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寂静山谷；第七十一章：幽径追踪

　　第七十章:寂静山谷
　　雪簌簌落下，仿佛人们在为卓嘎阿妈的死惋惜、震惊落下的眼泪。华神探沉浸在悲伤中而无法自拔，铁铮铮的女汉子禁不住潸然泪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陈一静站在一旁安慰着。
　　时不我待。已经没有时间等待华神探从悲伤中醒来，邱林生果断的拨打了洛桑所长的电话。在电话里，邱林生语气平缓，简明扼要的向洛桑通报了案情。显然，洛桑所长也被突如其来的悲剧震惊，经过几秒钟的沉默后，洛桑所长接受了这一残酷的现实。随即，洛桑斩钉截铁的表示一定分秒必争，马上报告县局领导，同时组织人员前来处理凶杀现场。
　　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测，邱林生快速地爬上楼梯，脚下发出有力的“蹬蹬蹬”的声音，仿佛征战前的吹响的集结号。来到二楼的堂屋，他的眼神快速搜索，像老鹰锐利的眼睛寻找猎物。正如他所料，那把仿佛翘着二郎腿的小瘪三的弯柄的靠墙立着的猎枪不见了。随即，他仔仔细细地把一、二楼的所有地方搜了个遍，没有猎枪，也没有多吉的身影。多吉和猎枪都消失不见了。显而易见，多吉不是逃跑，也不是从人间蒸发了，而是奔向了那个令人诅咒的山谷，那个夺走了卓嘎阿妈生命的恶魔般的山谷。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决战的气息。于是，他怀着激动、坚定、紧张的心情从兜里掏出手机，快速地编辑了一条短信，摁下手机的发射键，仿佛放牛郎王二小看到偷袭的鬼子来了，立即推倒的那棵信号树。
　　邱林生发出的这条情报，仿佛像是一颗被他奋力投进平静湖面的巨石，水面碎裂开来，形成的涟漪不断地往四周扩散。在这即将破晓的冬日黎明，一场风暴将至。他已经听到了来至远方的吹响的沉闷的号角。
　　邱林生蹬蹬蹬地跑下楼来告诉华神探，多吉带着猎枪不见了。他的话仿佛一把利刃插进华神探的身体，疼痛让人难以忍受，也让人异常清醒，华神探敏锐的神经被唤醒。
　　当第一缕晨曦降临时，华神探止住悲伤，抹干脸上的泪水，已经跳上了汽车驾驶室，随着轰隆隆的汽车引擎发出的哀嚎，汽车毅然决然地向鹤鸣谷进发。
　　路上，华神探的脑海里不断飘出卓嘎阿妈和多吉恩爱有加的动人画面：两人一起躬耕夕阳下，一起在餐桌旁啜饮着酥油茶，一起散步田间地头，一起围坐火炉旁絮絮叨叨地闲聊。多吉大叔不时地露齿而笑。
　　天空雪花飘飞，仿佛送行的人们洒给卓嘎阿妈的白色花瓣。华神探脑海的画面切换至卓嘎阿妈被杀害的场景，血腥味道在车内飘荡，华神探差点当场呕吐，右脚猛然踩下来了个急刹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出于惯性，邱林生和陈一静从座位上弹起又落下。搁在平时，邱林生早就抛出严厉的呵斥，陈一静也会大惊小怪起来。理解万岁！邱林生和陈一静并没有抱怨，陈一静用关切的眼神望向华神探，欲言又止。华神探说了句“sorry”后，汽车继续前行。随后，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华神探悲凉的情绪中裹挟着愤怒，她在心中高声地呐喊：“难道是邪魔引诱多吉忘记血浓于水的夫妻之情？善良的多吉到底中了什么邪，犯下这般违背神意，违背信仰的重罪啊？”
　　鹤鸣谷位于壤巴拉郊区十五公里外的一个幽静之地。山谷里有一座猛煞的林子，终年云遮雾绕，雾气不散。起伏的群山突然凹陷形成的奇特山谷。鹤鸣谷终日不见阳光，阴森幽暗的光线让人感到恐怖，四周回荡着奇怪的声音，仿佛野鹤的哀鸣。对于山谷里发出的怪声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当地的老百姓一谈起鹤鸣谷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犹如谈虎色变。老百姓给这个山谷取了个形象的名称——幽灵谷，意思是说山谷回荡的怪声乃是孤魂野鬼的哀鸣。
　　鹤鸣谷，人迹罕至。
　　鹤鸣谷离县城其实并不算远，仅仅十五公里，但是道路崎岖难行，加之它的神秘莫测被传得神乎其神，即使想来的人也是望谷兴叹，不敢窥其全貌，仅胆大者也只是在谷口晃悠，进入山谷的人少之又少。
　　华神探也是两年前在营救一名探险爱好者时第一次进入山谷。一名资深的探险爱好者进入山谷后便杳无音信。以华神探为代表的公安、武警官兵、民兵以及当地导游组成的20人搜救队进过艰苦卓绝地搜寻后，于三天后终于在一块黝黑发亮的形如扁舟的巨石上发现了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的闯入者。据探险爱好者说，他不顾结伴而行的探险爱好者和当地导游的劝说，一意孤行，独自一人闯入山谷。起先，探险爱好者被山谷呈现的美景所震撼，渐行渐远，完全忘记了当地人的忠告。不久后，终于在耳畔不断地传来哀鸣声，眼前出现鬼魅般的幻影，手中的指南针也失灵了，加之幽暗的光线很快让他失去了方向，最后晕倒在巨石上。
　　据当地的老一辈的山民说，鹤鸣谷面积很大，上次的营救行动也并不能让华神一探究竟，仅仅像管中窥豹般深入到了山谷的一定深度，并没有到达山谷的腹地。
　　远处参天古树遮天蔽日，古树长满青苔，不少古树腐烂掉了，只剩下庞大的树干。道路凹凸不平，一面是坚硬如铁的山壁，一面则是万丈深渊。汽车稍有不慎，便会坠入山谷。汽车行驶的速度在减缓。即使像华神探这般驾驶高超的司机也是双手紧握方向盘，全神贯注地注视道路前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汽车一路颠簸，像一叶扁舟逆风飘荡在波涛起伏的水面。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陈一静赶紧系上安全带，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双手紧握成拳头，寒毛根根直立，即使手背上的纤细的静脉也鼓了起来。邱林生透过车窗玻璃望向车外，眼神深邃，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看不出喜怒哀乐。
　　雪花漫天飞舞，落在地上，铺上一层白色的积雪。路上不断地出现深浅不一的凌乱不堪的脚印，向前方延伸。
　　邱林生举目四望，重重叠叠的群山，看不到村庄，也看不到稻田。沉默的群山如同烂醉如泥的酒鬼，歪歪斜斜地一个一个跌靠在一起，正在做着单相思的痴梦。
　　越是临近山谷，道路亦是难行。最后道路越变越窄，华神探不得不把汽车开到一条岔路深处，将车藏了起来。随即，三人徒步行走在山间小径上，向山谷入口走去。
　　风儿呼啸，裹挟着调皮的雪花。
　　山石突兀，道路不平如刀。
　　就在华神探三人在冰天雪地里前行时，华神探停车的地方出现了一辆越野汽车。汽车熄火后，从车上跳下一名身形高挑的神秘人。神秘人一身白色迷彩服、戴着白色头套，肩背狙击枪，头套上露出的双眼射出的光芒犹如老鹰捕捉猎物时锐利的眼神。神秘人用戴着白色皮手套的手扶了一下挎在肩上的狙击枪后，低头沿着华神探她们留下的脚印不疾不徐地往前迈进。
　　经过异常艰难地跋涉，华神探带领邱林生和陈一静来到鹤鸣谷的谷口。谷口呈巨大的“U”，形如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山谷阴暗，光线暗淡。偌大的谷口处的白皑皑的积雪消失不见了，被密集而凌乱的脚印所覆盖。脚印一直向山谷深处延伸，不见终点。山谷里不时地传来“呜呜呜”的尖锐刺耳的声音，仿佛远古怪兽的怒吼。邱林生忽然感觉到有一股阴冷神秘的气息，湿漉漉的迎面扑打在了脸上，仿佛张牙舞爪的鬼魂伸出的一只腐烂的鬼爪拂面而过，邱林生不禁一阵哆嗦。邱林生本能地伸手进衣内，试图抽出腋下的手枪射击隐形的鬼魂。最后，理智战胜了幻象，邱林生狂躁的眼神渐成清澈见底的小溪。邱林生缓缓将手抽出来。
　　华神探伸出手和陈一静、邱林生迎上来的手紧紧握住一起，形成一驾直升机的螺旋桨，一阵暖流瞬间流向三人体内。三人感觉到了一股力量。许久后，三人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华神探旋即拔出腰间的手枪，说了句：“大家但求多福吧，愿天神保佑我们顺利完成任务，活着出来！”
　　“但求多福！”邱林生重复道。
　　“但求多福！”陈一静碎碎念。随即，华神探在前引路，陈一静紧随其后，邱林生持枪殿后。三人快速地通过“U”谷口，进入鹤鸣谷里。
　　山谷里弥漫着白色的雾气，厚厚的白雾顿时将三人渺小的身影吞噬。
　　
　　第七十一章：幽径追踪
　　大雪并没有完全掩盖人类的行迹，纷繁杂乱的足迹因为都是不久前的行人留下的，还来不及填满它们。足迹一直蜿蜒向前，向山谷深处延伸，给三人指明方向，像阴曹地府的白无常握在手中的夺命索，拖拽着她们不断地前行。
　　山谷一片死寂，光线幽暗，如同阴天的傍晚，视力所及不过前方十余米。她们一路未见走兽，也没有飞鸟的踪迹。山谷里的浓雾呈乳白色，令人厚重而压抑的感觉，仿佛漂浮在空中的白色猪板油。雪花乱舞，像狂风中凌乱的白色花瓣。历经千年古树仿佛饱经沧桑的老人默默地注视着她们。参天古树呈现黑色，爬满清幽幽的苔藓。她们不时地能够看到一棵倒在地上的古树，树干腐朽，长满不知名的白色蘑菇。
　　她们头顶上是一座座陡峭的孤山和冰层覆盖的峭壁。沿途怪石嶙峋，有的石头突兀地悬在半空中，上不挨天，下不沾地。有的石头像鸟，有的石头像恶犬；有的石头像沉思的巨人，有的石头像一尊面容慈祥的菩萨；有的石头像凶神恶煞的吊死鬼，有的石头像一只奔跑的雄狮；更多的石头却是千奇百怪，说不出像什么，只能归类为四不像。
　　山谷里的怪声不时地从四周窜出，不断地撞击着脆弱的耳膜，搅得人心神不宁，仿佛不小心被剪径好汉灌下蒙汗药，晕晕乎乎的，随时会跌倒在地。怪声时而像婴儿的呀呀学语，时而像野兽受伤的哀号，时而又变换成美人的小声啜泣，时而又成了厉鬼竭斯底里地尖叫。怪声时强时弱，有时突然没有了声音。怪声想起时，她们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地眩晕。邱林生可不迷信，也不在意传说。邱林生怀疑是吸入了山谷里有毒的瘴气，不过没有说出口。
　　邱林生不惧鬼神，不在乎关于鹤鸣谷的恐怖传说，他疑心是山谷里有毒的瘴气袭击了她们。不过，她并没用将自己的臆测说出口，在这恐怖的山谷里，两位小师妹本就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不能再给她们打击了，现在需要的是鼓励，是生存的勇气。现住不允许任何人退缩，甚至倒下。此刻危险重重，但是她们需要继续前行，哪怕误食了鹤顶红，在没有倒下的最后一刻也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
　　前方的路变得非常艰难，也是第一次让她们发憷。她们抱团前行，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动作快速而时刻保持警戒状态。山谷的阴冷超乎想象，及时高度紧张产生的热能也无法抵抗寒冷的侵袭。邱林生握枪的手变得僵硬，握住的枪把仿佛是千年的寒冰。华神探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复仇的情绪像地主老财的马鞭狠狠地抽打着她，催促她舍命前行。陈一静手中握着一把警用匕首，被严密地夹在中间，华神探和邱林生保护着她的安全。
　　北方呼啸。刺骨的寒风吹打在脸上异常的刺痛，仿佛无形的山神挥舞着藤蔓擦过她们的脸。她们不约而同地竖起衣领，一直沿着前方留下的脚印追踪。虽然华神探曾经深入鹤鸣谷内部，但是却也从没有到达过这里。天佑她们，遗留的脚印帮上了大忙。大雪依然不断飘落，仿佛有人正站在峭壁之巅倾倒碎掉的泡沫。相互挤压重叠的脚步突然在一堵黝黑的峭壁前消失了。峭壁高约千尺，直耸入云霄，像一堵坚固的城墙。峭壁上裹着冰层，变得滑不溜秋，即使世界上一等一的攀岩高手恐怕也是无法攀登的。峭壁无法逾越，她们似乎到了世界的尽头。稀薄的空气和其他高原常见的那样，让人呼吸急促。她们无可奈何地望着峭壁叹息，嘴里哈出急促的白气，内心的焦虑像一把铁锤猛烈地敲打着三人被冻僵的脑袋。雪花飞舞，像阴间撒出的纸钱。她们心中在哭泣。华神探祈求山神保佑，指点迷途。
　　没有动静。她们脑海里也没有灵光乍现。菩萨们忙于云游四方，忽略了她们虔诚的祈求。一切希望仿佛美丽的肥皂泡，破灭了！
　　一阵怪风刮起地上的雪，像旋转的白色陀螺，发出无呜呜的声音。
　　半晌，陈一静变得焦躁，手中握着那把警用匕首猛地刺向坚不可摧的峭壁。奇迹出现了，匕首不仅突破了峭壁，陈一静整条手臂随着匕首穿透了山壁。一把普通的匕首锋利胜过传说中的鱼肠宝剑！一个狭小的裂缝出现在她们面前。裂缝呈不规则的椭圆形，整个裂缝被滴落的水珠形成晶莹剔透的尖利的冰柱严严实实的封住了。不知道有人刻意的要用水封闭这条裂缝，还是确实是山上流下来的水结冰所致。密集的冰柱像堆积成的刀丛。裂缝里没有一丝光亮，真正的暗无天日，黑乎乎的仿佛是一个宇宙黑洞。华神探摁开电筒开关，电筒射出的白色光束照进石洞里，光束所到之处出现湿漉漉的凌乱的脚印。她们破涕而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随即，她们鱼贯而入，一起钻进了裂缝，她们一路追踪的人群就消失在那里。黑暗吞没了她们。
　　山洞里的空气仿佛铅体一样沉重，她们感到头重脚轻。一股腐败味道扑鼻而来，仿佛是潜伏在黑暗里的恶魔呼出的恶臭的口气。陈一静伸手掩鼻，皱起了眉头。起先，山洞仅能容一人通行，渐渐的，山洞越来越大，十辆马拉车并排前行也显得绰绰有余。山洞不知道有多深，似乎没有尽头。时间也仿佛停止了。她们都沉默不语，一面加紧步伐前进，一面警惕着随时从黑暗中飞出的子弹。黑暗里，许多闪着幽光的眼睛在仇视着她们，洞中传来了令人发毛的呜咽声。华神探举起电筒，光束射向恶毒的眼睛，是栖息在洞里的蝙蝠。蝙蝠多如牛毛，黑压压的一片盘踞在石壁上。这里是它们的地盘，它们就是黑暗的主宰。它们似乎想扑向侵入者，撕碎她们。华神探双手合十，嘴里念叨：“借路通过，无意打扰。”蝙蝠张开的翅膀慢慢合上，不再理睬她们。时间悄悄消逝，无声无息。如果埋伏一队人马躲在丝绸般的黑暗里，邱林生等人必将葬身洞中，全军覆没。她们越往前行，遗留的脚印越是密集。追踪的目标越来越接近了。邱林生似乎听到自己狂跳的心脏发出的“扑通扑通”声。
　　前方出现一丝微光。华神探停下脚步，回头将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千万别出声的动作。邱林生和陈一静会意，也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除了她们急促的呼吸声和风灌进山洞的呼呼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华神探一挥手，她们继续朝前走去。洞口近在咫尺，华神探持枪贴着石壁侧身冲了出去。邱林生沿着另一面的石壁闪出石洞，手中握着的那把枪的枪口指向前方。陈一静一只手捏着匕首最后出了山洞。
　　她们终于出了石洞，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洞外有几条曲折的小径仿佛芭蕉扇的扇骨一般，通向不同的方向。其中，一条石径通向距离石洞三、五百米的树林，其它的小径通往树林的两侧。华神探凝神仔细地观察小径。密集的脚印向前方的树林方向而去，只有极少数的脚印出现在其他小径上。随后，华神探朝通向树林的小径走去。虽然和华神探相处的时间不长，邱林生、陈一静却是相当欣赏这位小师妹，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这次也是一样，邱林生、陈一静坚信同伴的判断，没有丝毫的迟疑便举步前行跟了过去。她们信任她。飞落的雪花打在树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扭腰摆臀的妇人行走时，身上的配饰发出的声音。树林里间或会窜出一只野兔，慌慌张张地逃向树林深处，消失在不远处的铺面积雪的草丛里。她们沿着一条树林里的一条小径快步行进。小径上留下的脚印越来越密集。一阵狂风吹来，风里似乎夹带着吵杂的人群声。她们心里一紧，目标近在咫尺了。
　　似乎已经到了决战之时。
　　天空的雪花越下越密，仿佛洒下的粗颗粒的海盐。雪花落在她们的头发上、眉毛上，雪花把她们打扮成美丽的雪人儿，和天地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