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1）

　　1、车厢一层，日，内。
　　军列在疾驰，车厢里不时发出哐当声。
　　欧阳夏珍注视着何建功和夏春梅。
　　2、柴火园子，日，外。（回忆）
　　欧阳夏珍刚走到院子门口，院门突然开了。
　　何建文和几个村民抬着何发家走进院子。
　　欧阳夏珍：（忙迎上去，惊讶地）“这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何建文：“早上我来通知他，说你们娘俩要回来住。话刚说完，他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了。我就叫来几个人，把他送了县医院。”
　　欧阳夏珍：（看了一眼躺在担架上的何发家）“怎么没住院又回来了呢？”
　　何建文：“医生说是半身不遂，左边半拉腿脚和手不能动弹，说话也困难。只是脑子还算清楚。我说让他住院治疗几天，他非要回来。”
　　欧阳夏珍：（着急地）“这也不能依着他呀！病成这样子不住院怎么行？”
　　何建文：（递给欧阳夏珍一张纸条）“往病房里抬的时候，他右手抓住门框就是不让进。问他为什么不让进，他的嘴说不清楚。大家也听不明白。后来还是医生给了一张纸，让他把话写在纸上，一看才知道！”
　　欧阳夏珍：（打开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兰子娘俩今天要回家，家里不能没有人！”
　　3、何发家卧室，日，内。
　　几个人把何发家抬到屋里床上放下。
　　何建文：“医生给开了些药，说是脑血管病，很难一下子治愈，就先慢慢调养呗。我们先回去，有事一定要言语一声。”
　　4、柴火园子里，日，外。
　　欧阳夏珍：（送何建文等几个人走到院子里，激动地）“我代建功谢谢建文哥，谢谢大家！有劳大家了！”
　　何建文：“不客气，都是乡里乡亲的，应该的！别送了！”
　　欧阳夏珍：“大家走好！我不送了！”
　　5、何发家卧室，日，内。
　　何发家躺在小床上，脸上盖着一本《白蛇传》。眼角里的泪水，不停地从《白蛇传》下面往外流。
　　欧阳夏珍回到何发家卧室。
　　（画外音）“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用一本《白蛇传》书把脸盖住，大概是不好意思面对自己。她这样想着，拿来一条干毛巾，帮他擦脸上的泪水。”
　　何发家的泪水在不停地流。
　　欧阳夏珍用一只手按住书，一只手擦泪。
　　两边的枕巾都被泪水湿透了。
　　欧阳夏珍：（脸朝门口高声）“春梅，给爷爷拿条枕巾来换上。我去做饭，你在这里看着爷爷！”
　　6、书房，日，内。
　　夏春梅趴在书房里写作业。听到妈妈喊她，忙走出书房。
　　7、何发家卧室，日，内。
　　夏春梅怀着一颗恐惧的心走进卧室。
　　欧阳夏珍：“你看会儿爷爷，我去做饭！”
　　夏春梅：“嗯！”
　　欧阳夏珍走出卧室。
　　夏春梅：（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关心地）“爷爷，换条干枕巾枕着舒服！”
　　（画外音）“夏春梅第一次见爷爷，第一次叫爷爷，想不到会是这个样子。她想端详一番爷爷的尊容，无奈脸上盖着一本《白蛇传》。是不是传说的青面獠牙不敢见人，怕吓坏我们才盖上的？当她拽出湿枕巾，塞上干枕巾的一霎间，《白蛇传》书从他脸上滑落到里边去了。”
　　夏春梅拿着湿枕巾往屋外走去。
　　何发家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走去的夏春梅。
　　8、何发家堂屋，日，内。（闪回）
　　何发家和何建功坐在堂屋里。
　　何建功：（高兴地）“爹，我想结婚。”
　　何发家：（满面笑容）“在启封这两年，书没白读。说那么多大家闺秀，你死活不愿意。原来在外面有人了。离家远点也不要紧，成了亲，就是咱何家的人了，远点就远点吧！她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千金？”
　　何建功：“她是兰子。”
　　何发家：（疑惑地）“哪家的兰子？”
　　何建功：“咱家柴火园子……”
　　何发家：（把眼一瞪）“找个大脚洗衣女，丢人现眼，有辱门风！你就甭想了！我不会答应的，我丢不起这个人！”
　　何建功：“我看大脚就比小脚好，我喜欢大脚的姑娘！”
　　何发家：（用手指着何建功，生气地）“真没出息，我咋就养了你这么个儿子。说媒的整天挤破了门，你都不愿意，我还以为是有更好的姑娘在等着你呢！原来你是想找个大脚狐狸精当媳妇啊！真是家门不幸！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逆子！”
　　何建功：（坚决地）“除了兰子，我谁也不娶！”
　　何建功生气地走出堂屋。
　　何发家气呼呼地走出堂屋。
　　9、何发家堂屋，日，内。（闪回）
　　堂屋里坐着何发家、何发家二叔，何发家三姑。
　　二叔：“你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做事也别太绝情。兰子姑娘人挺好，虽说是穷出身，但人却是十里八乡的美人。又知情达理，满配咱建功的。再说你也不能太讲究门当户对了。皇帝老子找老婆，怎么着门当户对？你家有一百顷良田，难道你也要找个有一百顷良田的姑娘？富户人家找媳妇，不要讲究门当户对。姑娘好就行。你不讲究门当户对，你可以在几百个姑娘里面挑儿媳。你讲究门当户对，在咱这方圆百里之内，你也只能在三两个姑娘里面挑。你算租子、算高利贷鬼精，这账你怎么就没算清呢？”
　　何发家：“二叔，我不是讲究门当户对，我也不是嫌弃兰子家穷，我也没说兰子人品不好，可就是她那双大脚，我实在不能接受！”
　　三姑：（看着何发家，愤愤不平地）“脚大怎么啦，脚大少受罪，脚大站得稳，脚大走得快，脚大能干活。我倒没看出来，脚大了有什么不好。倒是这小脚，害苦了我们。什么三寸金莲值千金，简直就是他娘满嘴喷粪，祸害我们女人。好好一个脚丫子，全靠五个脚趾头抓地用力，结果全用布条条缠死在脚掌下面。那个疼就不用说了。使原本前宽后窄的一张脚板，变成了一个前尖后圆的胡萝卜小脚。还被你们这些臭男人，戏称为小脚女人。呸！除了受罪，还让我们从此成了小字辈！”
　　何发家：“不管怎么说，现在时兴是小脚。你说小脚不好，为什么人家还在缠小脚？你说大脚好，你看到有几个女人是大脚？咱何家楼哪个姑娘是大脚？没有吧？我得跟着大多数走，决不搞这个让人碍眼的特殊！”
　　二叔：“不听劝，你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三姑：“不改改你这认死理的驴脾气，有你吃亏的时候！”
　　何发家：“我丢不起这个人！没办法！”
　　10、何发家卧室，日，内。
　　何发家躺在小床上，看着走出屋的夏春梅。
　　（夏春梅大脚丫子走路的特写）
　　（画外音）“当夏春梅拿着湿枕巾往外走的时候，他那只没斜的右眼，正好看到了她的那双大脚。比她娘兰子的脚还大。说起大脚，他就悔恨自己，当年办的这件无法饶恕的傻事。如果不是嫌弃兰子那双大脚，今天哪会成为孤家寡人，哪会有今天的惨状。”
　　何发家听到夏春梅回房的脚步声，忙又闭上了眼睛。
　　夏春梅在给他擦脸上的泪水，看到了他嘴歪眼斜的恐怖面孔。
　　夏春梅吓得“啊”了一声。扔下毛巾就往外跑。
　　（画外音）“夏春梅终于发现了他传说中的狰狞面孔。吓得她大叫着跑出卧室。”
　　11、厨房里，日，内。
　　欧阳夏珍在厨房里翻找东西。
　　夏春梅：（突然跑进厨房，拉着欧阳夏珍的衣服，恐惧地）“娘，娘，你快去看啊，爷爷的脸，我怕……”
　　欧阳夏珍：（满不以为然）“爷爷的脸有什么好怕的，白胡子老头，精神着呢！”
　　夏春梅：“我怕……”
　　欧阳夏珍：“自己的爷爷有什么好怕的！你在家好好看着爷爷，我去你建文伯伯家借点白面来，给你爷爷擀点面条吃，软和……”
　　夏春梅：（拉着欧阳夏珍的衣服）“你去看看嘛！”
　　12、何发家卧室，日，内。
　　欧阳夏珍被女儿春梅拉到何发家的床前。
　　何发家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盖的《白蛇传》书在枕头里边敞开着。敞开的一页是：白娘子的儿子许仕林，哭倒雷峰塔的一章。
　　何发家闭着眼，左眼角向下耷拉三十五度角，左嘴角向下快拉到了下颚边。鼻子好像还在脸的中间长着，但已经不是老地方。
　　欧阳夏珍怔怔地站在何发家床前，见何发家两眼泪水流个不停，就用毛巾去给他擦拭。
　　何发家的右手，一把抓住了欧阳夏珍的左手。
　　欧阳夏珍：（吓了一跳，慢慢又放松下来。笑了笑）“春梅，快去拿张纸和笔来，你爷爷有话说！”
　　夏春梅忙跑出卧室。很快拿着一张纸和铅笔匆匆走进来。
　　欧阳夏珍接过纸和笔。把笔放到何发家手里，把纸放在《白蛇传》书本上，用两手抓住，放到何发家面前让他写。
　　何发家躺着，举起右手，颤抖着写出歪歪扭扭十个字：“米面油盐都在西边屋里。”
　　欧阳夏珍：（收起纸和笔，把笔交给夏春梅）“你在这儿先看会儿爷爷，我去西屋拿面做饭。”
　　夏春梅：“我还要写作业呢！”
　　何发家摆摆右手。
　　欧阳夏珍：“你爷爷让你去写作业，你去写吧！”
　　欧阳夏珍和夏春梅走出卧室。
　　13、书房，日，内。
　　夏春梅走进书房写作业。
　　14、夏珍卧室，日，内。
　　欧阳夏珍拿着一个面盆走进卧室。掀开柜橱头上的布帘子一看：三平米的一个狭长空间里，放的全是白面、杂面、小米、黄豆、黑豆、绿豆和小麦、高粱、玉米等粮食。
　　（画外音）“她没想到在自己的卧室里，还有这么一个品种齐全的小粮仓。真是应有尽有。”
　　欧阳夏珍拿着面盆，挖了两勺白面，高高兴兴地走出卧室。
　　（画外音）“原来在土改的时候，政府给他留的是两口人的地。土地改革刚结束，他老伴突然得病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但他还是两个人的地。他把节余下来的粮食，除换些钱来花用外，就都储存了起来。想着有一天，儿子原谅了自己，带着儿媳和孙子回来了，也不至于无米下锅。才储备了这些粮食。但他没想到，回来的会是被他逼跳老沙河的兰子母女。”
　　15、农田里，日，外。
　　空镜头，晨。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
　　农田里长满了葱绿茂盛的庄稼。
　　迭印
　　无边的麦田里麦浪滚滚；
　　青纱帐似的高粱地一望无际；
　　沉甸甸地谷穗在微风中摇摆；
　　欧阳夏珍戴着草帽在棉花地里锄草；
　　夕阳西下，欧阳夏珍背着一捆草离开田野；
　　旭日东升，欧阳夏珍用手推车在往田里送粪；
　　齐有利在帮助欧阳夏珍收割小麦；
　　何建文在帮助欧阳夏珍用牛耕地。
　　16、夏珍卧室里，日，内。
　　欧阳夏珍和夏春梅坐在卧室小桌上吃饭。
　　欧阳夏珍：“这两天升高小考试，又遇连阴雨，齐放他爹又到县里开会去了，就让齐放到咱家住两天吧。万一睡过了时间，耽误了考试，四年小学不是白上了。再说他也没时间做饭啊！你听到没有？”
　　夏春梅：“我听到有什么用？人家根本就不愿意来！”
　　欧阳夏珍：“为啥？”
　　夏春梅：“我咋知道为啥！”
　　欧阳夏珍：“你就告诉他，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让他把他家的破烂衣服送来。趁下雨天地里不能干活，我给他们缝补缝补。我就不信他不来！”
　　夏春梅：“那就试试呗！”
　　（画外音）“齐放打心眼里想来，还打心眼里想住下不走，这样他就能和夏春梅天天在一起复习写作业了。但他见欧阳夏珍一个女人，种着四个人的地，还要伺候瘫痪在床的何发家，不忍心给她添麻烦，说什么都不肯来。最后还是欧阳夏珍略施小计，才把他诓到家里。”
　　下午放学的时候，雨停了，但云层还很厚。
　　齐放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一个装有几件单衣的烂包袱，跟在春梅后面，走进春梅家。
　　（画外音）“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春梅家，但住在春梅家还是第一次。”
　　欧阳夏珍：“今天就住这儿了，别不好意思。明天考试，下雨咱也不怕了。你就睡在春梅她爸的书房里，好吗？”
　　齐放：（高兴地）“谢谢姑，书房里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