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青龙镇

　　古时候的一年春天，出宫巡游的皇帝累了，御林军便临时驻扎在一湖坝之上。皇帝沿着湖的堤坝而行，沿岸的柳树枝条随风摇曳，柔美得如同美人的秀发。一洼野荡，湖水蓝蓝的，蓝得纯粹而妩媚，一条条小鱼儿可爱地游来游去，仿佛行走在蓝天白云里。皇帝举目四望，春风吹送淼淼水波，满眼银光闪闪地泛起涟漪，湖岸拍打的水花沾湿了皇帝的龙袍。就在此刻，湖的中心一阵龙卷风袭来，风将水面劈开，卷起来形成卷曲的水柱直冲云霄，水柱在快速上升的过程中散开来，形成龙头发出长啸。水柱随即钻进一片祥云里去了。随即，风止水静。偌大的湖面在跳出云层的红日照耀下，变得五彩斑斓。
　　湖水潋滟，天气晴好。皇帝倚在柳树上，为眼前的奇幻景象惊讶得合不上嘴。于是，皇帝叫来占卜师，询问野荡的奇幻景象是否预示着凶吉祸福。占卜师掐指一算，告知皇帝乃大吉之象。皇帝听了十分欢喜，旋即又传来当地的官吏问此湖何名。当地官员禀告皇帝此来一野荡，并无名称。当地官员虽然只是一名小吏，却十分见机，瞧见皇帝龙颜大悦，于是跪求御赐湖名。皇帝高兴，思之刚才湖水的幻象，于是赐湖名为青龙。就这样，这个无人问津的野荡逐变成了天下闻名的青龙湖。自此，慕名而来的游客络绎不绝。野荡旁慢慢有了酒家、旅社，后来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乡镇，乡镇的名称以湖名为镇名，青龙镇由此得名。
　　千百年过后，青龙湖美丽依旧。青龙镇也是车水马龙，好不兴旺。青龙镇是龙门区紧邻滴水岩市的一个大镇，同时也是三不管的城郊结合部。繁荣必然招致各色人等齐聚，鱼龙混杂，杀人的、抢劫的、强奸的、敲诈勒索的、寻衅滋事的、溜门撬锁的、顺手牵羊的、聚众赌博的、倚靠电桩招嫖的，真可谓蟊贼肆虐、无奇不有。虽然治安官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青龙镇复杂多变的状况一直没有得到有效好转。多年后，提拔为滴水岩市公安局副局长、原龙门区的局长周和刚曾经用这样一句话评价青龙镇的治安状况：“过了晚上九点，青龙镇遍街都是贼娃子！”青龙镇的治安可见一斑。
　　青龙镇搬迁了几家深山老林的兵工企业，更是增添了不少人气，可也带来了不少坏脾气。兵工厂的工人们平日里造枪造炮惯了，脾气暴躁，时常因为一句话便和当地人干架，久而久之，青龙镇的民风遂变得颇为彪悍。
　　清晨，一路的绿树上，麻雀叽叽喳喳地窜来窜去。远处的潜龙山，淡淡的薄雾没有散去，薄如烟，像极了天上仙女身上的纱衣，在一轮朝阳的照耀下，雾气升腾，仙女身上的纱衣瞬间变成了奇幻的彩衣。路人背着手，缓缓地踱着方步而行。骑自行车的小家伙们你追我赶，手不时地摇着车铃铛，发出“哐当、哐当、哐当当”声音，嘴里还不停地呼喊：“请让一下，请让一下！”像脚踩风火轮的哪吒风风火火奔来窜去。
　　无忧无虑是少年。锦瑟年华是每一个人的人生中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与名利都无关，邱林生触景生情地想道。
　　邱林生路经广场，看到广场中央的喷泉随着琳迪翁演唱的《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我心永恒》的节奏，喷射出的白色水柱，时而如毛毛细雨，时而如冰柱，时而如冰雹的喷泉，富于变化。几个天使般的小朋友围着喷泉转圈圈，甚至直接冲入水柱里，在大人的惊呼声中落汤鸡般笑闹着又奔出。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穷画家杰克和贵族女露丝抛弃世俗的偏见坠入爱河相拥在泰坦尼克号船头的感人画面。他时常喜欢向人提这样一个问题：“泰坦尼克号为什么沉没呢？”面对这样一个浅显的问题，答案往往千篇一律：“船不小心撞上山，沉没了。真是悲剧啊！”邱林生则这样接话：“错了，完完全全地错了！”待众人不解地睁大双眼瞅向他时，他这样回答，“泰坦尼克号不是撞上冰山沉没的，而是杰克和露丝的爱情把巨轮压沉的，因为爱情太沉重！”
　　邱林生有时喜欢玩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东西，颇有点顽童的趣味。听者，会心一笑，点头佩服。
　　龙门区公安分局三楼刑警大队办公区，静悄悄的，除了大办公室里内勤卢总管一脸严肃地坐在电脑前查阅东西外，再也没有看见第二个人了。一辈子都兢兢业业的人，邱林生心里嘀咕着。不过，他并没有上前去打招呼，他怕影响卢总管严谨的工作。他感到有些纳闷，于是抬起手腕看看西铁城手表，已经八点了。往常这个时候早就人声鼎沸，忙得不亦乐乎了，今天这是怎么啦？邱林生似乎想到了什么，慌忙再次地低头看表，禁不住地哑然失笑：今天可是星期六，大伙都陪家人呢。难得的周末！他却鬼使神差的到了单位，都是张少峰失踪案害的，让他仿佛着了魔。
　　张少峰一天不出现，我们一天不停止工作，这是大队长邓一民下的死命令，这是公安局对部队、对张少峰家属的慎重承诺。人命关天，一诺千金。
　　既来之则安之。
　　邱林生相信许多事情都是命运的安排，包括今天周末加班。他开始烧水泡茶，静坐一会儿，理清思路后开工搬砖。
　　“咿呀”虚掩的房门被一双肉嘟嘟的手推开，一张红彤彤的瓜子脸展露出微笑，像盛开的红牡丹。
　　“报告！”一个黄衫少女乐呵呵地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双眸清澈如一泓山涧的溪水，淡淡的娥眉如弯月，宽大的衣服也难以掩饰茁壮成长的胸部。
　　“快进来！”见习民警陈一静表情娇憨顽皮的样子把一向不苟言笑的邱林生逗乐了，“大周末的不出去玩，跑单位干什么呢？”
　　“大周末的不好好待在家里，跑单位干什么呢？”陈一静学着他的口气照葫芦画瓢地打趣，黑得发亮的两根马尾辫在脑后晃荡着。
　　“哈哈，小小年纪学老同志的样子，真是没个正形！”邱林生伸手进茶盒里抓了一小把龙门区的特色花茶紫龙毛峰投进玻璃茶杯里，旋即提了温水瓶杯往杯里加开水。玻璃杯中白色的茶花在淡绿色的茶水中沉浮，煞是好看。顿时，整个房间弥漫着茉莉花的芬芳味道。
　　邱林生伸手准备端办公桌上的茶杯，却被陈一静手疾眼快地先一步端起，旋即双脚交叉滑向身后，秀腰弯曲，头低垂，双手前伸将茶杯递给邱林生。
　　“前辈，请喝茶！”
　　邱林生双手接过茶杯啜了一小口，再次被小师妹的优雅动作逗乐了。
　　“说，有什么企图？”
　　“邱师兄，今天寓意何为啊？”
　　“接手的失踪案摸到一点线索，想待会去核实一下，死马当活马医吧。”
　　“带上我，OK？说不定我能带来好运，说不定扑朔迷离的案子瞬间变得真相大白呢。”
　　邱林生笑吟吟地故作深沉，悬而不答。
　　最后，他经不住陈一静的死缠烂打，便答应下来。陈一静高兴地把手放到嘴角打了一个呼哨，像个地道的二流子，欢天喜地地准备出门的家伙去了。
　　两人驾车从分局出发，沿着岩龙路疾行。道路两旁的白杨树根根直立，像一个个腰杆挺直的战士。路程不远，不足一小时，两人就到了青龙镇的滴水岩大学站。大学校门口，衣着光鲜的青年男女们进进出出，脸上洋溢着青春朝气，还有知识给予的自信。
　　邱林生将军绿色的北京212吉普车停放在校门口的一株大树下，随即向门口值班室的两名保安打过招呼，便夹着笔记本朝站台旁的一条羊肠小道走去。笔记本里夹着张少峰的生活照，照片上的张少峰充满了朝气和正能量。
　　羊肠小道不时有自行车骑过，以及匆匆而行的步行者，偶尔有不良少年打着呼哨，驾驶着潲水摩托车窜出，扬起漫天的灰尘。陈一静不禁皱起眉头。道路宽不超过一米，却是人来人往。小道两旁是绿油油的蔬菜，长势喜人。道路弯弯曲曲通向远处的一大片斑竹林，高大的绿竹遮挡了两人的视线。
　　一路上，邱林生耐心地告诉陈一静此行来的目的，以及如何有效地实现目的的方法。不过，待穿过那片密密的竹林，邱林生立即住口了，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得呆了。
　　竹林前方的农民自建房星罗棋布，房屋一栋接一栋地出现在这片平地。他粗略地目测了一下，即使不说有万户，少说也有千家。邱林生想，没有几年时间，青龙镇居然发展如此迅速，看来低估了这次摸排工作。以目前的自建房规模，仅靠两人之力，恐怕一个月也无法结束有效的摸排。邱林生有点傻眼，不过还是拿着陈一静交到手上的摸排表开始逐家进行走访登记。一家挨着一家地敲门、询问、登记，不厌其烦。到了当日下午，分别行动的两人变得蓬头垢面，肚子也饥肠辘辘起来。待黄昏日落，两人再次聚在一起时，走访登记的人数不过三十来家。
　　看来，需要更多的人员来助阵，繁荣带来的工作量显然激增了太多、太多。
　　一起简单的任务，却即将投入大量的警力。邱林生仿佛听到了日落西山时，冲锋的号角在远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