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窦队长动员去柳州 伦中秋大胆提新案

　　1975年国庆节过后的一天下午，物理74级开班会。会议即将结束时，班主任温辅邦老师忽然提高声说：“同学们，还有20分钟就5点，等下5点时，系领导要下我们班来，有重要指示，班会结束后，大家都先不要离开教室，在此等候哦。”
　　5点刚到，数理化系总支书记韦如宽和系政工干事兼总支组委吴成纨就来了，同学们一阵走动之后，都自觉回到自己的坐位，场面立刻就肃静起来。
　　总支书记说话了：“同学们，上学期四五月间，我们的开门办学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同学们既学到了课堂上学不到的知识，又能在三大革命运动中得到锻炼，增进了与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的阶级感情，思想政治觉悟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同学们！工农兵学员‘上管改’，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坚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学习方法，这是毛主席的教育革命路线，是正确的路线。所以我们还是以开门办学为主，以校内课堂教学为辅。我们系党总支、系工宣队和物理教研室共同制定了本学期的开门办学计划和方案，已得到学校教育革命领导小组、校革委的同意。这个学期，我们要远赴柳州、来宾，进行两个半月的开门办学。我们必须按照该计划和方案实施。具体实施办法，你们班主任温老师和物理教研室的相关老师，回头会给你们详细说明的。”
　　系领导说完就回去了，温老师接着说：“刚才总支书记讲的那些，相信大家都听清楚了，我们要自觉地、不折不扣的遵照执行。明天上午我们还要继续开会，将具体的实施方案向大家说明。我们这次开门办学与以往各次不太一样，有其明显的特点：这次规模比较大，时间比较长，内容比较多，地点离学校比较远。我们这次先后要去三个地方，历时两个半月，大家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现在5点半，到晚饭时间了，散会。”
　　10月6日，物理74级召开赴柳前第二次班会，主要内容是让同学们讨论去柳州市和来宾县开门办学的问题。当同学们知道去柳州就是去柳州拖拉机厂学习拖拉机的结构、工作原理和维修技术，去来宾县是学习拖拉机的驾驶技术时，同学们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了，大家议论纷纷：
　　“以前每学期的开门办学只是一个月，这次怎么搞的，要搞两个半月去?”
　　“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是没错，但我们也不能重实践轻理论啊！”
　　“不要忘了，我们是物理专业的，不是机械专业的！”
　　“更不是拖拉机专业的！哈哈！”
　　“我们民院是培养干部和教师的，不是工科的！”
　　“我们是物理专业、是理科，不是工科啊！”
　　“我们物理专业毕业回去是要当老师的，不是去开拖拉机的！”
　　“注意：‘三机一泵’不等于‘物理’哦！”
　　“若能改名的话，干脆改称‘拖拉机专业’罢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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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这群“肩负着上管改使命”的工农兵学员的七嘴八舌，班主任温辅邦老师有足够的耐心，要“充分听取群众意见”嘛，他想。何况学员们有的意见是有些道理的。温老师知道，这帮学员绝大多数是从山区农村来的，他们刚开始来到大城市、大学校时还胆小、还拘束，那时他们是绝对服从领导指挥的，很少发表个人意见，但如今一年过去了，情况不同了，大家相互混熟了，同时也长见识了，胆子也跟着大了，那份胆怯和拘束没有了，所以敢于说话、敢于批评了，作为班主任要善于适应新情况，善于因势利导，善于做学生的思想工作。出于这样的心思，所以温老师静静地听着，让同学们充分发表意见。
　　大家正在议论纷纷，不料系副主任卞秀祥和工宣队窦成胜、佟俊廉三人一同走进了教室，学员们立即安静了下来。窦成胜老师傅是本系工宣队长，也是最年长的，他的权威不亚于系领导的。窦队长坐在近讲台的地方，微笑着说：“同学们，怎么都不说话了呢?我刚才走到教室旁边，听见你们讨论挺热烈的嘛！怎么样，有什么意见都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讨论嘛！请大家畅所欲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哦哦！”
　　经窦师傅这么一开导，同学们知道这窦队长是来听大家意见的，并不是来压制不同意见的。于是大家没有顾虑，踊跃发言，教室里又开始恢复原先的热闹。发言的人虽然不少，但没有刚才的嘈杂。发言的都是班干和平时爱说话的人，普通同学则有所收敛，不敢无序附和或随意插嘴。
　　不过同学们哪里知道这时窦队长心中的想法呢?窦队长是这么想的：这学期的开门办学计划和方案是定死了的，是学校“教育革命领导小组”与数理化系领导班子共同制定的，是经过校革委批准了的，即使学员们有这样那样的意见和不理解，那是他们对大局的情况和对上级的精神不太了解所致，那就需要我们工宣队、系领导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了；相信我们有信心有能力做好学员们的思想工作的，一定能让学员们在思相上、行动上跟学校领导保持一致。
　　窦队长仔细地倾听每一位学员的发言，他不时地插话说，“好的”、“还有谁要说”、“说吧”、“还有什么意见和建议”、“请讲”等等。他尽量让学员们都把话说完。
　　学员们终于没有说的了，那窦队长缓缓站起来，并走上讲台去。他清了清嗓子道：“同学们，刚才你们提出了不少的看法、或意见、或建议，都有一定的道理，然而这些都是对大局的情况和对上级的精神不太吃透的原因。开门办学是教育革命的大方向；上管改也是要在校革委和工宣队的领导下进行的；这学期的开门办学计划与方案是物理组、系领导与学校‘教革组’共同制定的，经校革委批准的，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所谓‘重实践轻理论’的说法是不正确的，因为我们下去的两个半月并非纯粹的下厂，我们是配备了政治、数学、物理等几位老师跟你们下去的，我们是既上理论课又上实践课，只不过将课堂搬到工厂去、搬到社会去而已；那些纯粹坐在教室里，从理论到理论和脱离实际的教学方法已经过时了；再说了，我们下一步学习的内容是拖拉机和水轮泵，我们学校没有制造拖拉机、水轮泵的工厂，又没有机械工程师，我们不下厂去怎么学呢；至于将来毕业回去是当老师还是干别的工作，那是根据党的需要、革命工作的需要来定的；所谓的‘师范性质’的说法，是没有根据的；我们必须按照校革委的指示、按照教学大纲去实施，个人服从组织，少数服从多数，全校师生服从教育革命的大局，这就是纪律。我就说这些了。”
　　窦队长说完就缓缓走下讲台，系副主任卞秀祥便接着走上台去，“同学们，刚才窦队长所说的，我完全赞同，下面我来说两句，一，不要再说‘三机一泵’不等于‘物理’的话了，我们现在所学的和将来所学的，又何止‘三机一泵’呢?又何止‘物理’呢?我们到三大革命运动中去学习、去实践，我们所学的都是为人民服务的本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民服务，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在开门办学的细节问题上考虑过多。二，我们的工作态度是，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实事求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们的目的是要把大家培养锻炼成为又红又专的社会主义建设人才，我希望大家提高认识，做好充分的准备，去努力完成我们的开门办学计划。另外，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就说，过后就不再议论了，为的是统一思想、统一行动。下面，谁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就在这时，学习委员伦中秋举起右手并站了起来，他心平气和地、语句缓慢而清楚地说：“我有个建议，在此当着系领导和老师、同学们的面，郑重地提出来。”伦中秋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在场的所有人顿时好奇起来，大家都把目光一齐聚焦在他的脸上。伦中秋是本班三位年龄最大者之一，他平时不爱开玩笑的，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寻石和同学们都很尊重他。
　　伦中秋说：“我们有几位同学，觉得教学改革应该更进一步，不光限于目前的形式，我们几个提出一个新的办学形式，叫做‘开门自学’。我们的想法是，先搞一个试点，搞一个小组，五六个人这样。这些人有共同的专业爱好和专业特长，让他们去主攻一个研究课题，这样做既完成了开门办学的计划，又有可能突破某些难题而获得科研成果，这不是比一般的开门办学更有意义和更有成绩吗?这样做不是对社会更有贡献吗?请大家别误会，‘开门自学’并不是有意要别开院系的领导；也不是有意要别开老师和同学们的监督；也不是要搞自由主义、小团体主义；更不是有意要脱离工农群众的。我们只是为了学到更深层次的东西。我们的‘开门自学小组’要有老师跟着；要有定期向领导汇报的制度；要到工厂去、到生产第一线去。我们的这个提议，请系领导、工宣队领导给予考虑和答复。”
　　同学们听了伦中秋的这一番颇为新鲜的话语，都面面相视，没有出声，他们都想看看系领导和工宣队将会作何反应，都想听听他们作何回答。大家都把目光望着窦队长。
　　窦队长也知道大家都在等待他的回应和答复，于是站起来说：“伦中秋同学提出的这个‘开门自学’方案，倒是个教育革命的新生事物。对的，开门办学的方法也是应该有所创新的，他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种办学方式是否可以实施，这要经过学校‘教革小组’讨论通过、校革委批准才行，我和系领导同志在这里不能擅定可否，但我们会如实报告学校领导的。另外，我想了解一下，我们班有几个同学赞成这个‘开门自学’的方案。同意这个方案的请举手！”
　　这时，只见有四五个同学举起手来，除了伦中秋外，还有生活委员韦成登、劳动委员李页化以及杨品功、梁翰两位同学。原来这几个同学在前几天就已经相商好了的，伦中秋甚至都拟好该方案的草稿了。这时，其余同学对于“开门自学”这个新词儿是一头雾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好歹不知、利弊不测，他们心中没底，只好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地呆着。这时的伦中秋、韦成登他们几个，心中都在想，没有人举手是最好了，我们才不想让别的人掺杂进来，因为那样会破坏了我们之间的默契。
　　窦队长见有四五个人赞成这个方案，而且又都是班干部的，那就不好劝说他们了。于是对伦中秋说：“你负责写个书面方案出来，明早交给我转学校领导，相信校方在我们去柳州之前会很快作出答复的。”
　　10月8日，物理74级召开赴柳前第三次班会。主要是了解学员们的准备工作情况和还有什么新的意见和建议。因为现在是十月了，再过两个月就进入寒冬季节了。柳州的地理纬度比南宁高，冬天要比南宁冷，所以特别要准备好过冬的衣服。班主任说了，如果谁没有垫被，可以到学校后勤仓库去借，回来后再还即可。
　　在这次会上，有一位老师即兴地说：“目前，柳州的社会治安不太好，这大家都知道的。街上小偷好厉害，近两年还有杀人和爆炸案件发生。所以，我希望同学们到那以后，不能麻痹大意，要注意人身财产安全，愉愉快快地下去，高高兴兴地回来！”
　　寻石是个胆小的人，听了那位老师如此说的，心中便有些不安起来。他想，我这个人今年不太走运，容易出现预想不到的事儿，近期就有两次教训了啊！我到了那里以后，我要做到不要乱走一步路，不要乱说一句话，这样总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吧。
　　班会正要结束的时候，工宣队窦队长和系副主任卞秀祥刚好走进教室来，在会的老师和同学们一下子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他们那里去。他们知道他们俩又要有什么新指示或新精神了。寻石正寻思间，只见窦队长挪了挪门边的空椅子，面朝同学们坐下来。那卞主任就直接走上讲台说话：“同学们！学校刚刚同意了你们班伦中秋同学提出的‘开门自学’方案，批准了‘开门自学小组’的人员名单。学校把这个‘开门自学’方案当作探索和试点看待；当作支持新生事物看待，所以很快就批准了。‘开门自学’小组由组长伦中秋、副组长韦成登、组员李页化杨品功梁翰等5人组成，并派两名教师全程指导，教师人选待后由物理教研室讨论决定。地点是南宁无线电8厂。起始时间与赴柳州、来宾开门办学的方案相同。希望‘开门自学’小组这两天尽快与对方取得联系，处理好相关事宜，并希望本小组取得优异成绩，不负重望。同时，在‘开门自学’实践中，要注意总结经验，为创新开门办学的路子提供参考。”
　　卞主任说完，窦队长又做了一些解释和补充，班主任接着做了具体的安排。散会后，同学们神情激奋，三五一群、七八一伙，都在谈论开门办学的话题。大家都想不到学校会批准“开门自学”这种史无前例的方案，也深深佩服这几个班干部真能想出这一奇招来。
　　1975年10月10日早晨，物理74级35名学员和五六位领导老师，一齐上了学校那部老客车，缓缓驶出校门，然后向柳州方向开去。
　　“开门自学”小组的那5位同学，以及无线电教研组的柳琴棋、邢培育两位老师，也于当日到南宁无线电8厂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