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牵挂

　　张兰妮跟湘秀莲到禁闭室看完牛刚后，俩人回了家。
　　下午上班干完活休息的时候，张兰妮一改往常喜欢跟大家说笑的习惯，独自到面包房外面的柳树下，坐在石凳上一脸愁容地抽烟。透过窗户，细心的湘秀莲看到了这一幕，她知道张兰妮又在为关禁闭的牛刚发愁呢。她心中感慨：嫂子真是菩萨心肠啊！身边的人谁遇到了难事，她都牵挂着，担忧着。昨天看完牛刚在回家的路上，张兰妮就一个劲跟她说，要是牛刚真犯了罪，被判刑，坐了监狱可咋办啊？没爷娘的孩子，谁疼啊？湘秀莲就劝她说，牛刚只是跟着别人去舞厅看人家跳舞，又没犯罪，不会那么严重的，关他几天，让他认识认识错误，就放他出来啦。张兰妮摇摇头说，没那么简单，俺老乡都跟我说了，最少也得给他个处分。
　　牛刚被关了十天后放出来了，他写的事情经过跟派出所最终的调查结果是一致的：他并没有参与舞厅里的流氓行为，只有几个青年男女在舞厅搂搂抱抱，被人举报了，所以派出所才把舞厅里的人都抓走啦。
　　但是，身为现役军人，牛刚混迹于社会青年聚集的舞厅，还是违反了部队纪律，被食品厂分管上级，场站军需股处以警告处分。在食品厂召开的军人及职工大会上，张厂长严肃地宣读了军需股对牛刚同志的处分决定。张厂长宣读完处分决定后，严肃地对牛刚说：“牛刚同志，你要接受这次教训，认真改正错误，好好服役。”牛刚当即表示要汲取教训，改正错误。
　　会后，张兰妮来到张厂长办公室，递给张厂长一支烟问道：“一家子，牛刚这孩子受这个处分，将来复员回家招工受不受影响啊？”
　　“当然受影响啦，哪个工厂愿意招一个犯过错误受处分有污点的人啊？”张厂长吸了口烟，快人快语地说，“不过，给他个处分，也是对他最好的警醒和教育。一般情况，如果在服役期间，犯错误受处分的士兵能够认识错误，并改正了错误，到退伍的时候，会把他的处分材料从档案中抽出的，这样地方就不会知道他受处分的情况啦，所以复员后招工也就不会受影响啦。”
　　“要是这样的话就好啦。”张兰妮高兴地说。
　　“如果他再犯错误的话，那就不好说啦。”张厂长严肃地说。
　　“这孩子命苦啊，咱们都帮帮他，别让他以后再犯错误啦。”张兰妮说。
　　“这种愿望是好的，但是关键在他自己能不能认识错误，并改正错误，如果他不严格要求自己，很可能再犯错误或者犯罪。”张厂长依然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那咱们都上上心看住他，别让他出营房大门再跟那帮社会小流氓混在一起，这样就不会再犯错误啦。”张兰妮说。
　　“那也不一定，不过，但愿如此吧。”张厂长掐灭烟蒂，站起身来说，“我们的帮助只是个外因，关键是他自己这个内因起作用啊！”
　　回到面包房后，张兰妮把牛刚拉到一边，在他耳边悄声说：“晚上别去食堂吃饭了，到阿姨家吃饭吧。”
　　“张阿姨，吃啥好吃的？”牛刚笑着问。
　　“你这孩子，刚受了处分，也不愁得慌？还笑呢？”张兰妮责备地说，“没啥好吃的，我吃啥你吃啥。”
　　张兰妮不经意地瞅了大家一眼，只有刘班长斜眼看了说悄悄话的他俩一眼，一脸不屑。张兰妮心里话，你个刘班长咋回事啊？你就是看不起人家牛刚，恨不能他开除了回家，才得你意呢，哼！
　　牛刚在张阿姨家吃晚饭的时候，张阿姨一个劲地数道他，中心话题就是希望他好好当兵，学好，千万别再跟那帮社会青年来往啦。真要跟那帮流氓学坏了，犯了罪可就麻烦啦……牛刚心不在焉地听着，只闷头吃饭。最后张兰妮问他：“阿姨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阿姨，你说的话，我都听见啦。”牛刚扬起脸来说。其实，他只顾吃饭啦，阿姨到底说了些什么，他根本没有听进去。
　　湘秀莲来家串门的时候，也数道了吃完饭坐在沙发上喝茶的牛刚一番。面对两个阿姨苦口婆心的说教，牛刚只能点头称是，保证改正错误，不再跟那帮社会青年来往啦。
　　牛刚走了以后，张兰妮又跟湘秀莲拉会呱，湘秀莲就回家去了。
　　上午上班的时候，铁蛋正领着钳工班的几个战士和几个工人在车间维修设备，连里通讯员来告诉他说连部有他封信，别忘了下班去拿。铁蛋问通讯员哪来的信？通讯员说是沂蒙山。沂蒙山来的？铁蛋寻思：他没有沂蒙山的亲戚啊！嫂子虽然是沂蒙山的，可是她们一家都在部队啊！那是不是嫂子妹妹张兰霞的信呢？不会是她忘了他已经结婚啦这档子事，又来给他介绍对象？不可能吧！那是谁来的信呢？
　　维修完设备后，不等下班，铁蛋就急忙跑到连部拿到了那封信。看完信皮上的来信地址后，他突然情不自禁地喊道：“大刘庄？”
　　见通讯员讪笑地看着他，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跑出了连部。
　　来到没人处，他激动地看着寄信人的地址，自言自语地说：“是玉芬给我来信啦……”他的眼帘湿润了，玉芬的音容笑貌立刻在他眼前浮现。自从他到大刘庄找玉芬未果，知道他跟男方人走了以后，他就一直默默牵挂着玉芬和蒙蒙她娘儿俩，不知道她娘儿俩在南方生活的怎么样？他希望她娘儿俩在南方生活的幸福，他更希望玉芬新找的那个男人对她好，更对蒙蒙好。
　　他忙撕开信封，展开里面的信纸：
　　铁蛋叔叔你好：
　　我早就想给你写信了，可俺娘一直不让俺写信打扰你，这次我是偷着给你写信的。铁蛋叔叔，今年我没考上大学，俺娘想让我复读一年，明年再考，可是我就是不想考了，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俺娘就说，不想考也行，就跟她在家种那几亩责任田，让俺哪也不能去。俺村很多跟我同岁的女孩子都到外省干临时工去了，每月能挣几十块钱，还管吃住。所以，俺也想到外面去看看光景，干活挣点钱。所以，铁蛋叔叔，俺想去看看你，看看你们那边有没有适合俺这个年龄干的临时工？要是有的活，俺就留下干活挣点钱；要是没有，俺看看你就回家跟俺娘种责任田啦。
　　铁蛋叔叔，俺听说，你家生了个小妹妹，俺可想见见这个小妹妹啦。
　　蒙蒙草于1982年10月20日
　　铁蛋反复看了几遍信，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心酸；而且心中也有许多的疑惑。玉芬不是带着蒙蒙跟那个南方人走了嘛，怎么又回到刘家庄了呢？她娘儿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是不是感觉那个南方人不合适，就没有跟他结婚，早领着蒙蒙回刘家庄了呢？还是结婚后又离婚啦？玉芬跟这个南方人有孩子了吗？男孩还是女孩？这些疑惑，让他心中不安。
　　下班回到家，他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一脸不悦的表情。细心的秀芳就关切地问他：“怎么了？班上有不顺心的事吗？”
　　他看了妻子一眼，欲言又止，然后摇摇头。
　　“没不顺心的事，你咋一脸不高兴呢？”秀芳问。
　　“今天维修了一天设备，挺累的……”他搪塞道。
　　“以前你也经常干一天活，没见你这么累啊！是不是感冒啦？要不去床上躺躺吧，待会做好饭，我喊你。”秀芳温柔地对丈夫，用手试试他的额头，“不烧啊！”
　　“我没事，就是感觉累，坐着歇会就好了。”铁蛋说，不敢正视妻子的眼睛。
　　“那你休息会，我去做饭；怡然，给你爸沏杯茶水。”她喊女儿，然后去厨房做饭。
　　怡然给爸爸沏了杯茉莉花茶后，又回自己房间玩去了。看女儿进房间背影的一刹那，铁蛋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了蒙蒙的身影，玉芬带着蒙蒙去看他的时候，也跟女儿怡然这么大，个头却没有女儿高，而且面黄肌瘦……
　　跟秀芳结婚后，他时常回忆起玉芬带着蒙蒙去看他的那些点点滴滴，每当回忆起这些往事的时候，他就感觉很温暖，那是一段让他一辈子也不能忘记的幸福往事……当然，当得知秀芳领着蒙蒙跟着那个南方人走了以后，他那种复杂的心境，也时常让他黯然神伤。有一次，秀芳逗他说：“你是不是一直没有忘记玉芬和她的女儿啊？”
　　“我没有啊……我……我早就忘记啦……”他感觉措手不及，回答的支支吾吾，一脸尴尬。
　　“看你紧张的。”秀芳笑啦，“没有忘记就没有忘记吧，还掩饰呢。其实，你没有忘记玉芬和她女儿也是正常的，毕竟你们在一起呆了一段时间，有感情啦。从你跟我的诉说中，我知道玉芬跟我一样，是个善良的女人。可惜，你们没有缘分。”
　　“你别瞎说，我早就忘了她啦……”他回应妻子的话，心里很虚。
　　“你心中记挂着她，我并不吃醋，而且我会认为，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所以，你不要掩饰自己的感情，你老婆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女人。”秀芳郑重地对他说。
　　他无语啦。他承认，秀芳是一个跟玉芬一样善良的女人，除此以外，秀芳有比玉芬更多的优点，比如善解人意，心胸豁达，知书达理……可是，不知为什么，秀芳的优秀并没抵消他心中对玉芬和她女儿蒙蒙的默默思念和默默牵挂。
　　晚饭后，铁蛋早早洗漱上床休息啦。秀芳收拾完碗筷后，又给丈夫和女儿洗衣服。洗衣服前，她从丈夫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封信，她看了眼信皮上字迹后，把信塞进了丈夫的枕头下，这时候，丈夫已经睡熟啦。
　　……
　　他默默走进玉芬和她女儿蒙蒙居住的小破屋子，玉芬和女儿吃惊地看着他……他看见玉芬和女儿吃的是已经长毛的干煎饼，屋里家徒四壁，玉芬一脸憔悴，蒙蒙面黄肌瘦……玉芬问他来干啥？他说想她娘儿俩了。玉芬苦笑说，她娘儿俩过得挺好，不用看，也不用牵挂。他问是不是那个南方人不要她跟蒙蒙啦？玉芬笑笑说，哪有什么南方人啊？我和女儿一直住在这小屋里。他说玉芬你怎么骗我呢？你明明带着蒙蒙跟一个南方人走啦，你怎么不承认呢？玉芬马上翻脸了，你是谁啊？来俺家干啥？他着急地说，我是铁蛋啊玉芬，难道你不认识我啦？俺不认识你，你走吧……玉芬，你好好看看，我是铁蛋啊……
　　丈夫突然说梦话：我是铁蛋啊！把正在洗衣服的秀芳吓了一跳。铁蛋猛然坐起身来，看了一脸惊讶的妻子一眼，又躺倒睡了。秀芳起身帮丈夫掖了掖被子，用手背撩了下垂在额头的刘海儿，坐下继续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