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舍身成仁美名载

　　“谁若再为乱，便如此！”
　　伏羲声若洪钟，现场一片寂静，无人再敢异动。
　　如此，伏羲方有条不紊地进行了安排。已发病的留在这里，由他和女娲照顾医治，已死了的则以火焚尸，尚未发病的分批分组回洞中居住，由他的八个儿子分别照顾。少典和宓妃随黑潭山中暂避一阵。
　　“伏羲哥哥，我们……去找师傅吧？”一切安顿妥当后，女娲悄悄对伏羲说。
　　“不！”伏羲异常坚决，“我们自己的事必须自己解决，我相信我们‘人’一定是这天地间最强的！没有我们解决不了的事。”
　　“可是……”
　　“够了，你没听师傅走之前说什么了吗？她分明就是不想管我们了，难道你非要我觍着脸去求么？”
　　“伏羲哥哥……”
　　“我知道。”伏羲略微压了下自己的脾气，“只是师傅有句话说的对，我们总要自己学会生存。”
　　女娲默然，在她心里，玄女从来不是外人，可她不承想，伏羲想的却与她相反。
　　伏羲和女娲只顾争执，没注意到他们身后有一只小鸟栖息。这只小鸟叫了几声，便扇着翅膀飞了出去，一直落到远方的成福手中，化成一道蓝光消失。原来这只小鸟是成福所变。
　　“原来，伏羲……我还以为我们早已是一家人……”成福喃喃自语，“如果有一天……伏羲会不会也像华胥一样把我抛下……”
　　他恍然想起华胥生前尽管待他亲如兄长，但实则也从未当他是本族。原来人妖果真不是一族。成福慨然叹了一声。
　　这几日，伏羲和女娲一直在重复采药、煮药、喂药的过程，试过很多方法，可最终都是无效，始终无法根治众人的疫病，反而愈发严重，已有近三成的人死去。伏羲焦急万分却又无奈，又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只能假装镇定。一日实在支撑不住，便背离众人借口采药独自跑到树林里跪地痛哭，不自觉又想起雷夏和玄女先后离去，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弃的孩子，愈想愈委屈，瞬间泪如雨下。然而，等他渐渐平复，竟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一位男子的哭声。
　　“难道有谁像我一样？”
　　伏羲甚为诧异，便循着哭声去寻，竟瞧见傲颉跪在地上，抱着红玉痛哭不止。伏羲细观红玉，她横躺地上，面容惨白，毫无生气，显然已断了气。
　　“这……红玉她……”
　　伏羲俯下身，不可思议地问道。好端端的，红玉怎么会这样？虽然她法术不强，但也足以自保。
　　傲颉一见伏羲，便慢慢止住哭声，拉着伏羲的手臂，满是哀求：“求求你，救救红玉行不行？我求求你了，求求你……”
　　伏羲伸出手指到红玉的鼻下探了探，哀道：“傲颉叔叔，红玉她……她已经……您节哀顺变！”
　　“什么？不……不……红玉她好好的，她只是病了，只是病了……我知道了，是你，你诅咒她是不是？你是坏人，是你害了红玉，我要为红玉报仇！”
　　傲颉先是哀伤，而后又疯癫起来，将红玉的死一股脑全怪在伏羲身上，一边说一边朝伏羲扑来。伏羲只当他悲伤过度，一味闪躲，而傲颉则追着伏羲不放，甚至还一度扑到伏羲身上掐住伏羲的脖子，伏羲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傲颉推开，怒道：“你要再无理我就不客气了！”
　　“你是凶手，是你杀了红玉，我要为红玉报仇！”
　　傲颉丝毫不听劝，依然朝伏羲扑来。伏羲无奈，只得将傲颉打晕，并将傲颉和红玉背回他们的洞府，将他们安置好，并排躺在地上，漠然叹道：“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我实有心无力，待疫病过后我一定替你们讨回公道。红玉的仇，我一定会报！”
　　伏羲说完便欲转身离去，可刚转身就感到身后被人一击，顿时两眼一黑跌倒在了地上。而傲颉缓缓起身，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自此，一连好几天女娲他们都寻不到伏羲的半个身影，女娲急得一边哭一边找。而偏偏此时，疫病又严重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染上了，包括少典和宓妃，这下女娲反而不哭了，她强掩悲痛，央求黑潭道：“黑潭，你能不能替我去请一下师傅？伏羲哥哥不在，这儿……我暂时离不开……”
　　“我……”黑潭吞吞吐吐，“其实我早去找过玄女了，她……不在……好像回昆仑山了……要不，我去找下族长吧？毕竟雷泽近一些？”
　　女娲愕然，只好点点头。
　　而待黑潭走后，一旁沉默的成福才向女娲道：“这里疫病紧急，半刻拖延不得，黑潭这一来一去，不知又有多少人等不及了……”
　　女娲终于忍不住，凄然垂泪，她怎不知，可如今她又能奈何？
　　“我有一法……”
　　听成福此话，女娲倏然抬头，充满希望：“成福叔叔，你……真的有办法？是什么？”
　　成福眼帘下垂，颓然望着远方，坚定道：“我可以把大家的疫病都引到我身上，毕竟我修行了这么多年，还是能抵挡的……”
　　女娲一惊，问道：“那，您……”
　　成福微微一笑：“我，没什么，不过是废了道行打回原形而已。”
　　“那不行。”女娲立刻摇头，无论如何她也不允许成福如此牺牲自己。
　　可是，她话音刚落，便被成福施了法，丝毫动弹不得。而成福，在女娲哀求的眼神中笑着离开了洞府，于傍晚之时将患病之人，包括少典和宓妃，一起运至空旷山林，他自己则盘坐在高处，闭眼施法，将众人身上的疫病吸至自己身上。随着法力的施展，众人病痛渐渐消解，一个一个沉睡过去，只是成福自己却渐渐现出原形，化为一巨型蝙蝠，无力俯卧在山石上。
　　此时，成福施在女娲身上的法力消失，女娲迅速向山林跑去，一边跑一边抹着眼泪。
　　成福才只休息了片刻，微微睁眼，远远望见女娲跑来，努力撑起身子，扇动双翅，强行哀叫着飞向天空。
　　女娲看见一个蝙蝠冲天而起，便知是成福无疑，遂停下脚步，冲着天空痛哭喊道：“成福叔叔！成福叔叔！”
　　然而，成福装作没有听见，依旧飞向远方，渐渐消失在夜幕中。他实不愿女娲看见他如今丑陋的样子，可仍然忍不住眼角垂泪。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无怨无悔地守护着华胥，看着她长大，看着她成亲，看着她生儿育女，又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死去。他知道华胥从不曾在他身上分过一分心，而他虽不甘心却也只能假装无所谓，笑着祝福。没有人知道，多少个夜晚，他离开大家独自垂泪，日日夜夜难眠，也没有人关心，他无数个笑容的背后有多少辛酸难耐。是的，他累了，真的累了，也许，只有这样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也才能让自己彻底放下，未来，是重新修炼得道，抑或永为蝙蝠，都好，至少再也没有谁会去打扰他，再苦再痛，也只有他自己，惟有他自己而已。
　　女娲望着成福渐渐远去却始终不肯回头，早已哭成泪人，跌坐地上，久久不能回缓过来。
　　第二天天明，随着第一缕阳光洒下来，众人慢慢苏醒。伏羲不在的日子，女娲暂代伏羲管理，除了安抚众人重拾生产外，还轮流派遣儿子出外寻找伏羲。可近十日过去了，伏羲不仅未寻着，连傲颉和红玉也凭空消失，黑潭也未回来，雷夏和玄女更迟迟不见踪影。昔日热热闹闹的陈地，瞬间只剩了她自己，女娲当真伤感莫名，可又不能在孩子和族人面前表露出来，只能夜深之时独自望着天空祈问：“伏羲哥哥，你们都在哪儿啊？！”
　　又过了几日，玄女和黑潭回来了。
　　“爹爹呢？”女娲问。
　　黑潭看看玄女，吞吞吐吐道：“族长他……他临时有事，过几天再来。”
　　“哦。”女娲失望地点了点头，迅即想起了什么，质问道，“不是，爹爹是不是出事了？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会来的！他不会不管我们的！”
　　女娲虽然是在质问黑潭，眼神却看向玄女。
　　看着黑潭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玄女叹了一口气，方将造人会损耗雷夏元气的事和盘托出，告诉女娲雷夏现在正在闭关修复。其实玄女也没打算一直瞒下去，只是这样一来，女娲不免陷入自责当中，好在玄女一阵抚慰，女娲方才收了情绪。
　　“傻孩子，你爹爹可是天地间第一神龙，七亿年的修为，不过损耗几千年，有什么碍事？不过需要时日修复而已。”
　　“真的？”
　　“当然，我何时骗过你们？”
　　“放心，你爹爹没事的，只是他现在打扰不得。”
　　女娲点点头，心中暗暗祈祷能早日见得雷夏。
　　“只是，伏羲哥哥……”
　　玄女笑着抚摸了一下女娲的头发，安慰道：“有我在，伏羲不会有事，放心，我定会找他回来。你好好休息，伏羲的事就交给我和黑潭便好。”
　　其实，玄女心里也懊悔不已，她万没想到她才离开短短数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万一伏羲有差，他日她该如何面对雷夏？但是，那几日昆仑山确实有急事，她不得不回去处理。只能说，天不佑哉。
　　可孰料，当玄女拉着黑潭去寻伏羲时，黑潭却在半路拉住玄女。
　　“怎么了？”
　　“我……”
　　黑潭吞吞吐吐，终于鼓起勇气道：“我，成福大哥走了，我也想离开这里，这里，一点儿也不好玩。”
　　玄女疑惑地看着黑潭，问：“那伏羲呢？你不管了？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就算你要走，也要等伏羲吧？你们可是一起长大的！”
　　“可我还没长大呀？！”
　　玄女愕然。
　　黑潭带着哭腔道：“我不等了，等到他了，我就舍不得走了。我不等了……反正有你在，他肯定会没事的。这里，一点儿也不好玩。”
　　玄女沉默许久，黑潭一直拉着玄女的手哀求，玄女无法，只得应允，帮黑潭将太子附身的桃树于南海择一灵气充沛之山移植过去，而黑潭，便决意守着太子修炼，等着太子苏醒。
　　且说玄女，答应女娲去寻伏羲，却不急不慢，只偷偷潜伏在雷泽边，暗中和小夔一起守护着雷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