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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文宝救父

作品名称:老油坊      作者:老诌      发布时间:2021-09-23 10:57:42      字数:4112

  到年底有时候,因为天旱,二先生的豆子收成不行,过了年,仓房的豆子基本上也就告罄了,二先生算了一下自己的地,还有一百亩好地,再也不舍得卖了,一家子还要指望它吃饭呢,再说,就是卖了地,油坊也不会正常营业,油坊已经成为永功和李世营的眼中钉,就灰心地对杜氏说:“关了门,歇着吧。”
  这天,二先生把长栓和李贵叫到跟前,有意无意地说:“外间有人传言,我当然不信,说咱们有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现在给二位说,我的油坊也歇了业,地也不多了,养不起这么多人,二位愿意留,我不会撵你们走,愿意走,我不会强留,走了,以后想回来我也欢迎,二位,自己选吧。”
  长栓看看李贵,心里明白二先生有所指,对二先生道:“二爷,我没有家口,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我不走,油坊停业,我帮你干点农活吧,打扫打扫院子,种种地,都行,我不要工钱,只要二爷赏口饭吃就行。”
  二先生表示赞赏,点点头:“李贵,你呢?”
  李贵听二先生说有人吃了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心头一颤,现在又要他们自己选择,明白了,对二先生磕一个头道:“二爷,我对不住您,我让鸡屎糊了眼,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二爷于我有恩,李贵不是吃屎长大的,以后,我虽在曹营心却在汉,会尽量维护二爷,有用得着的地方,言语一声。我走了,在这里我已经没脸了。”
  二先生有些伤感,还是答应了:“也好,大媳妇,去给李贵十块钱,算是我们共事一场,再让文杞套车把李贵送到三河口。”
  尤氏点头。
  送走了李贵,二先生觉得轻松了不少。上次文杼回家,说在军营里听人传言,李贵吃里扒外,二先生怎么也不敢相信,慢慢观察,发现他晚上经常不在油坊看护院子,倒是坐了谁家的马车去了三河口。二先生就明白了。
  眼下的日子还得过,二先生决定好好种地,这年头,有口吃的,比什么都实惠。春上连着下了几场透地雨,二先生感叹:老天爷,可不要再旱了,给老百姓一口吃的吧,听说,三河口已经有人抢粮食、抢饭馆了。文杓的消息是崔家粮店暂时歇业,也佐证了这些消息。和文杓一起来的,还有一身军装的文杼。
  文杼先是讨钱,说要买一个排长干干。想起永功可恶的嘴脸,二先生狠心了一回:“多少钱你说,排长不行咱买连长,要是团长能买咱也买。”
  文杼笑了,说一口吃不了大胖子。
  刚沉浸在文杼快当排长的兴奋中,文杼又给爹叫泼了一盆冷水:大伯定了通匪大罪,一两天之内就要枪毙。他把在旅部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二先生顿时瘫坐在地。
  永勋在面关了一年半了,大家都不敢相信:这绝不可能,永功前几天还信誓旦旦说没事,说现在警察局把这事已经冷了事来,慢慢就能放出来了。
  二先生来不及细想,赶紧去找大先生,大先生正在家里悲伤,他的赛赤兔今天早上倒地不起,引得翻花一阵阵悲鸣。
  “万物有灵,翻花和赛赤兔一起久了,见它不行了,自己也伤心。”大先生有些伤感,对正给赛赤兔洗刷的文宝说。
  文宝心里一揪,万物有灵,自己的老爹被关进去一年多了,怎么自己没有感应到呢,除了今天早上有些浑身没有力气,其他倒没觉得什么,自己浑身没有力气,也是因为赛赤兔不行了,有些骂自己,难道自己的亲爹还不如一匹马吗?
  见到二先生急匆匆来到,大先生示意他坐下说,二先生摆摆手:“不坐了,文宝,你先出去一下,我和你伯说几句话。”他不想让文宝知道,怕他受不了。
  文宝不想出去,但是,又不得不出去,他靠在门口,想听二先生说什么,他意识到一定和自己有关,不然二叔不会把自己支出去。
  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眼,“沂河”、“枪毙”、“王副官”……
  文宝想一了下,感觉不妙,难道老爹要被枪毙?
  等二先生说完了,大先生还没有说话,文宝已经冲了进来,抓着二先生的手问:“二叔,是什么事你们瞒着我?是不是因为我爹?”
  “照直说了吧,老二,文宝也不是小孩子了,他应该知道。再说,他是长子,有些事还要他出面料理。”大先生叹了一口气。他对永勋的事已经尽力,但是落时的凤凰不如鸡,现在是侯子祥和李森当权,觉得自己说话已经不好用了。
  二先生无奈,只好把文杼说的话重复一遍。
  文宝跳了起来,从墙上摸起一把大砍刀,朝外跑,大先生、二先生追了出来,文宝提着刀准备去沂州城,他要去劫狱,救出自己的爹。
  文杓、文杼刚好堵住他的路,文杼一把夺过他的刀,扔到沟里:“你去找死呢!你一个人就能救出大伯来?”
  文宝一跳:“我不管。”
  两人僵持,大先生、二先生追上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文宝:“不要急,咱再商量一下,你这么莽撞,人还没救出来,怕是你的命也没了。”
  文宝大叫:“我叔的钱也花了不少,办法也想了不少,固永功还是没把人救出来,还有什么法子想!你说不急,你当然不急,我急,那是我爹。救不出我也认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大先生一愣,文宝平日里不是这个样子,一直老实巴交,没想到今日也是血性汉子,大先生叹口气,示意二先生说几句。
  二先生也有些懊恼,钱花不少,人却救不出来,关键听文杼说,永功却一直坚持杀永勋,自己的兄弟,竟然不想办法搭救,却落井下石。这话他不能明说。
  “关键还在永功身上。”二先生悠悠地说。
  “那好吧,我去三河口找永功,我务必给文宝一个说法,我们不能人财两空,就是江湖上也没有这样的事。”
  文杼一愣,大伯真有意思,这帮当官的,可比江湖人坏多了。
  当天晚上大先生回来的时候,二先生、文宝及文杞兄弟都等着消息(文杼已经归队),大先生一声叹息,眼泪下来了。一切都明白了,文宝不再说话,默默地走了。
  二先生从大先生家里回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兄弟俩也没想出好办法,大先生只是说,要是宋县长还当着县长就好了,造化弄人!二先生回到家,刘氏忙备了洗脚水,长栓在院子里咳嗽,二先生忙问:“有事吗?”
  “二爷,文宝来了。”
  二先生忙放下脚,文宝进门先磕了一个头,哭着说:“叔,我爹的命怕是保不住了,办法也都想了,还是不行。你和大伯也尽了心,为了我爹,你花了不少钱,我爹和我们兄弟是感激你的。叔,明天我决计劫法场,拼死一个够本,拼死两个赚了。我唯一不放心是的孩子和他娘,家里还有几亩薄地,文宽不敢回来,我这个家,就拜托你老人家了。”说着又呯呯磕着头。
  二先生拉起文宝,也只有叹息。
  第二天,沂河岸边人山人海,整个三河口的老老少少都来看热闹,一早,警察局张贴了告示,说今天枪毙通匪人员一名,大家都探着脑袋打听是何人这么倒霉,听到说是固庄的永勋时,一个个都瞪着眼睛不相信,永勋?一个穷老汉,种几亩薄地,农闲的时候四处帮厨,挣点零花钱,怎么可能通匪呢?
  一个知道一点内情的说:“听说是兰陵有一个燕住山,山上有一伙土匪,把永勋老汉劫了去,帮着他们烧了几次羊汤,就这么简单。”
  “可是怪了,大先生、二先生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怎么就救不下来,单单因为帮着土匪烧了几回羊汤,能有多大的罪?真是欲加之罪。再说了,他去山上烧汤,也不是他的本意,他是被劫的,官府不去帮着救人也就罢了,还把被劫的人当成通匪的罪犯,这世道。”
  “别说了,小心有人告密,那边,你看那个窝着脖子不敢抬头那个,就是固永功,听说,与他有很大干系。”
  众人都不敢说话了。
  永功今天本来可以坐在主席台上,看政府宣布枪毙永勋,但是,他再三考虑,放弃了这次露脸的机会,他心里发虚。毕竟绑在柱子上的那个老汉是他的叔兄弟,永勋本可以不死,李世营和侯子祥吓唬他,现在南京政府实行保甲制,他不死,你就要受牵连,你这个保长也就保不住了。虽说是和他开玩笑,永功还是记到了心里,别人的死无关紧要,唯独这个保长不能丢了。今天,他来这里是矛盾的,不想看,又不能不看。
  一个熟人看到了永功,故意将他一军:“您也来了?固保长,永勋是你的兄弟不说,最起码是你的村民,你怎么也来看热闹?你是保长,大先生、二先生有钱有势,你去县上保一个人还不容易?”
  “你懂什么?现在政府实行的是保甲制,他不死,我就得完蛋。我想保他,他要不是我的兄弟,我真能保他,他偏偏是我的兄弟,我就不能保他了。”
  那人摇着头,听不懂永功的逻辑,也只是讪笑一声,钻到人群里去了。
  文宝就站在永功身后,怀里抱一支枪,枪上包着破衣服,外人看着倒像是一个挑夫的木棍子。他四处走去,寻找搭救爹的好位置,但是,转了一圈,一个地方也没有。到处站满了警察、驻军士兵,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百姓。自己的枪法勉强还行,但是,在这么多人中救出爹,怕是希望不大了。
  退而求其次,打死一两个当官的,也算是为爹报仇了。他又转了一圈,寻找主席台上的目标,看看能不能找一个最佳位置,把县长或者李世营一枪毙命。他又失望了,主席台安在沂河岸边一个半截土坝处,刑场却安在河沿下边半坡上,刑场和主席台周边布满了警察和士兵,距离看热闹的百姓很远,文宝找了一棵大树,躲在树后,约摸了一下距离,主席台只有模糊的影子,根本打不着。
  今天是无论如何不能空着手回去,他的孩子和媳妇已经拜托给二先生,自己再无牵挂,总得打死一两个才算出了这口恶气。
  又转到人群里,漫无目标,他突然看到了窝着脖子藏着脸的永功,文适也来了,站在一旁,翘着脚看着。有了,让这父子俩偿命吧。他转到永功身后,正听着永功和那人说着话,文宝一句不落都听到心里去了,原来如此!合着你该死。
  打死永功可就简单了,文宝退后一段距离,他想着先打死永功,再打文适,如果太近了,只能打一个,另一个来不及调整枪口,人们就会发现。
  突然人群骚动起来,主席台上,有人站了起来,读着一张纸,三四个警察们站在永勋身后,排成一排,都举起了枪。
  文宝也举起了枪,他的枪口对准了永功。
  “呯”,枪响了。人群朝前涌动,警察们转过身来向百姓们示警,不让他们靠前。永功被人群一推,身子一歪,枪响了,他觉得腰里一疼,枪毙的是永勋,自己怎么腰疼了呢?用手一摸,叫喊起来:“有人劫法场,有人劫法场!”
  他的身旁有人跑起来,有看热闹的,有害怕躲避的,有不知什么事,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的,文适听到爹的喊声,挤了过来,永功拉着文适的手,指着一个戴草帽子的人道:“就他,就他,是文宝!”
  文宝枪响了,看到永功倒了,准备调整枪口寻找文适时,人群已经乱了,文适的身子在人群里一跳一蹦,再也瞄不准了。
  一个也行,够本了。他掩了一下草帽子,包了包枪支,转身沿着一片庄稼地跑了起来,身后传来永功的嘶叫声,文宝顿了顿脚——竟然没有打死?他脸上的汗一下子下来了,没打死!白来一趟?时间不等人,身后响起了枪声,他不敢向后看,拼命朝南跑,只有一个目标——燕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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