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十六章
作品名称:风萧萧 作者:渭水 发布时间:2021-08-11 08:05:48 字数:3582
第十五章
一个星期后,朱效庆来到郭书记的办公室门口,要进门时叫秘书挡住了,问:“你干什么?”
“找郭书记。”老朱陪笑着回答。
“郭书记正忙,不能约见。”秘书郑重宣告。
“我等一会行吗?”
“你是谁?”
“你就说刘大夫。”朱效庆反复斟酌后说。
“今天上午可能没有时间,要等你就等。”秘书说完进另一个房子去了。效庆在走廊里踅来踅去,想进又不敢进,不进又等得实在心慌。出出进进的人用眼睛斜他,他不好意思在门口呆下去了,想找个坐的地方也没有。他想下楼去又怕郭书记走了他看不见,真是左难右难,前难后难。他横下一条心——等吧,哪怕等一个上午。决心刚一下定,他又想起昨天晚上去郭书记家中送礼,郭书记偏偏不在家,他妻子在。两瓶上等西凤酒,两条“红延安”香烟,都是陕西名牌,还有五千元现金,不知妻子告诉郭书记了没有。要是没有——他心跳起来,简直六神无主……
直等到下班时候,郭书记从办公室出来,向右转身的时候,他急忙迎上去,叫了声“郭书记”。郭书记一听是陕西口音(他曾在陕西关中呆过些日子),便停住脚步问:“你是……”
“我叫朱效庆,是刘大夫介绍的……”
郭书记又转身进了办公室,老朱跟了进去。
“你坐。”郭书记指着沙发,他自己坐在办公桌后边自己的位置上,问,“你今天才来?”可见郭书记不知道他昨天晚上送礼。
“不,我昨天就到了。昨天晚上去看您,您不在家。”他顺口把昨天晚上送礼的事暗示出来。
“你是哪里人?”
“陕西周至。”
“你和刘月娥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在煤矿相识的。”
“她是怎么到煤矿的?”
“她是走亲戚,我们相见后认识的。”
“煤矿有她什么亲戚?”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感觉自己说错了,心里一乱,头上冒出汗来了,顺便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掉额上的汗珠。
“你和刘月娥是哪年结婚的?”
他不能说他们还没有结婚,于是含糊其辞地回答:“快十年了。”
“孩子多大了?”
“嗯……还没有孩子。”
“你们计划生育坚持得好。”
要是另外一个人,这时脸就红得就没地方放了,可是朱效庆脸挺得平平的,毫不害羞,只是附和地笑了笑。
“在煤矿你从事什么工种?”
“安检——安全检查。”
“安检这工种可以啊!”
“是的,安检在煤矿算是比较好的工种。”
“那你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往这儿调呢?这儿是贫困地区,而且造纸厂工作也不见得好。”
“这无所谓,只要能和我爱人、岳父常在一处。”
“在煤矿你爱人也可以和你常在一起啊!”
“你不知道,煤矿环境污染厉害,月娥呆了一段时间,她受不了。”
“噢,是这样……”
谈话暂时停止了。朱效庆不敢看郭书记的脸,他一转头,看见墙上站着一只苍蝇,用后腿用力地弹着翅膀。他感觉这只苍蝇这会儿也比他自由得多。
“你是党员吗?”过了片刻,郭书记像做出决定似的问。
“是。”
“入党几年了?”
“九年。我到煤矿以前就入党了。”
“在农村入的党?”
“对。当时我在大队担任文书。”
谈话变得轻松了。郭书记想起自己改革开放前的困苦生活,不禁对他面前这个由农村招工到煤矿的年轻人产生了同情之心。他给自己和他同时泡了一杯茶,边喝边聊。他说:“去年我去德国考察,人家的煤矿生产比咱们国家先进得多,生产链全部是自动控制,可咱们还主要靠人力生产。咱比人家起码落后一百年。”
“正是这样。”效庆发自内心地说。
“不过,现在政策变了,咱们国家也在突飞猛进,一边学人家,一边在自己创新。我看,用不了十几年,咱们就会赶上和超过他们。”
郭书记滔滔议论的时候,朱效庆连连点头,并插话说:“你看法完全正确,我们煤矿的境况比前几年好多了。”
郭书记看了看表说:“咱只顾说话,忘了时间。不早了,你现在回去,让组织把你的档案寄过来,寄在县委组织部。审查以后,如果行,这边就发商调函。”
“好,好。我现在马上回去办。”效庆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本来应该请你吃饭,可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下午还有个重要会议,只得失陪了。”
“不,不,郭书记太客气了,应该是我请您。要不,咱出去吃个便饭。”
“不了。谢谢。你就先回吧!抓紧时间。”
“谢谢郭书记!谢谢!”效庆连声道谢,快步离开郭书记办公室。下楼梯时,他感觉异常轻松,不禁想起他看见的那只苍蝇,觉得他现在和它一样轻松愉快了。
第十六章
朱效庆当天就返回渭北矿务局,请求劳资科寄他的档案材料。劳资科要求他写出调动申请,并让王石沟矿矿长签字,然后矿务局才能上会研究,这时他才感觉到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于是去王石沟煤矿,拿着写好的调动申请去找周矿长。如果是原来的魏矿长,事情可能好办些。魏矿长也是周至县人,和老朱是同乡,两人关系密切。可魏矿长刚调走两个月,新调来的周矿长他还不熟悉,这又增添了一定的难度。他先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带着丰厚的礼品去敲周矿长家的门。
那是个礼拜六的傍晚,饭后,他估计周矿长在家,要是不在也无妨,只要把礼品放下,话就好说。
他照样买了两瓶上等西凤酒,两条“红延安”,只是没有拿现金,重重的提在手里,去叫周矿长家的单元门。他右手提着礼品,左手按响了门铃,等待开门的声音。这时,他按捺不住的心跳,仿佛要上前线打仗似的,揣测着会是谁来和他对面。
过了一分钟,在他感觉好像是过了十几分钟,门才开了个缝。看见一个女人的面孔,圆脸,烫发头,大约三十多岁,或者四十岁上下,五官看不清楚,站在门缝中间不让路,不让他进门似的。他下意识地用力把门一推,提着礼品挤了进去。他以为周矿长不在,谁知周矿长坐在沙发正中独自一人看电视,新闻联播刚刚开始。
他恭敬地叫了声“周矿长”,顺手将礼品放在沙发旁边显眼的地方,不等人说“请坐”,就主动坐在周矿长身边,显出亲热的样子。
周矿长半天不理,只专心看他的电视。女人端来一盅茶,放在他眼前的茶几上,不吭一声,坐在了周矿长的另一边,也把脸对着电视。他只好也面向电视,心里很不自在。
又过了一会儿,周矿长侧眼看了他一眼,问:“你是不是朱效庆?”
他连忙回答:“是的。”
“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他顺口编了个谎,说:“我请假回了趟家。”
“你成天请假回家,家里有啥重要事情?”
“你不知道,我母亲成天有病,三天两头发电报,我怎么能安心上班?”
“你这话我不相信。”周矿长摇头说。
“你可以调查么。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我不需要调查。众口皆碑。你听到群众的声音了没有?人家是怎么议论你的,你好好想一想!有些话我不好当面对你说。你作为一个党员,起到党员的作用了没有?”
老朱想说调动的事情,可他无法插嘴,只好低着头听凭周矿长数落。
“你现在回去,好好上班,再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果再这样下去,考虑受处分。”
“周矿长,我……”
“不要再说了,回去!把你这东西拿走!”
周矿长拿起他提来的礼品,硬往他手里塞。
“留下留下,周矿长……”说着,连连后退,到门口来了个急转身,跨出周矿长的家门。
来到街上,他一脸丧气,一肚子的窝囊。字没有签,反倒挨了一顿臭骂,扬言要给处分。“什么东西?”他又转羞为怒,“老子就这么怕你!你只不过是个新调来的矿长,有什么了不起?明天还要去找你,到办公室去找。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只要你不烦!”
第二天上班,他提前在矿长办公室门口等候。周矿长办公室在二楼,他便在二楼走廊转来转去,一看见周矿长从楼梯那边过来,他便停住脚步,直直地站在走廊边,面对矿长办公室,嘴里叼着香烟,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势。
“你咋还没去上班?”周矿长边开门边问。
“我要调走。”他理直气壮地说。周矿长进了门,他也跟着进了门。
“调走?你这样的人哪个部门会要你!”周矿长走到办公桌前,回过头来问。
“这你就不用多心了。”说着,展开他的调动申请,递给周矿长。周矿长没有接,他便放在周矿长眼前的办公桌面上。
周矿长用眼睛一扫,上面写的是:
渭北矿务局办公室:
本人请求调动工作,请将本人档案寄甘肃省宁武县组织部。审核同意,再办正式调动手续。
此致
敬礼!
申请人:朱效庆
1985年11月9日
“这申请是你写给矿务局办公室的,找我干什么?”
“矿务局要你签字。”
“这字我不能签。”
“为什么不能签?”
“这要党委研究。”
“需要多长时间?”
“我说不上来。”
“好,我等两天。”说完,效庆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听见后边有声音说:“把你这拿走!”他又转身回到办公桌前,一把抓起“调动申请”,塞进上衣口袋,愤然离开。
两天后,老朱又去找周矿长。这天周矿长办公室坐着几个矿领导,安检科科长朱良才也在,好像在开什么会议。他进门就问:“周矿长,研究好了没有?”
周矿长眼一瞪:“你先出去,我们在商量重要事情。”
“那就顺便把我的调动也研究一下。我在外边等着。”说完,他退了出来,在外边等候。他站在门口,听里边有人说:“周矿长,放走算了。反正不好好上班,我也管不住,让他去。这样的人走一个少一个害。”他听出是朱科长的声音。
到了下班的时候,他又进去。这时会议已经结束,大家准备离开。他把“调动申请”拿出来,展开放在周矿长面前。周矿长看也没看,说:“朱科长,你先签。”
朱科长二话没说,就拿出笔签了。周矿长在朱科长姓名旁边也写了“同意。周芷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