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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章 菜园总管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10-15 08:22:14      字数:4048

  1996年12月5日
  我刑满了,像一只久禁的囚鸟一样,欢快地扑打着翅膀,鸣唱着飞向了那片向往已久的自由的山林。我满怀激动地回到了那片生我养我的地方,兴奋地和那些久违了的朋友聚到了一起。原初要跟我学打鼓的苏三仍旧要我教他打鼓,我告诉他已经很久没有打鼓了,也没有那份打鼓的心情了。但苏三不肯罢休,我抵不过苏三的纠缠,重新坐到那一排高低错落的爵士鼓前。当我拿起鼓槌儿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变得生疏了,也不知道自己会打哪个曲子了,更分不清眼前的这些鼓哪个是高音鼓哪个是低音鼓,我还能打什么鼓呢?我试着打了一个最简单的节奏,自己竟然连时值也把握不准了。我惊慌失措地坐在那儿,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些鼓。这几年,就是这几年,原初拥有的东西也都丢失了。我告诉苏三我不会打鼓了。苏三又要我教他吹小号,可我再也无能用那三个键按出哆来咪来。我绝望地向苏三摇了摇头,告诉苏三我什么也干不了了。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很有气势的“一、二、三、四”的口号声,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拉亮了电灯,看着盖在腿上少了一个角的被子,才记起来自己刚才是在做梦。想着刚才的梦境我怔怔地坐在床上,将来真的到自己刑满了,回到社会上之后自己还能做什么?原初在学校时师生们一致称赞自己多才多艺,经过这几年的灾难侵蚀,自己还有什么才什么艺?高考失败给了自己一次沉痛的打击,但自己心高气盛,很倔强地在心中向自己呐喊,给起草了这样热血澎湃的宣誓:要走向成熟走向深奥,跨越所有的障碍,要坦然沉着地超越自我,给自己一份坚强,赢得自己所有的梦想;给自己塑造一个新的形象,把自己定格成一个令人仰慕的坐标。不顾自己年轻的历程上失败的洗劫,不顾自己稚嫩的脚步在肤浅的人生中跌跤,不顾别人是否嘲笑自己孤傲狂飙,始终要记住自己的誓言:走出青春的无奈,走出失意的困惑,走出梦境,走向属于自己的生活。还自己一个真实,还自己一份洒脱,还自己一个自我。以成败论英雄是世俗的偏见与浅薄,为了自己的信念,要向世俗挑战,今天的失败绝不会阻挡自己明天依旧可以立马横刀!
  然而,今天的这个梦似乎在告诉我,我还在命运的股掌之间,我的一切都已经被命运挥霍得点滴不剩,我什么也做不了了。如果在我刑满之后回到社会上,一切都如这个梦里所示,我真的就是一个废人了。我对自己似乎有些绝望了。
  外面的天色还很模糊,每年的大坝都是这个样子,天不明就把犯人们喊起床吃饭,然后就赶着即将退去的夜色出工了。远处“一、二、三、四”的口号声起起伏伏地喊,我知道这是所有的中队都出工了,这样的口号会一个中队比一个中队喊得洪亮
  我起床穿上衣服,洗漱之后把房间里的卫生整理一下,就出门赶出工的队伍了。赶到工地天也亮得透彻了,一路追赶中队的队伍,倒觉不出什么冷来,在工地上停留了片刻,就感觉出这冬天的晨风有些刺骨。踩着脚下被一层薄冰覆盖的地面,能听见咯咯吱吱的响来。今年的大坝工程任务是加宽加深农场的内圩河,已经排干水的内圩河赤裸裸地被这样的晨风吹着,裸露出来的淤泥也被薄薄的冰封固了。这样寒冷的冬天的早晨,要挽起裤腿赤脚下到这样的淤泥里,那样的滋味在九四年的冬天就已经深深地刺进了我的记忆,九五年的冬天这样的滋味又连续重复了月把时间。感受着这清冷的晨风,看着这被薄冰覆盖着的淤泥,我的两腿也一下子刺骨地冰凉起来,记忆中那种被冰刀来回刮过之后马上又被放进热水里一样的感受又十分清晰真切地袭击而来。
  大组犯人已经纷纷赤脚踏进了淤泥,龇牙咧嘴的模样并不能招来严寒的同情。他们眼下抵御严寒的唯一办法就是卖力地干活,这样才能让身体由内而外地热起来。
  我在工地上来回地踱着。
  根据以往的经验,要赶加宽加深内圩河工程的进度,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要先清掉河底的淤泥,对原来的河底加深,然后再一点一点地向河床两侧拓展。但是河底的淤泥就像沼泽一样,乍然踏上去人就会一下子陷得齐腿根深浅,如果稍一挣扎马上就会陷下去齐腰深了。这个时候单单指望个人的力量是很难从淤泥里逃出来,只会越陷越深。必须借助别人扔过来的绳子,两手紧抓住,让别人把你拖出淤泥。清理这样的淤泥,用抬子抬的办法就不适宜了,因为人们根本就无法在这样的淤泥上走动。以往对付这样的工程都是采用锹甩,从外向里,阶梯式的先把淤泥锹甩到岸上去,再用泥兜子抬到远处去。
  从组长一下子蹦到收方位置上的杨简也知道清理这样的淤泥最好的办法是用锹甩,他手里拎着一根给各个小组分任务时用的棍子,不停地在工地上来回催着要快,尽管这个时候几个组里的犯人像开足了马力的机器一样把手里的铁锹纷纷地舞了起来,并且很快每个人的面前都给挖出了一个不小的洼坑儿,似乎这并不能满足他急于求成的心理。
  新犯人组里的大多数犯人头上开始像烧开了蒸馍锅一样冒热气了,白茫茫的热气很快就飞散进这清冷的空气里,流在头上的汗水也很快被冻结成了汗碱,霜一样覆盖在他们的短短的头发上。由于新犯人组里的犯人没有经过艰难的磨练,身体还不够扎实,在这样繁重的劳动中很快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即便是经了几个“三夏”、“三秋”和大坝工程的老犯人,在这样的劳动任务中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是他们出现这样的情况要晚一些,头上的热气要淡一些,覆盖在头发上的汗碱要薄一些。
  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似乎给人感觉像少了什么似的单调,大队工程指挥部前,高高挂在两棵竖起来的大竹竿上的大喇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队干部还没有上班还是别的什么情况,一直就那么高高地挂着,却没有什么声响。就在这时中队杂务组的一名犯人扛来了不少的彩旗,指导员马上就吩咐着要把这些彩旗插到中队工地的周围去。这些彩旗不光有营造劳动气氛的作用,同时也连成了一条警戒线,警示着中队大组犯人没有提前报告,就不得越过这条没有线的警戒线。
  十多面彩旗被中队的几名职务犯插上之后,顿时让人觉得似乎工地上有了一些声息。看着这些在冷风中飘动的彩旗,我不知道自己动了哪根神经,居然去建议指导员再给中队工地上拉起来几条横幅标语。
  “有道理。”指导员听了我的报告后,琢磨了一下,肯定地点了一下头,催促我说,“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赶紧回去写几副标语过来。标语上的口号你就自己琢磨着写,不过,要能鼓动中队的干劲儿。赶紧回中队写去,越快越好,争取明天就能把标语挂到工地上。”
  我又给自己找麻烦了!指导员吩咐完,我就后悔自己不该给指导员出这样一个主意。但是现在已经收不回自己的报告了,也只好听从指导员的吩咐急忙往中队回了。
  由于我外宿了,回到中队的大院子里我有一种客人一样的感受,虽然宣教室和三课教育室门上的钥匙还在我的手上。我打开宣教室,着手准备红纸、毛笔和墨水。新上任的杂务组组长听说写标语是指导员的意思,不停地帮我张罗着帮忙。这个地方很多的到时候不管什么事儿,只要你把干部的名义撂在前面了,就会好办得多。有杂务组长帮我裁纸,倒墨,晾字,这样一来,就比我一个人张罗要快得多。
  中队原本有八条横幅,我就琢磨着写了八条横幅的标语。写完之后,已经是午饭时间过去了,等把这些标语弄好了再赶到工地,怕是收工的时间也到了。我把八条横幅找出来交给了杂务组组长,使了个心眼儿把队长和指导员都搬到前面说:“我跟指导员说下午还要把自己的一些东西搬到场基去,队长在旁边说你们值班在工棚也没有什么事情,让我把标语写好后交给值班犯人,让值班犯人下午贴到条幅上去,明天早上大组出工的时候带着。队长让我把东西搬到场基之后,十几个稻仓挨个仔细看看,下了几天的雨,别有哪个仓漏了。”说完,我把和条幅放在一起的竹竿找出来,交到他的手里。
  新上任的杂务组组长依着我的话点着头答应了,尽管他也会怀疑我这是在拿着干部的名义让他替我做这件事儿,但他也不敢肯定不是干部的意思。
  走出中队大院之后,我去了中队的菜园子。负责看管菜园子的菜园总管犯人见我进了菜园子,马上迎上来笑呵呵地与我说话:“听说你去场基了,打算这两天就去你那儿看看呢。以后想吃什么菜你就只管到菜园子里来,你说句话,我让他们给你弄好了。”
  我笑了笑,向他说明了来意。
  “用板车呀,行!”说着,他就转身把板车拽了过来。
  我清楚,菜园子是中队的后勤,不属于生产干部管辖,负责整个菜园子的菜园总管直属于指导员分管。指导员只有掌管中对犯人思想改造的权利,对于生产资料这方面的东西,好像没有什么支使的权利。中队的菜园子直属于指导员管辖,也就在肥料、农药这一块紧张了。不过,干部好像不怎么计较这个,计较的只有菜园子里的产出。正因如此,负责整个菜园子的菜园总管就得自己想办法去搞化肥、农药,以保证整个菜园子能多产出一些青菜来。负责菜园子的菜园总管不可能让家里人送农药、化肥来,也只好想着办法和本中队的核算统计搞好关系,私下里让核算统计私下里能腾出一些农药、化肥来供应菜园子。前两天我还在工棚值班的时候,负责中队菜园子的菜园总管见到我可没有今天这样亲近。今天他这样亲近,原因也就是我现在是中队的核算统计了。
  “我把工棚里我的东西拉到场基去,然后我再把板车给你送过来。”我从他的手里接过板车,说不上是感激地向他笑了笑。
  “你就不用送了,待会儿我让菜园组没上大坝的几个老家伙去一个到场基上拉回来就行。”他很实诚似的向我笑着,送我出了中队的菜园子。
  从中队大院子里把我的那些书什么的拉到场基收拾好之后,天色已经不算早了,想必这个时候大坝上的那些犯人们心里也开始嘀咕着收工了。
  菜园组里两个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老年犯人过来把板车拉走了。
  场基的四周是广阔的田野,田野里这个时候看不出什么庄稼,一眼望去,到能一览无余地作为界限把各个中队之间分开的成行的树木看得清楚。树木的叶子已经落光了,但是,树木枝桠交错,形成了一道能够模糊透过视线的屏障。那些没有因季节而迁徙的各种鸟因为栖息在这个地方的树林里不用担心会有什么猎枪的伤害,就不分时令不分时间地在这样的树林里来回地鸣唱。站在场基上远望着那些树木,听着那些自己叫不上名字的小鸟的鸣唱,几年来一直再也没有过的被夕阳染上金黄颜色的心情再一次回来了。尽管今天的天还在阴着,尽管这个时候我看不见夕阳,但是,此时我的心情已经被夕阳染上了一抹灿烂的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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