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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作品名称:大森林      作者:孤独小男孩      发布时间:2021-09-22 13:26:31      字数:4804

  女工段里的工作问题,始终都是个大问题,没有办法解决。她们采伐不行,便去造材,这项工作没有什么风险。木头立起来与躺下去,是完全两个概念,就好比是拿刀去杀牲口,它肯定会拼死一争的。杀倒就好办了,尸体再怎么去割,都不会动。
  安插在女人堆里的几位男工,完成了大部分工作量,硬生生地支撑起女工段。像唐四楞子这样的男工,是怀揣着梦想而来的。他的梦想就像种在沙漠里的一棵树苗,需要不停地取水浇水,才能不被干渴而死。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另外的几位男工何尝不和他一样,终日往返于水源树苗之间的路上。沙漠里的这一点点绿,浇的不是水,而是心血。
  李正言来找林育林,要在女工段里选拔几位女工去检尺组,扩充一下那里的人员编制,为即将到来的运材做准备。这是一个不错的差事,至少比女工段里要轻巧的多。这段日子,女工们简直苦不堪言,没有谁能跟林育林这样的铁姑娘比,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让所有女工敬仰万分。她是神,只有她一个,剩下的都是凡人,这也是世上神少,凡人多的主要原因。
  听说检尺组来选拔,大家不免翘首以盼。进检尺组是有要求的,要有一定的文化基础,最好会打算盘,符合这个条件的女工优先。二十多人,符合这个条件的不过两三名,还不够,只有降低标准。林育林提到了一个人,希望能够带走。这个人叫徐银花,是女工段里的娇小姐,让她拿一根针都觉得沉。她的成分不好,是地主家的娇生惯养才让她到了如此地步。
  林育林说到她,好像心情很沉重,看来身体力行,苦口婆心都用到了。这是一个在末尾打狼①的家伙,拖了女工段的整体后腿。林育林早想把她一脚踢出去,苦于没有机会。她大概认为,去掉一个最短板,女工段还会再上升到一个空间里,有这样的人拖累,只能在地面上爬行。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李正言不免来了好奇心,真的想见见,他同意了。
  在林区,检尺员这个行业,始终有个传帮带的传统,不会的东西,在实践中慢慢去掌握。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这些女工在发车那天便都上岗了。因为生产任务多,一条山谷有多个楞场②分布。楞场多,检尺员少,这时候便显出她们的金贵来。她们分别负责不同的楞场,发车要一丝不苟,不能把木材的立方数搞错,直接损失的是全场职工的利益。就是不发车的时候,也不得清闲,要去检刚下山的原木,为以后发车积攒一些,免得抓瞎③。
  第一天发车,李正言非常重视,亲自坐镇指挥。这是一件大事,让他不敢怠慢,全场职工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就看这第一脚踢得怎么样,踢得顺溜了,这一冬准能踢出个满堂彩。
  今天是大黑瞎子沟一号楞发车。为了便于发车,各个楞场按先后次序排列。检尺的两位是一老一新,老职工是他认识的,叫王秀芬,都叫她王姐,四十多岁了,是当地人,家在林场场区居住。这位新职工,他也是听说过,就是让林育林踢出来的那个徐银花。
  李正言认真地观察了一番,厚棉衣过了膝盖,裹不住的娇小,还是露在外面,一条大围脖围得只剩下两颗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这双眼睛很清纯的,让人一眼能看到她的心里。他立刻便感觉到了林育林的武断。像她说的那种状况,在检尺组显示不出来。她之所以懒惰,这么小的一个身板,一把斧子和锯就够她举的。林育林的标准,是谁都得向她看齐。拿这个标准去衡量一个小姑娘,怎么不会出现偏差?李正言觉得林育林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是成分的参考值起了作用。
  她目前还只能在运材车前,往小票上记录原木的根数。用卷尺去量原木的径级,还无法参透原木的方圆。这个活儿,只能由王姐来干。什么事情都需要慢慢来,干一段时间,业务会熟练的。
  木头在木头帮的掐钩④上,快速吊起,“嘿啊啊嘿嘿”的抬木号子,低沉而浓重,这声音好像是从地缝了钻出来的一样。原木是牛爬犁从山顶拖下来的,喊山人的嗓子都尖利,牛耳朵背的很,恨不能贴它的耳朵喊。“喔喔”的声音中间,还狠狠地骂上一句,离老远就知道木头下山了。
  一根根原木便这样上了车。检尺的人可不能慌张,少记了一根,就会瞎了一根,白送给了局里,林场的效益就没了,等于打了水漂儿。李正言看着她手忙脚乱的,基本功不好的弊端便凸显了出来。
  他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算盘,“噼里啪啦”,算盘珠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富于完美的节奏,让小姑娘佩服的五体投地。更绝的是,他的眼睛差不多不在算盘上,眼睛盯着数字,手指灵巧地拨弄着珠子,这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听人说,李场长可是林学院的高材生,真的名不虚传。她不由地感叹着,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第一车原木结账,小票交给运材车司机,便大功告成。徐银花忙谢谢李场长,多亏帮忙!李正言没有什么表示,把算盘交给她,转身去别处了。
  楞场里有些乱,几辆排号的运材车都到来了,在一边忙着倒车调头。另一边,满载的车刚晃晃悠悠地出楞场,另一辆车便在木头帮的指挥下,调整好车位。没片刻,哼哼呀呀的抬木号子又响了起来。山坡上,拉着木头的牛爬犁,要插空进来。牛爬犁有他们的心眼,下山的木头尽快发车装走,不然他们还得管归楞⑤,直接装车走了,白赚了归楞的钱。
  木头帮喜欢他们来,木头拉到了跳板头,要多省力有多省力。一个牛爬犁拉的多,木头帮的人还在往前赶牛,赶爬犁的人在后面抱怨着:“再拉就上车了,不的离儿⑥就行了呗。”
  李正言转了一圈,还是回来。还是不放心小姑娘,帮助她一下,他心里安宁。他再一次接过她手中的算盘,他算账,她记账,一番默契的配合后,顺利发车。此时的楞场就如同一台安全运转的机器,运转自如,就意味着没有故障。运转不灵,就需要经验丰富的机修工来检修。李正言正是那个机修工,如果他不来,这楞场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这种形式下的工作,让一个人不能不紧张起来,一个萝卜一个坑,能守好你的那个坑已经相当不易了。李正言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觉得完全可以带好她,让她成为一面优秀的检尺员。
  这项工作是很辛苦的,一个楞场差不多要发走一百多立方米原木,有时候要发到天黑。两个女检尺员要回到山里的女工棚里,却要走五六里的山路,这样的夜路,别说女工,就是男工心里都打怵。
  林场方面考虑到这个问题,要求就近的工棚,要给检尺员提供住宿和一日三餐,最后由林场方面一并结算。这些都是李正言的功劳,他在山上发现问题,然后及时汇报,最后由何志贤拍板决定。
  徐银花她们所在的工棚还是很大的,有七八个赶爬犁的人居住。对面炕,其中的一铺炕,间壁出一个单间,供她俩居住。李正言亲自赶着牛车,把她们的行李运下来,并为她们打扫干净,还铺上了一块炕板。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徐银花感激万分。
  李正言只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却不知道她有难言之隐埋藏在心底。前段日子,她在女工段里,快被累的吐血。林育林因为她的身世及成分,加上顶不住如此强度的工作量,便被视为不可救药的对象。她除了天天抹眼泪,再别无他法,实在受不了。林育林的革命坚决性,让她觉得自己的前途,没有一点点光明,她家在河北,心灰意冷的时候,不由地想到千里之外的家。那天她请假回家,想找一找心灵的安慰。
  没想到,她回到家里,看见了揪心的一幕。父亲和母亲两个人戴着高尖帽,脖子上挂着大牌子,在大街上被批斗。她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看着他们痛苦地样子,只能默默地流泪,心都要碎了。
  晚上,他们被放了回来,看见她回来,都吓了一跳。母亲一下子搂住她,压低了哭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花花啊,不该回来啊!快回东北去,快回东北去!这里不用你挂着啊!那边好歹有条活路啊!”
  徐银花好说歹说跟父母在一起待到了大半夜,一家人哭都不敢哭出声,怕被人听见。天不亮便被父母撵出家门,再三叮嘱,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要回来。徐银花留下了自己的地址,便匆匆忙忙地又返回了三河湾。
  这时,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忍世间不能忍之痛,能吃世间不能吃之苦。她有幸调到检尺组,在这里享受到从来没有享受过的礼遇,真的受宠若惊。李正言的谦谦君子的形象,走进了她的视野,把场领导的正面形象,送到了她的心里。
  李正言不知不觉地经常来她们这个组,让她渐渐地感觉到了些什么。她是个乖巧的人,虽然感觉到了,却又摇摇头,人家是有家室的,是自己想多了。
  工棚里的伙食很不好,一般的主食,都是锅贴玉米饼子,外加白菜汤,几乎看不见一点点油星。这些赶爬犁的人都是农民,所吃的伙食都是自家地里产的,他们之所以这样节省,就是为了能多省点钱回家。
  两个女工不挑食,就跟着吃这样的伙食。李正言的到来,多多少少调剂了她们的伙食。他拿来小咸菜和一罐辣椒酱,小咸菜是用萝卜丝和胡萝卜丝拌的泡菜,辣椒酱则是当地朝鲜族制作出来的。小咸菜咸香怡人,辣椒酱甜糯可口,真的调和了口味。她们知道他在山场也是单身,是没有家属的,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无从得知。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为了她们,他尽心尽力了。
  这一天,她们发车,又发到很晚。王姐要回家看孩子,就乘坐着运材车下去了。徐银花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工棚,她发觉所有的人都端坐在饭桌前,一动不动,桌子上,摆着一大盆香喷喷的肉食。李正言也在炕里坐着,笑盈盈地看着她。很显然,大家都在等她回来呢。
  这是一盆土豆炖大鹅。在落雪的时候,炖大鹅是最好的时候,东北的炖是最出名的,不管什么都放到锅里去咕嘟一下,什么东西都入味了。
  李正言觉得改善一下工棚的伙食,还是应该了。不知不觉地树立自己的形象,还是有这个必要的。于是,他派人坐着运材车下去,又坐着运材车上来。通了运材车,什么都方便了。到人家去买一只大鹅,再灌上一壶老白干,便成全了大家吃肉的欲望。
  徐银花也好久没吃到肉了,看着这香喷喷的肉,不禁舌下生津。每个人的面前都摆上一个蓝边大碗,里面都倒上酒。大碗举起来,闷进一口酒,忘了家忧,再闷一口,忘了乡愁。徐银花也闷进去一口酒,她被这喝酒的场面给感染到了。在酒桌上,她看见了一双热辣辣的眼睛,像火炭一样烫到了她。开始,她不敢与这道目光对视,一口酒下肚,酒气上涌,让她有了根,有了与这道目光对视的勇气。
  这个人身上有着与众不同的风度,别看他的身材不是那么的高大魁梧,却有一件东西,像宝石一样在他的身上闪闪发光,那就是他的学识。一个人的另外一件衣裳,是不一般的衣裳,那就是品学兼优,是用知识打造出来的一件衣裳。这件衣裳不管穿在谁的身上,都会让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只要穿上这件衣裳,自然而然地提高了一个人的境界,也自然而然地把他从人群之中分离出来。
  两对火辣辣的眼神相遇,似乎也达成了心灵之间的默契,仿佛焊接成一座桥梁,他们可以轻轻松松地走到上面,去观看彼此的心灵风景。
  李正言在工棚里住下了,他就在对面炕的一边。徐银花躺下来,想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平复。胸膛里藏着一只小兔子,在不停地跳着,不知疲倦地跳着,跳得她心里好乱。
  夜渐渐地深了,鼾声四起,她伴在这样的声音之中,心情反而宁静了。当她感觉到那个人钻进来的时候,她又开始了激动。那人的嘴在她的耳边轻轻地摩挲着。
  “是我。”
  他不说,她也知道是他,她的心里也有暗示,他一定会来。工棚里的鼾声如同一阵阵雷声滚过,把他们所发出的细碎响声给覆盖,他们顺利地完成了第一次交合。徐银花感到了疼痛,却忍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李正言的到来,多多少少慰藉了受伤的心灵。她是个乖巧的女孩子,从他点点滴滴的行为举止上看,他是喜欢自己的。一个出身不好的人,能被这样地关怀,已经让她受宠若惊了。她不敢想以后,他有家室这件事,又一次摆到她的面前,她觉得自己是迈不过去这个高槛的。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把贞操献给这个人,是喜欢他吗?是为了寻找心理安慰吗?她只是觉得,有他在心里便有了依靠,心里便有了希望。有了他,她仿佛看见了黑暗前面的曙光。
  当李正言实实在在地把自己搂在怀里的时候,她即兴奋又迷乱,女孩子的羞涩与矜持,还是让她有些拘谨。不过,她还是勇敢地回应着他,给他更多的鼓励,让他大胆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注释:①打狼:东北话,落在最后面,倒数第一。
   ②楞场:林业术语,指堆木头的场地。
   ③抓瞎:东北话,因事情办的不好而空劳。
   ④掐钩:抬木头的专用工具。
   ⑤归楞:林业术语,把散乱的木头归成堆。
   ⑥不的离儿:东北话,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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