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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章 插秧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9-30 17:04:28      字数:12737

  1995年5月17日
  天刚麻麻亮,大院子外面的那几颗大树上的群鸟啼叫得正热闹,我们就给喊起床了。
  今天起床要比平时早得不少,起床后的气氛也感觉与平时不大一样,显得紧张了许多,铺床叠被,无一不显出一个很快的节奏。
  插秧,整个白天都在水里泡着,对于我这个北方的旱鸭子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非常残酷的考验。长了二十多年了,从未见过稻子是怎样一个长法,更不知道秧是怎么样一个插法。
  起床还不到十分钟,大伙房里的粥已经出锅了,匆匆地吃过了大伙房里的粥,碗还没有来得及洗,出工的口令就喊响了。从今天开始,中午的饭要在大田里吃了,我们拎着饭钵子和昨天晚上准备好的秧绳子出了大院子。
  今天是我们第一天插秧,每人自拔自插六趟秧。六趟秧,折合半亩地左右。我们属于学习阶段,插秧,每趟一公尺宽,要求是每趟六路,退步行每路每公尺八棵,照这样算,一个平方就要插四十八棵,一趟秧五十公尺左右长,要插下去两千四百棵左右,我们一天的任务是插六趟,大致要插一万四千四百棵。秧插出来,要横看成一条线,竖看成一条线,斜着看还要成一条线。今天属于初步学习练手,从明天开始,估计任务就要加大了。据老犯人们说,十三趟秧的任务不算大也不算小,紧紧张张的,一天刚刚好。
  我们从场基里抱上些稻草来到了秧母田。要插秧就必须先拔秧苗,拔起来的秧要扎成把儿。
  “这秧怎么拔法?虎口反贴着地面攥上一小把往怀里带着拔,两手同时拔,速度要快,这样拔秧不容易断。如果是虎口朝上攥着秧拔,秧容易被拔断。拔够一把之后,要把秧洗一洗。洗秧,不是让你一根一根地洗,手攥着秧把子把根上的泥在水里上下涮。为什么要洗秧?一来往田里拉的时候轻松一些,更主要的是,秧洗得干净了,到田里插秧时分秧好分,秧分得快,就插得快。秧插得是快是慢,就看你分秧的快慢。秧洗好之后要扎起来,怎样扎得快扎得牢?看好了,左手拿秧,右手扎秧草。先绕左手大拇指绕个扣儿,再疾快地绕秧把子绕上个三到四圈,把秧草头儿往这个扣儿里一穿,左手再带这个扣儿,这就扎紧了。这样扎的秧,秧把子扎得紧,抖也抖不开,到田里解秧把子时,无论你带哪个秧草头儿,轻轻一带,秧把子就给很容易解开了。”黑皮焦亏先是给我们做了一遍示范,然后就让我们下田拔秧,“两个人一塽子,两个小时之内必须拔结束了。”
  水还有些凉,但是,任务下来了,就顾不得这么多了。我们蹲下来按黑皮焦亏说的方法去拔,才发现拔秧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容易,稠密的稻秧根须盘错交叉,一把拔起来就带起了一大块的泥,如果用力太猛,拔起来的就是一把断秧。对付这样的秧,一把不能攥得太多,这样才可以拔得轻松一些,秧也拔得干净一些。但是,照这样的拔法,如果不加快两手的速度,这一塽子的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拔完呢。
  “要快!要快!”黑皮焦亏很是虎狼地在我们的身后吆喝着催。
  尽管干部昨天晚上已经在动员会上强调了小组长在三夏期间不准再毛病手,但是,黑皮焦亏手里的棍子还是开始噼噼啪啪地敲打起来。
  挨打的同犯呲牙咧嘴地强撑着,手下的速度也表现得快了一些。
  蹲下来拔秧,不是拔三把五把就结束了,据说要拔上两个小时左右。两个小时,自然这两条腿就蹲得消受不了,许多的同犯已经很干脆地坐到秧母田里,也顾不得满秧母田里的水了,也顾不得这秧母田里的水已经给混成了泥浆。坐在秧母田里拔秧,感觉要比蹲着舒服多了,往前赶只要一欠屁股往前挪动就行了。
  听老犯人们传说,拔秧要比插秧累人得多,宁愿多插几趟秧,也不愿拔半趟秧。或许真的如此吧。还有老犯人说,如果秧田里前两天撒了脱根的药,秧拔起来就会像热水烫了的鸡毛一样好拔,轻轻一拨就掉了,并且拔起来的秧很干净,不需要怎么洗。从今天拔秧的情况来看,这秧田里没有撒过脱根的药,因为拔起来太困难了。尽管如此,同犯们仍是在争先恐后地往前赶,因为大伙儿都知道黑皮焦亏手里在拎着棍子。好在今天老犯人留在了场基,不然的话,我们组今天拔秧就不好受了,因为黑皮焦亏时刻在拿着老犯人的尺度来要求我们。老犯人,都是拔秧插秧的高手,我们哪儿能追得上比得上啊!据有经验的老犯人说,第一年插秧,不管你多么笨拙,到了第二年,不知不觉你就莫名其妙地成了插秧的高手了。第一年你一天可以插五趟,第二年你就可以每天插十趟,并且感觉还会是轻飘飘的不费什么力气。这样的变化谁也说不出其中的缘由与道理。
  大约两个小时左右,秧拔得结束了,我们也开始往田埂子上拎秧码车。两手拎着秧把子往田埂子上跑,蹚得田里的水呼呼啦啦地响,然后空手往田里跑,又蹚得田里的水呼呼啦啦水花四溅地响。尽管如此,黑皮焦亏还是嫌我们太慢。
  停在田埂子上的几辆板车给我们码得实实落落地显大,车下的轮子给压成了瘪三一样,板车上码得小山似的秧把子水淋淋地往下滴淌着泥水。
  车子码好之后,黑皮焦亏喊了几个平时干活比较利索的好手掌控车把,然后向掌把的车把式几个强调拉车的时候要注意两个车轮子走在硬实的地方,后面的车子要沿着前面的车辙走,一定不能打斜了,车子重,稍微不注意车轮子就会打滑打炮,还有可能陷到旁边的田里去。
  车子启动之后,每辆车有两个或三个人在后面推。
  黑皮焦亏嚷着今天要插二十三号田,我们的任务在大田的最南面。
  这里的田出来的真快,昨天割倒的麦子,夜里大东方红拖拉机轰轰隆隆地在割过的田里走了那么一趟,今天田里就进水泡田了,今天割的麦子,明天一样能进水泡田了。估计油菜茬没有插完,麦茬田也一定会给犁田组耖出来几块等着我们插秧了。
  我们拉秧来到任务段之后,黑皮焦亏就催着我们带秧绳子下田,每根秧绳子相隔一公尺。黑皮焦亏和翟贤一人手里握着一个“人”字架的公尺,分别在田埂子和茅沟埂子上一转一捣一公尺,“人”字架的公尺两脚尖尖的,在田埂子和茅沟埂子上一转就是一个窝儿痕迹,我们带着秧绳子只管按着那些窝儿把秧绳子两头拴的棍儿插进去就行了。黑皮焦亏一面转着手里的“人”字架公尺,一边招呼着茅沟埂子上的翟贤八趟秧丢二十公分做放风趟。这样算来,我们组的任务段应该在一百五十米左右长。
  黑皮焦亏和翟贤在田埂子和茅沟埂子上捣腾了一阵手里的“人”字架公尺之后,回头要我们放秧绳子的放秧绳子,往田里打秧的打秧,每趟秧二十把秧,要打匀了,大约两公尺半甩一把秧,不能多,也不能少,每趟二十把秧刚刚好,这是他黑皮焦亏的经验。几十根秧绳子带好之后,秧趟子里已经打满了秧。
  黑皮焦亏把我们全集合到了田埂子上,要我们看他怎样插秧。
  “首先,两腿要一前一后地站到秧趟子里,两腿与两边的秧绳子丢开的距离要大致相等,两腿间的距离要与两腿与绳子之间的距离大致相等,也就是说,两条腿把秧绳子间的这一公尺分成三个大致相等的距离。这样,左腿与左边的秧绳子之间要插两路秧,右腿与右边的秧绳子之间要插两路秧,两腿之间又是两路秧。一趟秧六路,路与路之间的距离要大致相等。秧插下去要直,不能东倒西歪,同时要保持秧插下去横竖都要成一条线。我们要求插的是二指条秧,就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秧插下去。用整个拳头捣下去的拳头秧和用大拇指按下去的拇指秧是绝对不允许的。同时也告诉你们,从你插下去的秧我们就可以看出是不是二指条秧,不要以为田里有水我们辨不出是二指条秧,是拳头秧,或者是拇指秧,露在水面上的秧梢子就能告诉我们你插的是什么秧。”黑皮焦亏讲到这儿,瞪着眼把我们看了一遍,又向我们强调说,“插秧怎么样才能插得快?一要退步快,二要左手分秧快。退步不快,分秧再快也不行,这样只会把秧插得稠。退步快,分秧不快也不行,这样就把秧插得稀。怎么样分秧,看好了,秧把子拿起来,解开扎秧草,分开了,一次不能握一把秧,这样分不快。一次握半把,在水里涮一下,把秧根上的泥涮得干净一点儿,再把秧根用右手大致撞齐了,这样就好分了。左手分秧,有的是用大拇指往外捻,有的是用中指往外拨。你觉得用大拇指捻方便,就用大拇指捻。你觉得用中指拨方便,你就用中指拨。不管你是用大拇指捻,还是用中指拨,要求你每撮插几棵,你就捻几棵拨几棵,速度并且要快。今天这秧,要求每撮三到四棵,退步行每公尺八棵。下面你们看好了我怎么样插。”说着,他开始慢慢地与我们做示范,渐渐地,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只看见他的右手变成了一路的影子。也就在眨眼间,他的面前插出了十多米长的一趟六路横竖都成线秧。照他这样的速度,一趟秧插到头,也要不了十分钟。
  黑皮焦亏把手里的秧插完之后,直起腰,向我们强调插秧中间要注意的细节:“你们没有插过秧,三棵秧还没有插就会腰酸腰疼了,就想直起腰来缓口气儿,这样绝对不允许。三棵秧一直腰,三棵秧一直腰,什么时候能把一趟秧插完?另外,两臂不能搭膝盖,插秧两臂不停地活动,很容易累,就会想着把两臂放到膝盖上轻闲,这样就会影响分秧和插秧的速度。再给你们强调一下,插秧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到以下这几点:一,要顺风插秧,顶风插的秧容易漂起来;二,要左手分秧,不能右手到左手里拿秧,也不能数秧,分出来几棵就是几棵,不能数一数够不够三棵,三棵才往下插。要求三棵,两棵也行,四棵也可。三,插秧时眼睛不能看左手分秧,只能看右手,左手分秧要靠感觉去分。四,两脚不能并排,一定要始终保持一前一后,这样,退步快。五,一定要保证质量,要求你每公尺八棵,你就必须插八棵,不能多也不能少。每公尺八棵是什么样子?就像我插的这样。”说着,他拿起一根一公尺长的棍子随便往他插过的一路秧旁边一放,然后数给我们看,八棵,一棵不多,一棵也不少,好像在他插秧的时候有一根无形的尺子在提醒着他。
  我们每人站了一个秧趟子。
  赵小毛负责与我们打秧,但这个时候田里的秧趟子里都已经打好了秧,他赵小毛就负责把前面的车子上的秧往田里打,要按照大致的秧趟子打得均匀了。
  我按照黑皮焦亏讲过的先在秧趟子里均匀地排了六撮秧,这是秧路子的开头,这一趟秧就要按着这六个秧路子往后插了。
  黑皮焦亏我们面前的茅沟埂子上来回走了一趟,嘴里向我们提醒着说,两边的秧不能靠秧绳子太近,要丢出来五公分。
  我试着用黑皮焦亏传授的方法分秧,无论捻,或者是拨,总不是那么得心应手。或许是不够熟练的原因吧,大约每个人都需要一个锻炼的过程。我不经意地看了看其他人,其他同犯的速度却令我大为错愕,短短的三、五分钟的样子,居然有不少人已经超过了我不少,有那么两三个同犯竟然遥遥领先于所有的其他同犯。他们是天才,还是以前就操练过?也正在这个时候,我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腰已经十分的酸疼,插秧真不是一个逍遥的差使!我甚至想甩下手里的秧把子不干了。但是,这个很不可能!我是不是应该追上插到我前面的那些同犯?然而,心里越着急,也就越慌张,手下分秧也就越慢。别人却是在明显地加速,而我却在明显地减慢了。
  “不能着急,越着急你就干得越慢。”不知道什么时候,黑皮焦亏站在我的前面,大约他也看出了我的着急,说,“插秧是很轻巧的任务,看你插秧,像是在干很吃力的笨重活儿,浑身上下都在用劲儿。首先,你要把心情放松,全身放松,你转过身去再看我是怎么插秧的。”
  黑皮焦亏说着,就下到了我的身后,把手里的那根所谓的公尺棍子往田里一插,抄起一个秧把子,疾快地一分为二,右手拍了拍秧根,算是把秧根撞得齐了,然后他弯下腰,嘴里再次向我强调着说:“分秧要轻轻地分,但要快,如果要用力分,倒分得慢了。插秧时,左手要跟着右手走,这样,右手从左手取秧就快,能节约取秧时间。左手分秧时,千万不能用眼看左手,两眼要时刻盯着下一棵秧应该插到哪个地方。这样,右手两根指头夹到秧之后,就能很迅速地插下去了。如果两眼盯着左手分秧,右手夹到秧之后再去寻找秧要插的地方,很明显,这样也会拖延了时间。秧路子怎样才能插得直,隔一棵相照,一路到头就是一条线。另外,右手下插的时候,手指要垂直于水面下去,这样插的秧就是笔挺挺地直。退步的时候,右手向左插的时候退右脚,向右插的时候退左脚。脚一下子不能退得太远,也不能太近。退得远了,秧就会插得稀了,退得近了,秧又会插得绸了。关键的关键,就是左手分秧。”黑皮焦亏一边与我做着示范,一边与我详细讲解着注意事项,“左手分秧快了,右手也就插得快了,快得一定的程度,你连水声也听不到了。你现在插秧,一棵下去就是噗通一声水响。”
  说句实话,有时候我感觉黑皮焦亏这个人并不怎么恶,比起张铁龙和其他几个组长来说,要善良得多。但是,对于黑皮焦亏,我总抱有一种仇恨,一种无法释怀的仇恨。或许,黑皮焦亏的本质并不怎么太坏,只是进了这个环境,才学着变得这样恶,这样残忍了。
  “下面你就自己插,一定要注意把心情放松了,身体放松了。注意左手分秧,一定要用感觉去分。今天是第一次插秧,是初学,但也很关键,以后插秧的快慢好坏,在很大的程度上取决于今天学得怎么样,就像盖大楼一样,今天是打基础,基础打不好,大楼想盖好,那就不可能了。今天你就按着我讲的那些技巧去练着插,插四趟秧就成,那两趟殃由我替你来插。但你一定要按我说的那些技巧去练,明天你就必须按照对其他犯人的要求插了。”黑皮焦亏很严肃地盯着我,没有什么余地地说。
  我重新弯下腰来,不管今天插得怎么样,也不管以后会插得怎么样,就为黑皮焦亏今天黑皮焦亏对我难得这样人性了一回,今天我也要拼命地练。忽然,我觉得左腿的小腿肚子上有给烧热了的铁钉扎了一样的疼。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也正是这不经意的一样,我浑身乍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上也哧哧地发冷,在我的左小腿肚子上密密麻麻地叮了七条蚂蟥,其中三条已经变得鼓鼓涨涨的了,那是它们已经喝饱了我的血!我又看了看右边的小腿肚子,右边的小腿肚子上也叮了几条蚂蟥。刚才它们叮到我的小腿肚子上时我怎么没有感觉?是不是蚂蟥在叮人时先麻醉人的表皮神经?或者是我刚才全神贯注于了黑皮焦亏向我演示插秧上了?
  我忙用手去揪这些蚂蟥,可是,蚂蟥叮得很紧,竟然揪不下来,尽管我把它扯得很长。
  “不能揪!你就是把它揪断了,也揪不下来。你揪它,它就会分泌出一种毒液传到你的身上,那样,它叮下的伤口就会天天发痒,不容易好的。要用手拍,或者对它撒尿,这样才能搞掉它。”黑皮焦亏见我揪腿上的蚂蟥,很有经验地告诉我。
  我一巴掌拍下了一条蚂蟥,然后开始对它进行摧残。我想把它扯成两段,但是。蚂蟥太韧了,竟然扯不断它。
  “别扯了,扯断一条,它就会变成两条,它跟蚯蚓一样,断了之后会重新长出头和尾来。用火烧,或者像翻肠子一样把它翻过来,它才会死,它的生命力很强!”黑皮焦亏可能给蚂蟥叮过不少次,竟然掌握了蚂蟥的这些生理特点,“用手团它,它就缩成一个肉疙瘩了,然后你把它扔到田埂子上,我来对付它,你抓紧时间插秧!”
  我用巴掌一个一个地把腿上的蚂蟥打了下来,然后把它们团成疙瘩扔到了田埂子上。就在我重新弯腰插秧时,我发现我的腿的周围的水里有很多的血丝。我看了看我的小腿肚子,几处被蚂蟥叮过的地方在往外渗着血,并且还有些发痒。
  “快,用烟灰摁上。不然的话,很长时间也止不了血。”黑皮焦亏说着,很快就点上了一支烟,疾快地吧嗒着嘴巴猛吸了几口,然后把吸出来的烟灰弹到手心里递过来。
  我把烟灰摁到蚂蟥叮过的伤口上,片刻,血止了,痒也止了。
  劳改队这个地方真的是什么都很多,苍蝇、蚊子、蚂蟥,等等。现在虽然还不算太热,但是,天一擦黑,成群成群的蚊子随处可见,密密麻麻地在整个空间里排兵布阵一样飞来飞去,伺机寻找猎物。它们一旦发现了猎物,就密密麻麻地俯冲下来,毫不犹豫地叮上去。我们都不止一次地领教了蚊子的厉害,裸露的皮肤眨眼之间就被覆盖了一层棉袄一样厚的蚊子,一巴掌下去,手掌上黑黑的一层。今天,我又领教了这儿的蚂蟥。据说,再过一段时间,又能领教这儿的苍蝇了。
  “手搭到膝盖上舒服吧?”忽然,黑皮焦亏嚷着向别的同犯蹚水过去了。
  我转头瞄了一样,黄斜子正两臂搭在膝盖上,两腿像扎马步一样,上身直挺挺地向前趴着插秧。其实,我很清楚此时黄斜子的腰这个时候会是什么滋味,酸疼酸疼的,像要折了一样。我也想直一直腰,或者两臂搭在膝盖上,像黄斜子一样向前趴直了身子放松一下酸疼的腰。但我强逼着自己不能,以后还有很多的田的秧要插,这个时候如果不咬牙坚持把腰锻炼出来,整个三夏就不好熬了。
  “跟你们强调几遍了?手不能搭膝盖,这样会影响插秧的速度!”黑皮焦亏并没有怎么样黄斜子,只是用手里的公尺棍子捅了一下黄斜子的屁股,十分严厉地警告了黄斜子,说,“再搭膝盖,我就把你的两手给敲断了!”
  已经有人开始插第二趟秧了,而我,第一趟秧刚过了一半。
  黑皮焦亏在田埂子上喊着架秧绳子。
  有几根秧绳子从我的头上架了过去。
  已经有不少的同犯开始插第二趟秧了。虽然黑皮焦亏今天只让我插四趟秧,照我这样的速度,怕是我今天三趟秧也插不了整个小组的任务就结束了。我又开始急躁起来,这样,反而插秧的速度更慢了。
  “怎么了?你插不快是吧?你在绣花还是在插秧?”
  是翟贤在我的身后这样吼。对于翟贤,我还有一笔账在心里记着!
  我在心里默默地警告自己,要放松,不能急,一定要把速度赶上去。可是,一个人的能力和做事的技巧并不取决于一个人的心情。你想抱起一座山,那是不可能的,能力决定了你抱不起一座山;你想比飞机跑得快,那也是不可能的,能力决定了你跑不过飞机;你想手工做出一块袖珍手表来,技术和技巧也决定了你做不出来。插秧想必也是如此,虽然插秧不需要什么体力,但它需要技巧和技术。技术和技巧是在锻炼中逐渐掌握和摸索总结出来的,别人的技术和技巧未必就适合你,你摸索总结出来的技术和技巧也未必适合别人,或许这就叫专长吧。
  “干体力活儿你是老牛拉破车,干这技巧活儿你又是破车套老牛,你就不能把手放快点儿呀!”翟贤仍在身后大声责怪着我吼。
  不是我不愿意放快,而是我无能放快。人的体力有个极限,是不是人的速度也有个极限?人的反应速度也有个极限?人,突破极限就可以创造奇迹。然而,能突破自己的极限的人太少了。我或许就属于极多极多的那一部分。也不是我愿意老牛拉破车,我也希望自己有流星划破夜空的速度,可我没有那个能力,虽然每次我都尽心竭力,眼下插秧也是如此。
  翟贤仍在咋咋呼呼地嚷叫着。
  从翟贤接任这个组的副组长以来,我发现他越来越猖狂了。不是他要争夺完全统辖这个小组的权力,而是黑皮焦亏在推着他这样。黑皮焦亏与翟贤相比,不知脑子要比翟贤灵活了多少倍。黑皮焦亏这样把他往前推,自然有他黑皮焦亏的心计。翟贤不知道是想表现自己,还是脑子缺根弦,黑皮焦亏怎么安排他,他就怎么做。翟贤手脚毒辣,冒起大头来让我们整个小组的组员非常恐惧。由于翟贤经常这样对组员动这样二百五的脾气,整个小组在各方面竟然干得很突出。黑皮焦亏见翟贤协助他把这个组又带上了一个层次,也就经常与翟贤弄点儿烟呀酒呀的小甜头,让翟贤缺心眼的脾气在这个小组里尽情地耍。黑皮焦亏见翟贤如此,见这个小组现在如此,就在心里偷着乐了。小组的成绩是他黑皮焦亏的,万一翟贤把哪个组员整出了事情,责任是他翟贤担着。换句话说,翟贤就是黑皮焦亏管理这个小组的工具!
  翟贤或许把我和其他人一样看了,如果这样,那是他绝对的错了,虽然我现在看起来已经变得有些绵软了,但是,我心里的倔性反而更强烈了。我服事儿不服人,即使你可以把我怎么样,也不能让我服你。只要你做的事儿让我服了,哪怕你拿着刀子割我的头,我也不会眨一下眼。如果你做的事儿让我心里疙瘩,即便是你采取什么手段,我永远都不会从心里折服你!
  “插秧是一定不能瞻前顾后,前面已经插了多少,后面还有多少要插,你就不用问,只管一个劲儿地插,不知不觉中一趟秧就插到头了。你要是老是前后看,在心理上就已经比别人慢不少了。”黑皮焦亏帮着同犯们架好秧绳子之后,重又回到我们几个被他们称为慢手的身旁,手里拄着那根叫做公尺的棍子,这样提醒并告诫我们。
  是的,我真的有这样的感受。抬头一看,插了半天,只插了这么短短的一截。回头一看,后面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要等着插。也就是这样往前往后一看,心里真的已经很害怕插秧了。
  又有蚂蟥在袭击我。
  “蚂蟥为什么老是叮你?因为你插得慢。你插得快了,蚂蟥找不准你的位置,它想叮你也叮不到。你插得慢,身上的血腥味儿散步在水里,蚂蟥很容易找到你。要想不让蚂蟥叮你,你就把速度放快!你看他们几个插秧的快手,我怎么就没有发现有蚂蟥叮他们呢?因为蚂蟥赶不上他们!”黑皮焦亏见我又在拍打身上的蚂蟥,很有些讥讽地说。
  不能说黑皮焦亏讲的没有道理。这个地方,不但人会欺弱,就连蚂蟥这样的东西,也会欺弱。这些是不是在上帝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如此了?
  “今天,无论你们会插得怎么样,我和翟组长都不会说得太多,因为这是你们第一次插秧。但是,今天你们要自觉尽力,如果有谁不像话耍滑头,我和翟组长也放不过你。明天,大家都是一个尺寸了,别人插多少,你就得插多少!”黑皮焦亏在我们几个慢手中间来回蹚了几趟,有些皮笑肉不笑地向我们警告嚷。
  我很清楚黑皮焦亏这样嚷的背后是什么。
  天空中的太阳在风风火火地往下撒着它的热量,虽然季节还没有完全走进夏天,太阳的力度却已经相当厉害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感受在我们紧张的汗水中已经十分真切地体味到了!
  正在这时,干部在田头喊我们上田开饭。
  不知不觉中,一个上午过去了。看看我们已经插过的秧田,几个被称为“快手”的同犯已经插得将近两趟殃了,而我们几个“慢手”插得还不到一趟秧,这样一来,我们几个“慢手”下午的任务就不清闲了。
  干部在田头喊过之后,我们并没有谁上田,因为黑皮焦亏还没有允许我们上田。待黑皮焦亏一声喊喝之后,我们才匆匆地踏上田埂子,找到各自的饭钵子匆匆地打饭吃饭。也就是在上田埂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直起腰倒没有弯下腰舒服了。刚才弯腰插秧的时候,后腰酸胀得难受,这乍一直起腰,后腰像给什么硬梆梆的东西沿着刚才弯曲的模样给固定了一样,说不清是什么样的难受滋味,倒不如像刚才那样弯着腰自然了。
  我们饭钵子里的饭还没有吃得干净,黑皮焦亏就一声催促要我们下田。我们立即把没有吃完的午饭呼呼啦啦地倒进了面前的田里,午饭落进田里,纷纷扬起了一阵杂乱的水花。
  我们把倒空了的饭钵子往旁边装饭钵子的蛇皮袋子旁边一扔,就噼里啪啦地蹚水下田了。
  翟贤把我们扔下的饭钵子胡乱地装进了那个蛇皮袋子。
  “你们几个下午必须给我加快速度了,不然的话,就会摸黑!”下田之后,黑皮焦亏首先来到我们几个“慢手”的身后,吼着嗓子对我们警告着嚷。
  下午真的要加快速度了!即使黑皮焦亏和翟贤不这样催促,我们也在心里催着自己。
  黑皮焦亏向我们几个嚷过之后,开始变得与上午有些不同了,他手里的公尺棍子也不仅仅只是公尺了,又回复到了棍子的本色。
  黑皮焦亏好像是在咬牙切齿地挥舞手里的公尺棍子,因为我听到了几声凄惨的叫声。
  我做好了在挨上第一棍子之后马上就进行反击的准备!
  几个“慢手”在黑皮焦亏的公尺棍子下速度明显地快了不少,但我和华贵怎么也快不起来,仍是原来的那个速度。不是我们不想快,也不是我们不愿意快,是我们实在快不起来。
  黑皮焦亏在华贵的脊背上噼里啪啦地响了几下,华贵给打得喉咙管里憋气吭吭了几声。
  我知道,下一个就应该是我了!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翟贤从我的一侧一脚把我踹倒在田里,黑皮焦亏倒没有动,翟贤一个箭步窜过来,照着我的后脊梁就是几脚。
  “翟贤!”
  好像是我们组的分管干部C管教在呵斥翟贤。
  翟贤住了脚,蹚着田里的水呼啦呼啦地到“快手”那边去了。
  我从田里爬起来,我整个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给泥水浸湿了,呼呼啦啦地往田里滴淌着水。
  C队副来到了我身后的田埂子上,对着赶到“快手”那边的翟贤呵斥了两句责怪的话。
  这是多么默契的配合啊!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戏台上有人唱红脸,就有人唱黑脸。
  我独自在心里苦笑了一阵,我还能怎么样?
  黑皮焦亏没有说别的什么,只是在我和华贵的旁边向我们两个说着些插秧要注意的事项。
  C队副责怪了几句翟贤,然后背剪着两手往“快手”那边踱过去了。
  由于C队副鼻子上架着一副墨镜,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了我和华贵。
  黑皮焦亏见C队副已经背对着我和华贵了,也就不再跟我和华贵说那些插秧的注意事项,而是对着我和华贵整着脸色催我们要快。
  太阳在我们的头顶上很高地照着它的光和热,我浑身泥水躬身塌背任凭这样的阳光肆意地照,一种像被蒸汽围绕着的黏糊糊的湿热的感受缠绕着我的脊背,这样的蒸汽一样的湿热慢慢变得有些发烫。我知道这是太阳的光和热在用这样的方式吸收我衣服上的泥水。
  尽管这样的挨打成了我们生活中的一个内容,但我心里一直接受不了这样的屈辱,一股很强烈的复仇心理充涨着我的五脏六腑,充涨着我的血脉。我很清楚地感觉到了我的整个身体都在哆嗦着。
  C队副再也没有离开过我们这个小组,负责为干部拎水的大田值班的那个老犯人为C队副搬来了一把马扎椅子。就这样,C队副在田埂子坐下来,戴着墨镜来回看我们插秧。
  我开始插第二趟秧了,华贵还在第一趟秧的秧趟子里数着手里的秧往田里插。
  “快手”们开始插第三趟了,这样一来,我就与他们齐头开始了新的一趟秧。
  “别管左手分出来多少棵秧,分出来多少右手就往下插多少,分十棵就十棵,分一棵就一棵,没要求的那么规矩。”与我挨着趟子的朱伟一边插着他手里的秧,头也不抬眼也不转地与我这样说,“你要是老想着一撮就三棵,你就分不快秧了,就插得慢了。”
  说话间,朱伟已经超出了我不少。
  可能是我太在意要求了吧,分秧的时候心里特别在意左手。我试着不去关心左手一下子会分出来几棵秧,右手夹起来就往田里插。也真是,竟然比黑皮焦亏向我强调的那些注意事项要管用,因为我自己也感觉出了不一样,原来我就慢在了左手分秧上!
  几个“快手”玩了命一样比着往前赶,可能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的缘故吧,虽然我赶不上他们这几个“快手”的速度,但是,与第一趟秧相比,我已经快了不少,是我无形中想追赶他们,或者是不愿意让他们把我拉下来太远,手下不由得就快了,尽管我对自己乍然间有了这样的速度有些不解。
  黑皮焦亏见我的速度明显地快了不少,也很奇怪,竟然在我的屁股后面为我接了一截秧。当我与他插的秧接上头之后,他要我去前面重新起头与那些“快手”并排插,这趟剩下的几公尺有他插到头。
  我就这样又与“快手”们并排启了一趟秧。
  “这样我们几个带你几趟下来,你的手就快了。”这次与我相挨着的姜歪子有些施恩似的对我说,“跟我们几个并排插秧,我们几个都在玩命地往前插,你心里肯定着急,手下也着急了,你就是这样变得快的!”
  姜歪子说的也真是如此!
  黑皮焦亏连续为我接了四个小半趟的秧,大约可以折合一趟秧吧。我插的第六趟秧他没有接,这样算来,今天我插了五趟秧。
  太阳还很高地悬在西方,我们组的任务已经接近了尾声,黑皮焦亏站在田埂子上很骄傲地催了几声,然后向我们旁边的新犯人组很得意地喊了几嗓子:“收工喽,我们要收工喽!”
  这是黑皮焦亏在向新犯人组炫耀我们这个组多么可以,同时也是在嘲笑新犯人组你们多么不行。我们组马上就可以收工回去休息了,你们新犯人组还早着呢。
  黑皮焦亏这样向新犯人组炫耀,自然有他炫耀的资格。公正地说,我们这个组就是可以,即使是老犯人组,无论做什么,也常常给我们组拉下去。老犯人组尚且如此,何况他们新犯人组!当然,这样的集体荣誉我不曾有什么贡献,甚至我经常拖这个组的后腿,但我还是为自己在这样的一个组感里到骄傲,虽然我无法为自己感到自豪。
  新犯人组的任务还剩下不少,大约每个人还要插上两趟秧才能结束。
  劳改队这个地方,许多的事情都是要学的,即使你原来在社会上做过这件事,到了这个地方,你必须把原来在社会上的做法彻底忘掉了,在这个地方重新去学。因为你在社会上觉得做这件事儿方法很合适,到了这个地方,你的方法就不一定适用了,就比如这收秧绳子,在社会上只要你能把它缠起来就行了,虽然这个地方也是把秧绳子缠起来,但缠法绝对与社会上的缠法有所不同。有人说在社会上插秧很少有人用秧绳子,社会上插秧绝对没有劳改队这样规矩。不管社会上插秧是不是用秧绳子标着要横竖成一条线,但社会上收绳子的方法很少有与这个地方相同的,社会上收绳子大多也就是直来直去地缠绕,而这个地方收绳子是要绕着缠,这样缠上一圈,至少要抵得上社会上缠三圈的长度,时间却与社会上缠一圈大抵相同。这样一来,注定了效率至少是社会上的三倍了。
  黑皮焦亏一手握着绳桩子,一手牵着秧绳子,反复向我们做着示范,嘴里向我们说着收绳子的技巧:“你们注意看好了,这秧绳子绕在绳桩子是,从一面看就像数字‘8’,越往外绕,绕上去的绳子也就越长,速度也就越快,并且这样收秧绳子两只手可以同时动,速度也就更快了。”说话间,他已经将一根秧绳子收完了,然后又抓起第二根秧绳子上的绳桩子,继续向我们强调并演示着收绳子的技巧。
  照黑皮焦亏这样的收法,全组的几十根秧绳子交给一个人收,也一定用不了多久的时间,何况这个组的秧绳子不是一个人收!
  收好的秧绳子给放在那个蛇皮袋子里之后,我们就带着板车收工了。在场基上向工具房交过板车之后,黑皮焦亏让华贵抱上一抱子稻草。尽管我们对此不解,但没有人去问。
  一路上,那几个插秧“快手”很是自豪地炫耀着插秧的感受。
  听他们的口气,他们的感受仿佛是新婚第一夜一样。
  我无论如何也没有这样的感受。
  “原来听说插秧很可怕,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儿,特别是几个人比着插,比打群架都刺激。”
  “特别是在不知不觉中一趟秧插到头的时候,心情就像抠了五百块钱的皮夹子。”
  “我感觉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我呼呼地往前面超,看着一个个人被我甩下去了,就像看见一个个被压在身下的女人在满足地叫床,心里觉得特别过瘾够味儿。不过,还有一点不自在,就是后腰像多嫖了女人一样,酸痛酸痛的要断了似的。”
  ……
  所有这样的感受和议论无不带着个人案由的色彩。
  听着他们这样的议论和感受,我感觉就像第一次作案被人盯梢了一样,怯怯的,涩涩的,连呼吸和心跳都是紧张的。
  回到工棚之后,黑皮焦亏让那些插秧的“快手”坐下来好好休息,我们这些插秧慢手继续操练,华贵抱回的那一抱子稻草被一根一根捋得齐整了,然后像秧苗一样长短用刀子斩开了,一把一把的。我们几个被操练的同犯完全按照大田里的要求进行操练,稍有差错,黑皮焦亏已经不像大田里那样清理了,拳脚噗噗嗵嗵,翟贤在一旁再烧上更恶毒的几招。
  “你们几个就这样练,什么时候值班犯人喊休息了,你们就什么时候休息,我就不信你们练不出速度。要不是你们几个拖后腿,我们还可以提前一个小时收工。你们可知道他们快手插了几趟?八趟的,七趟半的,七趟的。你们又插了几趟,华贵一天就插了两趟,还有插三趟的、四趟的。别人该给你们带任务呀?你们过一天减一天的刑期,别人过一天也是减一天。政府每天给你们多少口粮,也给别人多少口粮。别人凭什么给你们带任务?是别人判决书上打了这样的文字,还是干部的规定?”大约黑皮焦亏今天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要全部发泄出来,他猪肝一样的脸色涨得两个鬓角突突地跳,“你们都得给我认真地练,在休息之前你们每个人还必须向我做出保证,保证明天能给我插几趟。明天我就按你今晚上的保证兑现,插不了保证的那么多,在大田里咱们就把账算一遍,回来咱还接着算。你们这个时候练一定得二指条给我把下面的水泥地给我捣出响声来,并且要用力捣,一定得像大田里插秧那样,二指条要捣得重,也要捣得快。我发现如果有谁不按我的要求来练,在那儿给我装模作样地应付,你就想着吧!”
  二指条用力捣在水泥地上是能发出“咚咚”的声响,不过,声音很低,尽管如此,低微的声响还是能听出一些力度。很快,有人小心地地向黑皮焦亏求饶说手指头已经给捣肿了。
  黑皮焦亏阴险地笑了笑,脸色又乍然一整,冷若冰霜地从嘴角里露出一句话:“继续捣!”
  从黑皮焦亏这样的神色里,我看出了我们明天将会面临的是什么。
  这就是我们第一天插秧。
  躺下来休息的时候,大约已经是夜间十多点了吧,酸胀的腰杆子往床上一躺,真有那种咯咯吱吱欲要断裂一般的感受,仿佛生锈了多年的轴承在没有任何润滑的情况下超载超速长久运转乍然而停一样,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
  今天只仅仅是一个开始啊,以后还有一个多月的插秧时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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