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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章 我渴望他们再度爆发战争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10-03 15:50:03      字数:3524

  1995年9月20日
  原以为油菜点到大田里之后可以轻松两天了,然而,大田里的活儿一茬紧接着一茬。几天来,割稻子,拉稻子,打稻子,从田里忙到路上,从路上到场基,上午一人一亩地左右的稻子要割,下午就要把上午割倒的稻子板车码得像小四轮拖拉机一样拉到场基。尽管如此,老犯人说这只是三秋刚刚开始,还不算紧张,真的到了紧张的时候,就连放屁的工夫也要自己瞅了。稻子要割,要往场基拉,还要在场基上打,同时,稻茬田要整出来种小麦,要挖麦田沟,要平整麦田塽子。到那时候,干部都恨不得我们这些人都长有三头六臂。
  老犯人还说,这个时候天气最好不要有什么变化,整天整天地晴着,中队一千多亩的稻子就可以给收割机收割一多半,人工收割也就是十来排田,为的是收些稻草养中队里的那几十头牛。如果这个时候天气变了,收割机就下不了田,一千多亩地的稻子就要全部人工收割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整个三秋就有的滋味受了,要比上大坝还要厉害。上大坝虽然累,无需担心加班。这个三秋期间,如果天气操蛋了,加班就是常有的事儿了,白天累得要死,晚上收工回到工棚还没能吃个安稳,一声“加班出工”,又得手忙脚乱地往外跑,说不准是干到半夜,或者要干个通宵,第二天照样出工干活。正因为如此,才有“老犯人怕三秋”的说法,三秋的苦吃怕了,三秋的累吃怕了。尽管我们现在只是一开始,还没有忙到老犯人说的那个程度,但已经够吃紧的了,每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蔫蔫地来回。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有精力吵架干仗。
  下午收工回来已经很晚了,刚进工棚,不知为什么,姜歪子和杨简在工棚里吵起嘴来,并且两个人脸红脖子粗地越吵越凶。也正是从他们越来越凶的争吵中,我似乎听出了一些缘由,大约是因为杨简平日里看不惯姜歪子的老X形象,而姜歪子又容不下杨简以老犯人自居的傲慢劲头,两个人早在心里结了疙瘩。而在今天割稻子时,两个人的任务又分得相邻了。相邻的两个人的任务之间没有什么作为分界。任务割完之后,两个人互相怀疑对方给自己丢任务了,就这样,两个人在大田里就已经发生了口角。回到工棚之后,平时各自在心里憋着的对对方的不满一下子全都爆发了。
  争吵越发激烈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在他们的蹦蹦跳跳中越拉越近,并且两个人的手也开始往对方伸着指点对方的脸面了。
  “你傲个什么鸟玩意儿,不就是比我们早来这儿几天嘛,有啥值得你傲的?整天头昂的跟企鹅似的!老子就是看不惯你这副德行。”姜歪子指着杨简嚷。
  “看不惯老子又能怎么样?你还能把老子的蛋给搬掉?三天的新劳改蛋子你老X个啥?”杨简往前又蹦了一步。
  “老子今天就搬你的蛋!”嚷着,姜歪子一拳挥了过去。
  大约杨简没有想到姜歪子会先向自己动手,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躲闪,就被姜歪子一拳实实落落地钉到了左眼上,顿时,他紧闭起的左眼盛开了一朵茂盛的紫罗兰。
  恼羞至极的杨简闭着左眼咧着嘴巴顺手从地上抄起了一张小方凳子,照着姜歪子搂头盖脸地就砸了下去。
  姜歪子偏头躲过了,但杨简手里的小方凳子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姜歪子的肩膀上,砸得他姜歪子龇牙咧嘴地吸了一口气。还未等姜歪子的这口气儿吸匀,杨简手里的小方凳子又砸了下来。姜歪子伸头躲过了小方凳子没有砸到头上,但很实落地砸到了他的后背上。
  姜歪子给杨简这一凳子砸得哇地叫了一声,也就是在他这一声惨叫中,他反身又是一拳钉到了杨简的右眼上。
  杨简的脸上盛开了两朵紫罗兰。美丽的紫罗兰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这就给姜歪子很好的反击机会。姜歪子这个时候手脚并用,已经无法睁眼的杨简毫无还手的能力。
  也正在这个时候,听说小组里出了事情的黑皮焦亏从外面冲了进来,喝止了姜歪子的拳脚。
  黑皮焦亏很是斩钉截铁地给了两个人每人几个很响的大嘴巴。
  姜歪子和杨简再也没有刚才的那种勇武了,他们言听计从地耷拉着脑袋。倒是杨简两手捂着两只眼,瞎子一样蹚着脚步站得安稳了。
  我真的不明白他们两个这样斗气为了什么,就为彼此心里的不痛快?就为在对方面前争个脸面?
  人,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值得去争的呢?功也罢,名也罢,利也罢,这些东西真的都是浮云。在我现在看来,都不足以让人如此肝脑涂地地去争,去抢。这并不是说我现在变得对命运的安排逆来顺受。对于命运,我会讨个说法,但是,针对这些,我再也不会费尽心机地去计较,更不会去争去抢了。现在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从这个地方平安地回归社会!
  黑皮焦亏问及他们两个争斗的原因,他们二人嘟哝着嘴巴像犯错的孩子站在严厉的家长面前一样,不敢言语似的。
  黑皮焦亏似乎已经从他们嘟哝的言语中听出了原因,毫不客气地又甩给了他们两个人每人两个大巴掌,嘴里埋怨地对着他们二人嚷:“你们两个都行了是吧?干活好了一点儿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你们两个刚才那劲头,看样子还没有过瘾吧?要是没有烧过瘾,现在到外面的大院子里单挑去,赤手对空拳,谁挑过谁都不能向干部打报告。有种你们现在就出去单挑呀,我给你们瞅着看谁输谁赢。”
  杨简和姜歪子二人谁也没有出去单挑的意思,都站在那儿没动。
  “怎么了?不烧了?”黑皮焦亏见二人站在那儿不动了,一脸讥讽地问了两句,然后整起脸色对他们二人吼了一句:“不单挑就到窗子下面跪着面壁去!”
  这两个人还真的很乖,尽管平时他们两个在我们这个组里也算是有点儿头脸儿的人物,但黑皮焦亏的这一句吼,让两个人不声不响地各自走到一个窗下,守着窗子跪下来了。
  原初哈起来在社会上如何如何地扳不倒折不弯的汉子就是这样的德行!不由得我在心里有些冷笑,就这副德行也能叫汉子呀!别玷污人们印象中的汉子的形象了行吗?
  原来,很多人都会吹牛皮!很多人都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杨简跪在那儿,不时地用两手揉着两眼,然后抬起头试着想把两个熊猫一样的眼睛睁开,但是,每次他只能把两眼睁开一条很细的缝儿。至于从那条很细的缝儿里他能不能看见他所面对着的墙壁,这个谁也不知道,只有他杨简自己最清楚。
  姜歪子跪在窗子下面倒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面前的窗子和墙壁,但此时他也一样不安闲,龇牙咧嘴地两手交替着揉给小方凳子砸到的肩膀,并试图后背着手揉给小方凳子砸到的脊梁。
  同犯们瞅着这两个人的摸样,谁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倒是华贵,有些感激地看着姜歪子。可能是他平日里受杨简的戏弄欺负太多了,心里又太恨杨简,自己又没有办法对付杨简,今天姜歪子把杨简给揍了,他也觉得心里解气儿了。他试了几趟,大约是要给姜歪子揉肩捶背,但都没有走近姜歪子的身旁,就有些坐卧不安地围着姜歪子来回转悠。最后,华贵卷了一支大炮给姜歪子送了过去。
  姜歪子平日里不怎么抽烟,可这个时候竟然接过了华贵送上来的大炮噙到了嘴里,就着华贵的火机吧嗒着嘴巴把大炮吸着了,然后对着窗子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雾。
  华贵给姜歪子点着了大炮之后,又退了回来,然后往自己的床铺上一坐,也开始吧嗒着嘴巴抽起大炮来,那滋味仿佛发了一笔横财,或者像半路上捡了一个新媳妇。
  按地域划分,姜歪子和华贵离得很近,虽然不属于一个行政地区,但是相邻的两个县,也算是老乡了。不管是不是他们心里有那种所谓的老乡观念,但此时他们看起来很亲近。倒是杨简和我属于同一个行政地区,所属的两个县离得也很近,但我心里没有那个老乡观念,平日里也看不出他杨简有这个意思。
  老乡,有一种说法,人不亲,地还亲呢。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有着相同的生活规律,有着相同的生活习惯,有着相同的生活习性的沿袭。这样一来,太多相同的生活细节,让人们之间有了一种说不清的亲情,这大约就是同一块土地给予的共同的情结。然而,在这个地方,很多人的经历让我十分怀疑那种所谓的老乡情结了,原本很淳朴的老乡情结在这里被很多人用成了工具,去欺骗老乡,“宰杀”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那种亲切的说法被这儿的人们改说成了“老乡见老乡,背后给一枪”,可见,老乡在这个地方有时候要比别人会更阴险。所以,尽管杨简比我来得早一些,尽管他在这个小组里也算是一个人物了,但我几乎不去与他说话,更不可能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杨简的两手不再揉眼了,而是转着头眯缝着两眼试图想完全把两只眼睁开了,但是,可能是因为姜歪子给揍得厉害了,他的两只眼的眼圈儿不仅像两朵盛开的紫罗兰,并且闪着光亮显示着明晃晃的肿胀。
  尽管杨简是眯缝着两眼,但从他的神情里还是能看出他对姜歪子的不服和仇恨。我不知道这份仇恨会不会在日后的时间里重新爆发出来,但此时我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竟然希望这样的复仇能够爆发,并且能爆发得惊动整个劳改局,甚至能惊动更高的上层。这样一来,或许这里面的很多问题就可以引起人们的关注,上面就会投入更多的精力整理劳改队的改造秩序,还给劳改队一个文明、严肃、和谐的改造环境。
  但愿杨简和姜歪子之间这场并不一定已经结束了的战争能够重新爆发,并且像原子弹爆炸一样爆发,像十级以上的地震一样的爆发!!!我渴望着这一天的来临,渴望着这一天能够早点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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