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毁灭

　　“杀人的具体地点？”
　　“青龙镇张少峰为我租的暂住房里。”
　　“你怎么弄死张少峰的？”
　　“毒鼠强毒死的。”
　　“埋尸地点？”
　　“埋于青龙镇一间无人居住的民房小院。”
　　“为什么杀人？”
　　“我害怕失去他。”
　　“什么原因杀人？”
　　“为了永久地将他留在我身边。”
　　邱林生不再纠缠李莉莎的杀人动机，现在的关键是趁热打铁，让李莉莎辨认杀人现场，挖出埋在地下的张少峰尸体。
　　陈立青、邱林生离开时，李莉莎正在埋头书写毒死张少峰的详细经过。李莉莎握笔在空白的笔录上写着，笔尖接触笔录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华灯初上。
　　山西省公安厅的一个小型会议室里，正在召开张少峰失踪案的紧急会议，准确地说，应该是正在召开李莉莎故意杀人案的紧急会议。参会人员有来至公安部刑事侦查局督战的副处长周凤来，有来自山西省公安厅刑事犯罪侦查局的副局长阎东林，有军方调查员钟正，来自张少峰部队的政委左方，飞行大队巫龙，张少峰所在部队辖区的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一大队大队长庄小研，来自四川省公安厅刑事犯罪侦查局的案审科科长张洞明，以及陈立青、邱林生等原班人马。会议由阎东林主持。
　　会上，滴水岩市公安局龙门区分局刑警大队命案中队长陈立青通报了李莉莎使用毒鼠强杀死飞行教官张少峰的简要经过。随后，钟正简短地说了一句话：“全力配合公安，要人出人，要钱出钱！”
　　最后，周凤来副处长作出安排：
　　为保证争分夺秒地赶往四川的命案现场，由部队立即联系机场，连夜包机飞往四川。为确保不发生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路途中，犯罪嫌疑人李莉莎的押解任务由山西省公安厅抽调精兵强将负责。
　　凌晨三点，山西太原武宿国际机场。
　　一架波音飞机快速地滑向跑道，犹如一只掠过树梢的巨鹰，扑向幽暗的天空。飞机在黑夜里翱翔。坐在窗边的邱林生眺望窗外，天空一片漆黑。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他双眼和贴在窗外的一对野兽的眼睛相遇，那是黑暗中杀人犯的冰冷的眼神，那是李莉莎在黑暗临时审讯室里开口交待杀人的秘密的眼神。他起身将头贴近窗户，那双冰冷的眼珠消失不在，唯有乘坐的波音飞机的发出低沉的呻吟。睡意开始在机舱里肆意，疲倦向众人袭来。他却睡意全无。他打开厚厚的牛皮纸卷宗壳，拿出李莉莎亲笔供词材料。字如其人。李莉莎的字迹娟秀，隐隐透着一份妖娆。他伸手打开头顶上方的阅读灯，一束柔和的亮光洒下。
　　邱林生立即阅读起来。
　　“那是近四年前的一个春天的傍晚，天上的云朵好似棉絮般漂浮在蔚蓝色的天空中。山西省太平市柳树巷在落日余晖里美若仙境。我一人倚柳树巷的莉莎咖啡屋的门口，看匆匆来去的行人。小巷的夜晚，喝咖啡的人并不多。店里此刻唯有我一人。
　　“这时，从巷口走来一位帅气的军人，二十五、六岁，一身浅天蓝色的空军军装，小伙身材提拔，气宇轩昂，走路时大头皮鞋和地面摩擦时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小伙长得帅，我便贪心地多看了几眼。军装小伙似乎也在偷偷瞄我，然后离开。军人在我们这里经常一沓一沓地出现，我习以为常。也许是天意弄人，我刚刚扭头准备进咖啡屋时，那位我多看了几眼的军人又折转原路，钻进了我的咖啡屋。我内心起了微澜。精心地磨制好一杯上好的摩卡咖啡给当兵的送去。军装小伙小口啜着咖啡。暮色四合。我打开CD机，咖啡屋里响起缓慢轻柔的萨克斯音乐。在只有两人世界的咖啡屋里，浪漫的音乐仿佛是爱情的催化剂，我们聊了起来。闲聊中，我知道了当兵的叫张少峰，飞行大队的飞行教官，一个优秀的单身汉，潜力股。后来，我们频繁交往。再后来，我们水乳交融，我们好上了。
　　“一次回家探亲时，我陪少峰回到了四川省滴水岩市龙门区月光之城的老家。因为没有得到双方父母正式确认恋爱关系，（后来我想，也许张少峰自始至终就没有和我结婚的愿望），张少峰将我安顿在距离月光之城不是很远的青龙镇的一家出租房里。我们每天约会，和千千万万热烈的男女一样爱得天昏地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后来，少峰在父母的监督下不断地相亲。每当少峰绘声绘色地描述相亲姑娘的温柔与美丽或者有个良好的出生时，我便心生嫉妒。嫉妒不断地堆积，慢慢演变成了逐渐膨胀的恨意。
　　“少峰终有一天会离开我，被其他姑娘夺走，成为他人之夫，他人之父。这一想法如同观世音菩萨巧施仙术给孙悟空带上的紧箍咒。我活在恐惧的噩梦里。嫉妒的紧箍咒越来越禁锢我的善良，释放出我心中的恶魔。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独守空房的我被邪恶附体，我滋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杀掉张少峰。这样我便永远不会失去他了。
　　“翌日清晨，我独自一人在青龙镇的大街小巷转悠，怀着杀掉少峰的疯狂念头，像一个孤苦伶仃的孤魂。我失魂落魄地游走，不知道走了几万步，我的高跟鞋坏掉了。恰巧，一条幽深的小巷里一名戴着破草帽的六十开外的鞋匠老头端坐在一张方形独凳上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补鞋老头拿起钉锤叮叮当当补起鞋来，我呆呆地望着，一言不发。此时，一名穿着花衣的乡下农妇走了过来，说鼠辈猖獗，询问修鞋匠还有没有收拾老鼠的毒鼠强。老头四下张望，点头表示有。显然，她们不是进行的第一次‘处女’般的交易。老头一点也没有防备我这位陌生人。修鞋匠停下我手中的修鞋工作，冲我一笑噘嘴，露出又黑又黄的一排门牙，中间的一颗门牙闪着银光，那是一颗银牙。修鞋匠向我表达了歉意。我麻木地点点头。我想，不就是多等会儿么？这，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修鞋匠起身离开，十分钟后带来了包好的杀鼠利器。看着这笔地下交易，让我萌生了一个念头。我要用杀掉鼠辈的利器干一件事情。这个可怕的想法让我打了个寒颤，我因这个可怕的念头感到羞耻，我为自己残忍的想法感到害怕。‘最毒不过妇人心’。我放弃了这个念头，穿上修鞋匠补好的高跟鞋匆匆离去。
　　“夜晚降临，今夜不见少峰的身影，窗外雷公在疯狂地吼叫。孤独折磨我。我彻夜未眠。
　　“第二天，依旧不见少峰的身影。我和少峰共同筑起的爱堤正在崩塌。
　　“第三天上午，天空黯淡无光。行人稀稀落落。我独自一人来到那条幽深的小巷。修鞋匠老头戴着一顶破草帽看向我，脸上挂着笑，似乎一直在等待我的到来。他窥探到了我的幽暗的内心。
　　少峰频繁的相亲让我彻底毛了，我的心跌入深谷。
　　“第四天，少峰过来陪了我整整一天。他的陪伴如春风化雨，正在将我冰冻的心融化。
　　“清晨，我们漫步青龙湖畔，微风吹拂。一叶扁舟在湖中徐徐而行。傍晚，我们又来到湖边。无数的情侣手挽着手，在他人面前晒着幸福。夕阳西下。慢慢的，夜色朦胧起立。湖边的茂密的芦苇荡里，传来情侣们的窃窃私语。湖水轻拍湖岸，我们却没有在夜色的掩护下热吻。
　　“我们似乎渐行渐远，不仅仅因为自己的小心眼。
　　“在回家的路上，小雨飘飞。少峰步行矫健，我被远远地甩在他的身后。少峰在忽视我。凉凉的雨水顺着面颊流下，混合着我晶莹的热泪。少峰变了，我在他心目中的排列顺序发生了改变，我不再是他的唯一。犹豫不定的我瞬间下了决定，我要扭转这一切。
　　“黑夜遮蔽白日的娇羞。少峰将我压在身下，我任由他的摆布，像一个玩偶，并配合他的动作发出呻吟。但是，我的激情熄灭了，那颗善良的心已经死掉了。少峰像一个冲锋陷阵的战士，不辞辛劳地在我身上折腾，第二次。随后，少峰摊在床上喘着粗气。
　　“我表现了足够的贤惠，下床去端上装有开水的杯子。在将杯子递给少峰前，在黑暗的掩盖下，我往杯里到了佳肴，投下了足够的剂量。我不动声色地来到窗边，递上水杯，手却禁不住抖动。少峰却没有看见。少峰从床上爬起，接过水杯，咕嘟咕嘟地喝光了杯里的凉开水。喝水时，我看见他的喉结在上下活动。随后，少峰倒在枕头上睡觉，我替他盖好薄被子。随后，我离开房间，反手锁上房门。我害怕极了，我的腿肚子发软，几乎是爬着进了卫生间。我打开热水器，将热水开关朝左边拧，任由滚烫的热水冲刷身体。热水顺着头部流下，途径颈部，继而在身体上流淌，最后顺着大腿流下从下水道溜走。我的整个身体被热水烫得发红，但是我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
　　“过了许久，我擦干身体披上睡衣，披头散发，踉踉跄跄地穿过黑暗，来到卧室门口。我将头贴着门上倾听，室内寂静无声。我掏出钥匙准备将钥匙插入锁孔，但是握着钥匙的手抖动得太过厉害，无法将钥匙插进锁孔。我脑海里浮现出少峰中毒后嚎叫着滚落下大床，因为挣扎将室内的桌椅打翻的情形。周围的邻居开灯起床，探出头来查看。随后，警灯闪烁刺破苍穹。
　　“我握在手上的钥匙掉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我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半天后在墙边触摸到钥匙。我捡起钥匙，双手握住钥匙再次插向锁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钥匙终于钻进了锁孔，我扭转钥匙，听到‘咔哒’声，门开了。
　　“室内依旧被黑暗攻陷。厚厚的窗帘遮蔽了室外微弱的光线窜入。室内一切如常，没有东西被掀倒，室内的摆放井然有序。我的双眼适应了黑暗，看到少峰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是的，少峰睡得很安详。我之前的行为无非都是自己的想入非非。
　　“少峰还活着，此刻正在安静地睡觉。
　　“我伸手拉开窗帘，窗外的微光窜进室内。
　　“我鼓足勇气，慢慢走近少峰，几米的距离仿佛百里之遥。少峰一动不动地睡在床上，时间仿佛静止。花了很长的时间，我终于来到床前。少峰静静地睡在床上等我，我是少峰唯一爱的人。
　　“我试图鼓起勇气，脱掉拖鞋，爬上床，躺下，睡在少峰身边。可是，我不能。
　　“我伸出手指，颤抖着放在少峰的鼻孔下，我没有探到温暖的鼻息。我的手指僵住了。少峰停止了呼吸！
　　“我毒死了少峰，用的是对付‘鼠辈’的廉价的药品，对付我的英雄，我夺走了我爱的情郎的生命。
　　“我感到天旋地转，我失去了知觉。”
　　邱林生突然感觉自己全身都在摇晃，他本能地伸手抓住座椅，李莉莎亲笔供词脱离他的掌控，像雪片般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