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因大意老师令返工 修风机寻石逢惊险

　　物理七四级的教学大纲，是1973年学校“教育革命领导小组”组织改编的。当然，这个工作也只能由数理化系物理教研组的老师们为主体，系领导、系工宣队参与讨论来共同完成的。这份教学大纲，是以“三机一泵”的工作原理、操作方法、维修技术为主要学习内容的。所谓“三机一泵”，就是电动机、柴油机、拖拉机和抽水泵，这些都是面向农村、面向农业而设计的。当时普通大学的培养目标，主要是社会主义农村的建设人才，所以物理专业以“三机一泵”为学习内容，既是社会的需要，也是当时工农兵学员所能接受和欢迎的。
　　1975年4月，物理74级又要进行新一轮的开门办学了。由于是理科的原因，数理化系各专业的开门办学，以下工厂为主，下农场为辅。而其他属于文科专业的系部，则以下农村为主、下工厂为辅。
　　物理74级的这一次开门办学，主要是配合教学计划安排的，这一阶段的课程内容主要是电机和变压器。原计划是本班级全体学员都要到邕宁县电机修造厂去，为期一个月。后来厂方说，他们厂的规模有限，最多只能提供30人左右的学习条件。
　　怎么办呢?经学院“教育革命领导小组”讨论，决定将物理74级40名学员分成一大一小两个开门办学小组，大组30人去邕宁电机厂；小组10人留在校内，换另一种方式进行。
　　在校内进行“开门办学”的做法妥不妥呢?算不算“开门”呢?“教育革命领导小组”是考虑过的。他们认为，虽然人住在学校，但如果教学活动与校外有紧密联系的话，那也算是开门办学的。于是“教育革命领导小组”与物理教研组共同制定了一套专门为在校内“开门办学”的10位学员的实施方案：1、接收附近农村所有的坏电机、坏变压器进行免费修理。2、没有漆包线学校设法解决。3、到学院附近的机械学校附属电机厂参观学习。这一套方案得到“校革委”的批准。
　　不日，大组的学员30人打起背包、收拾行装，由工宣队窦成胜和教师全齐亮、肖世平等带队，坐学校的大卡车向邕宁县开去了。从民族学院到邕宁电机厂，大约有30公里的路程。
　　这时，物理74级的班主任已经换了，原先的覃丽芳老师是文科的，调回去了，由物理老师文辅邦替换。文老师可是位文理兼通、知识面广、既聪敏又能干的人物，由他当班主任，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的。
　　文老师通过灵活机动的办法，很快就在周围农村收集到十多台农用电动机，这些电动机大小不一、型号不同。他还收集到七八个中小功率的坏变压器。此外还有一些坏的电风扇、鼓风机等，将物理实验室一楼东头第1间和西头的电工实验室堆得满满的。这些收来的电动机和变压器，绝大多数都是内部的绕组线圈烧坏的，要修复就必须重绕线圈，换新的绕组。换绕组是个技术含量和工艺要求都相当高的工作。文老师满面笑容地对大家说：“这下够我们修的了！”
　　指导这10人小组的开门办学活动，除文老师外还有三位老师。这三位老师原是教电学、电工学的，他们是钟朝川、陈永林、谢英莲。为了让这些学员在学校里也能学会电机的修理技术，老师们决心让学员们掌握电动机的工作原理和修理技术，其中包含绕组的设计、绕线、下线、烘干、浸漆、再烘干、测试等。为此，老师们到南宁市五里亭机电商店去采购漆包线，谁知道购买漆包线必须以等量的旧线或纯铜来交换才行。这是商店的规定，老师们只好空手而回了。
　　怎样解决这个问题呢?回修尚未开始，去哪要旧线呢?更别说什么纯铜了。老师们都明白，要获得等量的旧线是不可能的。因为拆旧变压器绕组时，必须锯掉电机原绕组的槽外部分，拆下的旧线还要经过烧漆等处理。在这些处理过程会造成铜钱的很大损耗，所以换回的新漆包线是绝对不够用的。同时在示范和教学的过程中，还会产生额外的铜线损耗。为了及时开展正常的教学活动，必须在短时间内设法得到足够的纯铜。
　　没有纯铜怎么办?第二天下午，由这四位老师组成的临时教研组开会讨论这个问题。相对年轻些的文辅邦，本来就是个见多识广，多才多艺的人，他从容自信地说，“没有铜咱们可以自己炼嘛”。那三位老师一听到“炼铜”二字，都睁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炼铜?”陈永林老师首先质疑起来，“去哪要高炉?去哪要铜矿呢?再说我们会炼吗?”
　　“文老师，你想得太容易了吧！”钟朝川老师是这个临时教研组的组长，她带点取笑味道地说，“那先得办冶炼厂啊！等冶炼厂办成了，这些学员早该毕业回去了！”
　　谢英莲老师也乐道：“明天咱们就得探矿去咯，哈哈！”
　　文辅邦不愠不怪，也笑着说：“我说的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的。我听说过炼铜不一定用火用炉的，用电解的办法同样可以获得纯度很高的铜来。”
　　那三位老师一听此话，可能自觉知识面不如文老师，便收住了笑脸，改用认真的态度说话。
　　“那好，那就用电解法炼铜吧，越快越好。”钟组长道，“去哪要矿、在哪电解，具体的工艺流程和技术关键你心中有底没有?”
　　“这没有问题的，我可以去查阅相关资料，工艺及技术我可以咨询我在冶矿厂的朋友。”文老师又说道，“至于矿源，我也可以通过冶矿厂的朋友联系，这是教育革命工作的需要，他们会支援我们的。电解铜需要的是矿粉而不是矿石。我也可以请他们帮忙粉碎的，当然学校要给一些经费才行。我们最多需要500公斤的铜，两卡车铜矿粉就足够了。我计算过，我们只需建一个两立方米的电解池即可。”
　　那三位老师听了文老师的陈述，都默默认可他的活动能量及工作能力，同时也相信他一定能做得到。
　　炼铜的事正在联系进行中，这项艰巨的工作，就由文辅帮一人负责，同时安排一位实验室工人名叫魏群荣的作为他的助手。
　　修理电机的学习是同时开展的，主要由钟朝川指导，陈、谢二位配合辅导。这个10人小组有寻石、杜廷昌、王奇芹、汪翠英、梁思伦、容超怡、荣胜航等人。
　　寻石在入学的当初，在第一次劳动课时就与杜廷昌一同在邕江北岸捡牛粪（当肥料用），那时他们一边捡牛粪一边聊天，聊得很投机，于是成了好朋友，而且一直到现在。这次在电机修理实习中，钟老师将这10个学员分成5个小小组，每两人一个小小组，互相协作。
　　寻石与杜廷昌凑巧又被安排在一起，寻石为此很开心，每天与杜廷昌在一起敲敲打打，一边干活，一边说说笑笑，心中很是愉快。杜廷昌有抽烟的习惯，而且烟瘾很大，每隔10分钟左右他就取出一支香烟来点着，实验室里净是他的烟味儿。寻石不抽烟，每当杜廷昌抽烟时，他没有人配合，就得歇下来等他，所以工效很低。好在钟老师对工农兵学员态度很好，很有耐心，在实习中，她并不很强调进度，只强调要掌握好技术关键。
　　这一天，钟老师安排寻石小小组修理一个中型的变压器，它的初级线圈烧了。寻石和杜廷昌按规程操作，他们先用外径千分尺（又名螺旋测微器）测出该线圈的线径，然后一边退绕线圈一边数着退出的圈数，因为当这个线圈退绕完毕，它原来的圈数就知道了，修理时只要按照它原来的圈数和线径重绕一个新的线圈即可。
　　杜庭昌正在将原线圈一圈圈地退出，寻石坐在他对面捯着退出来的线。杜庭昌一边退线一边数圈数，寻石经常提醒他：
　　“老杜啊，要数清楚哦，不能弄错了。”
　　“放心吧，没错的。”老杜说。
　　这杜廷昌退着退着烟瘾又上来了，他说：“且停一停，我抽支烟先。”于是，老杜就用螺丝批划着地板，将圈数暂时记在地板上，他抽完烟又继续进行着。就这样，他抽了四五支烟，才把线圈退完，然后他给出这个线圈的圈数来。
　　寻石问：“多少圈呢?”
　　“2112圈。”廷昌答。
　　“不会有错吧?”
　　“我一直数着、记着，怎会有错呢！”
　　这一天下午，寻石和老杜就按他们取得的数据重新绕制线圈，并插上原来的硅钢片，敲打平齐了，恢复了变压器原来的模样。这时刚好钟老师又来工场检查实习情况了。寻石和杜廷昌向她报告：“钟老师，我们修好了。”
　　钟老师对他们笑笑说：“好！那我来检查一下哦。”钟老师将那变压器插上电源，然后用电表测量它的初、次级电压。她反复测了好几次，然后微微摇头说，“电压不对啊！”这时她又发觉变压器有轻微的“享亨”声，接着她又用手去摸了摸变压器的铁芯，并轻声的自言自语说，“怎么这么发热呢?这是空载状态啊，不应发热的啊！”
　　“你们两位同学过来一下！”钟老师转过头来，严肃地对不在旁边的寻石和杜廷昌打手势说。
　　寻石和杜廷昌知道可能有问题了，都红着脸走了过去。“你们初级线圈绕了多少圈呢：”钟老师问。
　　“2112圈，”杜廷昌答。
　　“是吗?”钟老师又转脸问寻石。
　　“是的，是2112圈，”寻石心里惶惶地答。
　　“你们肯定搞错了，一般不会用这样怪的数据的！初级圈数一般都是220伏的整数倍的。”寻石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应该是2200圈才对啊！少了80多圈了。他估计是老杜数错了，但他不出声，他很自责，脸更加红了，因为他也有责任的。那老杜也呆呆地无言以对。
　　钟老师又说：“这变压器铁芯插的不紧，不但有噪声而且还发热，你们肯定是漏了一些铁芯在哪里没有插完的，要么就是你们做的铁芯窗口误差大了。”钟老师用责备的目光扫了他们俩一下说，“这不行！你们得返工重来！”
　　“是是！”“是是！”寻石和杜廷昌同时应道。
　　寻石和杜廷昌在返工时，真的发现了他们遗漏在储物柜里的10几片硅钢片，果然被钟老师说中了。他们俩面面相视，都怪自己工作不认真，对不起钟老师，让她生气了。
　　又有一天，寻石和杜廷昌一同在修理一台小型鼓风机。这台鼓风机也是电动机绕组烧坏了。他们修好了电动机，然后装上它的扇叶子。杜廷昌问寻石：“我们可以试机了吧?”由于他们两个都没有经验，不知道先不要带扇叶试机，如果一定要带扇叶试机，就必须装好扇叶的保护罩才行。这些他们都不懂，这下危险了。当寻石给鼓风机插上电源的瞬间，突然“嘭”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就听到—阵“乒呤乓啷”的声音。寻石当即吓得下意识地拔出电源插头，这才阻止了事故的扩大。当时在实验室里的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因为随着“嘭”的声音响起，一块扇叶的残片正从王奇芹这位女同学的耳边飞过去，并重重地打在墙壁上，墙上被击出一个小坑，灰粉簌簌地落了下来！因为那鼓风机一通电后，扇叶立即高速旋转，产生很强的风力。由于扇叶没有带罩，鼓风机体又没有固定，于是风力便使机体震荡翻倒，扇叶瞬间碰地折断，并“嗖”地弹飞出去。好险啊！那扇叶是生铝造的，又硬又利，就像刀片一般！好险啊！倘若那残片击中那位女同学的头，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非出人命不可！那就一切都玩完了啊！
　　寻石手里还拿着那根电源线，直惊得目瞪口呆。大家都用责怪的目光直谢寻石，因为是他插的电源。虽然在试机之前他与杜廷昌共同商量过的，如果是让杜廷昌去插电源，其结果也是同样的。不过寻石当时并不这么想，他只深深地责备自己的失误，并没有丝毫辩解的意思。就在这时，一同在场的荣胜航同学，用最尖刻最难听的语言，不停地指责漫骂寻石，说他“不懂装懂”、“充大头”、“骄傲自满”、“自以为是”、“打死了人要偿命”等等。寻石被骂的面红耳亦，无言以对，他只有深深的后悔和愧疚。
　　杜廷昌是党员，也是班干，他忍不住开言道：“荣胜航同学，不要再说了，反正有惊无险。现在又没有打中人，寻石他又不是故意的，你就停了吧，有什么意见，待开班会时你再说吧。”
　　寻石听了杜廷昌这话，不知是感激还是委屈，眼泪差点儿流出来了。他心里明白，这荣胜航为什么如此声色俱厉，那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