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集（1）

　　1、老沙河，夜，外。
　　月光下，可见河水在缓缓地流淌着。
　　齐放站在河沿上，看到有个黑影在朝河的中心游动，黑影越来越小。
　　齐放忙脱衣跳进河里，快速朝黑影游去。
　　月光下，可见两个黑影游到了一起。
　　月光下，可以看到齐放抓住了在挣扎的夏春梅。
　　齐放慢慢把夏春梅拖上岸来。
　　2、田野上，夜，外。
　　月光下，可以看到夏春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齐放：（穿着湿衣服，蹲在夏春梅身边，小声）“春梅……春梅……”
　　夏春梅：（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冷……我冷……”
　　（画外音）“刚下过一场雨，大地是潮湿的，空气是潮湿的，全身的衣服是水湿水湿的，两颗心是冰冷冰冷的，她们在发抖。天刚黑，人还在村子里走来走去。齐放怕碰到舌头长的人。这些人如果知道了夏春梅跳河自杀的消息，他们的嘴会像刀子一样凌迟了她：什么对社会不满，对人民不满，对抗政府，对抗改造，阶级本性决定，是自绝于人民……这一顶顶莫须有的帽子，会置她于死地。他要坚持，他要等人都睡了再回家。这关系到夏春梅今后的人生道路。”
　　夏春梅：（躺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冷……我冷……”
　　齐放脱下上衣，用力拧干水，盖在夏春梅身上。
　　齐放蜷作一团蹲在夏春梅上风头的地上挡住吹来的夜风。
　　齐放看看月亮，又侧耳听了听寂静下来的村庄。
　　齐放抱起夏春梅朝村里走去。
　　3、夏珍卧室，夜，内。
　　欧阳夏珍躺在床上睡觉。
　　月光从窗子上照到床前的地上。
　　（画外音）“欧阳夏珍回到家的时候，齐放刚刚出去追赶夏春梅。她以为她们俩是出去散步了。见厨房里没有做饭，就忙把饭做好。先喂了何发家，就等他俩回来一起吃饭。左等右等也不见她们回来，她还以为是两个人谈得投机高兴地忘了回家。于是吃完饭不大会儿就上床休息了。她正在想着她们两个会到哪里去玩的时候，齐放抱着夏春梅推门进来了。她吓了一跳，忙下床来，点上高脚灯。”
　　欧阳夏珍：（看着赤裸裸的齐放抱着浑身湿乎乎的夏春梅，惊讶地）“这是怎么回事？”
　　齐放：（把夏春梅慢慢放在床上，向欧阳夏珍做了一个不要问的手势）“姑，你给妹妹换换衣服，我去书房换衣服了。”
　　4、衣柜前，夜，内。
　　欧阳夏珍：（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给春梅找衣服，一边高声）“厨房里锅上有饭！”
　　屋外传来齐放的声音：“知道了！”
　　5、床前，夜，内。
　　欧阳夏珍走到床前，把衣服放在小床上。
　　欧阳夏珍：“快穿衣服，准备吃饭！”
　　（画外音）“欧阳夏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6、夏珍卧室，夜，内。
　　高脚灯亮着。
　　齐放：（端着饭菜走进来放在餐桌上）“饭来了，快起来吃呀！人是铁，饭是钢，吃饱肚子有力量！”
　　欧阳夏珍：“宝贝闺女，快起来陪齐放一起吃饭，娘煮的咸鸡蛋和咸鸭蛋，还有你最喜欢吃的爬树猴。”
　　7、床上，夜，内。
　　欧阳夏珍：（从床上拖起夏春梅）“快起来吃饭呀？玩到现在也该饿了吧！”
　　夏春梅无精打采、扭扭捏捏下来床。
　　8、餐桌上，夜，内。
　　欧阳夏珍、夏春梅和齐放围餐桌坐着。
　　齐放：（看看夏春梅，又看看欧阳夏珍）“今天我有两件重要事情要向你们宣布！”
　　欧阳夏珍：“说吧，什么事姑都支持你！”
　　齐放：（看着夏春梅）“第一件事，我要娶春梅为妻！”
　　（画外音）“夏春梅像是早有思想准备一样。这事虽然从来都没有谁明说过，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早晚的事。现在由已经十八岁的齐放亲口说出来，她们好像并不感到突然。像在商量一个老问题，大家心里都有数。欧阳夏珍只是看着春梅没说话。”
　　夏春梅：（看着齐放，语气沉重）“你不嫌弃我是地主崽子？”
　　齐放：“我嫌弃不嫌弃，你比我清楚！”
　　9、何家楼小学校门口，日，外。（闪回）
　　学校正在放学，学生涌出校门，走向四方。
　　高个男生：（高声）“野种，野种，夏春梅就是个野种！”
　　齐放：（对着高个男生厉声）“你再说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你才是野种，野种！”
　　夏春梅站在一旁抹眼泪。
　　高个男生：“她说她爹叫何建功，她怎么不姓何，怎么姓夏？你说啊？”
　　齐放：“人家想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碍你什么事？吃饱撑的！”
　　高个男生：“我说的不是名字，说的是姓。那个姓夏的才是她亲爹。傻帽一个，你懂个球！”
　　高个男生：（又朝正在抹泪的夏春梅走去，高声）“你姓夏不姓何，也是个地主婆，我打死你这个野种地主婆！”
　　齐放：“你狗日的找死，就别怪你齐爷爷不客气了！”
　　齐放：（走到高个男生面前，一个扫荡腿过去，将高个男生摔个嘴啃泥。按在地上抡起拳头）“以后还欺负我妹吗？”
　　高个男生：（求饶）“齐爷爷，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齐放：（厉声）“你发誓，以后不再欺负夏春梅！”
　　高个男生：“以后我要是再欺负夏春梅，就是个王八蛋！”
　　齐放：“不行！就说以后要是再欺负夏春梅姑奶奶，就是个野杂种！”
　　高个男生：（央求）“你小子也太损了，让我发这么大的毒誓，再换一个！”
　　齐放：（又举起拳头砸了下去）“你发誓还是不发？”
　　高个男生：“我发，我发还不行。以后我要是再欺负夏春梅姑奶奶，我就是个野杂种。”
　　10、餐桌上，夜，内。
　　欧阳夏珍看着夏春梅。
　　夏春梅：（看着齐放）“我要让你亲口说出来！”
　　齐放：“你这是在怀疑我对爱情的忠诚。‘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八年的青梅竹马生活是最好的回答！”
　　夏春梅：“人家就是要听你亲口说出来嘛！”
　　（画外音）“夏春梅第一次娇滴滴地对齐放说话，第一次给齐放撒娇。她知道他不嫌弃她。二千九百二十个日日夜夜，还有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的大事小情，都能证明齐放对她的爱是多么的真诚而纯洁。但她就是想亲耳听听他亲口说出来‘不嫌弃’三个字，就像所有的女人喜欢自己的男人说‘我爱你’一样。但夏春梅觉得比要求他说‘我爱你’更能满足心理上的需要。齐放则觉得，说‘我爱你’要比说‘不嫌弃’更容易张口。但他看着夏春梅那期待的目光，他不想让她失望。”
　　齐放：“不嫌弃！不嫌弃！永远不嫌弃！我爱你！我爱你！永远爱你！”
　　夏春梅：（站起来慢慢走到齐放跟前）“亲爱的，我爱你！永远爱你！”
　　夏春梅说完在齐放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欧阳夏珍：（脸一红，忙扭过头去）“我的个娘哎，你个死妮子，咋学起电影来了！”
　　夏春梅：（看着齐放，期待地）“那第二件事呢？”
　　欧阳夏珍：（忙扭过脸来）“第一件事还没完，怎么就说第二件事呢？”
　　夏春梅：“第一件事不是完了吗？还有什么事？”
　　欧阳夏珍：（生气地）“你们两个是完了，还有我和齐放他爹呢？没老没少的死妮子！”
　　夏春梅：“想通了？想通了就好！又没谁拦你，你们俩想什么时候结就什么时候结！”
　　欧阳夏珍：（生气地）“又说浑话！你们两个的事，既然你们俩乐意，我也没什么意见。只是齐放他爹，人家愿意不愿意啊？”
　　11、车厢一层，日，内。
　　军列在疾驰。车厢里不时发出咣当声。
　　欧阳夏珍在注视着齐放和夏春梅
　　12、夏珍卧室餐桌上，夜，内。（回忆）
　　高脚灯亮着。
　　欧阳夏珍和夏春梅、齐放围着小饭桌吃饭。
　　齐放：（笑了笑）“你说我爹呀，他比我还急。上高小的时候就催我向春梅求婚。我说我们正在念书，年龄还小，等我长大了不用你催，我自会向春梅表白。你们说我老爹说什么？”
　　欧阳夏珍和夏春梅互相看了看都没有说话，转脸注视着齐放。
　　齐放：“我爹说，‘小子哎，你不把春梅娶回家，我揍烂你的屁股，我让你打一辈子光棍！’”
　　欧阳夏珍：（担心地）“你爹能同意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今天的情况不同了，你爹还会同意吗？”
　　齐放：“今天，今天有什么情况？不管有什么情况，我爹也会同意的！”
　　欧阳夏珍：“我是说你念完高中考大学！”
　　13、农田里，日，外。（闪回）
　　田里挂着一幅“县第一中学勤工俭学试验田”的横幅。
　　一群学生在用铁锹深翻土地。
　　齐放在和一个高个同学一块翻地。
　　高个学生：（翻着地）“上学还不如去当兵，整天干活，能学到什么呀！”
　　齐放：（翻着地）“到部队就能学到东西了？”
　　高个学生：“我哥一天学没上过，到部队一年就会写信了，厉害吧？”
　　齐放：“部队上还学文化？”
　　高个学生：“不光学，抓得可紧了。说是部队要‘高中普及，大学上马’，你说厉害不厉害。部队上还最讲‘认真’二字，当兵的提出的问题，当官的都能认真给予解决。”
　　14、夏珍卧室餐桌上，夜，内。
　　高脚灯亮着。
　　欧阳夏珍和夏春梅、齐放围着小饭桌吃饭。
　　齐放：“这正是我要宣布的第二个问题。我决定这个高中不念了，我要去当兵，我要去拿枪，我要去找真理！”
　　夏春梅：（难过地）“你不要这样，你爹是很看重念书的，他不会答应的。我知道你这是为了安慰我，但没必要这样做！”
　　欧阳夏珍：（心有余悸）“不要说你爹不愿意，我都不答应。放着好好的学不上当什么兵？”
　　15、租屋里，日，内。（闪回）
　　何建功和欧阳夏珍坐在小桌旁。
　　何建功：“我要参加运河抗日游击队，去消灭日本鬼子！”
　　欧阳夏珍：“日本鬼子无恶不作，我也要去杀日本鬼子！”
　　何建功：“现在游击队里还没有女的，等要女兵时，我第一个就来接你！”
　　欧阳夏珍：（点了点头）“可是，你走了剩我一个人怎么办？”
　　何建功：“我想好了，把你送回老家去！”
　　欧阳夏珍：（难过地）“你爹能同意吗？”
　　何建功：“国难当头，再说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他会答应的！”
　　16、老沙河里，夜，外。（闪回）
　　电闪雷鸣，雨在下。
　　欧阳夏珍抱着一根木头在老沙河里挣扎。
　　17、夏珍卧室餐桌上，夜，内。
　　高脚灯亮着。
　　欧阳夏珍和夏春梅、齐放围着小饭桌吃饭。
　　（画外音）“欧阳夏珍听说齐放要当兵，心里又泛起波澜。想当年如果何建功不去当兵，自己也不会人不人鬼不鬼的到如今。她怕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坚决反对齐放去当兵。”
　　齐放：“服兵役既能保家卫国，还能学文化，又能知道国家方针政策，有什么不好？”
　　18、齐有利家，日，内。（闪回）
　　齐放趴在小桌上写作业。
　　齐有利坐在小床上翻阅笔记本。
　　齐放：（看着齐有利）“爸，你不觉得给姑和春梅定为地主成分不合理吗？”
　　齐有利：（看着笔记本）“文件就是这么规定的，没办法。”
　　齐放：“文件具体咋规定的？”
　　齐有利：（看着笔记本）“文件规定就是结婚三年女的随着男的成分走。”
　　齐放：“你看到文件了？”
　　齐有利：“文件那是随便乱看的。”
　　齐放：“那你是亲自听了这个文件的传达？”
　　齐有利：“上边的文件那是随便乱听的。”
　　齐放：（注视着齐有利）“那你究竟是咋知道的这规定？”
　　齐有利：（合上笔记本，看着齐放）“乡长会上说的，还能有错？”
　　19、夏珍卧室餐桌上，夜，内。
　　高脚灯亮着。
　　欧阳夏珍和夏春梅、齐放围着小饭桌吃饭。
　　（画外音）“齐放坚决要当兵，真正目的是为了欧阳夏珍母女的阶级成分打抱不平。他不相信会有没享受过一天地主生活的人会定为地主成分的规定。”
　　夏春梅：“不管怎么说，还是读完高中好，考不上大学，再去当兵也不迟！”
　　齐放：“我班上有个同学的哥哥，在部队上当兵两年了。说部队上最讲‘认真’二字。凡是部队上提出的问题，当官的都会认真回答解释。从不装懂，从不一知半解，从不含糊其辞，从不得过且过，从不敷衍了事，从不马马虎虎。说我们的部队为什么能打胜仗？一是靠政治，二就是靠认真。从那时起，我就决心去当兵，到部队去做一个认真的人。说什么也要查清姑和你的家庭成分问题，你们娘俩太冤枉了！”
　　（画外音）“让他非常不解的是，他的老爹齐有利那么爱欧阳夏珍。可以说爱的死去活来。自从欧阳夏珍回到齐河镇，他就非欧阳夏珍不娶了。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受冤枉，好像也无动于衷，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不知道是因为怕得罪乡长，还是他压根就是这样认为的。反正他爹心爱的女人蒙受的冤枉没解决，他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凭白无故地蒙受冤屈。”
　　齐放：“我决心已定，谁说也没用！”
　　夏春梅：“就算为了我，高中你是一定要念的。先去报到，先去上学。等有征兵的时候再去报名，起码你也是个高中生。在家等着当兵，你只能是个初中生，是个社会青年。”
　　齐放：“正是为了你，我才宁愿当个初中生，当个社会青年，我也不去报到。我报了到就当不成兵了。”
　　夏春梅：（瞪着大眼看着齐放，不解地）“为什么？”
　　齐放：“我那位同学的哥哥来信说，国家规定，高中生不许当兵。说国家经济建设正急需人才，高中生是大学的后备军。还说部队上学文化抓得很紧，并提出了高中普及大学上马的目标。他哥没上过学，大跃进作诗歌比赛，都能拿到第一名，你说部队上学文化厉害不厉害？再说我去报到，也不会上课。还不是整天以勤工俭学为由找活干，什么也学不到。没意思！”
　　（画外音）“欧阳夏珍母女第一次听到齐放说出这么多的话，觉得他一下长成了大人。说了许多她们不懂也不知道的话，她们不得不刮目相看，不能不由他去。四个月以后，他和他的那个同学一起穿上了军装。齐放被分配到坦克乘员教导团当了一名坦克兵学员，何建功从朝鲜回国后也刚刚分到教导团当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