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自掘坟墓

　　邱林生离开座位，弯下腰，拾起一张张李莉莎的亲笔供词。空姐出来解释说，刚才飞机遇上强烈的气流，导致突然地颠簸，现在危险暂时解除。不过，为安全起见，需要所有人员系上安全带。邱林生返回座位，系上安全带。
　　邱林生想：“李莉莎的亲笔供词从手中失落，是因为飞机突如其来地颠簸导致我松开笔录呢，还是供词的内容吓到我呢？如果是后者，那可真是丢脸。”邱林生发觉自己的脸颊发烫，丢脸丢大发了！
　　邱林生长长地舒一口气，稳住情绪，拿起李莉莎的亲笔供词材料继续阅读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悠悠地醒来。我仿佛一个地府逃跑的鬼魂。窗外天刚放晴，鸟语花香。我试图站起来时，发现自己脚耙手软。我双手撑地，坐了起来。我鼓足勇气，努力将头转向躺在床上的少峰。我们四目相对，我投去悔恨的目光，少峰还以怒目而视。我们无言以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少峰却是再也不能说话。少峰帅气的脸失去了活力，变成了一脸死灰。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有，我希望用我的美丽、青春，甚至我的生命交换。虽然我现在追悔莫及，悔不当初，但是大错已然铸成，迫在眉睫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处理少峰的后事，让我心爱的人入土为安。
　　“少峰一直用它无神的双眼瞪视我，让我心惊肉跳。我愤然而起，走向少峰。我闭着眼，伸出双手拉扯床上的薄被子，盖在少峰的整个身上。我的心稍安。
　　“我换上一身得体，但是不显眼的衣服。我不能赤裸身体出去投案自首或者寻求帮助。我甚至在卧室的镜子前面化了个淡妆。我需要在白日出门办事，而不能引起大伙的眉来眼去。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地谈论着美好一天的开始，而我却要面对自己亲手铸成的生离死别。老天就是不公平。我合上窗帘。世界瞬间清静了，让鸟儿秀的幸福见鬼去吧。
　　“我快速走出卧室，反手锁上房门。
　　“我来到厨房，我需要生火烹饪早餐。我需要勇气，也需要食物给予我的温暖和能量。我还有太多的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
　　“我很顺利地在青龙镇的一条小街上找到一家木材加工的小铺。小铺外挂着金字招牌‘鲁班加工店’。加工的店铺外有堆成小山干木头。老板约莫六十，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头。老头个子矮矮瘦瘦，一脸白色的虬须，一头如雪的白发。老头脸上挂着微笑，操着浓重客家话和我问好。老头见我一脸茫然的表情，旋即切换频道，开始用四川话和我交流。我告诉老头，需要订做一个木箱，而且马上就要。老头摸了摸一脸的虬须，仔细端详了我片刻，向我伸出一个瘦骨嶙峋的右手掌，旋即五指张开，像一只减肥到极致的孔雀骄傲地展示孔雀开屏的美丽。老头说，立马取货，需要加价五十。我点头成交，并报上我出门前测量的尺寸。的确不愧为现代鲁班。不足一小时，长方体的木箱既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我叫了辆三轮车，从木器加工店拉走木箱。三轮车师傅连人带货拉回我的驻地楼下。我付钱后，将木箱扛上三楼出租屋。我把木箱暂时放置在客厅墙角后返身下楼。
　　“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我需要争分夺秒地继续努力。
　　“午后，青龙镇的农村寂寥无声。
　　“我行走在桃花源深处。春光到处，桃花艳艳。沿途风景正好。顺着一条羊肠小道我焦虑地往前走去。沿途的桃树仿佛春姑娘，张开粉红色的花朵展开微笑。我无心欣赏。虽然头上的太阳洒下温暖的光芒包裹着我，我却是浑身冰凉。路的尽头是一排排废弃的瓦房。红墙瓦屋里空空荡荡的。家家大门敞开，不见人影。我漫步其间，心事重重。
　　“‘姑娘，你去哪里？’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顺着声音过来的方向，我瞧见一家瓦屋外的枇杷地里，一位老者背着手，正在关切地注视着我。
　　“一个想法像一道闪电向我袭来，我皱着的眉头顿时舒展。
　　“我宛然一笑，甜甜地向老者问好。我和老者愉快地聊天，我需要搜集有效的情报。老者给我的信息是整个村都搬走了，这里成了没有活人居住的鬼屋。我告诉老者，我正在寻找一间房子，我要租用它用来安放机器，加工废旧的木材。我询问老者能否推荐。正如我所料，老者毛遂自荐，推荐眼前废弃的四合院。老者的新家就在几公里外的政府定点安置房。闲置的四合院正是老者以前的家。无利不起早，我用高额的租金引诱老者上钩。
　　“正如我的预料，老者欣然接受，我利用了老年人的贪财的心理。我成功了。不过，我可没打算真正地租用老者的旧房子。我和老者约定，我需要先来挖一个坑，安装机器。如果安装的机器不能使用，或者地质条件无法正常使用机器，我将收回我们的约定。当然，老者的损失定当用金钱弥补。
　　“回途，春风吹拂。无数的白色的花瓣飘落如同烧给阴间兄弟姐妹的纸钱纷飞。我正行走在阴阳交界。我是来至阴间的孤魂野鬼。我期待黑夜的降临。
　　“白夜，月亮穿过云层，挂在蔚蓝色的天际。圆月变得残缺。世间万物铺上银光。微风吹动树叶，发出低低的呜咽。辛苦一天的人们早已进入梦乡，追寻他们的平凡幸福。
　　“出租屋的主人家外出未归。我未请自用，借了主人家堆放在楼梯间的锄头、簸箕、铁铲悄悄溜出来，悄无声息地往那片美丽的桃花源行去。
　　“白夜行。
　　“寂静的夜晚的美丽生于喧嚣的白天。蟋蟀在泥土里弹奏春残的哀思。夜游的野鸟间或发出聒噪。池边蛙声一片。
　　“我孤独地前行，清晰地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仿佛我的心要冲破胸腔，逃离到大自然中去。
　　“月亮隐入乌云里。光线暗淡下来。眼前的那片废弃的瓦房黑洞洞的，仿佛一只只睁着眼睛瞪着我瞧的怪兽。它们欺负我是个孤苦女子，打算集体撕裂我。我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跨入那套破败的四合院。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想那是夜游的乌梢蛇，正在寻找合适的角度对我发起进攻。
　　“我听见了自己的颤栗。
　　“我孤独无助，只能继续。
　　“我来到四合院的院坝里，趁着夜色挥舞锄头。我手握锄头的木柄，木柄光滑而坚硬。泥土在黑暗中翻飞，我仿佛成了一只变异的硕大无比的黄鼠狼正在疯狂的打洞。风变得越来越大，吹动树叶，发出巨大的哗哗声，仿佛孤魂的呜咽。我用铁铲将挖出的泥土移开，堆积在坑旁。长方形的坑越变越深，堆积在坑旁被挖出的泥土越来越高，形成一座小山丘。
　　“我气喘吁吁，汗水打湿我的衣衫，我的头发黏在一起。我闻到身上臭烘烘的汗味。
　　“我不是为了埋葬死去的少峰，我是为自己挖掘坟墓。失去了少峰，我成了一个活死人。
　　“挖好一个长方形的深坑，已是凌晨三点。我差点累趴下。但是，我必须坚强，我必须挺住。
　　“回家途中，月亮穿过重重乌云，露出带着笑的脸，洒下银光。“羊肠小道被月光照射得异常苍白。风继续吹，吹落花瓣，吹乱我的发。
　　“回家后，我打开热水器，任滚烫的热水冲刷我身上肮脏的污泥的腐败味道。
　　“我用钥匙打开锁着的卧室门，飘入卧室。我要和亲爱的少峰呆在一起，直到黑夜褪去。我爬上床，和衣而睡。枕头那边是薄棉被盖着的昔日的爱人。如今，因为我的小肚鸡肠，我们阴阳相隔。
　　“东方吐白。
　　“窗外，鸟儿们欢歌笑语。
　　“我从客厅搬来那个准备好的木箱。我掀开薄被子，一股恶臭袭来。那是少峰身上的味道。我凝视少峰，英俊的脸变得漆黑，双眼凹陷进眼眶。我看到少峰眼珠转动，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少峰活了过来。我揉揉疲惫的双眼，幻想消失了，少峰已是逐渐发臭的尸体。我就着床单和簿棉被将少峰包裹，最后推入我放在床下的长方形木箱里，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是来至遥远的地府的少峰的叹息。
　　“我盖上木箱盖。我拿起铁榔头，将事前准备好的钉子固定木箱盖。铁榔头清脆的敲击声，仿佛挂在我和少峰的床头上那串风铃的歌声。
　　“天刚大亮。
　　“居民们正在准备营养早餐。我便出门找回一个三轮车师傅。我必须雷厉风行，赶在游手好闲之徒闲逛时发现我趁夜挖好的土坑之前干完最后一票。三轮车师傅是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我们合力将木箱抬到楼下的三轮车上。随后，三轮车缓缓而行。车轮碾压羊肠小道上的碎砖瓦砾，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突然，刮来一阵怪风，吹得路旁的桃花漫天飞舞，仿佛燃烧的纸钱。
　　“我和三轮车师傅一起将装着少峰尸体的木箱抬到我挖好的坑前放下。
　　“三轮车师傅什么也没问，收到我给他的十元钱大钞后，蹬着三轮车离去。我目送三轮车离去，直到消失在小道的尽头。
　　“我回到坑前，蹲下身子，用尽全力将木箱推入坑里。我看见木箱下坠，最后轰隆一声和坑底来了一个深吻，停止了下落。
　　“我拿起铁锹，卖力的一铲一铲的将堆成小山丘的泥土铲进土坑里。汗水盈盈。小山丘快速的消亡。土坑渐填渐浅。最后，土坑不见了，小山丘也消失了。
　　“我填平了埋葬少峰的土坑。
　　“我的衣衫湿透，仿佛被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雨偷袭。我如释重负地在少峰坟前喘气。
　　“尘归尘，土归土。
　　“第二天，我虔诚地在那片废弃的村子巡逻，为少峰守灵。
　　“第三天，我继续着陪伴少峰，虽然阴阳两地。
　　“第四天，我继续来到那片村子。那位白发老者，也就是那位房主现身了。老者乐呵呵和我打着招呼，我丢给老者两百元钞票。我告诉老者，机器埋下去后发现渗水，房子不租了。老者认真地数着一叠十元的钞票，浑不在意。废物利用，我想这就是房主的狡诈想法，贪财的老人。
　　“一切都结束了。
　　“随后，我离开了青龙镇，离开了美丽的青龙湖，离开了我的伤心地。
　　“我四处流浪。”
　　“各位领导，飞机即将着陆。请大家系好安全带，做好着陆的准备。”空姐再次出现，一脸笑意，宣告探险之旅即将结束。
　　邱林生合上李莉莎的亲笔供词，抬起头朝美丽的空姐点点头，表示感谢。邱林生似乎刚刚进行一场穿越，来到两年前的青龙镇，目睹了一场李莉莎和张少峰的爱恨情仇。
　　人生仿佛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