛哭,引得女人们个个落泪。弟弟谈个对象不容易,要套房也合情合理。与杨晓怄气,是怨是怒?都不是。好像不怄这场气,便对不起弟弟……人是矛盾的综合体。有时的矛盾,乱如麻,自己也理不清。
  黄超车后坐驮着姚梓露,在黄昏降临,落霞飞红的时刻,回到家。他骑车技术一流。从大路到家门口,三百多米的二尺宽漫坡小路,他不许姚梓露下车,驾驶摩托,一阵风骑到道场,稳当当停下来。姚梓露抱紧他腰身一路尖叫,下了车,仍心跳不已,惊魂未定,粉面潮红。
  姚梓露是本组姚才龙小女儿,姚家双女户,大女儿嫁高速靳河镇出口的乔村,占地赔偿,富裕得流油。姚才龙两口子享受计划生育双女户老年补贴,加上会瓦工手艺,家道殷实。他希望小女儿也嫁个好家,但小女儿铁了心跟黄超谈对象,姚才龙一百个不同意,却也无可奈何。黄家家底一般,黄超除了残疾,也够聪明。学了修理的手艺,收入并不差。两家大人一个生产组,朝不见晚见,杨晓又当村支书,姚才龙只好顺了女儿的意。但至今仍只是谈,滚打在一起,并未正式启动农村的婚姻程序。用老一辈看待婚姻的传统眼光看待年轻人谈对象,好比无照驾驶。先驾驶车辆,然后再补考驾照。有些人,新车驾驶成破烂了,驾驶证还没考。
  姚梓露身材中等,偏瘦,该苗条的地方苗条,该突出的地方突出,穿着新潮,一身黑色的毛呢套裙,白色高腰皮鞋,走路袅袅婷婷,如春风扶柳。瓜子脸,长发披肩,焗酒红色。丹凤眼,双眉入梢,颧骨突出,鼻带小鹰嘴,嘴巴大,唇薄如纸,下巴略尖。不知情的人,会把她认成西北少数民族的美女。一张嘴能说会道,有未来婆婆的影子。邻居们说,不是一样人,不进一家门。嫁黄超,是天造地设,冥冥之中的缘分。
  黄超没出事故之前,两人已谈过。出事故后,她不离不弃,更加让黄超感动。在镇子超市里打工,有考上地方公务员的大学生追她,她坚信黄超的真情,并未移情。黄亚丽隐隐有些担心,姚梓露美得露骨,像画上的古典美女。这样的漂亮女子,少条腿的弟弟是否笼得住?爱情这玩意儿,只有深陷其中的双方大致明白爱的是什么,外人谁也难懂。黄亚丽的担忧说不出口,只能是心底的一种感觉。
  黄亚丽拉着未来弟媳的绵软小手,问候没出口,姚梓露落落大方叫声“姐”,便伸展双臂,把黄亚丽拥入怀,热烈地拥抱。随后又抱起爬台阶上玩的小飞飞,左脸亲一口,右脸亲一口,大红唇印印娃两边脸蛋子上,逗得所有人大笑。
  杨晓回来时,院外灯光明亮,菜已经摆上堂屋大桌,两家人坐满一桌,说说笑笑,只等他开席。他的坐位留在亚丽身边。亚丽故意不理他,他翘腿入席时,手掐亚丽屁股,屁股掐痛了,亚丽也没招他。儿子与爸爸最亲,扑进爸爸怀里,掏他兜里手机。尖叫撒娇,要看视频。
  这顿聚餐,杨晓是故意而为之,化解与小舅子之间的矛盾。两亲家公坐上首,你敬我一杯,我陪你一杯,笑得坦诚,喝得爽快。两亲家母坐一方,你给我夹菜,我请你尝鲜,边吃边说菜的咸淡。杨晓两口子坐丈母娘和妈的对面,杨晓说话,亚丽腆着脸不笑不理。黄超和姚梓露坐下首。黄超夹个豌豆角送姚梓露嘴里,姚梓露立马夹块瘦肉塞黄超嘴里。两人并不看在座的长辈,只管相互享受喂对方和吃对方喂的乐趣。好像自己夹菜喂自家嘴里,是违背常识之举,他俩必须颠覆。
  两亲家公相互喝一通,杨晓举杯,叫声爸,两张嘴应。说敬你们两杯。两张嘴各喝两杯。叫两个妈喝,丈母娘忸怩地抿一小口,亲妈说,我不喝,叫你妈代我再喝一杯。丈母娘不同意,拿酒喂亲家母,亲妈没防备,一杯酒灌入口,乖乖喝了,能出声时拍腔子大叫:辣死了,辣死了。哎哟,想不通男人为啥爱一口辣水水,辣一条槽,到肚子还作怪!喝多发酒疯,滚猪圈抱老母猪喊娃他娘,只一夜,咋长这多奶?娃他姨也挤床上了?亲家公一口菜笑喷出来:亲家母,我亲家没问,娃他妈的嘴咋突然变长了?娃他姨腔子上咋长恁多毛?亲爸端杯酒利索喂亲家公嘴里,笑道:喂拱嘴子多喝一杯……俗话说得好,烟是和气草,酒是热闹药。喝酒的场合,既使是一家人,气氛也很快融洽热闹起来。
  杨晓与黄超碰杯。两人那天村支部办公室说崩,至今没见过面,也没说过话。妈在电话里,已传达了姐夫的好意,黄超不便再板张脸给姐夫难堪。叫声哥,咱碰双杯。酒杯举起,与杨晓碰了,仰头倒嘴里。第二杯斟满,端起亮杯,仰头要喝,姚梓露阻拦:你少喝点,一会儿骑摩托带我,安全第一。黄超说:“跟哥两杯喝齐,再不喝了。你也跟哥碰两杯。”
  姚梓露听从吩咐,也与杨晓碰两杯。姚梓露喝酒,比男人更利洒,一口扪干,绝不拖泥带水。杨晓第一次与她喝酒,见是这般洒脱,也痛快干两杯,心中认为,这女娃,是个适合在交际场混的角色。
  杨晓在酒席上,没说多余的话,只在给黄超倒酒时,郑重拍了拍他的肩头,黄超报以理解的微笑。郎舅之间的矛盾误会,也就如此轻松化解了。
  席罢夜阑。除黄超外,沾了酒的人,皆七、八分酒意,各自安歇。黄超不听父母阻拦,坚持带姚梓露回靳河镇。杨晓抱着入睡的儿子回家。放下儿子,准备宽衣上床,黄亚丽还板着脸:“村上床好睡呀,回村上睡去。”
  “我睡你跟前,尽男人义务。”杨晓酒劲上头,厚着脸说。
  “你永远甭回来,就我这黄脸婆,找个男人尽义务还好找。”
  “有现成的,找啥呢。”
  说罢,抱住黄亚丽便压床上。
  窗外对面的高山上,不知名的鸟长一声短一声地叫:雀雀儿——飞了。雀雀儿——快飞了……
  
  马家山组,在太平村东北,是太平村六个茶叶产业发展最好的组之一。西北接太平山,在确认中国茶叶生长最北线时,这儿和洛西县另一处茶乡——黄花岭,都在北纬三十三度线上,是我国茶叶生长发展的最高纬度。黄花岭已申报了北纬三十三度地理标识,下一步,县政府计划整合全县茶叶产品商标,以北纬三十三度地理标识为品牌,扩大洛西茶叶产品知名度。
  高山北茶与西南、东南部的茶叶,在品质上有很多优点。纬度高,植物生长缓慢,几乎所有阔叶植物,随纬度变高,叶片在渐第缩小,变厚。以茶叶论,北端茶叶浓缩的营养物质和微量元素更高些,本味更浓些,可冲泡遍数,优于南茶。
  马家山组,葫芦形地貌,初入时沟谷狭窄,山势陡峭,仅水泥公路边,沿沟傍路,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一辈农民,响应中央“农业学大寨”号召,开山填沟,改河运土修建的一级级梯田。受两岸高山夹峙的限制,梯田最宽处,不过四五丈。我们的老一辈农民,为了扩大山区土地面积,多打粮食支援城市,可谓是付出了两代人的青春和汗水。每一寸梯田耕地,都埋藏着那代人向贫穷挑战、向落后挑战、向饥饿挑战,勇敢坚强、不计付出的英雄故事。不论历史如何评价“农业学大寨”运动,“八山一水一分田”的洛西人民,至今仍感恩那个运动。至今高产、稳产,水土保持良好的平地,除几条川道外,几乎都是至今仍不改称呼的“大寨田”。
  “大寨田”是梯田的代名词,鲜明地打着时代烙印,也让继承者永远铭记那个时代。走过三四里的狭窄地段,地势渐渐开阔,亲热够了的东、西山岭,怀抱敞开,坦胸露腹。三面环围的漫坡梯田,紧紧拥簇着中间的二十几户农家房舍。房屋土木结构,其大多数为石板屋。梯田里,一行行及膝高、修剪整齐的茶树中间,仍有许多采茶人在采茶。茶春、夏、秋皆可采,但为了保护树健康生长,不影响来年产量。夏季停采,促其嫩枝生长,入秋,只采枝尖一二叶和尖。今年的春茶即将采摘结束,茶农们一年的大部分收入已尽括囊中。
  马家山茶叶的品质,是太平村最好的,每一级别收价,高三五块。
  石板屋,是马家山组老式民居的一大特色。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石板覆檩、椽之上,代替青瓦。石板屋夏天凉爽,冬季不保温。屋内做饭或烤火,满屋面冒烟。好处是屋内不积烟。檩、椽之上无木板或竹笆,防火性能好。盖石板屋,附近必有石板山场。没有可凿取石板的山场,从远处运来,得不偿失。用石板盖房屋,属于农民就地取材,建设居室的聪明之举,与地坑院、窑洞、茅草屋,同属特色古民居之一。
  杨晓、老魏、马书记、水保局蔡副局长及一名水利工程师和助手,杨晓骑摩托驮老魏,其余人坐马书记车,摩托前边引路,到马家山,停在公路尽头,人家环绕的大道场上。几只凶恶的土狗呲牙咧嘴,冲向人和车。稍远处,激动、兴奋的狗们还在不断嗥叫着赶来。
  “养这么多狗,一家不止一只,一声召唤,全员出动,号令严明呀。”没见过这阵势的蔡副局长打开车门,一只脚下地,又收回去。几张嘴的利牙冲着他,作试探性的进攻。
  老马笑着回他:“三军仪仗队呢,热烈欢迎蔡副局长莅临马家山,进行国事访问。”
  “看来,马书记经常性地受到三军仪仗队的热烈欢迎啊。”
  “仪仗队只奏乐迎外宾,对内不用。”
  杨晓车停稳,与老魏下车,几只狗冲向他俩,他们知狗秉性,并不怕,就近找根木棍,抡向最近的狗。狗性欺软怕硬,凌弱畏强,最怕挨打。纷纷后退,甚至调头夹尾巴远遁。杨晓保卫着蔡副局长一行下车,闻声而观的老人们已在各自门口拉长声音呼唤狗。
  “怎么这多狗,养狗吃狗肉吗?”随行的工程师,扶正近视镜,仍心有余悸。他更怕狗,下去搞勘探,被恶狗狂撵过,眼镜跑掉了,劳动布工服裤子,被恶狗咬住裤脚,扯到裆,差点顾不住羞丑。
  杨晓说:“这儿四周高山密林,野物多,野猪、山羊、鹿、獾、麂子、兔等等啊,都糟害人,家家养狗,看家护院,也保护土地里的出产。农民种啥不容易,茶园到冬天,嗜青的草食动物也下山糟害。狗是农民的帮手,多数人不吃狗肉。”
  组长老张迎接大家,召呼进屋喝茶。杨晓说:“最好的茶叶拿出来,烧一壶好水。到你这选水源地,你指导一下。”
  “灌溉还是乞水?”老张问。
  “河道沿线饮用水。下游水质受污染,你这最垴上,水质好。”杨晓说。
  “去龙洞。我们的水,就从那儿引来的。石洞里才出来的水,干净,冬天热,夏天凉得渗牙。”老张说着,大声喊家里人烧水,准备午饭。
  “午饭就免了,村上在准备。你贡献些好茶就行了。”老魏说。老张小声对老魏说句啥,老魏警告他:“哪来的,又手痒了,山上下电猫吧?”
  “我也是党员呢,政策也不顾了。狗夜里围猎的,算狗食,孝敬老支书和领导们。”
  “去你的,变相骂我们。一会儿包只胯子,拿村上去。”老魏喜笑颜开。
  蔡副局长问马书记:“他们神神秘秘地,说啥呢?”
  “你口福好,有野味吃。”马书记回道。
  “偷猎野生动物犯法呢,你不阻止,还挺高兴。”
  “说了是狗逮的。咱把狗关林业派出所,拘留十天半月。”
  “狗咬的有狂犬病。”
  “就你讲究,青菜萝卜、红薯洋芋浇大粪长的,你也禁了别吃。农民啥不讲究,活得比咱旺。为啥?心宽,穷讲究少。”老马说。
  “驻村一年,张狂得是个农民了。”
  “我下来扶贫,整天呆村委会,不入户了解农民,哪知道农民想的啥,咋生活?为啥上头许多扶贫政策下来,会流于形式,成为纸上谈兵,资料越做越多,成效并不显著?闭门造车、纸上谈兵、书生思维,脱离了实际。南辕北辙的指导,造成背道而弛的结果。”
  龙洞是北山两片梯田中间,沟洼处的石灰岩岩洞,洞口一米多高,两米宽,像张开的嘴。洞口清潭见底,夏天未至,洞口仍觉暖气扑面。至夏,外边气温升高,洞内渐渐转凉,直至酷暑时冷气森森。霜降后,又渐转暖。如此往复。据老张说,他钻进去过。洞口看似狭小,入内空间渐大,一重复一重,岔洞众多,不知尽头。洞内积潭遍布,奇石倒悬。古人迷信,认为这样的洞窟乃龙王府邸,故以龙洞名。一根黑胶管置潭内,是马家山组全组人的饮用水管道。县城来的客人们兴奋不己,掬水入口,只觉水质甘冽,味道纯净,赛过桶装的纯净水。
  工程师尝过水,认真观看一番,下结论说:“这种水源不用化验,可以直饮,属于矿物质含量高的硬水,用这儿的水,烧水壶结垢快。这儿的山,是典型的石灰岩地貌,没有修梯田时,山洼肯定不止这一处洞口,也不止这一处出泉水。”
  老张点头,称赞工程师能掐会算。
  “这是地理学常识。石灰岩地貌,地理学上叫喀斯特地貌。喀斯特地貌,渗透性高,雨水渗进岩石,溶解碳酸钙,形成溶洞。溶于水中的碳酸钙沉积,又形成洞内千奇百怪的石种乳、石花、鹅管等洞窟奇观。含铁多的地方呈红色。我见过石膏洞窟,里边洁白如雪,石花遍布,但水质腐蚀性强,鱼、虾不生,不能饮用和灌溉。这儿肯定连着一条地下暗河。在这座大山的另外地方,有没有更大的出水口?”
  “有。山北面,翻山三十里,有条银鱼沟。箩筐粗一股水从潭边洞口涌出来,从不断流。每年三月三出鱼。鱼细长银白色,鲜嫩细腻,所以叫银鱼沟。”老张说。
  工程师点点头,说:“引水建塔吧,别破坏洞内外自然地貌。说不定,洞内具有开发旅游的价值,未雨绸缪,别给后人留下遗憾。”
  说不用化验,工程师还是让助手取了水样,并用仪器测量海拔高度,详细作记录。
  在老张家品过珍贵的明前青芽特级茶,返回村委会。沿路不时停车绘图。下午,又驱车沿大道而下,直至磨坪组,绘图,爬最高人家处测海拔高度。
  一礼拜之后,水质化验报告出来,属偏碱性优质饮用水,矿物质含量丰富,硒元素比县城的饮用水高两倍。
  老魏负责安全饮水工程建设。
  老魏干脆住马家山组组长老张家,从早到晚,配合施工。老魏对马家山具有深厚的感情。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老魏中学毕业,回生产队务农。村上当时缺文书,他家成分好,便被村上选拔去,培养文书。当年秋末,马家山生产队组织农业学大寨大会战。选马家山生产队作为全公社农业学大寨大会战的战场,大队支书和大队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马家山的土地稀缺,粮食生产赶不上去,全队群众,每年靠粮食调剂才能度过春荒。要改变这一现状,必须修整土地,增加旱、涝保收的丰产田。其次,马家山葫芦型的地貌,周围山坡宽展,喀斯特地貌特征,零碎的小地块儿,中间密布零星岩石。将岩石炸掉垒石链,填土整地,条件好,施工方便。地势宽展,千人会战的战场,摆得开。
  老魏在大会战中,担任文艺宣传队的队长,领导七个姑娘和三个小伙子,编排文艺节目,为战天斗地的贫下中农演出节目,鼓足干劲。
  当时的太平公社,就是今天的太平村,分为三个大队,十六个生产队,男女劳力一千二百多人。除了各生产队的饲养员,坚守岗位,不参加会战,其余劳力,全集中在大会战战场,那阵势,真是一场大的战斗场面。搞后勤服务的,不仅只文艺演出队,还有后勤保障队、爆破材料供应队、医疗保障队、指挥部等。公社书记和公社社长任正、副总指挥,公社武装部长领导民兵小分队,负责安全保卫。
  看到这些名目繁多,花样复杂的组织,别以为是胡吹冒撂,也就是一群农民修地嘛,哪里用得着如此装模作样,大动干戈?年轻人不了解那个特殊的年代,当时运动式的社会风气,就是那样。军事化的气息深入社会各角落,劳动的小单元,也以连、排、班来命名和组织,甚至有营、团等更大的组织命名。既然称为大会战,就是战斗,战场军事化管理和命名,有硝烟味,提神。
  当时只有十七岁的老魏,年轻,朝气蓬勃,革命理想丰满,满脑子“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的豪情。文艺演出,全国翻版演出《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白毛女》等八大样板戏,他的演出队也随全国潮流,排演这些剧目。
  文艺演出当然是晚上,不是每晚演出,而是攻克一座山头,完成一段艰巨的任务,庆祝阶段性胜利时,才有演出。开山炸石,挖壕垒坝,挖方运土劳累了几天的农民们开罢大会,学习过最新的伟人指示和某一语录,才在汽灯高悬,灯火通明的舞台,演出文艺节目。文艺演出队,最受群众欢迎。不是节目精彩。几乎人人熟知的节目内容,台上唱,台下许多人接着小声唱,没有新意。人们乐在此时此刻,终于可以放松身心,歇一口气,小声谈点家常或就着舞台灯光,补补衣裳或纳几针鞋底。不论节目如何,演出队的小伙子和姑娘们,都是当时的大明星,台上台下,光茫四射。
  演出队的女主角,是当时马家山队队长张善劳的大女儿张芳英,男主角便是老魏。老魏也有个赶潮流的大名,魏红旗。他小名财娃。是个资产阶级情调的名字。上学第一天,老妈送拖着鼻滴的财娃入学报名,老师问他妈:“娃叫啥?”妈说:“叫个财娃子,他爹说,就叫魏发财。”老师说:“娃娃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还叫发财?新社会是穷人当家做主,打倒地主老财。”老妈一脸恐慌,张口结舌。老师接着说:“我作主了,叫魏红旗。保卫党的红旗,奋勇杀敌。”老妈感激涕零,头点得如鸡啄米,只差跪下来给老师磕响头了。
  上学期间,老魏始终得意于他响亮的大名,知根底的同学敢叫他小名,他立即恼羞成怒,扑上去追打。
  张芳英是如今组长老张的大姐。张芳英丰满健硕,银盆大脸,扎两条黑油油的大辫子,说话干脆利索,像个假小子。以时代的审美观,张芳英是当时最美的姑娘,是全公社未婚小伙子的梦中情人。看她上台演一出戏,全公社小伙子整体失眠。当然,她到哪个战斗单元,慰问唱歌或其它私事,只要多看哪个小伙子一眼,小伙子力气倍增,干活必使出吃奶的力气,绝不装怂。
  在勒紧裤带、热火朝天、红旗飞舞、口号响彻山沟、炮声隆隆、战天斗地的紧张生活中,魏红旗也情窦初开,爱上了白天黑夜在一起排练、演出、同吃一锅蒸红薯,共喝一锅萝卜青菜汤,大他整整四岁的张芳英。如盛夏到来,疯狂生长的野草一样的单相思,使魏红旗更加卖力地投入生活与工作。演出队另外两个姑娘偷偷爱着她们的队长,见队长的心事都在张芳英身上,姑娘自知难敌,只有暗暗落泪。
  就在演出队所有人都看好他俩,认为他俩金童玉女,必组建革命家庭的时候,大会战工程进行到一半。三九严寒,滴水成冰,北风呼呼,连狗也躲在背风的窝里,将头圈肚子下取暖,懒得动一动的深夜,民兵把张芳英堵在了医疗队队长、赤脚医生储春生的医疗室里。医疗队驻马家山生产队仓库旁的老磨房里。老磨房三大间石板屋,一头是磨房,屋中间一台大石磨。大石磨支在一拃厚,笸篮大的木盘上。大石磨直径三尺,上、下两扇,上扇厚九寸,下扇六寸。磨粮食时,农闲套头犍牛,农忙,犍牛用于耕地,需两个壮劳力,撅屁股爬磨棍上才推得转。中间一间屋,本来是人歇脚的空屋,连着另一间看磨房人的住处。生产队看磨房的孤佬老李去年死了,磨房再不安排人看,屋便空着。医疗队驻进来,外间做医务室,里间做药房,屋角支张床,储春生住这儿。另外两个大队的赤脚医生住近处农户家。
  根据捉奸的两个民兵在批斗会上眉飞色舞的描述,还原的故事是这样的:
  深夜,他俩放哨、巡逻。一人突然肚子痛。另外一个扶他去医疗室找止痛片。当时农民在大队医疗站看病,只收五分钱手续费,诊疗和药品免费。当然,西药只有阿司匹林、安乃近、四环素、土霉素等,主要用山上挖回来,切片晒干,自采的中草药治病。大会战战场,五分钱手续费也免了。病痛去医疗队要两颗药。老远,医务室窗户有灯光,他俩走近了,灯光突然灭了。扶的人大声喊:储医生,你甭忙着睏,要颗止痛片。没人应。到门口,扶的人使劲儿拍门:灯刚才还亮着,装怂呢,拿颗药。民兵牛,好比后来的治安警察。好一会儿,里边才回应:冷死了,早些不来,人刚睡你来。民兵踢门骂:他奶奶的,肚子痛晓得选时候,我明早再痛,省得上工。
  门开一条缝,医生的手电光中,递出两片药。肚子痛的民兵没接药片,一把夺过手电,挤身进门:看你狗日的在屋弄啥鬼明堂。
  屋里的鬼明堂一清二楚。墙角床上,卷着被子紧贴墙根的女人簌簌发抖,恨不得变成一条虫子,爬进墙缝。床头,女人的衣衫胡乱扔一团。
  后半部大会战的文艺演出节目,基本上变成了储春生和张芳英的斗争会。白天,强制储春生抬石头、张芳英挖土方,干最重的活。晚上,绑起一双狗男女,站戏台中间开斗争会。逼迫两人一遍又一遍描述偷情细节,任何细微处也不准漏掉……储春生在这年的后半个冬天,几乎被全公社小伙子打成残废。
  魏红旗也参入动手,打不解恨,他想骟了他。魏红旗恨张芳英,恨她没廉耻,恨她眼里没他,辜负了他的满腔革命热情……
  储春生的老婆跟他离了。张芳英在第二年春,远嫁渭北旱原,男人大她十五岁。
  人们最想了解的,是张芳英放着全公社的好小伙子不要,偏偏跟有老婆娃,脑顶没毛的储春生上床,图的啥?打死,两人都不说。上床的细节、动作、肉体感受,那么难以启齿的话,张芳英都说,就是不说为啥偷储医生。储春生只承认好色,勾引年轻的张芳英,图受活。
  魏红旗的初恋就这样胎死腹中。后来,他娶了演出队另外一个姑娘。
  二十年后,所有人都忘了曾经有过一个张芳英的时候,张芳英回来了。张芳英跟老魏的老婆见了一面。老婆把张芳英的故事圆满告诉了他。
  公社书记承诺,安排张芳英到公社工作,条件是与他上床。张芳英一心脱离农村,想当脱产干部,答应了书记。两人深更半夜偷了几次,张芳英怀孕了。张芳英找储医生堕胎,储医生不给药。张芳英告诉了书记。书记暗示她用色相引诱储医生。张芳英没有别的办法,不管不顾,依言而行。她做梦也没有料到,第一次上储医生床,就让民兵捉了奸。
  老魏理顺了故事结尾:装肚子痛的民兵,第二年保送上工农兵大学,大学毕业当教师,娶了当年那位书记的妹妹。这个民兵与公社书记之间,有某种交易协定。葬送张芳英的人,是假意许愿,玩了她的公社书记。
  越过中年,少年往事全成了回忆。爱和恨都让无情的岁月磨蚀了。每到马家山,老魏只要看周围的层层梯田,就想起当年的许多东西,忆起最多的,当然是张芳英的一颦一笑,飒爽身影,为她的幼稚惋惜……也为那个已远去的时代,献上叙说不清、情感纷呈的祭礼。
  
  水源地修蓄水池,引水入户,所用工程项目和材料,全由水保局负责,村上只需配合调解与群众间的小矛盾。老魏负责具体项目,他在哪儿,爱纠缠小利益的少数人不敢露头。老魏不给谁留面情,处理问题虽然粗糙,却切中要害,很少有人能在他跟前占到便宜。村两委把矛盾纠纷调解工作落实到他身上,的确事半功倍。
  埋管道,要经过沿线土地或荒山。
  工程开工,马家山组一户人便找老魏。
  “管道埋我地里,占地,他们得赔钱。”
  “行啊,你说,占你多少地?”老魏瞪着来人。来人张口结舌,半会儿才回答,“埋我地底下,不算占地?”
  “飞机走你屋天上飞,占你天呢,找开飞机的赔钱。”老魏说。
  “不让埋我地里,他从天上走。”来人有些横劲儿,五十多岁,半辈子打工,自认为见过些世面。老魏说:“说清楚,哪里是你的地?所有权证拿出来,有证村上认,我说的,村上不认,我个人认。你要多少,我赔你多少。”
  来人屁颠颠跑回家,拿来土地确权证,翻开让老魏看。
  “白纸黑字,县人民政府的红版大印,老支书睁大眼看。”
  老魏回他:“自己睁大眼看。看好再说话。”
  “你当支书的,死蛤蟆争活尿,这不是发给我们擦沟子的吧。”他把证在另一只手掌上拍得叭叭响,面红耳赤,要恼。老魏这才指着证封面的大字说:“这是土地使用权证。每一寸土地都是国家的,个人和集体,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你看清了。我说的是所有权证,你再回去找。”
  来人眼瞪得牛卵子大,说不出话。
  老魏教训说:“都惯些瞎怂毛病,球大个事都想要钱。死了叫儿子在眼上贴两张,下辈子双眼瞎,只看得见钱。水管埋你地底下七十公分,七十公分两尺一,坏你啥事了?埋好平整,恢复原样,地你照样种。想钱想疯了?讹政府讹习惯了?怂毛病得的深!”
  来人灰溜溜走了,屁也没敢放一个。
  玩了个偷换概念的文字游戏,老魏不仅把想占小便宜的人调戏一顿,还把所有有这种想法的人一巴掌捂住。
  有些人,天生贱货,不识好歹,核桃枣子敲着吃的东西,不敲皮痒痒。
  有人问老魏,挖了茶叶赔不赔?老魏说,随挖随栽上,不赔。栽不活呢?老魏一句话顶回去:“栽不活你不晓得浇水?我去给你浇?美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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