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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初见端倪

作品名称:消失的飞行员      作者:龙泉剑客      发布时间:2021-08-21 08:09:16      字数:4912

  苔
  [清.袁枚]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日长篱落无人过,唯有蜻蜓蝴蝶飞。”初夏的黄昏,郁郁葱葱的潜龙山变得多彩起来。经过滴水岩市人民多年的努力,不辞辛苦地不断栽种,昔日光秃秃的山地树木逐渐多了起来。绿色覆盖下的群山丢掉了秃顶的尴尬。一阵风吹过,树枝如少女柔软的腰在扭动,婀娜多姿地跳起舞来。邱林生静静地站在龙门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办公室的窗边,仰望群山。他透过树林间的缝隙,望见美丽的夕阳慢慢落下,滑到地平线,抛洒最后的光彩,映照得周边的云彩绚烂多姿。
  办公室的门关着,邱林生仿佛想逃离现实世界,但内心却想抗争,于是反复吟咏着清袁枚的《苔》。苔藓这样不起眼的小东西犹可以像高贵的国花牡丹般盛开,这是怎样的坚忍不拔啊!我并不是暮年的拳击手,真正的刑警应该迎难而上,而不是在这里独自悲鸣。邱林生沮丧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张少峰失踪案仿佛一枚透骨钉扎在他的脊椎上,拔不掉,扯不下,疼痛深入骨髓而无法自拔。
  苔藓的坚忍不拔的精神让邱林生感动得泪流满面。
  “哒哒哒,哒哒哒……”门外轻轻地敲门声传来,将神情恍惚的邱林生拉回到现实世界。
  “请进。”邱林生用手擦拭了脸上的泪水,一边回应敲门声,一边从窗边往门边走去。
  正当邱林生走近,伸手欲拉门把手开门时,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的人差点和邱林生撞个满怀。
  四目相对,两人经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进来的人高大身材,魁梧的身躯如同滴水岩市铁塔公园的那座黑色的八角高塔,一双大眼如新疆的黑色葡萄般炯炯有神,寸头,国字脸黑里透红,俗称高原红,步履矫健,红色短袖T恤衫微微凸起,明眼人一看便知,喝酒海量的人。T恤衫上一个叼着烟的黑色骷髅头正吐着烟圈,甚是搞怪,大脚丫上的鞋更是张扬,那是一双有着翅膀的白色休闲鞋。
  “听说你又在琢磨一起大案?”进屋的大汉耳音很重地首先开口,“不能占为己有喔,拿出来分享分享!”
  “陈队,这么快就出差回来了!雌雄大盗抓回来了?”邱林生望着刑警大队命案中队的中队长陈立青搞怪的表情哑然失笑,“我正在发愁呢,进退维谷,卡住了!快请坐,我给你泡杯茶,我详细给你汇报,你来把把脉。”
  邱林生请陈立青坐于窗前的木椅上,手脚麻利地泡了一杯碧螺春。陈立青也没有客套,笑呵呵地伸手接住。
  “连续追击了三个省,转战千里,终于在贵州的黄果树瀑布附近的一个小村落揪住了狐狸尾巴,将又打算逃走的雌雄大盗逮住了,哈哈!”陈立青咯咯地笑着,很开心,表情轻松得像个不经事的孩童,一点也没有大队领导的严肃样子。
  两人一面品着青瓷茶碗里鹅黄色的碧螺春茶水,一面讨论着离奇的张少峰失踪案。
  邱林生一五一十地将接手案件以及开展侦查工作的情形详详细细地作了汇报。案情的错综复杂令陈立青时而眉头苏展,时而双眉紧锁,不停地啜着茶水,正是“铫煎黄芯色,碗转曲尘花”。
  “真是谜一般的案子啊!”陈立青听罢,不无感慨地说道。
  窗外已是艳阳高照,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玻璃,投射在两人的脸上,两人的脸被晒得红彤彤的,好似嗜酒如命的酒徒一口气喝干了窖藏三十年的泸州老窖酒。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一点被害的征兆,没有一点有用的线索。目前为止,我们连立案的依据都没有。当然,我们依然没有不予立案的依据。我的内心真是拔凉拔凉的。”邱林生望向窗外的太阳,叹了口气,眼睛眯成一条缝。
  “这是我们刑警大队成立以来最为棘手的案件了!老大的指示呢?”沉默片刻后,陈立青问道。
  “老大说,一天不见张少峰出现,我们一天也不停止工作。”邱林生脸色凝重,重复着大队长邓一民的殷切期望与无比关注。
  “邱哥,我们四川最常见的家常菜是什么?”陈立青突然冒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回锅肉。”邱林生没有片刻迟疑,顺口说出了答案。忽然,他刚才还眯成一条缝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仿佛一对响鼓,“回锅肉,你是说案件回访吧?”
  “是的,你所做的侦查工作缜密,没有一丝破绽,侦查方向也是对头的,唯一出现问题的可能是走访对象有漏网之鱼。不妨再去车站试一试手气,如何?”
  “与其在办公室胡思乱想,不如到实地去再次走访。”邱林生抓起办公桌上的笔记本就往外跑。
  “陈队,麻烦你关一下办公室,我跑线索去了。”邱林生的声音在远处的楼梯拐角飘过来,传到陈立青耳中。
  “真是我们队的急先锋索超啊,风风火火而来,风风火火而去!”陈立青轻轻地合上邱林生办公室的门,脸上挂着赞许,嘴里嘟囔道。
  中午时分,烈日灼心,天空中没有一丝风。
  月光之城汽车总站的大门口,一条老黄狗伸出了舌头,发出呼呼呼的喘气声。人行道上的几只老母鸡也停止絮叨,耷拉着翅膀摇摇晃晃地走着。知了在长满长胡须的榕树的枝条上亡命地聒噪。行走的赶车人放缓脚步,步履蹒跚地往车站来,一副无精打采的神情,不时地伸手揩额头上冒出的大颗大颗的汗珠。
  “笃笃,笃笃笃!”汽车总站经理办公室朱红色的大门传来令人烦躁的敲门声。
  谁这么没有礼貌,中午还让人睡不睡干部觉?看我不扣光他的奖金!
  车站经理王振东睡眼朦胧地从办公室简易沙发上爬起,衣服紧贴着鼓起的肚皮,喘着粗气,心里诅咒着走近房门。啤酒肚颤悠颤悠的,活像一个鼓气的青蛙,有气无力地转动门把手。
  “懂不懂礼貌啊!我扣你奖…金…啊,邱…警官,什么风把您这样的贵客大中午地请来了?”刚才还黑着脸的王经理脸上瞬间堆起笑脸,敲门的右手臂夹着一只黑色笔记本,颇有礼貌地向王经理点点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龙门区刑警大队的探长邱林生。
  “王经理,实在不好意思,大中午的也不让你休息。我还是来核实照片上的这个人,车站的工作人员名单你全部都给我了吗?”
  “当然,邱警官,绝对没有错!我的工作一直都是得到上级首肯的,一丝不苟,‘克克业业’(兢兢业业,四川人喜欢认字认半边)的。”
  “您再看看,比如说突然离职的,或者退休的,下面的工作人员遗漏的?”邱林生依旧不屈不挠地追问,似乎没完没了。
  “我再瞧瞧。”王经理无可奈何地接过邱林生递过来的统计单。统计单上面的名字都已经被邱林生用红笔一一勾画过了,全部都已经见面的人员。王经理仔细地扫射了一遍统计单,仿佛医院的一台高级扫描仪正在对人体做全面扫描,“喔,对了,还有跑青龙镇的老两口被统计漏了。”王经理用手扶了扶黑色镜框的眼镜,猛力一拍大腿后说道。
  “对头,老柳头,柳大福,是开公交车的司机,卖票的是他的老伴,叫杜牡丹。她们一个月前离职的,忘记统计上去了。不好意思,邱警官。”
  “没事没事,工作嘛,难免有疏漏。”邱林生嘴里虽是这样说,心里却是非常生气。不过,他还是强忍着了怒气,没有表现在黝黑的脸上。
  随即,王经理开始翻阅通讯录上的名单,很快将柳大福和杜牡丹老两口的住址和一个固定座机号提供给了邱林生。邱林生的怒气顿时消掉了,因为心里生出的喜悦已经淹没了怒气。“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邱林生内心再次燃起了希望。
  又一阵清爽的晚风吹过,给行走的邱林生一丝清爽。邱林生将汽车停靠在潜龙山山脚的一棵高大的皂角树下后,一直在一条土路上步行。夏日傍晚的热气早已经将他热得气喘吁吁了,身上的一件白色衬衫也已经被汗水湿透。
  山脚水田里的青蛙正在卖力地歌唱,夏虫们也在菜地里“叽叽叽叽”的热烈讨论着夏夜的美仑美奂。夕阳抛出最后一抹光芒后便落了下去。
  天空昏暗了一阵后,池旁的一轮明月渐渐东上,最后挂在暗蓝色的天空,将土路照得发白。
  王经理提供的座机一直无人接听,根据王经理提供的住址,邱林生经过仔细地打听,柳大福的家就安在半山腰上的那片松柏林里。
  山高路远,加上道路崎岖难行,虽然已是晚上八点,邱林生都还没有到柳大福的家。此时,他已是饥肠辘辘。这时,他还没有喝上一口水,没有进得一粒米。
  借着皎洁的月光,邱林生瞅见路旁的菜地里,长势喜人的碧绿的黄瓜挂在绿色的藤蔓上。见者有份吧。他伸手摘下一根又大又粗的黄瓜,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一股清新的凉意顺着肠胃滑进肚里,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随后,邱林生头顶明月快步疾行。不久后,他的面前出现一片黑压压的松柏林。
  一家孤零零的瓦屋出现在数百米开外,邱林生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
  邱林生轻扣门扉后,“咿呀”一声门开了。他表明身份后,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将邱林生迎进屋里。屋里,一盏灯发出昏暗的光芒。
  “爸爸,谁来了?”旁边厨房里传来一名男子的询问声,夹杂着柴火燃烧,以及锅铲翻炒发出的哗哗声,厨房里飘来清幽的菜香味。
  “柳儿啊,来了一位公安同志,说有急事找。”老人一面招呼邱林生坐在堂屋的一张竹凳上,一面回答儿子的问题。
  邱林生还没来得及坐定,便见厨房里出来一名男子。男子一身深色衣衫,腰上系着一条黑色的围裙,虽然灯光并不明亮,他也能一眼认出眼前人,便是月光之城汽车总站退休职工柳大福。柳大福一脸疑惑地望着风尘仆仆的邱林生,眼神中似乎在说:“我没犯啥事呢?我可是地道的好人。可是为何公安同志追到如此穷乡僻野来抓我?”
  邱林生似乎看穿了柳大福的疑虑,不由得粲然一笑。他简明扼要地说明来意后,柳大福紧锁的双眉顿时苏展开来,呼吸也瞬间变得均匀,甚至,堂屋的灯光似乎也明亮起来。
  旋即,邱林生拿出照片,递给柳大福。柳大福凝神静气地瞅着张少峰的照片有几秒钟,微笑着把照片还给了邱林生。邱林生竖起耳朵等待声音传来。
  堂屋静了下来,能清晰地听到不远的卧室传来女人的咳嗽声,那是柳大福的妻子正在服侍的老母亲的呻吟声。老太婆已经卧床数月了,没有贤惠的媳妇悉心照料,说不定早就到地府报到去了。柳大福似乎在组织语言,迟迟没有说话。邱林生能听到自己扑腾扑腾跳动的心,虽然不过几秒钟,他却感到仿佛等待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照片上的人我认识,而且还攀谈过。我的老伴也是认识这个人,一位很帅的小伙。”几秒钟后,柳大福清清喉咙,轻描淡写地说道,脸上挂着笑。
  邱林生扑向柳大福。柳大福不知何意,竟然吓得倒退了几步。他紧紧地抱着柳大福,内心有亲吻这位皮肤黝黑、长相憨厚的山里的老大哥。他狂喜地说道:“柳大哥,你真是我的福星,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妈呀,吓了我一大跳。”柳大福吓得一脸刷白,等邱林生松开双臂后,用右手拍打着胸口,安慰自己。他心想:“这个警察估计是得了疯病或者刚刚中了五百万的彩票吧,悠着点。”
  “柳大哥,你的声音比天上喜鹊的声音还动听,请继续。”邱林生迫不及待地说道,“柳大哥,有烟吗?”
  “嗯哼,当然。刚才因为紧张都忘记给邱警官发烟了,非常抱歉。”
  柳大福从包里摸出一包芙蓉香烟,从里面抽出两支烟,一支递给邱林生,一支叼在嘴上。随即,他又从包里摸出火柴划燃,火柴腾地发出蓝色的火焰。他分别给邱林生以及自己点上烟,然后甩熄火柴梗。
  邱林生狠狠地吸了一口,随即开始咳嗽起来,头也晕乎乎的。他平时并不抽烟,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来上一根,适合现在的超级好心情,适合现在的氛围,一股浓烈的期待。
  “小伙高大帅气。几个月前,他多次坐下午两点到青龙镇的那趟公交车,他手上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小伙子长相英俊,举止很有点军人的气质,腰杆挺得笔直。那个时间段,正是我开的线路,我媳妇是车上的售票员。”
  柳大福用手弹了一下长长的烟灰,邱林生觉得这个动作很酷,不错的老头嘛。
  “第一次上车,我只是觉得帅小伙回家看望父母,带那么多东西,是个孝顺的娃,因此留心多瞧了几眼,但并没有机会交谈。后来几此,小伙依旧是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便觉得这家的父母多福,生下这么优秀的儿子,便主动和小伙搭讪。我记得小伙当时就坐在我旁边位置。小伙告诉我,到青龙镇不是看父母,是看他的一位朋友,小伙说父亲就住在月光之城。小伙很健谈,穿着也很时尚,讲话也很客套。”
  柳大福侃侃而谈。邱林生则拿出笔记本快速地记录,并不时地提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记者正在给某位隐居的世外高人做专访呢。
  “小伙哪里上的车?”
  “月光之城的汽车总站。”
  “下车地点?”
  “青龙镇主干道旁的滴水岩大学站。”
  “下车后往哪里去的?”
  “大学旁的一条羊肠小道。”
  “小路通向哪里?”
  “记得小道尽头有许多三四层的民房,就是农民修建的自建房。”
  “小路还有其他去向吗?”
  “没注意了。”
  “有人在下车点接他吗?”
  “没有。”
  “他有说见男人还是异性朋友?”
  “也许说了,也许没有,不记得了。”
  邱林生右手握着钢笔,写字时钢笔在笔记本上摩擦时发出声响,仿佛一首动听的乡村小曲。
  屋外,夜色正浓。
  暗蓝天空中的那轮明月美仑美奂,让山间孤独的夜色变得生动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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