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掘地三尺

　　随着经济的持续发展，滴水岩市龙门区的第三产业充满蓬勃生机，特别是农家乐，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遍布乡间各个角落。城市人常年被禁锢在钢筋混凝土的高楼大厦里感到压抑，内心向往久违的自由。于是乎，大伙儿纷纷在周末或开车或搭乘公交车或步行，涌向广阔无垠的农村。清新的农家小院无疑了成了大城市人追捧的对象。
　　花下沉思，花下品茶，花下叙旧，花下就餐，花下搓把麻将，无不成了一种时尚而惬意的消遣。
　　邱林生爱工作，亦爱家，爱生活，不过，携家唤友去农家乐消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如泰山压顶般的案件让邱林生喘不过气来。
　　滴水岩市公安局龙门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会议室，灯火通明，坐满了人。
　　周末的晚上，邱林生将白天的摸排工作向分局党委委员、刑警大队大队长邓一民做了详细汇报后。邓一民高度重视，经过充分准备，于周一早上九点召开案情通报及摸排前的动员大会。
　　参会人员有分局党委委员、大队长邓一民、青龙镇派出所德俊所长（戏称：“蓑哥”）、命案中队中队长陈立青、案件主要侦办人探长邱林生，以及临时抽调的政治可靠、能力过硬的罗小北等十余名侦查员，见习民警陈一静也被点名参加。
　　大会上，邱林生详细汇报了接手失踪案的情况，接手后案件的侦查工作，以及目前工作上遇到的瓶颈。随后，命案中队中队长陈立青提了对案子的看法以及破案的决心。德俊所长表示，在不透露过多案情并且严格保密的前提下，动员全所的力量积极参与这次失踪案的摸排工作及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配合工作。最后，分局党委委员、大队长邓一民做了工作安排。
　　“同志们，人命关天，虽然目前的证据显示只是失踪案，但是考虑到张少峰的特殊身份，我们权且就把这起失踪案当成命案来侦破。这是我们的政治使命！这次的行动是考验派出所的基础工作是否扎实，大家的工作责任心和方法是否得当的一块试金石。大家必须以十二分的热情，全力以赴，希望三天，最多一周完成这次的摸排工作。我们的工作要求：人人见面，逐一登记，不漏掉哪怕一个人。希望大家马到功成！”邓一民做了斗志昂扬的总结性发言。
　　会议结束时，并没有电视、电影镜头里所演绎的那样绵绵不绝的热烈掌声，而是与会者收到的见习民警陈一静统一分发给大家的摸排表，以及德俊所长分配给大家的自建房房主名单（考虑到有可能名单不全，只是作为参考）。
　　邓一民的指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
　　青龙镇的这片自建房被随即来的四十余名警察拉网式走访、登记，从太阳升起开始工作，一直干到满天繁星。
　　三天很快过去了。
　　摸排名单如雪片般不断飞来，由见习民警陈一静负责归总，临时办公桌上的资料正在逐渐增厚。
　　进行到第七天傍晚，摸排工作基本上临近全部结束，只有零星的几家人因为各种原因没能见面。
　　陈一静将所有登记造册的名单整理归卷，但是只能有零星的住户反应说看见过张少峰。他们反映张少峰和一个模样标致的女人在一起，只是谁也没有这个女人的具体情况。
　　分局党委委员、大队长邓一民指示继续对少数几家未见面的住户开展见面工作，做到百分之百覆盖，无一遗漏。大部分的侦查员开始撤离，扫尾工作交给邱林生及青龙镇派出所负责。
　　邱林生茫然无措地翻阅摸排资料，让一旁的陈一静看得心碎。铁骨铮铮的刑警被这件神秘失踪案折磨得晕晕乎乎，容貌枯槁。邱林生的内心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郁闷地想，难道我的好运气用尽了吗，难不成需要到潜龙山的古庙烧柱香，祈祷好运吗？
　　深夜时分，月黑风高。
　　窗外的狂风吹得派出所楼下的那株大黄果树枝条摇曳，发出“噗噗噗”的声响，大风从没有关紧的窗户灌进来，吹得办公桌上的资料飞了一地。邱林生和陈一静赶紧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资料。这时，派出所的一名老警察气喘吁吁地冲进办公室，甚至忘记了敲门。
　　“邱探长，快下去看看，一名杀人男子背着一具尸体到派出所投案来了，太恐怖了！”
　　“哇喔，我的天啊！”陈一静不由自主地发出尖叫。
　　“不会吧？”邱林生一脸惊讶，一面回答，一面和老警察下楼去了，丢下陈一静继续收拾狂风增加的工作量。邱林生干警察多年，第一次听说有杀人的犯罪嫌疑人背着尸体来投案自首的，简直是天下奇闻，闻所未闻。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邱林生感慨万千。
　　一具尸体被人用一张红色的旧旧的床单裹着，平放在青龙派出所值班室的地上。死者系女性，年龄约莫五十岁，尸体长度不足一米六，披头散发，双眼大大地鼓起，如同青蛙的那双眼睛；脸色暗红，嘴角挂着一个东西，那是死者吐出来的舌头，颈部有勒痕，但是不是十分明显。从尸表看，死者应该是凶手用某种柔然的丝质类东西勒死的。
　　一名男子一脸死灰，耷拉着脑袋站在尸体旁边，双手老实地放在腰部，一双无神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地上的那具尸体。男子光着膀子，穿一条花短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塑料拖鞋。
　　“马上向分局指挥室通报情况，现场勘查和法医我来联系。首先，先安排人对这名嫌疑人进行搜身，同时，去找手铐、脚镣，给他戴上。之后，把嫌疑人押解到留置室暂时看押。然后，照相对尸体固定后，通知殡仪馆把尸体拉走，别把来报案的老百姓吓坏了。稍后，我亲自去讯问这名杀人男子。”
　　邱林生一口气安排完眼前棘手的事情后，摸出电话向大队长邓一民做了简要汇报。随即，邱林生又联系了现场勘查的负责人张文魁以及法医江浪，勘查人员火速到派出所来。
　　这时，陈一静已经拿着邱林生的笔记本下楼来了。值班室的尸体和杀人的嫌疑人已经被移走。陈一静将手中的一瓶矿泉水递给了邱林生。邱林生此刻才感觉口干舌燥，旋即拧开瓶盖后咕嘟咕嘟的喝起水来。清凉的矿泉水如同山涧的甘泉流入体内，顿时让他感到神清气爽。
　　“谢谢一静同学。”邱林生冲陈一静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尸体呢？杀人犯呢？”陈一静的小嘴像小钢炮似的炮弹连发。
　　“尸体拉走了，嫌疑人关在留置室。你有胆儿去会会吗？”邱林生对于陈一静的胆大着实吓了一跳，心想未来的一静同学一定是刑侦的一块好料，于是逗趣地反问道。
　　“有什么不敢呀？走，现在就去。”陈一静上前拉着邱林生的手，往派出所留置室走去。
　　嫌疑人被关在派出所阴暗的留置室内，两名民警认真地在一旁看守。留置室的阴寒之气混杂着汗味、臭味扑鼻而来，陈一静伸手捂鼻。邱林生见状，安排民警将嫌疑人带至旁边的讯问室。
　　嫌疑人五十多岁，粗衣粗布打扮，一张黑黑的脸孔，坐在审讯室的铁凳上时，还在瑟瑟发抖。
　　“名字？”
　　“史利坚。”
　　“性别？”
　　“喔…警官，男的。”
　　一旁的陈一静“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邱林生瞪了陈一静一眼，眼神严厉。陈一静的笑瞬间冻结在红扑扑的脸上。
　　“死者是谁？”
　　“吴梦。”
　　“你和死者的关系？”
　　“我们是两口子，他是我婆娘。”
　　“杀人经过？”
　　“我们吵了架，婆娘乱骂我，还打算离家出走。我很气，想弄死她。趁她弯腰拿长筒丝袜时，我动作比她快，抓起长筒丝袜套在她脖子上，然后将婆娘反背在我背上使劲勒她的脖子。开始的时候，她挣扎得很厉害，双手、双脚在空中乱抓，就像梁上的织网的大蜘蛛。过了几分钟，她就不动了。于是我把她放到地上，发现她已经死掉了。”
　　“啊！”陈一静发出尖叫声，随即发觉不对，立即用手捂住嘴，没敢再发出声音。
　　审讯室有了片刻的寂静。
　　“杀人地点？”
　　“青龙镇滴水岩大学后面的自建房。”
　　“门牌号？”
　　“没有门牌号。”
　　“谁的房子？”
　　“我和婆娘的房子。”
　　“勒人的丝袜呢？”
　　“丢在自建房家里。”
　　“几时回的家？”
　　“今天傍晚。”
　　“杀人的原因？别给我说是你们仅仅是吵架？”
　　“嗯…我怀疑我婆娘外面有野男人。”
　　“有依据吗？”
　　“没…有。”
　　邱林生手麻利地在讯问笔录上记录着，一起血腥而且简单的杀人案。邱林生想尽快结束这一切，逃离青龙镇。最近的遭遇，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记录在半小时后即宣告结束。嫌疑人签字时，握笔的手还在颤抖，一身如同筛糠。
　　邱林生叹了口气，本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嫌疑人从铁凳上下来时，陈一静机灵地上前收拾签好字的讯问笔录，却不慎将邱林生的笔记本撞落。笔记本和地面撞击时打了个滚，从里面飞出一样东西，刚好落在嫌疑人史利坚的脚下。史利坚本能地弯腰拾起，发出“咦”的一声，表情异常惊讶。邱林生注意到史利坚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差点摔倒。
　　史利坚手上捏着的是一张照片，邱林生清楚记得那是他从张少峰母亲那里讨要的张少峰其中的一张生活照。
　　邱林生内心在翻腾，急切地问道：“史利坚，你怎么了？”
　　“警官，照片上的男子，我认识！”四目相对，邱林生发现史利坚眼神充满疑惑，仿佛在问：“警官，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呢？”
　　史利坚的疑问，也正是邱林生想问他的。不过，世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