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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第二十章

作品名称:风萧萧      作者:渭水      发布时间:2021-08-13 15:32:59      字数:4924

  第十九章
  
  这一年年底,朱效庆正式调进了宁武县造纸厂。这天,他红光满面,精神焕发,来造纸厂报到。上班的工人们看见一个年轻汉子身着笔挺的深蓝色西装,扎着红色领带,脚上穿着锃亮的黑皮鞋走进了李厂长办公室,揣测如果不是上级领导,也一定是个有来头的人。李厂长专门在办公室等候。
  先一天晚上,朱效庆带着厚礼去拜望李厂长,在家中,李厂长已经和他见过一面。从谈话中,李厂长觉得这是一个有工作能力的人,考虑对他应该怎么安排。
  李厂长是外地人,也是初来乍到,不了解当地情况。该厂除了他,其他领导和工人都是本地人,他们抱成一团,对付他一个,他感到工作很吃力。加之正在建厂时期,工作头绪多,也很乱,建筑材料不断运进,资金不断流出,运进多少,流出多少,他心中无数;工人在不断增加,正式工、临时工各有多少他也搞不清。实权掌握在两个副厂长手中,他虽然是党委书记兼厂长,但好像是个空架子。对此,他感到很烦恼,极需要一个得力的和自己一条心的人协助自己。现在新调来的这个年轻人也是外地人,能和自己一条心,有一定的工作能力,并且是郭书记介绍来的,他反复考虑,决定委以重任。
  朱效庆跨进二楼办公室时,李厂长端着茶杯正在思考问题,一看见他,马上放下手中的茶杯,隔着办公桌向他伸出热情的手。朱效庆亲切地叫了声“李厂长”,快步迎上前去,紧紧握住李厂长的手,又把另一只手按在李厂长瘦削的手背上,两人都笑着。李厂长说:“请坐。”又叫了一声秘书小沈。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闻声走了进来,热情地递烟沏茶,然后又退了出去。
  李厂长中等个儿,身材单薄,面容清瘦,戴着近视镜,身着米黄色西服,气质很文雅。他俩一个坐在矮沙发上,一个坐在办公桌后的高椅上,一高一低,却离得很近,说话并不需要高声。
  “难啊!工作不好搞。”李厂长一开口就发出一声喟叹,“我本来是搞行政工作的,突然一换岗位,感到力不从心,加之这个厂的工作实在问题多,不好搞。”
  朱效庆显出一副轻松的神态,说:“要说难,任何工作都不好搞,并且你调来时,厂里修建已经动工,你才要调查摸底,这就更增加了难度。不过只要投身进去,掌握第一手材料,合理用人,慢慢就会得心应手。你应该有信心,李厂长。”
  “你不知道。这个厂原来是一个小厂,现在是推倒重建,可人员大部分是原来的,而且都是当地人,离家很近,互相勾连,抱团结伙。我是个外地人,说话不听,指挥不灵。”
  “怕什么,不管怎么说,你是一把手,大权在你手中,好话说不听,可以动硬的。惩一儆百,杀鸡给猴子看,还能管不住!”
  “可是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啊!”李厂长弹了弹手中的烟灰。
  “这话倒也是。”朱效庆把胳膊肘放在大腿上,拄住头,装作思考的样子。
  “工程技术方面有高总工程师,这一块我不操心。现在最难管理的是人,所以,我委任你担任劳资科科长,把韩国忠换下来,让他担任办公室副主任,你有什么想法?”
  朱效庆一听这话,突然坐直身子,装作犹豫样子,说:“李厂长,你能给我这么重要的职务,我感激不尽。可是我刚进厂,情况不熟悉,能干好吗?要是干砸了,岂不辜负了你的一片好心。”
  “你先把职务接了,一边干,一边了解情况,解决问题。任何一个新的领导,进入新的单位,都不了解情况,干着慢慢就了解了。”
  “那我就试着干吧。”朱效庆欣然接受了。
  第二天召开全场干部会议,李厂长宣布了这一决定。许多人都感到突然,但他们都对朱效庆不了解。从外表看,这人好像有两下子,所以吃不准,不敢发表任何反对意见。
  朱效庆一接管劳资科工作,就显出强硬态势。在第一次科室会议上,他毫不客气地指出原来工作中存在的问题,使在座的赵副科长脸上无光。正科长调走了,他怕自己被罢免,只得谨慎从事,说一句话,走一步路都瞻前顾后,看朱效庆的脸色行事。
  朱效庆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对全厂职工进行清查。在清查摸底过程中,证实十六名正式工是走后门进来的,不考虑任何背景,当即予以清除。第二项工作是发动群众,揭发问题。群众反映基建队个别负责人倒卖厂里建筑材料,为个人牟取私利。经查实后撤销其职务,并追回赃款64000余元。这两招都击中要害,从根子上解决了管理混乱,组织松懈的问题,使得正气上升,邪气下降。
  朱效庆的工作果效得到全厂职工的认可,也给李厂长撑了面子,使李厂长在厂里站稳了脚跟。李厂长很器重朱效庆,上级来检查,让朱效庆作陪。朱效庆很有眼色,一举一动都在点子上,使李厂长在上级领导面前很有光彩,出外办事也多时打发朱效庆去。老朱每次出外,除办好厂里的事情以外,总要给李厂长带点个人礼品。李厂长便把他当作内总管和心腹使用,朱效庆有一些为自己谋利的小动作,李厂长知道也不作过问。谁没有一点个人主义?只要不失大体,过得去就行。
  
  第二十章
  
  人常说夫荣妻贵。朱效庆在宁武县造纸厂任职的消息很快在龙泉镇传开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刘月娥一下子成了众人皆知的显眼人物。左邻右舍都知道刘月娥的丈夫在当地造纸厂担任要职。她走在街上,不少人在后边指点着,说那就是朱科长的爱人,她是咱地方人,有事可以求她。于是原来认识她和不认识她的人都攀亲附贵,有的亲自登门,有的托人说情,想通过月娥把自己的儿子或者丈夫介绍到造纸厂去当临时工,哪怕当清洁工打扫厕所都行,只要有个工作,不在家闲着。龙泉镇人口稠密,无业人员很多,能在工厂找个事干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所以,早晚经常有人提着礼品,揣着现金登门求告。
  月娥原来住在弟弟宝来家。宝来家在农村,比较偏僻。现在月娥在龙泉镇街面上租了两间房,一间客厅,一间卧室。住房前边是市面,后院是住宅,另开一个偏门。她的房就在后院,坐北向南,冬暖夏凉。院墙上爬满常春藤,门前一个长方形小花园,里面种着四季花卉,叶绿花红,光艳夺目,空气新鲜,清静宜人。现在她才感受到处世为人的尊严和体面,说话应酬也不像以前那么低声下气,缩头缩脑。自她来到自己家乡,她的继母从来没有见她的面,更没叫她到家里去,现在却亲自从县城来龙泉镇看望她,并约她去家中住些日子。她弟弟宝来也进了造纸厂当了保安,一月可拿五十多元,家里一下子有了生机。
  月娥喜静,平时很少出外逛街,也不喜欢和人交往,更不爱玩纸牌打麻将;没事看看闲书,或在院子里侍弄花草,借以消遣,养静处优。效庆自在造纸厂上班以后因公事繁忙,白天很少在家,晚上回来也迟,晚饭常常是她一个人吃,效庆多时就在外边吃了,因此,她有时觉得孤独无聊。吃过晚饭,她电视也懒得看,就把洗脚水温好,静静坐在床头等效庆回来。效庆回来常在十一二点,有时醉成一滩烂泥,要她服侍。出于相爱,出于关切,她多次劝他少喝酒,效庆却说:“不是我想喝,要应酬公事,不喝不行。”她能理解,也就不再多说了,只是为他的身体担忧。
  有时她带着快慰和流连的心情回味过去。在姑母家的那段生活是她难忘的日子,尽管生活得很艰辛,但她总喜欢回忆那段时光。当时她因饥饿而逃荒到姑母家,心情很压抑,可姑母姑父都关心她,尤其表弟东升对她的那种体贴入微,他们建立的那种童真的友情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那么珍贵,那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有时她也想起小虎。小虎是一个讨人喜爱的孩子,像个小狗似的左右跟着她。她离开那天,小虎在地上打滚,哭着不起来,她心里很难受……智娃她是不愿再想了,但有时却梦见他,梦中还是过去那种像猪肠子缠在牛角上令人痛苦的日子,吵着闹着,就醒了,感觉却还在过去。人生就是这样,有谁能从山这边看见山那边呢?
  月娥的生母去世时,月娥才两岁半,生母什么模样,个儿是高是低,身材是胖是瘦,叫什么名字,她都不知道。据说母亲去世还不到二十岁,是生弟弟时因难产而死的,弟弟意外的留下了,母亲却走了,多么令人遗憾!她听人说母亲有一个姐姐,因为家里孩子多,养活不了,从小给了人,长大后出嫁在当地附近的一个村庄。月娥现在生活好了,很想认她这个姨妈,权当她给母亲补心。于是,她闲着没事,四处打听,后来打听到了,她名叫范桂贤,在十里以外的汪家庄。她便带着礼物去认她这个姨妈。
  她步行来到汪家庄,进村逢人便问:“这庄里有没有一个叫范桂贤的女人?”问了好多人,都说不知道,她感到没希望了。要是实在打访不到,她就把礼物送给一个和她的想象最吻合的女人,算她没有白跑。最后问到一个卖菜的外村人跟前,他说:“有这么个人,已经七十岁了。可惜不住在村里,而住在村外的一间茅庵里,他常去贩她的菜。”
  月娥说:“好老爸,你领我去见见她好吗?”
  那人先问:“她是你什么人?”
  月娥说:“我应该叫她姨妈。”
  正说着,来了个买主,老者只顾称菜,把话打断了。月娥只好看着他称了菜,收了钱,又说:“您领我去见见她行吗?”
  老者把收的钱重新点了一遍,装在下衣口袋里,才说:“路好长一节呢!我怕这菜卖不完了。”
  月娥说:“你这些菜值多少钱,我给你,你领我去,行吗?好老爹!”说着从怀里掏出二十元钱给他。
  老人看她这么心切,把钱接在手里,挤眼一笑,满脸的皱纹蹙在一起,说:“这怕太多了!”装了钱,说,“走,我领你去。”
  老者拉着菜车,月娥跟在后头,向北出了村。
  拐了许多弯子,走到一个塄坎旁边,老者用干柴似的手指着远处的一个茅草房,说:“那就是。架子车过不去了,你就一个人去吧。”
  月娥跳过水渠,沿着塄坎一直往北走。塄坎两旁的菜地里盖着大塑料棚,棚口敞开着,里面的热气往外喷,气味很难闻,可菜农还在棚里忙碌。她想,农民靠种菜生活,也实在艰苦,自己可要珍惜现在的好日子。一边想一边走,不觉到了茅庵跟前,门上挂个脏兮兮的烂门帘,里面没有动静。她用手挑起门帘,里面黑得几乎看不见什么。她脚步踏进去,才模模糊糊看见炕上坐着一个人,脸面看不清,下半身盖着一床棉被,是什么颜色也看不清。她把门帘撩起来,搭在门扇上,屋子才亮清些了。坐着的人才能看清脸部,脸面铁青,布满皱纹,又黑又瘦,脸好像从来不曾洗过。头发灰白,穿着黑色夹衣,腿上盖着烂被子,看上去像一尊塑像。她惊呆了,看了半天才叫了一声姨妈。
  老人一听见这声音,觉得很奇怪,谁叫她姨妈?她没有这样的亲戚,而且好长时间没有听到人和她说话,只在饭时有人给她送饭来,把饭墩在炕边上,说一声:“给,吃。”好像喂狗一样。她吃的多是残汤剩饭,就这,也觉得味道很香,因为她常常吃不饱。下一次送饭来,才把上一次的碗拿走。她有两个儿子,四个孙子,两个儿子各占一座房院,却都嫌弃她,让她冬夏住在村外的菜房里,过着凄冷的日子。现在一听见有人亲切地叫她姨妈,她能不奇怪吗?
  她反复回想了一阵儿,才战战兢兢地问:“你是阿谁?”
  月娥想了想说:“我是你女儿。”
  老婆说:“我没有女儿。”
  月娥说:“我就是你女儿。”
  老婆又问:“你到底是阿谁?”
  月娥把提的礼物放在炕上,说:“你想,你有没有一个妹子?”
  老婆使劲地想了起来,她翻出所有的记忆,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于是摇摇头。
  月娥急得跺脚,说:“我妈就是你的妹子,她死了许多年了。”
  这一下才把老婆提醒了,她两滴滚热的泪珠从干瘪的眼角流出来,唏嘘着,只是哭,说不出话。月娥也伤心地哭泣,她觉得坐在她面前的这位老大娘就是她没有印象却一直思念着的母亲,她愿把心中的一切悲痛、忧伤全都倒出来,说给她听。她扑在老大娘怀里,失声痛哭……
  末了,她说:“姨妈,我把你接到我住的地方去,你和我一起生活,我不让你在这儿孤孤单单一个人受罪。”
  月娥问明了姨妈家中的情况,搀扶着到她儿子家中,说明缘由,告诉他们,她愿意把她姨妈接去和她一块儿生活,反正她平素也只一个人。儿子们喜出望外,说:“这是再好不过的了。赶快接走。”
  月娥把她姨妈接到自己家中,早晚端吃端喝,洗脸洗脚,白天领她在街上闲逛,晚上睡在棉绒绒的床上,盖的是干净的被子,穿的是新崭崭的衣服。晚上看电视,开始老人吓得不敢睁眼,里边的人物建筑她以为都是真的,说:“这是哪达?”
  住了多半年,日子长了,效庆不高兴了,说长道短:“一个孤苦老人,亲儿子不管,你接到咱家来,住到什么时候去?”特别是有一天,老人吃的油水太多,半夜拉肚子,拉在床上,房子腥臭难闻,效庆气得不在家中呆了。月娥前后为难,最后只得叫来她儿子,好说歹说,才又把老人接了回去。
  以后,月娥隔些日子,带着吃喝去看她一回。她仍旧住在那间茅草房里,过着不死不活的日子。直到后来国家每月发给她一百多元的养老金,她高兴地说:“共产党比儿子对我好。”可惜没领几年养老补贴,老人就去世了。她去世时,月娥不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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