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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章 又是一年中秋节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10-03 15:36:02      字数:5640

  1995年9月9日
  今天是中秋节!
  下午收工比昨天早了一些,尽管很忙了,但天气很好,估计三、五天不会下雨,所以干部很节气地要我们早点儿收工回来过这个八月十五。
  今晚上的伙食还算丰盛,每人一只鸭子。这也得感谢莫名其妙的鸭病,前几天收工,每天晚上一个人褪两只鸭子的任务,中队刚养成的鸭子发了疯似的比着死,一天三百只、两百只地死,据说几千只鸭子都死了一小半了。因为今天是传统的节日,中队决定了每人分一只鸭子解解馋瘾,其它的鸭子据说干部要大伙房腌制起来,这个三秋和冬季土方工程上慢慢吃。
  放在社会上,如果传说一个人一顿饭吃了一只鸭子,那绝对可以惊得别人大张着嘴巴不敢相信。可是,在这个地方,一顿饭一只鸭子似乎还没能填饱肚子,嘴巴里还馋意未尽,真的巴不得饭钵子里“扑棱”又飞来一只大伙房做好的鸭子。这样的幻想和欲望只能放到今夜的梦里去实现了!
  许多吃过鸭子的同犯来到大院子里嚷着说赏月,从那种几乎是穷凶极恶的喊叫声中,我看到了一颗颗空洞的灵魂,看到了一颗颗寂寞、压抑、变形的心灵。
  尽管我在设法欺骗自己天空中升起的不是一轮圆月,而是一个硕大无比的灯泡。可是,月光流淌的声音,月光倾泻的芳香,月光影射的记忆把我对月光的纪念很鲜活地唤醒了,那些有关月光的故事在我的灵魂深处声情并茂地演绎起来。
  
  留一份真情,留一份真爱,留一份感动给这漫长的等待!
  心情不约而合,感动不约而合。于是,在那个风清月朗的夜晚,两颗亮丽的心灵融成了一个温馨的故事。恬淡的凝眸映射着沉醉的心愿,任凭故事恣意地演绎,任凭感受无羁地激烈,虔诚的恪守开始闪烁出昳丽的色彩。
  心事如酒,故事如酒,感动亦即如酒,就这样一直醉着……
  月光清静如水,感受清新如水。明媚的心愿在梦与现实之间抹成一道绚烂的风景线。于是,心情、感受和感动在这道风景线上纵情地放歌,唱清纯的憧憬,唱柔美的关怀,唱一切令我们倾心的情节。尽管风景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枯萎,但放歌的心情、放歌的感受和放歌的感动会变得愈加葱郁,正如这如丝如缕绵绵不绝的月光,从远古到现在,映射着亘古不变的如诗如歌的灿烂馥香。
  留一份真诚,留一份真爱,留一份最真的感动陪伴这永恒的月夜。
  
  此时,我真的搞不清这是我写给月光的纪念,还是月光留给我的纪念,只是很清晰地记得感动如歌,感动如酒,感动是那份绵长的相守。风清月丽玉宇无尘的日子,不谋而合的心情集结成一个昳丽的故事。风清如诗,月朗如诗,感受亦即如诗,彼此凝眸的深处,映射着真诚的心语。于是,她、我和我们之间的情结,连同亮丽的月光,延伸成永不漫灭的记忆。
  感动如月,感动似火,感动是这份永久都再也兑现不了的承诺。尽管如此,温馨的关怀诠解彼此诚挚的心灵,至诚的真爱演绎成无怨无悔的灿烂恪守,清新如诗,幽香如诗,含笑亦即如诗。珍惜彼此的梦绽放着那份心灵的默契,无尽的感谢,感谢着那份直率的付出。全心的,执著的,沉醉在我的灵魂深处,繁茂成了永远昌盛的风景。
  然而,时光流逝之间,世事沧桑之间,面对着熟悉的,或者似曾相识的景致,不禁我们还会在心里静静地追问自己,我们曾付出过多少的关怀和爱?我们又得到多少的关怀和爱?有声的,无言的,泛泛的,或者尽心的,无论是我们付出的,或者是得到的,这些都会璀璨而沉默地点缀着那些已被时光流转的岁月。那种感动的,或者被感动的心情在我们的岁月中被点点滴滴地被保存着。我们去感谢别人的关怀,我们去感谢别人的爱,或者我们的关怀和爱也会被别人感谢着。感谢别人也好,被别人感谢着也好,我们的心情会亮丽得如同天空中这轮灿烂的月光。去感谢别人,我们微笑着,接受别人的感谢,我们也微笑着。世界真美,美得如同我们那份真诚的微笑,美得如同那份带着微笑的感谢。
  月光皎洁如初,大墙外面的世界里想必也会月光皎洁如初,是不是欢笑也该如初?是不是温情也该如初?然而,隔着一层高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远如隔世。
  月光清冷地照着,像一层厚厚的寒霜,沉沉地覆盖着这里的一切,也冰凉着这里的一切,月下不时传来的声声哀叹像一座座冰坨,十分坚硬而耀眼地泛着寒冷的光。是不是造物主在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把月光与人类特有的那种情节给紧紧地连在一起了,让人类与之纠缠不清?用现在的心情和现在的感受去读月光,月光如雨,淋湿的不是那段距离,而是两颗灼热的心。真的很想在这个月圆的夜晚再给她一个极轻极轻的吻,不是要吻去伤痛,也不是要吻去泪痕,只为那一场浪漫的相遇,只为那一段无尘的缘分。真的很想在那个淫霏如月的雨季,再和她一起走那段极长极长的泥旅,不是为了美丽,不是为了记忆,只为那两行曾经紧紧相携的足迹;很想,真的很想……,很想让两颗心再靠近一次,读这样的月光下绮丽的光辉。
  就是这样,每逢月光,不管自己是不是介意,心情深处总是一直这样醉着,感受的深处也在这样虔诚地醉着,臆念中风铃花也在叮叮当当地敲着,诱惑着一颗心沿着故辄寻找两颗心的回程。然而,相守的默契、故事的真实以及无法回归的主题,已经像逝去的月光一样演绎成了一生的遗憾,记忆中美丽的和谐已经无处扑捉,寂寞的憧憬在生命的深处高亢地呼唤着曾经的风景。我却听不到自己的呻吟,缠绵的浪漫幻想困顿于这样的孤独和无奈,尽管她那被月光渲染得散发着芬芳的影子已经在这方心灵落地生根,生长繁衍的却是天上的圆月摇响的空洞的声响,虽然有如曾经的沉醉的呢喃。眸中闪烁的不肯离去的温馨和融融的笑容只是一种幻觉,却定格在生命的轨迹上。
  尽管时光渐渐淹没了岁月的痕迹,但我还是拒绝不了自己时时会跋涉在记忆的长河里,去索求再一次的赤诚相守,就像守着这辉煌的月光。
  就这样思念如潮,期待如潮,向往如潮,憧憬着这份梦的真实和跨越现实的美丽。
  月光如潮水一般,越来越汹涌地向下倾斜着。
  心情如这清冷的光辉,向往如这清冷的光辉,凉凉地散发着一种失落和遗憾,不光是因为远离了爱,不光是因为远离了关怀。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回头。如果如此,我想,自己一定会用现在这样的心情去珍爱,珍爱那份爱,珍爱那份关怀,珍爱那份亮丽的情怀,珍爱自己所经受的一切。然而,这只是一份不现实的渴望:渴望关怀,渴望被爱,渴望那份感动的心情永久地存在;渴望付出,渴望收获,渴望一段情缘纯净得毫无尘埃,那些被自己耽误的情结存放在自己心灵的最高境界。可是,有谁听见自己的这份真诚的心灵独白?又有谁愿意听自己的这份真诚的心灵独白?只任自己的感受在自己的心里感感慨慨。当背影远离真实的起点,注定陪伴自己的只有这样的感伤和无奈。
  漂泊已久,渴望已久,等待已久,无助无缘的心情仍在执着地散发一份自我欺骗的灿烂色彩。偷偷地流泪,偷偷地哭泣,偷偷地将自己的心情深深地封锁起来。找不出理由,找不出借口,或许,藏在心底深处的渴望才是最确切的答案。伤心几何?绝望几何?心事荒芜几度?心情荒芜几度?这样的感受已经说不明白。
  渴望关怀,渴望被爱,渴望有人愿意付出一份真诚的情怀。渴望至纯,渴望至真,渴望一份不渝的真爱,渴望自己不再给过去的美丽带去任何的伤害……
  月光清凉如水,感受亦清凉如水,愿今夜的月……
  
  1995年9月14日
  看着眼前平整如镜棱角分明的的油菜田塽子,我不光惊叹我们这些人的人工之精细,同时也惊叹我们这双手的绝妙,广阔的田野在我们的手里竟然变得像工艺品一样玲珑可爱。尽管这其中流过我们不少的血汗,埋藏了我们不少的委屈。
  看着眼前的这些油菜田塽子,仿佛一下子又感受到了前两天挖油菜田里的排水沟的劳累。五百米长的大田一根秧绳子扯到两头,三米五相隔一条,油菜田里的放排水沟就这样一条线地挖得连着两头,四个人半天一条这样的放排水沟,要挖得二十公分宽三十公分深,不但要挖得笔直,要挖得棱角分明,同时还要把挖出来的塽子整平整碎了。这样挖好了顺田的放排水沟之后,这样整平了挖出来的塽子之后,一排田还要挖出几条腰沟,腰沟的宽度和直沟一样,但深度要比直沟多出五公分,这样一来,整个大田里进排水也就方便了。好在大田刚经过机务队的东方红大拖拉机翻耕过,挖起来不是十分的吃力。虽然大田挖起来不甚吃力,但任务较大,合计下来一个人半天就是七方半土,这样一来,两天下来也把我们折腾得够呛了。由于大田经过了翻耕,挖出来的水沟容易塌土变形,这就要求我们必须保证在挖沟的时候注意这样的情况,如果有挖出来的放排水沟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就必须把挖成的水沟重新填上再挖。棍子催了两天,我们给野兽追了两天似的把四排田的放排水沟挖好了。
  今天出工,我们的任务是点油菜。
  “点油菜的要求我再跟你们强调一遍,株距十公分,行距十五公分。凼子不能打得太深,也不能打得太浅,五公分深浅。每个凼子丢三到五粒种子儿。后面丢灰粪的要把种子儿盖严,不能盖得太多,也不能太少,一个凼子一把灰粪。”来到大田,张铁龙再一次向我们整着脸色说了一遍点油菜的要求,“要是有谁不按照老子的要求去做,你就给老子当心了。”
  点油菜这个任务绝对需要分工合作,如果单枪匹马地做,速度绝对慢得可以。
  黑皮焦亏把我们分成了五个小组,每个小组三个人,剩下的五个人由翟贤带着负责往大田里供应灰粪。
  三个人一组点油菜,一个人在前面打凼子,一个人往凼子里丢油菜籽儿,后面一个紧跟着盖灰粪。为了保证油菜点下去横竖一条线,昨天晚上收工之后,我们就按照黑皮焦亏的吩咐在几根秧绳子上每隔十五公分拴上一个布条儿做记号,打凼子的人今天只要按着这样的记号打凼子就行了。凼子打得横竖成线了,油菜籽儿自然也就丢得横竖成线了。
  打凼子要用锄头,这儿的锄头很像我们北方的扒铲子,只是要比我们北方的扒铲子窄了不少,倒是把子要比北方的扒铲子的把子长了许多。由于任务比较大,打凼子的人不仅要利索,而且要有力量,所以,黑皮焦亏挑出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干活好手负责打凼子,找了几个身手利索的人丢油菜籽儿。盖灰粪的人倒不需要太多的要求,只要能跟上前面的人就可以了。
  我们几个所谓的螺丝鸟没有利索的身手,只能跟着翟贤从场基往田里送灰粪。也很自然,这活儿既脏又累,如果不然,也不会落到我们这几个螺丝鸟的手里。
  拉灰粪的紧张程度早已领教过了,但春播生产中拉灰粪与今天比起来,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今天拉灰粪,距离长,人数少,田里用得紧,这些无不要求我们几个要全速运转。尽管我们已经给狗撵了的兔子一样的慌张,尽管翟贤也在我们的身后拳头巴掌地嚷骂着催,但大田里的灰粪还是显得很紧张。张铁龙喝令黑皮焦亏换几个身强力壮的好手拉灰粪,让我们几个螺丝鸟在后面盖灰粪。黑皮焦亏也看出了让我们几个拉灰粪显得很窝工,就挑了几个中等劳力把我们几个换了下来。
  几个被挑出来的中等劳力很不满意地对我们几个翻了几个白眼,嘴里骂骂咧咧地咕哝了几句,然后极不情愿而又无可奈何地跟着翟贤去拉灰粪了。
  盖灰粪有些像插秧,看起来要比插秧轻巧一些,但真正做起来比插秧累多了,左手拎着装有灰粪的蛇皮袋子,右手一路盖过去就是三米五的宽度。就这样,左手不停地来回拎着蛇皮袋子,右手像钟摆一样从蛇皮袋子里抓着灰粪来回摆着盖,速度要比钟摆快得多了。
  忽然,有人说新犯人组那种盖灰粪的办法很可以,两个人盖一塽子,并排中间两只手拎着蛇皮袋子里的灰粪,一人负责盖一半。这样一来,两人两只手拎灰粪就显得轻巧一些,一人盖一半节省了来回走动的时间,省力又迅速。于是,我们也开始按照新犯人组的办法。新犯人组大约是急中生智,才想出了这样的办法吧。这个急并非是情况紧急,而是人累得急了,后面的巴掌拳头催得急了,就想出了这样的省力而有疾速的办法。生活中的许多技巧大约也是由此而来吧,虽然生活中没有巴掌和拳头,但有生活的压力。人,如果没有什么压力,就很难发挥出智慧。这样的压力来源于自然,来源于社会,来源于他人,也会来源于最简单的吃穿住行,但更主要的要来源于自己。自然的压力让人开始学着直立行走,开始学着春耘夏种,开始学着筑房建舍,学着与别人更深地合作。社会的压力让人从原始走向文明,从保守走向开放,开始从家庭走向市场。他人的压力让人开始从忍受走向反抗,开始从情感走向理智,开始从理智走向尊严。自身的压力让人懂得了自尊、自爱、自力、自强和自立。在这个地方,我们的压力大多来源于他人,而这样的压力我们一时还反抗不了,这就要求我们要启动智慧去应付他们对我们施加野蛮的借口。当我们的智慧把他们的借口掩遮了,我们基本上就算安全了。
  据老犯人讲,油菜点到田里之后会很见效果的,今天上午点完了这一排田之后,田里马上就会放进水来,浸泡几个小时之后再把水排出去,明天下午就可以看到有破开上面灰粪的油菜芽儿。后天再看,又是一个样子,整个大田都是一撮撮的油菜芽儿,横竖一条线,齐整整地向人们十分新鲜地显示着嫩绿,如果有微风一吹,摇头晃脑的样子会十分可爱,像刚学走路的娃娃一样。要是在社会上,人们这样向我讲说油菜出苗如此神速,我绝对不会相信,但是,在这个地方我毫不怀疑。因为这个地方的速度不依从自然规律,是压力逼出来的,说得明白一些,就是给别人的拳头巴掌和棍子逼出来的,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油菜这种东西了。待油菜苗出齐之后,一天就是一个样子了。再经过间苗、除草、施肥,就进入了越冬管理了。待到了明年的春季,再经过一次翻锄和施肥,很快就到了它的收获季节。从把这些油菜点到大田里到收到场基上,这中间不知要经过多少道的手续。“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我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若非这近一年的劳动改造,我也一样不知盘中餐的辛苦,虽然我不是出生在城市,但长到了二十多岁,我依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至于田地里的忙碌和辛劳,虽然我从父母的汗水里看见过,但我没有亲身感受过。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根本没有资格去议论田间的春夏秋冬。这次犯错的劳动改造,不仅是我另一种人生的体验,也是我另一种生活的体验。人生的巨大的反差让我懂得了该怎样去面对自己真正的人生,生活的巨大反差让我懂得了该如何珍惜属于自己的生活。不管自己今后的人生如何,生活方式如何,没有勤劳的双手,没有辛勤的汗水,人生是不会有什么收获的,生活的方式也不会稳固,就像这点油菜一样,不把种子种下去,没有仔细的田间管理,生命的空间依然会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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