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2）

　　17、夏珍卧室里，夜，内。
　　高脚灯亮着。
　　欧阳夏珍母女和齐放三个人，围坐在小餐桌上吃饭。
　　欧阳夏珍：“齐放，给你爹好好说说，让他给你找个妈。老是你们爷俩过，也不是个办法！家里没有女人，可不像个家！”
　　齐放：“说过，还不是一次，没用。老爹要求条件太高！”
　　欧阳夏珍：“都什么条件呀，这么高？”
　　齐放看了看欧阳夏珍没有说话。
　　欧阳夏珍：“你倒说呀，说不定姑还能帮上忙呢！”
　　齐放：（吞吞吐吐地）“爹说，爹说……我看还是不说的好。”
　　欧阳夏珍：（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着急地）“你这孩子，以前不这样啊！今天说个话恁费劲，你要急死我呀？快说！”
　　齐放：（看着欧阳夏珍）“你可不准生气呀？”
　　欧阳夏珍：“越说越不沾边，你爹找对象我生哪门子气？”
　　18、齐有利家院子，日，外。（闪回）
　　齐有利和齐放坐在院子里吃饭。
　　齐放：（看着齐有利）“爸，原来你不是说给我找个后妈照顾家的吗？现在咋没动静了？”
　　齐有利：（嘴里嚼着饭）“现在哪有合适的人呀！”
　　齐放：“你都要求啥条件啊？”
　　齐有利：“就像你姑那样的。没有你姑那样的，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
　　19、夏珍卧室里，夜，内。
　　高脚灯亮着。
　　欧阳夏珍母女和齐放三个人，围坐在小餐桌上吃饭。
　　齐放：“那我可就说了？”
　　欧阳夏珍：“说，我倒要听听他的条件有多高？”
　　齐放：（低着头小声）“我爹说，非姑这样的女人不娶！”
　　欧阳夏珍：“没听清，你能不能大点声！”
　　齐放：（高声）“爹说，非姑这样的女人不娶！”
　　夏春梅：（笑笑）“这回听清楚了。你不是说有办法帮嘛，那就帮帮呗！”
　　欧阳夏珍：（不好意思地）“他这是什么条件？一定是喝多了，昏了头，说胡话！哪有这样的条件？”
　　齐放：“不信的话，姑可以亲口问问我爹。”
　　欧阳夏珍：“我吃饱撑的，问他这干什么！”
　　齐放：“其实我也很想叫你一声妈，做梦都想叫。”
　　欧阳夏珍：“你们这两个孩子真是欠揍，尽说浑话。我有春梅她爹，和你爹根本不可能！”
　　夏春梅：“你整天把我爹挂在嘴上，他在哪里呀？我不想要那个虚幻渺茫的爹。我想有个疼我爱我的实实在在的爹！”
　　欧阳夏珍：“不管你爹在哪儿，他都是你亲爹。这不是想要不想要的事！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吃完饭好好复习，争取明天考个好成绩！”
　　20、何家楼完全小学门口，日，外。
　　墙上贴着一张竖写的高小生录取榜。
　　榜前不断有大人或少年走来观看录取榜。
　　夏春梅和齐放站在榜前仰着脸看榜。
　　榜文前三名是第一行：第一名夏春梅，第二名齐放，第三名骆高歌。
　　夏春梅和齐放高高兴兴地离开学校门口。
　　21、夏珍卧室里，日，内。
　　小餐桌上摆着三个素菜和一碗红烧猪肉，欧阳夏珍和夏春梅、齐放满面笑容在吃饭。
　　欧阳夏珍：（高兴地）“为了祝贺你俩考试取得前三甲的好成绩，我卖了四斤麦，买了一斤肥猪肉，炒了三个素菜和一碗红烧肉，来犒劳你们，希望你们以后考中学、考大学也取得前三甲的好成绩！”
　　齐放：（高兴地）“谢谢姑的吉言！”
　　夏春梅：（笑了笑）“谢谢妈的关心！”
　　欧阳夏珍：（深情地）“只要你们学习好，我再苦再累也心甘！”
　　夏春梅、齐放：（齐声）“我们会努力的！”
　　（画外音）“欧阳夏珍自打进了柴火园子安顿下来以后，过了几年舒心日子。除了干活，伺候何发家，就是到城里打听何建功的消息。后来，何建文也因送何发家去城里看病，被说成是‘阶级立场不坚定’，而被改任村委副职。欧阳夏珍母女更坎坷的人生，也从这时开始。”
　　22、何发家卧室，日，内。
　　生产队治保主任：（在查看何发家的病情）“他不会是装的吧？”
　　欧阳夏珍：“是真半身不遂，十多年前县医院有诊断书。”
　　治保主任：“公社要求，地主分子要天天到队部做思想改造汇报，他这个样子，咋去队部做思想改造汇报？”
　　欧阳夏珍：“他都这个样子了，还做什么思想改造汇报呀？”
　　治保主任：“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公社说了算。他是咱公社最大的地主分子，我们谁都无权赦免他的思想改造天天报。就是抬，也得把他抬到队部去做思想改造汇报。”
　　欧阳夏珍：“说，他不能说；写，他不能写，你叫他咋汇报？”
　　治保主任：“他是咱公社最大的、也是最有名的地主分子，缺少了他的思想改造汇报材料，就说明我们对地主分子的思想改造毫无成绩，这样公社也通不过。”
　　欧阳夏珍端起杯水，将何发家托起半拉身子，给他喂水。
　　治保主任：（摇摇头）“真不敢相信，你会这样善待把你推下老沙河的仇人！”
　　欧阳夏珍：“是他逼得我跳了老沙河，不是他把我推进老沙河！”
　　治保主任：“逼的，推的，结果还不是一样？”
　　欧阳夏珍：“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治保主任：（看着欧阳夏珍）“我看这样吧，你都和他一起生活十多年了，对他的思想一定很了解，要不，你就代替他去做思想改造回报吧，这样也省的天天把他抬来抬去。”
　　欧阳夏珍看了看治保主任没吭声。
　　治保主任：“我这是为他着想，也是为你考虑，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23、生产队办公室，夜，内。
　　长条桌上放着一盏玻璃罩子煤油灯。
　　队治保主任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欧阳夏珍站在生产队办公室。把一张写有“思想改造汇报”的纸，交给治保主任。
　　（画外音）“欧阳夏珍除了下地挣工分、伺候瘫卧在床的何发家外，还要天天代替何发家，去队部做思想改造汇报。何发家不能动也不能说，只能由她去完成思想改造汇报。怎样汇报，她天天都要把词编好。尽量做到天天不重复，认识有深度，争取一次过关。免得难堪，免得浪费时间。”
　　24、县民政局，日，外。
　　欧阳夏珍走进挂有“民政局”牌子的办公室。
　　民政助理员：（坐在办公桌前，热情地）“你又来了，请坐！还是没有何建功同志的消息。这不，又出来一批烈士名单，你看看。”
　　欧阳夏珍：（接过名单，在认真地看着）“到现在出来的烈士名单上都没有他，这说明他还活着！”
　　民政助理员：“这都解放十多年了，如果他还活着，也该回来看看你呀？”
　　欧阳夏珍：“他是该回来的，他还有一个老爹呀！”
　　民政助理员：“那他为什么不回来呢？”
　　欧阳夏珍：“我相信他还活着！”
　　民政助理员：“你也别光在烈士名单里找，你可以到县人武部去查查，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参加革命军队的人员，人武部应该有记载。那里有每年参军的人员名单。”
　　欧阳夏珍：“只要烈士名单里没有何建功的名字，就说明他还活着！”
　　民政助理员：“他既然还活着，也得有个单位呀？所以，我还是建议你到人武部去问问。”
　　欧阳夏珍：“谢谢！我这就去县人武部！”
　　（画外音）“她不厌其烦的跑县民政局，打听烈士的消息，这是她获取何建功情况的唯一渠道。她坚信，只要烈士名单上没有何建功的名字，他就一定还活着。这是她从死人堆里找活着的人，这是她的排除法战术。因为她实在是无处去打听，就连民政局这个门路，还是齐有利偷偷亲了她一口，才告诉她的。现在她又多了一条获取何建功情况的渠道——县人武部。”
　　25、县人武部，日，外。
　　欧阳夏珍走进挂有“县人民武装部”的大院。
　　26、政工科，日，内。
　　欧阳夏珍走进挂有“政工科”牌子的办公室。
　　上尉军官：（伏案写着什么，见有人进来，停下笔，热情地）“你找谁？”
　　欧阳夏珍：“我想查查我爱人所在的部队。”
　　上尉军官：（笑了笑）“我们县籍的革命军人所在的部队，我们不掌握的。我们只有每年参军的人员名单。”
　　欧阳夏珍：（高兴地）“有参军的人员名单看看也行。”
　　上尉军官：“你爱人叫什么名字？”
　　欧阳夏珍：“何建功。”
　　27、档案室，日，外。
　　上尉军官走进挂有“档案室”的房间。
　　上尉军官拿着几本花名册走出档案室。
　　28、政工科，日，内。
　　上尉军官：（坐在办公桌前翻阅历年参军人员名单）“你爱人是哪一年参军的？”
　　欧阳夏珍：“一九三九年参加的运河抗日游击队。”
　　上尉军官：“人民武装抗日自卫委员会，成立于一九四四年。而你的爱人是一九三九年参加的运河抗日游击队，差五年哩。差一天也不会有记载，何况差五年呢！听你说你爱人是从学校走的，你可以到他原来的学校去问问，兴许能给你提供一些有益的线索。”
　　欧阳夏珍走出政工科。
　　29、道路上，日，外。
　　欧阳夏珍在艰难地徒步跋涉。
　　欧阳夏珍边走便啃干粮。
　　30、启封市大街上，日，外。
　　欧阳夏珍手拄拐杖，一拐一拐地走在大街上。
　　欧阳夏珍在向行人问路。
　　被问的人用手向前指了指。
　　欧阳夏珍朝指的方向走去。
　　31、启封中学，日，外。
　　欧阳夏珍风尘仆仆地走进挂有“启封中学”牌子的大门。
　　32、校长办公室，日，内。
　　欧阳夏珍走进挂着“校长办公室”牌子的办公室。
　　校长伏案写着什么。
　　校长：（忙停下笔，看着疲惫的欧阳夏珍，关心地）“你请坐！”
　　欧阳夏珍坐在凳子上，直喘粗气。
　　校长：（递过去一杯水）“走路走的太急了，喝口水，喘喘气，歇一歇！有事慢慢说！”
　　欧阳夏珍：“我想查查我爱人何建功当年参加运河抗日游击队的情况。”
　　校长：“你不是本地人吧？”
　　欧阳夏珍：“我是郜县人。”
　　校长：（惊讶地）“郜县到启封三百多里路呢！就为查查你爱人二十多年前参加抗日游击队的情况。”
　　欧阳夏珍：“是的！”
　　（画外音）“欧阳夏珍跑到阔别二十多年的那座城市，去何建功原来就读的启封中学去打听。学校里大都换成了新人，又没有文字档案记载。校长帮她找来一位学校的老人，这个人说他知道这件事。为了打日本鬼子，有几个热血青年学生，参加了抗日运河游击队。听说他们都是地下党员。何建功这个名字，当时很响亮。但后来情况就不清楚了。她又一次失望而归！”
　　33、县第一中学门口，日，外。
　　县一中门口的墙上贴着中考录取榜。前三名的第一名是齐放，没有夏春梅的名字。
　　有几个男女学生在看“中考录取榜”。
　　（画外音）“夏春梅中考成绩第一，但榜上无名。理由就是她是地主成分，地主子女。考试成绩第二的贫农齐放，成为第一名。”
　　34、柴火园子，日，外。
　　院子里的槐树下。
　　齐放坐在小马扎上。
　　夏春梅躺在小床上，两只眼睛都哭红了。
　　（画外音）“夏春梅想不通，已经躺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说话。欧阳夏珍怕她想不开寻短见，就让齐放来陪她。她想不通，她永远都想不通。她一天地主生活没过过，在那个连人影都罕至的那岛上，整整生活了十年。不要说她没见过地主，就连地主这个名词都没听说过。离开那岛回到了老家，倒成了地主成分。她更想不通的是，升学考试不按成绩按家庭成分。”
　　齐放：（端来一碗面条，走到夏春梅躺着的床前，难过地）“你都三天没吃东西了，饿坏了咋办，你就把这碗面条喝了吧！”
　　夏春梅躺在小床上一动不动。
　　（画外音）“她埋怨母亲，不该守着那个地主出身的抗日英雄男人止步不前。她如果能和齐有利那样的人结婚，她们母女的家庭成分都能定为贫农。参军、升学都能优先。守着那个连一点希望都没有的父亲，不光倍受歧视，还要伺候那个只会吃不会动的老法海爷爷。她看见爷爷就有气。如果不是他当年使坏，自己也许成了革命家庭成分。”
　　35、何发家卧室，日，内。
　　何发家在床上躺着。
　　夏春梅气冲冲地走进何发家卧室。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把两只大脚丫子翘在何发家面前。
　　（画外音）“她在外面受了气，就会把大脚丫子翘在何发家面前示威。让他看看，新社会女人的大脚丫子风范。何发家有时看得眼发直。那只斜了的眼睛，还常常会看得流出泪水来。但他一声不吭。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孙女是在向他抗议，向他发泄，向他报复。也不知道他是否做过忏悔。这次她把大脚丫子，高高翘在何发家面前一整天。不管欧阳夏珍怎么拉她、劝她，她都岿然不动。”
　　齐放忙追到卧室，陪夏春梅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
　　36、何发家卧室，夜，内。
　　天黑了，夏春梅从高背椅上收回双脚。
　　她看看坐在身旁的齐放不见了，就蹒跚地走出卧室。
　　（画外音）“她怀念与水鸟鱼虾为邻的那岛生活，那里有善良的金山爷爷和火星奶奶。那里是一片净土，那里人与人之间充满了爱。她要像母亲当年那样，去与命运抗争。”
　　齐放匆匆走进卧室，见夏春梅不见了，精神紧张，皱皱眉头。
　　（画外音）“齐放一刻也不敢离开夏春梅。他看得出她痛苦到了极点。欧阳夏珍去找齐有利帮助说理还没回来。齐放一天都没敢进茅厕。他憋得实在是忍不住了，见春梅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就赶紧上了趟茅厕。但当他匆匆回到房间时，夏春梅不见了。他知道要出事，于是就匆匆走出卧室，跑出院子，拼命朝老沙河追去。”
　　37、田间小道，夜，外。
　　月光下，齐放朝村后跑去。
　　一个黑影在他前面移动。
　　（画外音）“他知道前面那个移动的黑影，就是夏春梅。他不敢喊叫，他怕喊叫会被外人听到。他要悄无声息地、迅雷不及掩耳地追上她。把她劝回家。要是被外人听到了，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是非。他这样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眼看就要追上了，黑影突然不见了。”
　　38、老沙河，夜，外。
　　月光下，可见老沙河的水有半槽深。
　　月光下，可见河水在缓缓地流淌着。
　　齐放站在河沿上，看到有个黑影在朝河的中心游动，黑影越来越小。
　　齐放忙和衣跳进河里，快速朝黑影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