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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章 曾经呼风唤雨的刁胜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9-24 11:09:27      字数:6051

  1995年4月16日
  晚上收工回到工棚才发现工棚里又增加许多陌生而又新鲜的面孔。
  又来了一批新犯人?
  几个新来的犯人像小鸟归巢一样在大院子里走了那么一趟。
  有值班犯人在催他们进监舍去,他们也就很听话地往监舍里去。
  看着他们新鲜的面孔,看着他们那份归巢一样轻快的心情,我不禁有些落井下石地在心里嘲笑他们,要不了三天你们的面孔就不会新鲜了,你们的心情也不会在这么轻快了。
  就在他们转身要去监舍的刹那间,我忽然发现了刁胜在他们中间。
  是不是我的视觉出现了什么幻觉?在我看到刁胜的那一刻,我不由得在心里这样问自己,刁胜怎么会下到农业中队了?在入监大队他刁胜也是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啊。他怎么会在这批新犯人中间呢?不可能是他吧!可是在他转身往监舍去的那一刻,他对我笑了一笑,这样的一笑还是向我证明了我看到他不是我的幻觉,也不是我在白日做梦,而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事儿。再加上他没有什么变化的举止,更确切地向我证明了眼前的一切。不单是我看到了刁胜,与我同来的这一批犯人几乎都认出了刁胜。
  是刁胜!所谓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年的时间也没有过去,紧紧是几个月,刁胜这不知是从河东到河西了,还是从河西到河东了。我吃惊刁胜的这种变化,但又是什么让他刁胜有这样的变化?我一时琢磨不出来,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犯错误了!不然他绝不会被分到这个地方。
  回到监舍,我们组的这批同犯们中间开始有人议论起刁胜,因为大伙儿并不晓得刁胜因为什么下了农业中队,更多地人们议论的还是刁胜在入监大队时如何狠毒如何作福作威。这样的咬牙切齿的议论彰显着一直埋藏在心里的对刁胜的仇恨。说实话,在入监大队时刁胜对我还算不错,虽然我看不惯他那种为虎作伥的猖狂,刚才在我看到刁胜的时候心里立马就产生了想帮他的冲动,可自己现在的处境连自己也顾及不了,又能帮他什么呢?自己根本没有那份能力去帮他,也根本帮不了他呀!
  同犯们对于刁胜的恨因为刁胜现在落魄了就表现出来了,仇恨原来是这么不容易忘记!
  “你们这样恨他,想不想拿他出出气?”黑皮焦亏见很多人都义愤填膺,笑了一下问,“你们要是想拿他出气,我就把他喊过来,你们痛痛快快地揍他一顿,让他尝尝挨揍的滋味!”
  我的心里不由得一紧,有些为刁胜担心。
  同犯们听黑皮焦亏这么一说,脸上都露出了复仇后的满意了,仿佛刁胜已经给他们狠狠地揍过一顿一样。
  我们这个民族是不是有这个德性呀,嘴上快活了心里也就快活了,仇怨也就算泯去了?
  “你们真想揍他,我还真不敢把他喊过来。新犯人就是大熊猫,谁人敢碰啊?”黑皮焦亏诡谲地笑了一下,“不管怎么说,他们来了,你们三夏就轻闲哦。不然的话,五十多排的大田就是你们这些人干了。他们来了,你们就分着干了。”
  新犯人真的是大熊猫?当初我们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样这样的感受?
  “组长,刁胜为什么下中队了?”有人这样试探着问黑皮焦亏。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把人给打残了吧……”黑皮焦亏摇了一下头轻蔑地说,“你们也看见了吧,劳改队就是这样,把人打残了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下中队,还能怎么样?”
  我知道这是黑皮焦亏在虚张声势吓唬我们。这样他不单吓唬了我们,也给自己的心虚一份自慰。真的把人打残了,我想不光是下农业中队这么简单了吧?
  “就刁胜那德性,早就该下来了!”听了黑皮焦亏的话,有人这样恨之入骨地说。
  我想,黑皮焦亏也应该听得出来,仇恨不光可以对刁胜,对他黑皮焦亏也可以这样!
  这个时候,值班犯人手捧着茶杯悠哉游哉地晃到了我们组的监舍。
  黑皮焦亏理所当然地给这个值班犯人递上去一支烟。
  值班犯人接过黑皮焦亏递上去的烟,叼到了嘴上,几分轻蔑地把我们组的监舍看了一遍,傲慢地对黑皮焦亏说:“听说你们这个组耥田很可以,我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大田了。这次新犯人来了,你们这个组三夏也轻闲一半了。今天有新犯人来了,你们这个组也算是老犯人了,以后在生活上就给他们放松一些。当然喽,到大田里该怎样还怎样,不然,大田里的活儿就没有人愿意干了。”
  针对这个杂务组组长的值班犯人的话,黑皮焦亏很是有板有眼地点头回应着。这就叫级别,虽然黑皮焦亏和值班犯人一样属于轻闲阶级,但不是一个阶层,黑皮焦亏管不着值班的杂务组犯人,杂务组的犯人可以管得着黑皮焦亏,进了这个大院子,黑皮焦亏就属于值班的值班犯人管理,严格说起来,在这个大院子里,黑皮焦亏和我们一样。
  “怎么说呢,这个组还行,大田里的很多活儿老犯人也未必能赶得上,只有少数的那几个人干起活儿来不算理想,不过这极少数的几个人在干活儿时都挺卖力的。”黑皮焦亏有些掩饰不住他把这个组带出这样的成绩的那一份骄傲,“直播田基本上算耥完了,主要是催芽房的稻子种子儿催不出来,要是种子儿跟得上,早就播完了。”他看着这个值班犯人笑了一下,“在生活上给他们放松一些,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儿。”
  “他们来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这个地方的很多事儿也都看得差不多了,给他们放松一些,让他们跟其他组的犯人聊聊叙叙,谈谈改造经验,说说改造感受,对他们的改造也有好处。”值班犯人沉思什么似的把两只眼眯缝起来,他从口中拿下香烟,弹了弹烟灰,“另外,除了夜间,白天他们进出监舍就不用喊‘报告’了,有时候喊得让人心烦。”
  原来,这儿的规矩都是他们定下来的,他们的喜好就是规矩!
  在大院子里我们不再有那么多的限制了,可以和那些比我们来得早的犯人呱淡聊天了。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真正像值班犯人说的那样‘谈谈改造经验,说说改造感受’不会有几个,一旦我们这些人能与老犯人聊天了,大多数人只会与老犯人讨教劳改谱子背劳改经。原初T队副与我谈话时也曾经说过,这儿是学校,主要看你自己选择学什么。在这个地方你可以选择学着怎样去做一个好人,也可以学到怎样做一个更坏的人。这儿不单是学校,也是是熔炉,也是染缸,可以把自己炼成一块儿钢,也可以给自己染上以前没有的颜色。与他们这些人相处的也不是三天两天了,他们在用什么样的心态对待改造,基本上我也可以看得清楚,真正愿意把自己炼成一块儿钢的人好像没有几个。
  “最早直播下田的稻子该有寸把深了吧?”值班犯人东一句西一句地问。
  “一两寸那么深了。”黑皮焦亏笑着回答说。
  “这么快!马上该有黄鳝吃了。”值班犯人惊讶不浅地叫了一声。
  下了田的稻子确实长得很快,头一天下田,第二天我们经过田头不经意一眼往远处看,大田上覆上了一层茸茸的薄薄的若有若无的绿,“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意境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第三天,那样茸茸的薄薄的若有若无的绿变得厚了些,并且有向我们脚下延伸的意思。这样的绿一天天地越来越厚,慢慢就变成了一层厚厚的绿毯子了。从这样一天天生长起来的稻子上看到了时间对于生命的作用,时间可以让一个生命慢慢地成长成熟,让生命慢慢地衰老、死亡和消失。生命的代谢就是这样在时间的延伸中一茬接着一茬地交替!
  “再过两天田耥完了,该下直播田拔草了,就有时间掏黄鳝了。”黑皮焦亏附和着说。
  “不行,我不能吃黄鳝,每次吃黄鳝我都受不了。黄鳝那东西太营养了,吃了它就跑马。”值班犯人真的吃多了黄鳝似的炫耀着说。
  “黄鳝大补,比男宝还厉害。”黑皮焦亏很懂一样,精力过剩元气过旺地说,“我也是,吃了黄鳝就受不了。”
  “现在我是知道庙里的和尚是怎么过日子了!”值班犯人撇着嘴摇了摇头。
  “和尚熬不住也会打马!”黑皮焦亏邪笑了一下说,“有一个小故事,说一个庙里住着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小和尚经常看见老和尚把硬梆梆的那东西塞到一个小墙洞里屁股前后鼓捣,过了一阵子,老和尚把软下来的东西从小墙洞里拔出来,再用棉花把小墙洞堵起来。小和尚弄不明白怎么一回事儿,趁着老和尚不在拔开了小墙洞,小墙洞已经给老和尚的那东西鼓捣得十分光滑了。小和尚用手往小墙洞里一掏,里面还有湿粘粘的东西。小和尚想了一阵,好像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儿,也把硬梆梆的东西放到里面鼓捣,果真快活。小和尚就想,要是哪天自己急等着用这个小墙洞老和尚也在用,那该怎么办?他就想了一个主意,抓了几只土蜂放到了这个小墙洞里,再用棉花把小墙洞堵上了。老和尚不知道这么一回事儿,一天,老和尚又急急忙忙地拔掉了棉花就把硬梆梆的东西放进了那个小墙洞。这下可好,在小墙洞里憋得要疯的土蜂一下子有了发泄怒气的地方。老和尚还没来得及鼓捣,就一声惨叫拔出那东西,双手捂着就龇牙咧嘴地跑开了。从那之后,小和尚就独自占有那个小墙洞了。”
  或许值班犯人已经听惯了这样的小故事,对黑皮焦亏这样绘行绘色的生动演讲,他只是淡淡地一笑,说:“你当和尚会这么傻呀,哪个和尚不往尼姑庵里跑呀。没听人家说吗?南瓜配葫芦,和尚找尼姑。”
  我的心一直在牵挂着刁胜,想必他们在静坐了。再过几天我们经历的故事和情节就会在他们的身上重演了。刁胜在入监大队养尊处优惯了,是否能够适应这儿的改造生活?这儿与入监大队相比,条件差得太远了,天壤之别呀!
  “这批新犯人的货是不是还很足呀?”黑皮焦亏见值班犯人对于自己讲的老和尚和小和尚的故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转过话题试探着问。
  “就那么回事儿吧。”值班犯人对此似乎要比对黑皮焦亏的故事感兴趣一些。
  我们都知道他们所说的货就是油水,包括衣物,更主要的是指钞票。只是我想不通黑皮焦亏为什么会打听这个,即使这批新犯人的油水很足,该剥的,能剥的,早给值班犯人剥过了,所剩下来的也该留给他们的组长剥了。即使他们没遭剥皮,他黑皮焦亏也没有理由去想这些呀?
  “怎么样?”黑皮焦亏在问值班犯人剥了多少。
  “马马虎虎。”值班犯人满意地笑了笑。
  “这个?”黑皮焦亏捻了捻手指,热切地看着值班犯人。
  值班犯人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但他的脸上掩饰不住发自内心的满意。
  黑皮焦亏不相信地摇头向值班犯人笑了笑。
  值班犯人也笑了笑。
  他们的笑心照不宣。
  “不知道干部要谁带这个组了?”黑皮焦亏眨巴了一下眼,琢磨着说。
  对于这个新犯人组的组长职位,中队里的很多老犯人都垂涎欲滴。对于劳改队来说,新犯人组组长是个肥缺,尽管黑皮焦亏自己也知道他不可能再去带这个新犯人组,但他的语气里还是含有侥幸的兴奋。
  “这个搞不清。”值班犯人对于这个肥缺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淡淡地吐了一口烟雾,淡淡地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反正干部不会让你去带这个组了。”
  对于值班犯人来说,组长这个差使并比不上值班这个差使肥,值班犯人可以吃整个大院,组长只能吃一个组,组长不可能把手伸到别的组去,如果他要把手伸到别的组去,别的组长会打他的手!值班犯人就不同了,无论这个大院子里的哪一个犯人,进出都要经过大门这道关口的,这道关口是他们的前沿阵地,大院子是他们的后方大本营。要是有哪个犯人接见了,值班犯人剥了第一道之后才轮到组长去剥,尽管组长知道自己吃值班犯人剩下的,也只能有气儿在心里憋着。如果哪个组长得罪了值班犯人,那他在这个大院子里的日子也就不怎么好过了,值班犯人有的是时间在干部面前给他上烂药,故此,尽管组长在自己的组员面前可以耀武扬威,但在值班犯人面前就显得很温顺了。
  听了值班犯人的话,黑皮焦亏显得有些泄气了。他苦笑了一下说:“其实,我才不愿意带新犯人呢。带新犯人操心,什么事儿你都得教,什么事儿你都得考虑到。带老犯人多省心,该怎么干他们自己都清楚,只负责每天把他们带进带出就行了。”
  或许黑皮焦亏说的是实话,但我从他的口气里感受到的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味道。带老犯人没有什么油水可捞,老犯人了,个个都比猴子还精,别说你想从他身上捞油水了,他还想从你身上得好处呢。因此没有人愿意去带老犯人,尽管带老犯人不怎么操心。
  “带老犯人就是省心,进工棚不用操心,出了工棚还不用操心。”值班犯人很是赞同黑皮焦亏的说法,“新犯人,进工棚要教,到大田还要教。”
  黑皮焦亏见值班犯人手里的烟要烧到手指了,忙又递上去了一支。
  值班犯人向黑皮焦亏摇了摇手说:“不抽了,今天抽得太多了。”
  我们都看得出来,值班犯人对黑皮焦亏的殷勤并没有多大的热情。可能,也是或许,黑皮焦亏一在我们面前装作一个人物,但在值班犯人的眼里他根本就不是个什么玩意儿。在社会上人们有这样的说法,热脸冷屁股,原来在劳改队也有这样的事情。
  黑皮焦亏热情地让着要值班犯人再抽一支,值班犯人摇着头甩掉了那个要烧着指头的烟屁股,接过黑皮焦亏递上来的烟,尽管黑皮焦亏手里的火紧跟着那支烟也递了上去,值班犯人并没有把这支烟点上,而是端着那个茶杯晃荡着把我们这个监舍又看了一遍,然后离开了。
  值班犯人离开我们的监舍之后,黑皮焦亏对我们说了话:“新犯人来了,我给你们提出个规矩,任何人不得跟新犯人聊天呱淡,即使新犯人里有你的亲兄弟,也绝不允许!”
  我们互相看了看,没有人去问为什么。尽管我们没问,其实我们心里都很明白,这是黑皮焦亏在为新犯人组组长铺路,不管我们来了多久,这个地方的阴晴冷暖毕竟要比今天这些刚来的犯人要知道得多,如果我们跟这些新犯人聊天呱淡了,有可能就会把这儿的真实情况告诉这些新犯人。新来的犯人不知道头青蛋肿,也就很有可能惹出什么麻烦来。
  “今年的春耕耥田还有明天一天就要结束了,前期我们组的表现干部很满意,明天两排田要一天耥完了,明天你们要加点儿紧,人们常说,三十六拜都拜了,就这么一哆嗦了。明天就是这一哆嗦,我不希望你们在明天掉链子。”黑皮焦亏与我们讲了不准与新犯人聊天呱淡的规矩之后,就与我们扯到了明天的劳动任务,“另外,值班犯人也说了,从今天开始你们可以在大院子里自由一些,这白天进出监舍也不用再喊报告了。可以跟老犯人聊聊天,呱淡呱淡,但是我有个提醒,不能跟老犯人打听他们的劳改谱子,最关键的是新犯人组绝对不能去!”
  黑皮焦亏吩咐我们之后,就出了我们的监舍。
  我们推测,黑皮焦亏一定是去新犯人组了,因为我们看见很多有头脸的大劳改已经去了新犯人组,黑皮焦亏也一定会去凑这个热闹。
  黑皮焦亏离开我们组之后,同犯们开始放开了嗓子议论起新犯人来,很多人都抱怨着说新犯人要是早些来就好了,耥田就不用赶得狗撵兔子一样紧了。
  “看这些新劳改,穿得清清丝丝的,几天之后一下田就糊弄得清丝不起来了。”有人竟然和我一样抱着这样的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心理。
  “过几天他们就知道头青蛋肿了,刚来这儿心花怒放似的。”又有人这样很轻蔑地说。
  是不是人都有这样的心理?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这是不是一种的普遍心理?我想不明白,但我很轻视自己这样的心理,总感觉这样的心理不够磊落,有些小人的肚肠。
  吃过晚饭之后,黑皮焦亏安排赵小毛把他床下鞋板子上蛇皮袋子里的新秧绳子再掏出来几根,准备明天出工时带着,由于前些日子耥田秧绳子有些破费,今天耥秧母田就显得紧张了。
  赵小毛找出黑皮焦亏床铺下面的蛇皮袋子,按着黑皮焦亏的吩咐找出了十来根秧绳子放到一个蛇皮袋子里。
  黑皮焦亏见赵小毛收拾好了秧绳子,就要我们早点儿休息,以便明天精强力壮耥好今年的最后一天的田。
  我躺下来,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或许我的前世是蝙蝠,或许是夜猫子,每到夜晚就特显精神,即使白天很累,有时也是这个样子。我不经意地用手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搓板一样的肋骨凸凹不平,再摸一下身体的其他部位,皮和骨头之间的组织基本上已经消失殆尽了。摸着自己的身体,非洲难民的形像马上映在眼前,我成了“非洲难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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