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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章 四进宫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9-30 17:49:24      字数:12812

  1995年5月20日
  从开始插秧以来,黄斜子和四进宫的命运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原因就是他们两个都成了插秧的快手,这几天来,黑皮焦亏几乎每天都把他们两个捧在手心里。
  对于四进宫,我还是不十分理解,反正从自打他从老犯人组搬到我们这个组以来,日子没怎么好过过。可能是他连续进进出出这个地方的原因吧,整个身子骨只有骨头没有肉,两条腿走起路来像扎不稳脚跟一样来回地晃,路要是走得急了,要不了多远,他就会脸色刷白,开始嘴巴张得像瓢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粗气。他这样的身体,就不用说体力活儿了,三分钟的时间不到,他就会像个小脚老太太脖子上挂了个大石磨一样,腰也弯了,腿也抖了,大口地喘气把整个身子带动得剧烈地一伸一缩。尽管四进宫这样的身体,但很少有人同情他。他这个人平时喜欢吹牛皮,老是爱在大伙儿面前炫耀他以前三次蹲劳改的种种骄傲,惹得人们在心里很烦他。他倒不顾及这个,还是在大伙儿面前没边没沿地吹,把自己吹得比监狱长还厉害。这样一来,人们不单是烦他了,甚至在心里有些恨他。即使大伙儿不跟他计较他这个吹牛皮毛病,为他眼下的身子骨给他一些同情,但是,大伙儿的同情并不能改变他在黑皮焦亏他们面前的遭遇,黑皮焦亏他们的拳脚和棍子不计较他四进宫的身体,只计较他四进宫是否能跟其他人一样完成任务。现在插秧了,他四进宫的日子像翻了身一样好过了!
  据与四进宫同来的老犯人讲,四进宫四次入宫都是因为骗,要么是诈骗,要么就是招摇撞骗。因而,我可以肯定他四进宫的脑袋瓜子绝对是南天门的驴蹄子,不是一个凡脚。由于四进宫在这个地方常来常往,他对这个地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人们私下里议论说,他四进宫的劳改谱子劳改经厚得可以用火车拉,百十节的火车皮也装不完,只是他这次进得这个地方没有得势去背他的劳改谱子劳改经。有人肯定说,一旦他四进宫得了势头,他的劳改谱子劳改经可以把整个中队的大院子背得上下颠倒晕头转向。不管会不会如此,我想,在黑皮焦亏他们这些只相信拳头和棍子的恶人面前,他四进宫即使得势了,也未必能背出什么天地来。在很多的时候,心计只会对善良的人有用,对于只相信武力的蛮夫来说,不称心就出拳头,不称心就动棍子,就像自古说的那句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故此,我推断即使他四进宫给干部照顾了,得势了,也只能跟大组里的犯人背他的劳改谱子,跟那些值班犯人和职务犯人,他依旧背不出来。只是我不明白的是,四进宫是不是有蹲劳改的瘾,或者他有这个命。不然的话,他怎么会来这个地方四次呢?就我而言,这一次就已经让我知道了劳改队这个地方的厉害了,也过瘾了。就眼下来说,每当意识到自己身在劳改队这个地方时,浑身都会不自在地打哆嗦,连脚趾头都惶恐得抽筋。即使将来回到社会上,劳改队这个地方的记忆也会让自己头皮发炸脊梁骨冒凉气。这个地方四进宫居然来了四次,并且每次相隔的时间不久,两三年的样子,是不是他四进宫真的应了那句话——狗改不了吃屎?
  现在黑皮焦亏不像前些日子对他四进宫动拳脚和棍子了,他四进宫又像平日里一样傲慢得像企鹅,本来就走路不稳的两条腿这个时候更显得摇摇摆摆,瘦得像骷髅一样的脑袋晃来晃去,逮谁就跟谁哈他以前在劳改队里的种种风光,那神情绝对让人觉得他家是世袭皇族一样地自豪。如果一个人以耻为荣,那么,这个人还会有救吗?难怪他四进宫以狱为家了。有人不屑于他对自己在劳改队里种种炫耀,就会撇着嘴问他劳改队里那么风光,怎么可能会落个现在这样的身子骨呢?每当有人这样嘲讽地问他,他就会阿Q遭了赵太爷扇了嘴巴子一样,转过身子咕哝着嘴巴说儿子打老子了。
  这是他四进宫第四次进宫了,等他从这个地方再次走向社会的时候,他会被这个熔炉熔炼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头上的太阳像下火一样照着大田,照得整个大田里吱吱地响,这是什么地方?要是在我们老家,这个时候不应该有这么炎热的天气。老家里的太阳这个时候也不会像这样倾火似的照。尽管如此,我们却顾不得太阳火烤一样照着我们的脊背,身上的汗水早已给这样的太阳烤得干了,身上没有汗水,只有炙皮一样的烫热,尽管有风在吹着。
  黑皮焦亏和翟贤来回地嚷着要我们秧要插快。
  “老四,你插秧为什么能插得那么快呢?有什么方法或者经验,能不能指点指点?”尽管我对四进宫感到鄙夷和可怜,但是,为了能尽快将自己插秧的速度提上去,我还是躬身向他四进宫很虚心地讨教。
  “经验?多来劳改队几次你就插得快了,这就是经验!”四进宫不屑地看了看我,撇嘴说。
  这或许真的是他四进宫的经验!
  四进宫的回答不仅让我感到失望,也让我深深地感到了悲哀。
  “另外,组长的棍子也能让你插得快。”四进宫仍十分地傲慢,“每天组长打你五百棍子,要不了三天,你准比谁都插得快。”
  想必四进宫秧插得快不单是常来往于此,组长的棍子也起了相当的作用,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肯定。
  对于四进宫的经验,我感到了绝望。对于四进宫这个人,我也很绝望。
  在四进宫与我不屑地说他的经验的时候,四进宫已经赶上来不少,并且开始往前面超我。
  这是四进宫插的第三趟秧,我这是第二趟秧。我无法否定四进宫插秧的速度,他那只插秧的手根本看不出什么样子,只看见一路影子和燕子点水一样在水面上留下的细小波纹。
  黑皮焦亏和翟贤的棍子在嚷喊的同时不间歇地响着。从插秧的第二天开始,黑皮焦亏和翟贤分了工,如果哪个人插的质量不过关,黑皮焦亏的棍子就会在谁的身上催谁。如果谁的速度赶不上,翟贤就会用棍子催谁。翟贤的棍子没有虚假,而黑皮焦亏的棍子很有讲究,如果没有收方过来监督质量,他手里的棍子就很轻闲,事实上,黑皮焦亏手里的棍子不光是催我们,也是在给收方看的。尽管干部反复强调不准组长用棍子体罚组员,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组长手里的棍子不叫棍子,叫公尺,如果有干部在田埂子上走动,那棍子就成了检查质量的公尺了。干部转过脸去,那棍子就是棍子了。
  “今天有风,秧要插紧了,不然就会漂秧。秧漂起来就等于白插了!”黑皮焦亏在插过的秧田里照了照,手中的公尺棍子往下捣着漂起的秧苗,“四进宫,你抬头看看你插的秧漂起来多少了?手带重一点儿,再有这么多的漂秧,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大凡漂秧,多在“快手”插过的秧趟子里。“快手”插秧,速快手轻,秧插得浅,经风这么一摇摆,水的浮力往上一浮,自然就很容易漂秧了。“慢手”插秧,下手笨重,秧插得结实,要漂起来不那么容易。一个人插秧的快慢,主要取决于下手的轻重。尽管我知道如此,但我的手无能放轻。或者是天性的使然,生下来就是这个本性,注定了在这个鬼地方是干活的螺丝鸟。也就是从插秧的第二天起,我的遭遇又进入了一个高潮,几根棍子同时向我袭来,几个人的拳脚一同向我袭来,让我来不及反应来不及还手。这样的遭遇一天至少一次,尽管我心里窝着的火气时时怂恿着我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可是,虎落平川的古话也在时时提醒着我,单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与他们匹敌抗衡的,更不用说占什么便宜了,所以,我就这样咬牙切齿地忍了。尽管我相信总有一天会与他们了结这些的,并且是在劳改队这个地方,因为我深信他们总会有不在一起落单的时候。
  “你又在数着秧插?”与我相邻的木子国轻声提醒我说。
  不是我故意数着秧插,是我有些情不自禁,因为有规定要每撮要插多少棵秧,一种潜在的意识时刻在提醒我不能多插也不能少插,所以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数手里分出来的是多少棵秧。
  “你还不放快点儿,你看你屁股后面的秧把子满了没?!”木子国再一次提醒我。
  我回头看了一下,屁股后面的秧趟子里已经给别人甩满了秧把子。这么多的秧把子,别说是分着秧插了,就是一撮插上一把秧,屁股后面的秧把子也足够插上十公尺八公尺的,每趟秧要二十把秧,现在二百把秧也有了。别人插秧几乎都是少于要求的棵树往下插,分秧越少,速度也就越快,这样一来,一趟秧插下来也就要十二、三把秧,多余的秧把子就往旁边的秧趟子里扔。由于我的速度太慢,他们就把不愿意插的秧把子往我的屁股后面扔。这么多的秧把子,只有一边插一边往后带了,这样一来,我的速度会更慢了。在这个地方,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欺弱不仅仅是大劳改和小劳改之间,也不仅仅是在生活上,在劳动任务上也是如此。就这插秧,你插得慢,你屁股后面干净一些的秧把子就会被别人用糟乱的秧把子给换了,这个倒还不说,别人插不了的秧把子也都会往你的秧趟子里扔,单是处理这些秧把子就够你麻烦的了,别说插秧了。这样下来,本来你的速度就够慢的了,这个时候就会变得更慢,自然,你就会更倒霉!
  看到身后这么多的秧把子,本来就一直窝憋在心里的火气这时候一下子冲到了头上,我直起身子,爆着嗓子就骂:“谁在往我后面甩秧把子,我就操谁祖宗!”
  “你骂什么?”黑皮焦亏见我嚷着骂,就吆喝着责问我,“你要是能插到别人的前面去,你也可以换别人顺手的秧把子,也可以把插不完的秧把子甩到别人屁股后面的秧趟子里。有本事你就别这样骂,把秧插到别人前面去,那才叫能耐!”
  听黑皮焦亏这样倒埋怨起我来,我心里的火气烧得更旺了。我很干脆地把手里的秧往田里一甩,不插了!除非把我秧趟子里的秧全给拎走了,不然,就是他们全都上来把我折腾死了,我也不插了。
  “你想干什么?”黑皮焦亏见我甩了手里的秧,瞪着眼问我。
  “这让我怎么插?本来我就插得慢,这样不是让我插得更慢吗?”我紧盯着黑皮焦亏问。
  “不插了?不插了你就坐田埂子上去,马上干部过来你就跟干部讲你不插秧了。”黑皮焦亏企图想用干部压我。
  “我就想让干部看看,这让我怎么插!”我抬腿就往田埂子上去。
  “回来,你这是要往哪儿去?”翟贤这个时候在旁边向我吼了起来,“你还真上田埂子呀!想上天是吧?‘
  “我就是上田埂子,我不想上天。我就在田埂子上等着干部过来让干部看看这是不是在欺负我!“我站下来,看着翟贤。
  “哪个在欺负你?别人往你秧趟子里甩秧把子你告诉组长,组长还能让他往你秧趟子里甩吗?你继续插你的秧,谁甩的秧把子马上让谁拎走了。这么一丁点儿小事儿你要让干部解决,干部要我们两个组长干什么?”翟贤板着脸很严肃地说。
  翟贤也学着唱戏了?他这几句话说得多少还有些道理,还有一点儿人情味儿。不管这份人情味儿是真是假,听起来让人多少觉得心里舒服一些。黑皮焦亏那几句话说得太打人了,本来心里的火气可以忍一忍的,经他那几句话一说,很小的火气就给扇成了燎原气势了。
  得到翟贤的这几句话,我又捡起了甩下去的秧把子。
  “你们快手都注意了,谁也不准再往别人屁股后面甩秧把子了,用不完的秧把子就自己往后带。我要是再发现有谁往别人屁股后面甩秧把子,你就给我当心了。”翟贤见我又重新插秧,扯着嗓子向那些所谓的快手警告着嚷,“刚才谁往别人后面甩的秧把子,你马上给我拎过去。”
  待我再回头时,屁股后面的秧把子轻松得多了。
  “这回可以了吧,后面的秧把子没了,该插快了吧!”翟贤站在我的身后,有些挑剔,又有些讥讽地问,“今天不要求你插多少,就五趟秧,别人八趟,你就插五趟。到晚上收工的时候,你要是插不了五趟,那就不好说了!”
  我只能尽我最大的能力最快的速度,至于到晚上能不能插上五趟秧,我心里也没个底儿。尽管翟贤说的这五趟秧已经够照顾我的了,但从几天来的情况来看,五趟秧是我的极限,今天他要我插五趟秧,有些为难我了,因为就这一趟秧已经耽误了我不少的时间。今天翟贤要我插五趟秧,真正的目的就是找个借口整我,让我没有争辩的理由。
  “秧要插好了!”黑皮焦亏这个时候扯着嗓子警告我们。
  听得黑皮焦亏这样警告我们,我们心里也都很清楚黑皮焦亏真正要告诉我们的是什么——收方张铁龙要过来检查质量了,当心把秧插好了。几天来,每次收方张铁龙过来检查质量,黑皮焦亏总会提前喊上两嗓子。由此,我们也总结出了一点儿规律。说实话,如果让各个小组长检查各自小组的作业质量,那绝对靠不住。每个小组的小组长都是一个样子,都巴望着自己带的小组能走在别的小组前面。走在别的小组前面靠的是什么?速度?同样是人,实对实地干,谁又能比谁快了多少?快,就快在看谁会弄虚作假,看谁会糊弄。农田里的活儿,不像工业产品,有严格的尺寸质检。农田里的活儿,做过去了,只要看上去大差不差,就算过关了。弄虚作假的技巧也就在大差不差上。虽然从这两天快手的谈论上我隐约听到了一些糊弄的办法,但我不愿意像他们那样做,同时我也做不好,我不可能一趟秧只插五路,不可能每公尺只插六棵半两公尺十三棵。为了小组能走到别的小组前面,在很大的程度上,黑皮焦亏时刻在为那些快手们监督着收方张铁龙的动向,换句话说,就是在为那些快手们放哨,时时注视着收方张铁龙在大田里的位置。一旦收方张铁龙有过来的迹象,他就马上会发出这样的警告。
  黑皮焦亏这一嗓子让那些快手们的速度慢了不少,尽管如此,黄斜子还是倒霉了,原因就是他退步行每公尺插了六棵秧,一趟秧插了五路。这样算来,要求是每平方六乘八棵秧,黄斜子每个平方只插了五乘六棵秧,一个平方就少插了十八棵秧。
  张铁龙查出了黄斜子之后,先是一顿拳脚,接着又是一顿残酷的棍子,打得黄斜子在大田里滚来滚去,嘴里还不停地向张铁龙求饶:“报告大组长,我再也不敢了,别打了,再打我就拉裤裆了!求求你了,大组长,我再也不敢了!”
  尽管黄斜子如此请求,张铁龙还是置若罔闻地挥舞着手里的棍子,噼噼啪啪的声音一阵紧接一阵,张铁龙咬牙切齿的咒骂也一阵紧接一阵:“你老小子就记不住,今儿就让你长长记性,不日你妈,你就不会喊爹。今儿不好好地治你一顿,你就不把老子的话当一回事儿,就把老子的话当放屁了!”
  “报告大组长,我再也不敢了,接下来一定按照你的要求去插!”黄斜子仍一边在大田里翻滚着,一边向张铁龙乞求着。
  “记住了吧,老子的话不是放屁,就是你们的圣旨!”张铁龙大约是打得累了,把手里的公尺棍子往大田里一插,喘着粗气瞪着黄斜子声嘶力竭地嚷了一句。
  “记住了,报告大组长,我记住了!”黄斜子连连向张铁龙答应着。
  “再让我发现你再这样糊弄老子,老子就一下子把你搞到位!知道什么叫到位吧!”张铁龙瞪着黄斜子,从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了。
  “知道,知道……”黄斜子回答着张铁龙,一轱辘从田里爬起来继续插他的秧。
  张铁龙瞅着黄斜子又去插秧了,然后喊了一声黑皮焦亏,问我们组的秧插得怎么样。
  黑皮焦亏好像没有回答。
  “一个劲儿地催着插快,一趟秧就插一棵,那才真快!你手里的棍子只会催着快是吧,那你还把它截成一公尺长干什么?要催他们插快,还不如手里拿把刀子,那样比棍子更能让他们快。如果你们组再出现像黄斜子这样糊弄任务的,不给我查出来,那是你们组走运,要是给我查出来,我就不找他们组员了,就直截找你们组长。”张铁龙训斥了一阵黑皮焦亏之后,转身就去其他组了。
  “秧要插好了,不但要插得快,也要插得质量过关。要求你们每公尺插八棵,你插七棵半或者七棵,都能说得过去。你要是就插六棵,他不找你找谁?”张铁龙走后,黑皮焦亏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向我们说了话,“要你们插得快,不是要你们快得不像话。老是跟你们说有个大差不差的就行,可你们有些人就记不住,快起来就把我的话给忘了。以后你要是再插那个样子,收方查不到,算你运气。要是给收方查到了,他找你,我还要找你。也不止一次地跟你们讲过,劳改队这个地方,不打勤,不打懒,就打你个不长眼。干什么活儿都要眼皮放活乏一点,不要死塌着眼皮只管干,收方来了,你还那样糊弄法儿,这就叫不长眼!”
  说句实话,我真的希望张铁龙在整过黄斜子之后能把我们组那些快手插的秧都检查一遍,真的要是那样查了,就可以看出到底谁在脚踏实地地改造,谁在弄虚作假敷衍应付了。可张铁龙没有查,只整了黄斜子一个人,或许这是他张铁龙用的杀鸡骇猴的战略战术吧。
  临近中午的时候,天空中忽然飘来了一片云将太阳罩住了。也就在转眼之间,那片云彩越来越厚,最后竟然把整个天空给浓浓地罩住了,并且好像远处有雷声往这边压过来。按地理方位上讲,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应该属于梅雨季节了。反正这儿也不问是什么季节,天气怪得说变就变,像演员的脸。
  “快到场基上抢场!”看到天空中有要下雨的迹象,张铁龙一声吆喝就向场基跑去。
  老犯人虽然在场基上干了这几天,但场基上还没有忙清楚,一来因为老犯人组的人员少,二来因为还有很多的麦子没有干透无法入仓。听到张铁龙这么一声喊,黑皮焦亏向我们很果断地一挥手,喊着我们去场基。
  我们随着黑皮焦亏向场基跑过去。
  等我们跑到场基的时候,场基上的防雨工作基本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又添了这么多人,自然防雨工作做得更快了。
  场基上的防雨工作刚刚结束,有值班犯人来到场基,他先是向干部请示什么事情,然后就把新犯人组和几个老犯人带回去了。
  “要开减刑大会了!”老犯人组有人这样喊了一嗓子。
  “不会吧?怎么到现在才开?”有人这样怀疑说,“要开早开了,现在都中午了!”
  “二庭从一大队开到二大队,然后三大队,到我们F大队肯定要晚一些了。”黑皮焦亏很知道内情似的向我们解释说,“几乎每次减刑大会都是这样。”
  “新犯人感受气氛,老犯人回去接裁定,就我们组倒霉,得继续插秧!”有人很遗憾。
  我什么时候能接到减刑裁定?重新回到大田之后,我不由得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马上你们就知道了,这次减刑大会之后,我们队又有几个人接到裁定之后就回家了。”黑皮焦亏借着今天这个减刑的话题在我们中间走来走去地说,“减刑,不是你想出来的,是干出来的。可以说是每个人都在想着减刑,能不能减刑,就看你干得怎么样了。每天你都拖小组的后腿,干部能给你申报减刑?要想减刑,你就必须有突出的表现。表现好的能减刑,表现差的也能减刑,那谁还愿意干?”
  如果减刑真的只看劳动表现,我就真的没有什么希望了!尽管我认为减刑更应该重看思想改造,因为思想决定一个人的一切,思想也反应了一个人的一切。劳动表现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一个人的体质和能力,并不一定决定于一个人的思想。可是,在这个地方,好像减刑更注重于一个人的劳动表现。
  天越发阴沉得厉害了,云层越压越低,空气也越发凝重潮湿了,估计一场暴雨就要来了!
  “快点儿插,天要下雨了!”翟贤扯着嗓子吼起来,“早点插完咱早点儿回去!插不完,就是天上下锥子,也要插完才能收工!”
  翟贤的话还没有落音,天上果真有雨水滴落下来。
  小组里有人嚷着说:“下雨了!”
  人们的心情随着雨水的滴落变得躁动起来。
  “下雨又怎么样?继续插秧,就是天上下锥子,秧插不完,就没有下雨,就没有下锥子!”黑皮焦亏见人们的心情躁动,脸色也阴沉得像要下雨。
  躁动又恢复了平静,雨也越下越大了。
  我们无可奈何地淋着雨,身上也开始给雨水浇得打起颤来。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老犯人的许多传说竟然是真理,就比如现在这个时候,就应了老犯人的那句话——“劳改队,三件宝,胶鞋雨衣破棉袄。三夏插秧,赶上有些天气,穿上破棉袄都不会出汗。”这个时候,我可以肯定每个人都希望能穿上一件破棉袄,外面罩上一件雨衣。
  不知道减刑大会开得怎么样了?想必主席台不会给雨水浇了,这样的话,大会照样可以进行下去。
  很快,我们的衣服给雨水浇透了,湿淋淋的衣服紧贴着身体,风嗖嗖一吹,我们的身上已经冷得隆起了一层很厚的鸡皮疙瘩,冷得发抖的两手也已经不大好使了。
  我们的身上无一处不在往下淌着水,雨水疾暴得让我们已经无法睁眼,每往下插一撮秧,必须先用小臂揩一下眼睛,不然,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田里的水也在急剧地往上涨。
  “秧要插紧了!雨大,插不紧就会漂秧!”黑皮焦亏扯着脖子嚷,尽管如此,他的声音还是给雨水浇弱了不少。
  刚下田时,田里的水只有寸把来深,可这个时候,田里的水已经涨得有半尺来深了,许多的秧插下去,水面上只露出一丁点儿的秧梢子,有洼一些的地方,秧插下去就全没在水里了,看不出半丝插过的迹象。
  此时,我们被饥饿和寒冷折磨着,多么希望有一杯热水或者一件御寒的厚衣服啊!可是,这些都是奢望,最现实的是雨依然倾倒一样地下,风依然在我们的身上吹,秧依然在哆嗦着往下插。
  “焦组长,干部在喊着上田呢!”忽然,翟贤这样招呼黑皮焦亏,“秧无法插了,你看,插下去的秧漂起来不少,水太大了。”
  “干部喊上田就上田吧。”黑皮焦亏一听是干部喊着上田,很是果断地这样向我们决定喊。
  我想,我们劳作着,身上都冷得不是滋味了,黑皮焦亏和翟贤就那样直挺挺地在田里站着,那滋味肯定比我们好受不了。
  听到黑皮焦亏招呼着要我们上田,我们这才直起腰,发现在场基的工具房旁边有人打着雨伞在向我们这儿招手。
  我们看不清是哪位干部。
  说句心里话,从进入这个中队以来,我就一直在怀疑着这里的干部都在干什么?生产干部吃饱了除了来大田里散散步之外,还做了些什么?管教干部除了时刻担心上面会来检查之外,还担心什么?国家养了这一帮人物到底要他们做什么?如果他们真的都能尽职尽责,想必这个地方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黄毛的脱逃是个教训,可这个教训又在这些干部心里记了多久呢?
  我们聚到了工具房里躲雨。据说,这个工具房原初是个催芽房,原来的春播催芽要烧火加温,后来,催芽技术变得简单而又保险了,催芽房就改成工具房了。工具房上面覆盖着稻草,时间久了,稻草也腐烂了不少,虽然每年工具房里的犯人要往房顶上加盖稻草,但是,不管怎么加盖,这样平顶的房子总不如起脊的房子稳妥。起脊的房子房顶往下泄水,平顶的房子就不同了,像今天这样大的雨,雨水全在房顶上聚着,自然就会往下渗漏。外面瓢泼一样的下,工具房里在噼里啪啦地往下漏,并且工具房里的地面上已经也已经积了不少的水。干部坐的那一片地方上面给人撑起了一块很大的塑料布,自然无须担心上面会有雨水滴漏下来,至于地面上的水,干部穿的都是雨鞋,也无须担心会弄脏袜子和脚。
  我们尽量挑拣没有雨水滴落下来的地方蜷缩起来,这个时候,饥饿和寒冷在我们身上的作用更明显了。
  “这大伙房里的犯人今天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到现在午饭还没有送过来?”有干部好像发现了我们的饥饿,有些不满意地这样说。
  “估计要等散会后才能把饭送过来吧。”旁边的干部推测说。
  “下这么大的雨,会还怎么开?”有干部不屑地笑了一下。
  “怎么没法开?主席台设在走廊下,那百几十份裁定一宣读,得到减刑的犯人摁个手印不就完事儿了?”另一个干部也笑了一下。
  犯人减刑听起来就是这么简单干脆?
  听到干部这样议论减刑,此时我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忍受着饥饿和寒冷的折腾,我完全不由自主地关心起自己将来是不是有希望能够得到减刑。
  “这两年,减刑的幅度越来越大了,这第一季度我们队上报了十三个人,不知道能减下来几个。要是照这样的幅度下去,第二季度的减刑会再一开,今年上半年我们队的老犯人就走得差不多了。今年的三秋就基本上是这个二组顶梁了,明年春上,我们队的老犯人就基本上没有了,值班、带组都要从这个二组换上去了。”W队长对这个中队的情况很有把握。
  W队长所说的二组就是我们这个组,春耕编组之后,老犯人组被称为一组,我们组被叫做二组,现在这个新犯人组被称为三组。
  “其实,这个二组从冬修水利大坝上就开始挑这个中队的大梁了。”我们组的分管干部C队副接过W队长的话说,“现在这样的减刑幅度是大不少,一年一个中队能减四、五十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幅度。想想原来那些年,一年一个中队就减那么一两个人,现在幅度多大,一个季度就是十几人,照这样下去,估计明年一个季度能减二十人左右。”
  “这个幅度只会越来越大,犯人减刑也会越来越容易了。只要好好干,每个犯人都有希望得到减刑。”W队长这样肯定地向其他的干部说。
  我很清楚,W队长这话是说给我们听的,是鼓励我们的干劲的。但我有些怀疑这话有演戏的成分。
  “明年这个二组就有一部分犯人能减刑了,最快的第一季度就可以申报了,第二季度、第三季度大部分都是这个组的犯人,到明年年底几乎可以减一遍了。”有干部这样推断说。
  “那就看他们这个三夏和三秋怎么干了。要是一直保持住这个干劲,明年减刑几乎全在他们这个二组。如果吊儿郎当地干,那就不好说了。”W队长很权威地说,然后笑了笑。
  “这个组很有希望,因为这个组的大部分犯人都很自觉,改造都比较尽心。”C队副很欣赏地说,“可以这么肯定,今年的三夏三秋,这个二组要顶我们中队的大半边天,平日里他们的劲头儿明显地在那儿摆着呢,谁都可以看得出来,从这个组入队以来,几乎没有出什么毛病,在很多的方面,老犯人组也赶不上这个组。”
  W队长对C队副的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外面的雨仍在很骤地下着,这个时候,当了场基统计的王新抱了一大抱塑料雨衣从外面进来了。
  “大队仓库也是胡鸟弄,这雨衣早就该进了,结果是昨天下午才拉回来,拉回来的还不够每个中队分的,一个中队只分了四十五件,好多的犯人都摊不上雨衣,这四十五件怎么分?”W队长见王新抱过来的雨衣,有些抱怨地说,“本来我让去领一百件回来,下田的犯人每人发一件还有剩余,这下好了,一个中队四十五件,不够分。”
  “这样吧,一个组分多少件就交给他们组长往下分。”有干部这样建议说。
  “也只有这样分了。”W队长琢磨了一下,“老犯人组和犁田组里有些犯人有雨衣,就给他们两个组十五件,二组和三组每组十五件。”
  得到W队长的吩咐,王新开始一二三四五地数起来。
  黑皮焦亏拿过十五件雨衣之后,并没有经过太多的考虑,自己和翟贤一人穿了一件,然后便按着插秧的快慢顺序发了下去,十三件雨衣自然轮不到我,也轮不到华贵和木子国,我们七个人没有雨衣,我们多么渴望同样得到一件雨衣。
  分到雨衣的同犯们十分欣喜地穿了起来。塑料雨衣轻薄灵巧,又有保暖的作用,是这个天气里劳作时的最好的雨具了。我们这几个没有分到雨衣的同犯只能在别人嘲讽讥笑的目光中,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穿着雨衣后那种得意非凡的神气,心中那份被人冷落被人遗忘的感受在汹涌地翻涌着。
  新犯人又冒雨回来了。
  伙房里的犯人把饭也送来了。
  这顿饭吃得没有什么味道,不单是因为伙房里的那个盛饭的大木桶在路上淋进了雨水,更主要的是因为我们没能得到雨衣。被雨水浸泡得水渍渍的冰凉的饭吃进肚里虽然撑起了饥肠,却在大肆地掠夺着我们体内的热量。这样内寒外冷,我们抖得更厉害了。
  雨渐渐地小了些,这种迹象对我们并不利。我们多么希望雨就像刚才那样的气势一直下个不停。这样,今天的秧就有可能要推到明天了。如果明天还是那样疾骤地下,秧就有可能推到后天。后天再那样下,就大后天。就这样一天天拖下去,今年的三夏也就免了。
  收方张铁龙又催着下田了,并且要求每个组在下田之前要先在茅沟埂子上多开几个口子,以便把田里的水放得快一些,这样才会少漂秧。
  穿上雨衣的同犯自然不再担心雨仍下得很急,苦就苦着了我们这些没的雨衣穿的犯人了,刚刚被暖得不再滴水的衣服冲进雨里,片刻间又开始往下淌水,因为吃了冷饭而发抖的身子这个时候抖得更厉害了。虽然雨势在慢慢地变小,但是,我们并没有因为雨势的变化而慢慢感到温暖一些,此时,我们多么渴望天空中能乍然而出一轮骄阳,用它的光和热温暖我们的身体。
  田里的水已经没膝盖深浅。
  黑皮焦亏让人先在茅沟埂子上开了十来个缺口。尽管如此,田里的水下落的速度仍不明显,茅沟里的水像静止了一样。毕竟,几个中队的大田又有多少的水要往支渠里排!估计现在支渠里也已经是水平槽了,自然这田里的水落速度就会很慢。
  “不要以为田里的水深,秧插到田里看不见,你就可以大糊特糊了!告诉你们,等水落下去之后,我要是发现哪个组插得不合格,明天给我全都拔掉了重插!”张铁龙在田埂子上扯着嗓子打雷一样向我们吼。
  尽管张铁龙如此三番五次地在田埂子上向我们这样打雷一样地吼,但我们整个小组的速度还是比刚才快了不少,明天真的会拔掉重插吗?劳改队这个地方,多少天要插多少秧,这都是经过计算的,然后根据这个计算购进多少稻种下多少秧母田。如果明天这块田里的秧要真的拔掉重插,就会有田没的秧插了,所以,拔掉重插是不可能的!劳改队这个地方,好歹我们也蹲了半年了,必定不是刚来的时候,这儿的什么事情还都不懂,别人说啥就是啥。按这个地方的话说,我们现在已经渐渐地有了劳改谱子,渐渐地有了劳改经,已经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好糊弄了。
  别人一趟秧插完,总是表现出战场凯旋一样的轻松与喜悦,而我没有,我的感受是又要重新起头熬上一趟了,这份无奈别人无法感受得到。不过,今天还好,比昨天多插了半趟秧。尽管有这样的进步,我也很清楚,晚学习时还是免不了又要“学习”了。
  农忙时的晚学习其实就是收方和组长耍威的时间,不单是我们这个中队,就连与我们相邻的三中队也是这样。自从插秧以来,每天晚学习的时候不光能听到我们中队激烈的竹板子抽打皮肉的声音和哭爹喊娘的惨叫之外,也能很清晰地听见从三中队传过来的几乎相同的声音。至于其他中队是不是这样,由于离得远了一些听不见,我也就不敢唐突地断言也是如此。不过,我推断应该是这样,因为同在一个大队,“风俗习惯”自然不会相差太远。收方和组长不但会打竹板子动拳脚,但还会用其它的方法。在他们打得累的时候,还会采用许多折磨人的办法,蹲马步、金鸡独立、牛抵墙、开飞机,等,这些司空见惯的办法无论什么季节,都可以通用。但他们还有季节性的手法,比如冬天,他们会让你脱净了衣服在冰凉的地上静坐。眼下赶在了夏季,蚊子热闹,就让你喂蚊子。喂蚊子的手段很简单,但很残忍,被折腾的人脱光了衣服纹丝不动地站在他们用水泼湿的地方,喜潮的蚊子顷刻间就会满满地叮人一身。不管你被蚊子叮咬得如何难受,他们不允许你有丝毫的动弹,更不允许你赶身上的蚊子。一茬蚊子喝饱了血飞走了,又一茬的蚊子叮上来。就这样,直到你身上被蚊子叮得遍布了肿疙瘩,他们才会开恩似的让你穿上衣服。虽然在三夏动员会上干部反复强调收方组长不得体罚组员。但是,自三夏开始插秧以来,我几乎没有看见有干部出面制止这种想象,除非你向干部反映你被体罚了。“民不告官不究”的古话现在依旧是个真理?我搞不清楚他们这些体罚别人的手段是谁发现的,亦不知这些“伟大”的手段已经在这个地方沿用了多久,反正不论哪种手段,对我们这些下田出力的大组犯人来说,都是灾祸。
  
  ×××××××
  晚学习时,黑皮焦亏从大账室抱了不少的香烟回到我们的监舍里,说这些香烟是干部对我们在三夏中的劳动的慰劳品,虽然这些都是低档香烟,但干部的心情已经十分昭然了。我想,干部的这份心情不应该用什么档次来衡量。
  我们都紧盯着干部的这份心情,急于得到慰劳的渴望热切地在目光中流露出来。
  “我决定这样来处理这些香烟,为了激发组员的劳动热情,鼓励那些在劳动中表现突出的组员,把这些香烟作为奖品来奖励每天能超额完成任务的犯人。只要你能超额插完一趟秧,你就可以领到一包烟。你今天超额一趟,晚上回来就是一包香烟,超额两趟就是两包,从明天开始兑现。因为这些香烟是干部的慰劳品,是干部的心情,今天晚上就每个人都领受领受,不论你今天插了多少秧,每人一支烟。但是,在抽这支烟的时候,你要在心里问一问自己是不是对得起干部的这份心情。”黑皮焦亏这样自作主张地这样处理了干部的心情,说着,他打开了一包烟,让赵小毛给每个人发上一支。
  经黑皮焦亏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支烟很有份量了。尽管我们这些人的烟瘾都不小,我想,此时应该和我一样,这支烟抽得有些铳,有些不是滋味。
  在同犯们抽烟的当儿,黑皮焦亏将今天的插秧情况作了总结。待同犯们纷纷甩下烟屁股的之后,黑皮焦亏的脸上冷冷地一笑,说:“该算的帐我们在大田里都算过了。现在你们的烟也都抽完了,该继续练插秧的继续练习插秧,可以洗手洗脚休息的就洗手洗脚休息。不管你插秧怎么样,一定要把你们的手脚保护好了,睡觉前都要仔细洗洗,这样就不会有人烂手烂脚了。现在该练习插秧的就开始‘上班’练习吧。”
  劳改队这个地方,你要是干活不行,那你就有的霉倒了!这插秧来说,白天在大田里弯得腰直起来都很吃力了,收工回来又被人逼着继续弯腰练习三个多小时,直到别人都呼呼地睡得香甜了,你才可以上床休息。往床上一躺,腰一点儿知觉也没有,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时候,腰慢慢有了知觉,酸疼的感受像是腰部的关节都错了窝儿,窝儿里又像憋满了气儿一样。就这样还没有休息得过来,天又亮了,新的一天的劳作又在紧张的气氛中开始了。就这样日复一日,三夏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插秧以来的迹象表明,就是要这样操练一个多月。一个多月的时间下来,又该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和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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