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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歌(二三)

作品名称:岁月的歌      作者:上弦月      发布时间:2021-08-25 19:02:42      字数:5031

  自从张寒离开了山峡水库,与杜娟见面的机会就减少了,这对于热恋了两年多的一对年轻人来说,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不过,在南海边围海筑坝的时候,虽然两个村庄的工程没有紧挨在一起,但每天收工的路上两人还可以等在一块,尽管路上人流如织,但其他人不妨碍两人说悄悄话,不知不觉中三十里路程就到家了。
  杜娟的家住村庄后头,每次到郭家沟的村后,杜鹃都极力邀张寒去家中坐会,而张寒总感觉有些难为情,两人争论上一会儿,最后还是以张寒告辞而分离。自己一个人回家的这段路,张寒立显得有些孤独,他憧憬着有一天他能骑着自行车,车后面坐着他的杜娟,甚至连婚后杜娟抱着娃娃坐在他身后的样子,多次浮现在他脑海中。到盼望着那时候,郭家沟到刘家庄的这段路是最为幸福的路程,美好的未来象密糖一样,在张寒的心里酝酿着。
  有一天,南滩上的活延上了早潮,上午八点多钟潮水落干后,挖了三小时的海泥,到十一点半潮水上来的时候就收工了。张寒在老地方等杜娟洗完了脚,又一块踏上了回家的路。到了公社的驻地离家就不远了,张寒对杜娟说:“我读三年级时买的《学生字典》,到现在已经被我扒烂了,我想进供销社买一本。”
  “别买了。我家里有一本《新华字典》你先用着。”
  “给我用了你呢?”
  “不上学了,对我就没什么用了。”
  “哪……”
  “哪什么,快走吧!称着今天收工早,正好去我家坐一会。”
  “这……”张寒又犹豫了。
  “这什么呢?到现在我娘一直没见到你,称着拿字典的机会让我娘见你一面。”
  “我……我……”
  “又我……我的,咱俩都好几年了,连个准丈母娘都不敢见,你怎么取他的女儿呢?”
  “可是我……我没有思想准备呢!”
  “现在准备也不晚啊,咱们还有六里路,有什么思想不能准备!”
  “我是说……我是说我兜里没有钱,你总不能让我第一回见丈母娘就空着手吧?再说了,你看看我这浑身满脸的泥土,哪里象是一个第一回登门的女婿呢?”
  “我看这样挺好的,咱不就是劳动人民么!”
  “劳动人民也不能这样去见丈母娘,关键还是第一次。”
  “是‘准’丈母娘。”杜娟纠正着。
  “加‘准’字就是还没有定好的意思?”
  “哪里呢?是还没有嫁过去的意思,难道你还不懂吗?”
  “见准丈母娘就更不能这样见吧?”
  “我是想让你以拿字典为由,进去坐一小回跟我娘说几句话就行。又不是让你正式取亲,有什么可难为情的,平常的哪些本事都哪里去了!”
  “你的意思就让我这样去?”
  “就这样去最好,快走吧!”没等说完,杜娟拉上张寒就走。
  路上张寒的心情非常忐忑,话也少多了。杜鹃有些不解,半路上又问:
  “想什么呢?”
  “我害怕!”
  “就那么一个老太太你怕她干什么?再说了,你早晚不是得见她!如果连丈母娘都不敢见,你怎么娶她的女儿呢?”
  “那如果我过不了她这一关,怎么办?”
  “不会得!我娘可好了。第一年她只是听杜霞说我俩的事,后来她问我我承认了。”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就跟她都说了。”
  “都说了?包括我们……”
  “没有呢!害羞的事那能跟她说!”
  “再后来呢?”
  “没有再后来了。后来就常嘟囔一直没有见到你。”
  “这也真是,本应该早就去看望老人家,都因我羞于见人这个老毛病……嗨!”张寒有些自愧。
  “这不愿你!是因为我没拿着当回事。”杜娟赶忙解释。说话间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杜娟的家门口。
  
  “进来呀!”杜娟已经进了家门,向还在门外的张寒招呼着。
  “是谁啊?”院里的母亲吴桂英问。
  “娘,是小张。”
  “哪小张?”吴桂英又问。
  “是我婶婶,您好啊?”张寒一步就进来了。
  “噢……是小张!你看看……,我这人老了犯糊涂……”
  “不老,您一点都不老,恍然看正是中年呢!”
  “噢,你看看这小张真会说话,都五十的人了不老也是老了,遇到事半天转不过弯来。来……来……快进屋……”
  “不麻烦您了婶婶,我拿本字典就走!”
  “走什么走,不是说好了坐回吗!”杜娟有点来气了。
  “就是的,快进屋坐,来……来炕上坐……炕上坐!”吴桂英忙不迭的让着。
  “不用了婶,您看我这一身泥土,坐这里就挺好!”说着,张寒在炕前的木凳上坐下了。
  这时的的杜娟还在正间里忙着烧水,里屋里只有吴桂英和张寒两人。吴桂英从头到脚十分仔细的打量着张寒,气氛令张寒感到有些凝重,于是他打破沉默向吴桂英笑着问:“我弟弟们都不在家?”
  “是的,还没放学呢。”
  “您跟我娘一样,平时就一个人在家?”
  “是的。噢,您娘也是自己在家里?那你爹呢?”
  “我爹在我八岁哪年就走了。”
  “那你的其他兄弟姊妹呢?”
  “我上边有俩姐早就出嫁了。”
  “噢,家里倒也清净。”吴老太象是在自言自语。
  张寒没有回话。稍许,吴老太继续说:“你与小娟的事,噢对了,听说这‘娟’字还是你给改的,我们全家都很高兴。这名字一改,女儿就象是比以前聪明多了……”
  “娘!你看你又说哪去了!”杜娟端着充好了的茶水进来了。
  “你看,这闺女大了还不让娘说呢!”
  杜娟羞涩的一笑,将茶水放在了张寒左边的梳妆桌上,返身跳炕上搂住了她娘的脖子。
  “看看、看看,这孩子多大了还撒娇呢!”
  “多大也是你的女儿!”杜娟歪着头呶着嘴。与张寒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是这个样子。张寒最愿意看!
  “看着了没有?都快嫁人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哪你让我什么时候嫁呢?”
  “你看看,我不提便罢,一提你就来不及了。怪不得人家都说呢!”
  “人家说什么来着?”杜娟急不迭的问。
  “人家不是说‘女大外向’么。这不刚养大了,就想着找新家了!”
  “哪我不嫁了,在家里守着你还不行吗?”杜娟装着生气的样子。
  “没听着人家还说么,‘女大不可留,三留两留成了仇。’我可不想让你骂我个老糊涂!再说了,你不嫁了我看你怎么着向小张交待?”
  “不用交待,这样的大小伙子还怕找不上媳妇?”
  “你说的可也是,这小张可真是挺不错的!”
  “照你说,我不是还得嫁给他?”
  “嫁就嫁吧,做娘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也亏得你走的离娘近,一转眼就能来趟家。只是小张家的底子薄了点,在家有你爸在外面挣钱咱花着,娘就担心你嫁出去怕守不住哪清贫啊!”
  “婶,我们会一起努力的,虽然现在我的家境差一些,但我不会老让杜娟跟我受穷的!”
  “是的,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要不……”刚说到这里,杜娟一把就把她娘那嘴给用手捂上了。转而,三个人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会儿,老太太收起了笑容,又认真的对张寒说:“您俩的事,虽然是自愿相处的,但也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等你叔下回休假回来,我们商量一下,咱们该怎么办再怎么办,好不好?”
  “好的婶婶,我一切听从你的安排!”张寒说的是心里话。他觉得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再加上有这么个精明强干的丈母娘做后盾,今后“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有了前面的开头,张寒每隔十天八日,利用晚上的时间到杜娟家去一次。合适的时候,给丈母娘和小舅子带上点时令性瓜果类东西,赢得丈母娘和小舅子的普遍好感,而他只为了减轻一些对未婚妻那种日夜的想念。不知道从哪一次起,在与杜娟的家人闲聊一会之后,被杜娟以借口叫到属于她自己的房间里,两人有时候坐着,有时候躺炕上叽叽喳喳的说起来就没个完:从计划着怎样对那四间草房修缮,到院里院外的小布局;从应该如何添置几样小家具,到必须的大件自行车和缝纫机。一样样都仔细的商讨着,未来生活的幸福和甜蜜,提前把两颗年轻的心给陶醉了……
  每当夜深了张寒该告辞的时候,杜娟都舍不得的挡在门口,两个人默默的对视一会之后,便情不自禁的抱在一起,任两颗激动的心,隔着两层薄薄的布衣激烈的跳动着,杜娟火一样激情有几次差点就让张寒把持不住,但关键时刻他还是紧咬牙关给挺过了,最后狠下心来推开杜娟那炽热的身躯,毅然的离开杜家,他这样默默坚持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把哪最幸福时刻留在他们新婚的夜里。
  
  端午节,是农家旧俗中第二个走亲戚的日子,张寒的母亲提前备好了肉、鱼、大馒头和点心四色礼品,择了个吉利的日子,在上午早早地就命张寒去了丈人门上,碰巧的是,准丈人杜喜山休假回来了。
  张寒进门的时候,杜喜山正在院子里生着个小火炉,水壶还提在手里没有放下,他与张寒对望的时候,张寒一眼就认出了与屋里的照片上一样的他,立即站正了身姿向老人家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叔叔好?”
  “你是……”正当杜喜山摸不着头脑之际,准丈母娘吴桂英从屋里出来了。“哟……是小张来了,你看看你爷俩没见过面,还相互不认识呢!”
  张寒一笑,“婶婶,我知道这是我叔!”
  “噢,第一次见面,你怎么会认识你叔呢?”吴桂英问。
  “我看着他与屋里的照片上一样一样,所以就断定他就是我叔。”
  “噢……哈哈哈……快屋里坐、屋里坐……”杜喜山边照应,边把水壶放在炉上,父妻双双把张寒让进了屋里。落座后,杜喜山找出了“大前门”亲手递上一支给张寒。
  张寒双手向前一挡,“谢谢叔!我不抽烟。”
  “噢,不抽也好!抽烟的人自己也知道埋汰,但半道就是戒不了!”
  “我知道您喜欢抽这种烟,也给您买了这种牌子。”张寒边说边指了一下礼品袋。
  “这孩子精神头就是足,别人弄不明白的事,他提前就知道了。看了你叔当兵时候的照片,就一眼能认出他来……”吴老太美滋滋的夸着准女婿。
  张寒指着墙上的像框,“您看我叔扛着苏四三的哪张照片有多威风!”
  “噢……哈哈哈……是苏四三、是苏四三。可是你怎么能认识这枪呢?”杜喜山问张寒。
  “因为我们民兵连有两支国产五四,其中一支就挂在我炕头上。我听说过国五四就是由苏四三仿制过来的。”
  “对、对、对!一点不错、一点不错!”
  “听说性能上有些差别,可能是钢火上不到位。”
  “哎呀呀……你说对了!国产五四打一万发牙口就老了;而我那支苏四三打了一万发之后还嘎嘎响,跟新枪一样呢!”
  说到此处,杜喜山的思绪仿佛又回了抗美援朝哪时候,与张寒品着吴老太上来的香茶,他打开了封存了多年的话匣子。
  他从一九五一年二月紧急参军入朝——说到鸭绿江上遭美机轰炸;从如何编入到由杨德志为总指挥傅崇碧为军长的第六十三军——说到第一次参加绀岳山战斗;然后就说到震惊中外的铁原阻击战。他较详细的描述了他们的第六十三军是怎样在绀岳山战斗结束后,再以24000名残兵强打了13天铁原阻击战,以伤亡过半的代价,成功的阻击了50000美军的几十次进攻,并歼灭了美军15000名。他绘声绘色的描述着两军的尸首是如何堆的沟满壕平,后来又说到部队如何完成任务撤到伊川休整,彭德怀亲自看望慰问了这支浑身披着碎布片,眼睛已经变成红色的队伍。再然后为他们换装,并特别照顾给每人照了一张像,就是墙上挂着的哪张。”
  说到此处,杜喜山向张寒指着身上的几处伤痕和右耳下边的一个小缺口,“小张啊,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你叔我命大,你细看看我那张像,枪的铁托上有一个坑,那是在铁源阻击战的第十三天上,被一块炮弹皮崩出来的,之后它击穿了我的耳垂贴着我的脸颊飞了出去,崩在我身边战友的头上,把他给一下带走了。到我们撤下来的时候,我们那个班只剩下了我和班长两个人。后来人家都说六十三军剩了一半,实际上火线上近两万人只剩下了三千,其余的都是后勤人员,你说您叔我的命大不大?”
  “叔叔真是了不起!之前我只听杜娟说您参加过抗美援朝,却不知道您参加过第五次战役,并且是在第六十三军这支英雄队伍里。”
  “我一听就知道我爸又在显摆他的功劳了。”说这话的是杜娟。原来,吴老太去学校找了大儿子,又让他去水库工地把杜娟叫了回来,想一家人借这个喜庆的日子正儿八经的吃饨团圆饭。
  女儿的俏皮话,丝毫没有让杜喜山收住了话题,与准女婿张寒越说越近乎。这期间,吴桂英与杜娟忙好了饭,俩儿子也放学回家了,才一家人在堂屋里围着桌子坐下了。
  张寒以水代酒向准丈人敬了几杯之后,杜喜山的话就更多了:“小张啊,以前我只是听你婶说,没见过人我一直不表态。通过今天咱爷俩的交谈,我可以肯定的对你说,我女儿看上的人没有错!”
  “爸……快喝你的酒吧,错了我敢给你领来家吗?你还不得把我给吃了!”
  “这话一点不假!我看不上的人,你找十个也没用;我看好了的,一锤就可以定音了!”杜喜山说着又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说:“如果再往前说一步,你今秋抓紧时间把家里整理一下,你俩能登上记的话,春节前就可以结婚!”杜喜山虽然喝了不少酒,但说话一点都不含糊。但他的话刚说出来,老伴吴桂英有点急。
  “年前是不是有点急,我……”
  吴桂英还没有说完,杜喜山又说上了:“一点不算急,女孩子大了早晚是人家的。你看到没有,以前吃饭老向我碗里夹菜,今天的菜都夹到小张碗里了!”
  全场一阵大笑,笑的杜娟的脸跟一朵花一样。“哎哟爸,你又喝醉了!”
  ……
  这顿饭,吃的全家兴高采烈、欢天喜地,吃出了香甜和美好,吃出了和谐与吉祥。特别给张寒的感觉是,他已经完全融入到这个家庭,并已经被他们所认可,新婚的幸福时刻离他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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