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灰色的青春轨迹>136章 年要来了

136章 年要来了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10-06 11:13:17      字数:5497

  1996年2月16日
  今天是农历的腊月二十八了,明天二十九,后天就是年三十了。旧历的一年就要过去了!
  腊月二十之后,同犯们家里都纷纷来人接见了,而我等到了今天也不见家里有什么音讯,该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了吧?自从上次姥姥来了之后,到今天为止,我连家里的一封书信也没有收到过,如果不是家里有了什么事情,不管怎么说,也该有一点儿消息过来呀!看到别的同犯兴冲冲地接见,我的心里十分地不安,尽管我不希望家里来人,可对父亲的思念,对姥姥的牵挂还是让我想见到家里的一些消息。
  接见过的同犯们喜形于色地在一起谈论着各自家里的情况和从家人那里得到的有关于社会的种种消息。社会上的最微不足道的消息到了这个地方,都成了特大新闻。当然,同犯们对这样的消息并不十分动情,只是把这样的消息当作谈资炫耀一下家人的接见罢了。真正让同犯们动心动情的还是自己家里的事情和亲朋之间的往来。亲情离他们很近,友情离他们很近,可这样的亲情和友情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社会也已经离我太远太远了。每次听到有同犯要出门接见了,心中总有一股很强烈很强烈的被人冷落被人遗弃的感受,或许我真的是被冷落了,或许我是真的被人遗弃了,或许我真的不再值得被别人关怀了,真的不值得被人想起了……
  我闷闷不乐地守着自己的床铺猛烈地抽着大炮,空空落落的孤独的感受越抽越浓,我真正认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孤独,什么才是真正的无助,什么才是自己最需要的!
  这包烟丝已经剩的不多了,真不知什么时候中队能再发下来一双劳改球鞋,这样也就可以再换上一包烟丝了。
  自从张铁龙和翟贤被带走之后,这个大院子里的气氛要比以前好多了,虽然仍让人觉得可怕,但不比以前那样让人觉得危机四伏了。最近又听说大队为了整顿什么干部纪律,要对中队干部实行大调动,据说我们队的T队副已经调到别的中队去当指导员了,我们中队已经调进来了一名指导员和一名内勤干事。消息灵通一些人说干部调动已经好几天了,被调动的干部都已经各到其位了。但是,我好像还没有看到传说中来我们中队的指导员和内勤干事走马上任,这大约就叫到其位而未谋其政吧。
  下午出工的时候,小屌李明民又把我留了下来,说是指导员的意思,要我帮助他小屌李明民忙着应付中队的春联、黑板报等。
  我随着小屌李明民进了三课教育室,三课教育室里放满了已经裁好的红纸。
  小屌李明民用手一指那一大堆的红纸,很是严肃地对我说:“这些是你今天下午的任务,今天下午你要把它给写完了,明天上午还要布置黑板报,明天下午要把这些门联全部贴上去。”
  看到这样一大堆的红纸,心里乍然感觉出了年的气氛。年,原来已经来得离我们这样的逼近了!如果不是这么一大堆的红纸的提醒,我还真的没有什么感觉,是不是我们这些人的感觉已经给这个地方关得迟钝了?
  “这些春联在写的时候你要特别注意了,每个干部的门上都不能一样,队长的春联要有队长的春联的写法,指导员的要有指导员的写法,生产队副的是生产队副的,这些词儿你要自己想,你在写的时候注意我在每张纸上都注明了是谁的春联。”小屌李明民提醒说,“不能说是给他们歌功颂德,但要让他们看了之后心里高兴,这一点要特别注意了。万一因为春联惹得他们心里不高兴,这一年咱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下面咱们就动手开始,不光要写队部干部门上的春联,还有干部家里的春联也在这里面。等把这些写完之后,再写咱们工棚大院子门上的春联。新来的指导员要求,工棚里只要有门,就要贴上春联。这样一来,一个下午要是赶得不紧,还真写不完了。今天晚上还要开会,又不能加班写。”
  也难怪他小屌李明民了,一个小不丁点儿的东西,能在这个中队的院子里兜得来回地转,原来是因为他很会讨干部心里高兴。或许这就是他改造几年来的经验了,从他的长相和长相所反映出来的年龄来看,这样的心计与他很不相符,然而,他却如此的老成。这正印证了人们的这句话——“劳改队就是一个大染缸”,单纯的颜色经劳改队这个地方一染,就变得花里胡哨的了。小屌李明民原本应该很单纯,经劳改队这么染了几年,也一定不会再那么单纯了。
  小屌李明民先让我写几个毛笔字看看,是不是能够登干部的房门。
  我写了几个字。
  小屌李明民摇了摇头,不大满意,只好自己执笔。
  但是,他的字写得并不比我的字好到哪儿去。
  人都是这个样子,或者可以说成人都是这个德性,对自己的一切都很认同,尽管自己的一切并不一定能赶得上别人。
  小屌李明民润了润笔,然后抬头盯着我,要我快一些与队长想一副对联,要求要把队长的大气势和显赫的成绩写进去,让别人看了这样的一副对联之后,马上就可以把我们队长和成吉思汗之类的人物联系起来。
  成吉思汗何许人物!我们队长能和成吉思汗相提并论?
  人,都喜欢听别人的奉承话,即使他知道别人是在奉承恭维,也会得意洋洋地接受别人的奉承和恭维,还会自得其乐地表现出满足。小屌李明民在春联上这样奉承恭维我们的队长,一准这一年里队长都会对小屌李明民心花怒放,自然小屌李明民有个轻来轻去的越轨行为,队长也不会对他小屌李明民两眼瞪得一样大了。我发下小屌李明民的脑子特别地够转!
  我挖空心思地想着队长的春联,可是,无论怎样,我都无法把我们的队长和成吉思汗的形象联系起来,不知道是成吉思汗的与我们队长之间的差距大了,还是我们队长与成吉思汗之间的悬殊多了,反正我是真的没有那个能力把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这样吧,为队长写一副这样的对联,不仅能表现出队长的沉稳老练,同时也反映了他的果断与雄浑。”我试探着建议说,“你看这幅对联怎么样——‘雄韬伟略运筹帷幄,叱咤风云决胜千里’。”
  “这幅对联什么意思?”小屌李明民懵懂了。
  “这幅对联不仅写出了队长的足智多谋沉着冷静,同时也表现了队长那种叱咤风云横扫千军的豪迈气概。”小屌李明民肚里的水平我很清楚,我不得不向他解释这副对联的含义。
  “行!行!行!就写这幅对联。你先把这些字写出来,然后再为指导员想一副。”小屌李明民把手里的毛笔在那个倒满墨水的小碗里来回润了润,“指导员的对联应该是那种严父慈母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的那种,仔细想想怎样表达的贴切一些。”
  就这样,整整一个下午我的大脑都在飞一样地转,不管怎么说,总算应付过去了,给他们戴高帽也好,拍他们的马屁也好,对我来说好像应该的无所谓的事情,只要能把这个差事糊弄过去就行了。
  写完这些春联之后,我竟然发现了被小屌李明民压在一个会议记录下面的《九五年下半年的评审结果名单》,在这个名单的表扬栏里,我看见了我的名字,我又获得了一个“表扬”!这样一来,只要今年上半年再获得一个“表扬”,我的减刑条件就够了!
  “这个名单前几天就要公布的,由于新来的干部那儿有很多事情要帮着去做,也就放这儿了。这两天又要忙着准备过年的对联和黑板报,只有等到年后出工了再公布了。”小屌李明民见我瞅着那个名单找我的名字,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这次又得了个‘表扬’,成绩还算不错了。再努把力,争取今年上半年再得个‘表扬’,减刑的条件就够了,下半年争取能减一年。”
  在记功栏里,我看见了张铁龙和翟贤两个人的的名字,怎么会这样?据说张铁龙和翟贤被大队关了禁闭之后被调到其他中队了,怎么在我们中队还有他们两个的名字,并且还在下半年评审中还都得了个“记功”?半年评审结果不是要经过大队审核吗?张铁龙和翟贤他们两个也是给大队关的禁闭呀?这是不是有点儿“自相矛盾”的滑稽?
  小屌李明民见我有些吃惊,就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那个评审结果名单。大概是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张铁龙和翟贤两个人的名字,很不以为然地说:“这两个人的《犯人改造日评表》还在我们中队呢,评审结果当然也要下到我们中队。劳改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干部一般不计较犯人犯下的错误,只要他在劳动中表现得突出了,违犯点儿监规也没有什么。”
  真的是这样啊?
  应该是这样,不然,像张铁龙和翟贤他们两个,那可是在去年下半年的年末违犯了大的监规的,如果不像小屌李明民说的这样,在去年下半年评审当中,这两个穷凶极恶的家伙就不会得到“记功”的评审结果。
  不知道是干部混了,还是我混了,反正我有些想不明白这件事儿!
  
  *****
  吃过晚饭,W队长领着一帮子的干部进了中队大院子。顿时,有值班犯人扯着喉咙喊“集合开会”,于是,整个大院子里的同犯们如过江之鲫似的急急匆匆地冲到饭厅的门前集合站队。
  会场依旧是布置在饭厅里,一切就绪之后,W队长开始讲话。他首先向我们介绍了几位新来的干部:D指导员、内勤干事柳干事和带工干事汤干事,然后就进入了会议的正题。
  干部的讲话听得多了,几乎都是老一套地唱高调,过去如何如何,以后会如何如何,现在该如何如何,然后会是如何如何。但是,我们只是看到了过去的如何如何,感受这现在的如何如何,我们很少看到然后的如何如何。所以,对于这样的讲话,要么就充耳不闻,要么就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冒,尽量别把这样的讲话留在心里去。如果要是把这样的讲话留在心里认真了,就有些上当儿的感受。每次听到干部这样的讲话,我都会想到一个农夫和驴的故事,农夫为了让驴子拉磨,就在驴子面前吊上一个胡萝卜,让驴子追着胡萝卜不停地绕着磨道转,等磨拉完了,驴子仍然吃不到吊在它面前的那个胡萝卜。美好的前景总是能给人很大的诱惑,如果看不透这仅是一个永远都别想够得见的诱惑,你就会被那个诱惑诱惑着。
  我无心听W队长的讲话,两眼打量着新来的几位干部。被队长介绍成D指导员的干部长了一脸的胡子,不过,剃得很干净,青幽幽地泛着光,严整的制服把他的神情映衬得非常严肃。柳干事还像个大娃娃,一身的迷彩服把他打扮得像个刚进兵营的新兵。或许我们已经看惯了被太阳晒黑的皮肤,对于柳干事非常细腻洁白的脸,真的觉得粉嘟嘟的很可爱。汤干事的身材很瘦小,眼镜片后面的那双眼总在滴溜溜地转,由此可以推断,汤干事应该很精明。
  W队长讲了一通的话之后,要D指导员跟我们说几句。
  D指导员把我们这些人看了一遍之后,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向我们讲话。
  从D指导员清嗓子这样一个举动来看,他不应该是从某个中队与T队副调换过来的干部,如果是从下面的中队调过来的干部的话,面对着我们这些人讲话,他绝对不会清嗓子。清嗓子只说明他在面对着我们这些人的时候心里还有些紧张,用清嗓子来缓释这样的紧张。这也说明了他以前不经常给我们这样的人开会。由此看来,这个D指导员应该是从大队某个股下来的干部了。
  “本来呀,这个会应该在前几天开的,也算是我们几个新干部跟你们的见面会。但是,由于各方面的工作比较忙,没有来得及及时跟你们见面,就推迟到了今天,希望大家能够谅解。”D指导员这几句开场白很像他们干部之间的客套话,“再过两天就要过年了,根据不少干部向我介绍说咱们这个中队纪律好,作风好,我也希望大家在春节期间能够守纪律守规定,愉愉快快地过个年。队长说了,从局里的大坝工程到大队的吃水塘,又到中队改田,你们已经忙了一个多月了,也该好好地休息几天了。经我们干部研究,从明天开始,我们队就不出工了,利用明天一天的时间把我们的环境卫生打扫打扫,后天把个人卫生整理整理,我们干干净净地过这个年。至于春节期间的伙食安排,请你们放心,上边给你们拨多少,你们就吃多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克扣你们的伙食。在春节期间,绝对不允许有喝酒、赌博、打架这样的事情发生。特别是那些大劳改,这样的事情最容易发生在你们的身上,你们这些大劳改在这个春节期间要特别小心了,要是哪一个敢违犯了,监规上怎么规定,我们就怎么处罚。另外,为了丰富大家的假日文化生活,今年春节期间,我们要组织犯人唱唱卡拉欧凯,组织犯人进行象棋比赛等一些活动,目的就是让大家把这个春节过得高兴一些。为了能跟大家尽快地认识,下面我点一下名,听到点名的犯人要答到起立,让我把名字和人能联系起来。”
  接着,D对付翻着中队犯人花名册开始点名。
  按照去年的规矩,这个时候我们在饭厅里开会,监舍里应该会有干部清查违禁物品的。可是,会议结束后我们发现,监舍里没有一丝被翻动的意思。大约是还没有到年三十的缘故吧,干部才没有进行清监,我这样琢磨。
  指导员和柳干事在工棚里转了两圈,他们一边转悠一边商量着什么,大概是他们在商量如何要烧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吧。
  或许是同犯们还没有尝到新来的指导员和柳干事的厉害,所以,很多人对这两位新来的干部不如对原来的T队副怕。原来的T队副往大院子里一站,顿时整个大院子里连老鼠都不敢出洞,有哪个犯人敢在大院子里来回走动?可现在,竟然有人敢在大院子里晃动。
  D指导员和柳干事这样转完了大院子之后就进了干部值班室,然后就有值班犯人喊我们组的小尕伎蒋绩溪。这个时候D指导员喊小尕伎蒋绩溪会有什么事儿呢?很多人都心里模糊了。
  大约十来分钟的样子,小尕伎蒋绩溪在人们的各种猜测中喜笑颜开地回来了。
  “我要进大伙房了!”小尕伎蒋绩溪一进监舍,就情不自禁地这样向我们嚷着,同时冲到自己的床铺前开始收拾他的铺盖要往杂物组搬。
  我们一同来的这批犯人有人被照顾了!
  小尕伎蒋绩溪搬出我们组之后,很多人心里开始感到了庆幸,也感到了不安了。我们一同来到的这个地方,为什么首先得到照顾的是他小尕伎蒋绩溪呢?我们这些人什么时候能得到照顾呀?
  人们议论了小尕伎蒋绩溪之后,又开始议论这次的干部调动调整。有人对这次干部调动调整很不满意。据消息灵通的人说,这些表示不满意的人是因为家里把路子通到了T队副那里,T队副调走了,路子就等于白通了。还有一些人对这次的干部调动调整根本无所谓,因为他们家里人把路子通到了W队长那儿,W队长还在这个中队,所以不必要大惊小怪。另外一部分人对于干部是否调动,或者调谁进来调谁出去都无所谓,因为这些人没有路子,倒是谁来谁走都一样。
  我们组开始有人被照顾了,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我开始焦急不安地这样问自己,也是在无声地问这个中队。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