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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歌(二六)

作品名称:岁月的歌      作者:上弦月      发布时间:2021-10-04 13:31:33      字数:5643

  生产队在夏粮结束之后场院是空着的,除了场边上蹲着的几个麦草垛之外,整个场院上很快就长满了小青草,一直到白露时节,谷子和玉米收获之前,场院又重新修整碾压,谷子和玉米陆续的收了下来,秋粮的脱粒与分配又在场院里开始了……
  因谷子产量低,种植面积就很小,割下来的谷穗在场上晒上两天,一场打下来,总产量只有几百斤。一般情况下,在打下粮食的当天留除了种子,当晚就分配到户了。每个人口只能分到几斤谷子,供每家每户上过碾碾出小米之后,按风俗在中秋节和年除夕,分别向苍天和祖宗们各供上一碗干饭,然后全家老少美美地吃两顿就足矣了。
  相对其它粮食,刘家庄在有了水浇条件之后,玉米的种植面积增加了不少。与谷子收获差不多同时,大量的玉米穗带着包皮,陆陆续续的从田地里被运到场院。通常是先用第一批收获的玉米,人工脱粒之后,在场院里里经过多日的反复晒干扬净,用于缴公粮和留种子。将其后收获的玉米在入场后打堆估算,一般情况下在当日按人口和工分的比例向社员们分配,让社员们各自在家里自行脱粒晒干。
  
  第一批集体脱粒的玉米,在场院里晾晒到第三天之后的晚间,漆黑一片的场院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这人影,先是大模大样的围绕着场院转了一圈,然后不慌不忙的走到晒干了的玉米堆前,不急不慢的卷起了盖在上面的苫子,快速的将玉米向随身携带的麻袋里装,一会儿又将麻袋奋力的抗上了肩头,快步的奔向了场院前面的旧学校。哪六间被废弃了的学校,本来就没建院墙,校院在仨月前被大脑袋家占做了场院,房屋被他家做了临时的粮仓。
  就在哪人将要进入学校的时候,突然被小树林里走出的张寒给挡住了。“谁?”张寒突然一声喝问,令哪黑影猝不及防,他“啊”了一声,转身又抗着麻袋向回跑,刚进场院,突然又碰上了从场边上玉米地里出来的兰德田。
  “站住!”兰德田把回路又给挡住了。只见哪人迅速的扔下了肩上的麻袋,侧身就想向场院西边的玉米地里钻,岂料张寒早有防备,一把就扯住了哪个人的左臂并同时按亮了手电筒,一脸颓丧的大脑袋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你为什么要这样干呢?”张寒问大脑袋。
  大脑袋不说话,头向下低着。
  “你是不是民兵副连长我不了解,但你作为生产队的副队长为什么要监守自盗,你给说说!”
  “我家……我家人口多,口粮不够吃的……”大脑袋说话吞吞吐吐。
  “胡说!虽然我们的生产还没有搞好,但饿肚子的事已经没有了。这绝不能成为你监守自盗的理由!”张寒声色俱厉!
  “爷们,咱们当干部太辛苦,地瓜干我吃够了……我想……我想给家里多添点粮食。”大脑袋又说出一理由,头也抬了起来,大有向张寒求饶的意思。
  “噢,就你当干部辛苦?如果别的干部都这样,社员们怎么活?这社会不就乱套了吗!”
  没等大脑袋讲话,兰德田早就憋不住了:“噢,照你这么说,我当干部近三十年了,不早就成大财主了吗?你看见我哪个家庭了吧,是不是连大家都跟不上?”
  “哪么说,我们都这样当干部为了什么?”大脑袋竟理直气壮的反问。
  “我们不都是为了集体吗?你二十好几的人了,受共产党教育这么多年,是不是白费了?”兰德田有些愤怒了!
  大脑袋不急不躁对兰德田说:“爷们,你不用生气,关键是咱们出了力,社员们还不说咱好。你刚才说当干部三十年,到现在还是个穷家,你吃亏受累咱不说,但你听见谁说你好了吗?”
  兰德田让大脑袋给说到了痛处,竟一半时半回没上来话,张寒把话头接了过去。“作为村干部,本身或多或少都有缺点,整天与社员们打交道也肯定招惹非议,但因工作方法所引起的争议可以理解和原谅,但大公无私的信念一定要坚守,一旦失去了这一信念,当干部就是老百姓的祸害了!”
  “这……”大脑袋哑然了。
  稍停顿一会,兰德田又说话了:“麦场里夜间共少了两次小麦,合起来至少是四百多斤,这事你认不认?”
  “没是有的事,我从来没听说,你可不能往我身上硬推。再说了,少了粮食谁看见来?”
  “我看见来!”张寒斩钉截铁的对他说。“那是在少粮食的第二天早上,老兰指给我看的,哪长条形的粮堆在中间改变了形状,老兰做的……”
  没等张寒把话说完,大脑袋抢着问:“我怎么没有听说?”
  “哪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听不听说不是一样么。”张寒说这话明显是在敲打他。
  “您别乱说,这肯定是弄错了,夜间我在这里负责,出事情我能不知道?”大脑袋装的是一本正经。但兰德田又憋不住了:“噢,你认为半夜干了事就神不知鬼不觉了?我每天收工前在粮堆上做记号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记号?”大脑袋有点惊!
  “怎么做记号你不用问,但我可以告诉你,只要白天我把草苫一打开,那粮堆被人动没动,一点都瞒不过我的眼!”
  “那……那我确实不知道。”大脑袋只是心里一惊,但表面上仍在装傻。
  张寒接着问:“你说你是民兵副连长,是谁任命的?”
  “当然是连长李百能了!”
  兰德田一听就火了,“噢?连村书记和我都不知道这事,李百能有权任命你为副连长?这事是要经过大队的任命,并且报公社武装部备案的,你知不知道?”
  “去年……去年他跟我说过的!”
  “噢,你认为是小孩子们过家家,说说就中了。”兰德田满腔的不屑。
  大脑袋又不说话了。但张寒的话又接上:“你有没有那点身份不重要,但你依着副队长的身份带队护场院,本来应该在天黑之前与老兰交接班,但你却经常让场院里前半夜没有人,甚至整夜都不见个人影,你这是为什么?”
  “这……我每天夜里都在这里!”
  “都是什么时候过来?”
  “这……肯定是晚一点,我……我这不是刚结婚不久,还得在家陪一回媳妇么。”
  “是你自己争着负这项责任,干上了之后又不认真,陪了媳妇丢了场院,这能行吗?”
  “场院……场院里不是还有二哈么。”
  “哪现在二哈哪里去了?”
  “今晚……今晚上他可能有点事吧。”
  “以前呢?”张寒问。
  大脑袋忙不迭的地回话:“以前他天天晚上都在这里!”
  “那为什么我在晚十点之前查了几次岗,这里一个人没有呢?”
  “哪……哪他小子干什么去了?”
  “这事我在问你呢?”
  “他……他……,这样说的话,他小子就有鬼了。弄不好……弄不好……”大脑袋欲言又止,但张寒接着问:“弄不好怎么着?”
  大脑袋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弄不好他跟前段的麦粮被盗有关系!”
  “噢,你是说少了那两次小麦是马二哈干的?”
  “有可能,很有可能!要不,我反复地向他交待晚上我来的晚点,要他一定不能脱岗!他经常不在这里,偏偏又多次少了粮食这说明了什么?”大脑袋说到此处故意停住。张寒却摧他:“你说下去。”
  “这基本可以说明少粮食是他捣的鬼,即使不是他亲自偷的,也一定是跟他有直接关系!”
  “你放屁!别血口喷人好不好?”一声怒吼,突然间马二哈出现在现场。
  原来,哪天是星期天,也是他父亲从县城回家团聚的日子,晚饭间他多吃了一些海鲜,肚子胀的有些不对劲。与甄三妮幽会时,第一个会合下来就感觉有点累,他穿衣后刚想走人,被甄三妮一把拽了回去,没办法情况下,只休息了一小会,又被三妮给哄了上去,拼命折腾了大半天才潦潦草草地收了场。
  称着三妮上厕所的工夫,马二哈从三妮家溜了出来,漫着小树林的弯弯小路,深一步浅一步的向生产队场院里走去。在草丛里撒了泡尿,正当提裤子的当口,忽见前边有情况。他悄悄地跟了上去,附在一簇柳条的背后,耳闻目睹了张寒他们三人事件中的全过程。
  看了一段之后,马二哈才恍然大悟,原来张寒与兰德田,在少粮食之后那么大度,并且与他约定攻守同盟,并非是少了粮食不在乎,原来是他们在放长线钓大鱼。当大脑袋耍花招拒绝交待偷小麦,并企图把这烂事推到他身上的时候,马二哈在柳条树后面蹲不住了。他火冒三丈几步就冲了上去,指着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大脑袋说:“你这人说话办事怎么能阴一套阳一套呢?是你亲口告诉我说,‘看场院这活就是摆摆样子,没有人敢真正偷粮食。’又多次对我说:‘前半夜爱哪里玩就哪里玩,只要后半夜来场院里睡觉就行了。’怎么一转眼把话反过来了,并且自己偷了队里的粮食,又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呢?”
  “你……好你个马二哈,我拉扯你多年你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
  “噢,你干了这么大的坏事往我身上推,你就这样拉扯我,我敢替你担吗?”
  “你说没干就没干?那么你前半夜都干什么去了?”
  “我……我……”马二哈卡壳了。
  “你什么你?没话说了吧。干了就认了吧。”
  “我……我是在谈对象,不信……不信你去三妮家问问!”
  “你谈什么对象?我早知道了,你那是搞‘破鞋’!”
  “你少弄这个!我两相情愿,好鞋破鞋你管不着!”
  “要不……要不是你偷的粮,就你与三妮合伙干的,从这里到她家就隔着一个小树林。”
  “你又放屁!第一、我家住在村东头,我半夜里从村西抗着袋粮食往村东头跑,万一遇上人怎么办?这第二……这第二关键是我二哈就不是个偷鸡摸狗的人,不信……不信把你我和三妮家现存的小麦重过一下称,看谁家的粮食比队里分到的数量多,到时候一切就明白了!”
  大脑袋一惊,一时没上来话,过了一会他才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谁能保证你不会转移出去呢。”
  “这些坏道道就你想得出来,我可没你那么多花花肠子,谁不知道你家把旧学校给占了,在生产队的场院边上设小场院和小粮库,本来就是居心不良!起初社员都在议论我还不相信呢,这回我二哈算是明白了……”
  “你没干就罢了,也别往我身上推。这样咱两都没干,哪肯定就是外人所为了。”大脑袋又调了矛头。他这一调,马二哈也打住了。
  社会人讲道理论长短都说邪不压正,类似的迹象,在日常生活中好象是没什么彰显,但关键时刻,张寒与兰德田在边上看的一清二楚:虽然马二哈智力上比大脑袋差半截,但他说起话来有声有色理直气壮:而大脑袋说话则是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并且总是前后左右绕弯子,给人的感觉就象是一个蹩脚演员,在没有做好功课的情况下被人硬拽到舞台上,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显得极不自然。看样子,他是想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稍静了片刻,张寒与兰德田耳语了两句,然后对他俩说:“今晚的事是明摆着了,没二话可说。麦场里的事从当时的现场来看,基本可以断定是内部所为。如果是外人,他根本不可能在作案时有那么大的耐力:轻轻的将草苫卷起来,装好粮食之后,再把长条形的粮堆给调整均匀,撒漏的粮食全部清理干净,然后再把草苫给完整盖好,并且二百多斤粮食一次拿走至少要两个人;而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只是一个人所为。这就说明一个人至少需要拿两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安全条件是办不到的。你们说是外人干的有可能吗?”
  张寒见他两都没有反映,又接上说:“当时没有追究你俩是责任,就是因你俩的嫌疑最大,空口无凭你们又不会承认。现在这事基本上可以确定,但队里还是不想把事弄大,其原因一是对社员们影响不好;二是咱们都年轻,犯错误情况下,如果能知错改错想尽量的给留出点空间。但没想到的是,您俩中的一人好象还在执迷不悟!既然这样,咱们自己就解决不了了,但不追出个根来,这事又没法了结,你两人先作好心理准备,我马上去公社把特派员叫来,一切由他依法处理好了。张寒说罢转身就走!
  “哎……爷们,别……别……别!”大脑袋慌不迭的喊张寒。
  “咋,怎么了?”张寒回头问大脑袋。
  “我认,我认!”
  “真认还是假认?这事可不能开玩笑!”
  “真认、真认,我认了!”
  一直在抽汗旱烟,好久没有说话的兰德田长舒了一口气,对大脑袋说:“小爷们,这事你早就该认了。从发现少了粮食我就怀疑上你了,只是没抓住把柄我不能开口罢了。”
  大脑袋一声不吭的坐在原地。
  此时的马二哈,摆脱了嫌疑一身轻松,嘴里轻轻的哼着小曲围着场院转圈圈,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也应该受到追责。要不他自己都经常称自己为“二哈”。
  
  张寒和兰德田如释重负,见大脑袋的头越来越低,张寒又是一声长叹之后,语重心长的对大脑袋说:“咱俩论辈分是你尊我,但实际上咱们是同龄人,从小在一起玩到大,现在又一起为生产队负责,我真的希望咱们能同舟共济把生产队搞上去,但实在没想到你会以这样的方式当生产队长。”
  “爷们我错了,要求你二人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好好干工作……”
  兰德田“嗤”了一声表示讥笑,转身一边蹲了下去又抽他的旱烟了。张寒在招回马二哈之后对他俩说:“这一系列的事,包括西岭上瓜田里的失误,你们俩的责任心是很不到位。”
  “是的,是的。”大脑袋连连点头称是。张寒指着他继续说:“如果说只是责任心的问题还好解决,你监守自盗的行为是不可容忍的!但之前已经说了,为了照顾你是新婚和你今后的声誉,这事可以不上报、不对外声张,但这并不是说问题不处理。给你一个台阶,下次开社员会的时候,你自己把副队长给辞了吧,硬赖着干下去对生产队和你自己都不是好处。至于偷粮食的事,等大队里研究之后再决定吧!”
  “爷们,能不能咱今晚上了解了算了?”大脑袋在进一步恳求。
  张寒想了想对他说:“这里,我和老兰已经在场了,但这事肯定不能瞒过村书记。能在内部这样处理,对你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
  张寒对大脑袋说罢转身对马二哈说:“这里的活你也到此为止了。一心很难当作二用,先把你的‘恋爱’谈明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本来,马二哈与甄三妮的事,从一开始就只是甄三妮的一厢情愿,马二哈只是在被动的和她“玩”,甚至后来到了激烈的时候马二哈也只是把她当作玩伴,换句话说就是把她当成了发泄工具。他和他的家庭早就计划着,过两年让二哈在城里接上班之后,憧憬着组建一个双职工家庭,摆脱掉象他父母亲哪样的农工家庭,彻底告别两头受累的局面。但这只是他们的计划。
  一年后的大集体结束之后,马二哈果然如愿以偿的在城里接了班,但城里的姑娘根本看不上他又憨又土的样子,单职工单位里又不给分房子。不过从他接班开始,就主动的割断了与甄三妮的一切来往,并直接告诉她只是玩玩而已,结婚是不可能的!
  半年后,甄三妮不声不响的匆匆嫁人了。
  两年后,二哈家也终于认清了现实,经人介绍取了个邻村的姑娘,还是与他的父母一样,在家里成了亲过日子。
  
  与其他的平常往事一样,大脑袋看场院监守自盗的事,很快就被风吹雨打去。但马二哈与甄三妮的风流事,却不胫而走被人添油加醋编成了风流佳话,在胶州湾的西北岸一带广为流传,甚至还被人编成了一句歇后语:“刘家庄钓知了——人家怎么着咱也怎么着。”这句话广泛被人们用于干事情时随波逐流;男女之间的情趣调侃;以及情侣或夫妻间做爱前的调情话,并且其流传的范围越传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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