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1、林夕县农业局局长办公室日内
　　方辉正在填一张第一书记志愿申请表。
　　局长：方辉啊，上次局里提拔副乡科级职务，你也很优秀，还是咱局的后备干部，可是你知道，这次组织上给咱局的提拔指标只有一个，最终又选了别人，对于这次的落选，你不会有啥思想包袱吧？
　　方辉：局长，我真不是为了这个赌气！机关泡了这几年，总有一种漂浮的感觉，我真的想去乡下给老百姓实实在在的办点儿事儿，也顺便呼吸呼吸农村新鲜空气，况且我也是在村里长大的啊！当贫困村第一书记，是个好机会，也许，村里才真正适合我！
　　局长：你有雄心壮志，想去农村实实在在做点事，去锻炼自己，这是好事，我给你点赞。但是你要想好，到贫困村当这个第一书记可不是好当的，甜头没啥，苦头可是不少啊！头脑冲动，可要后悔的啊！
　　方辉在表上郑重签上自己的名字：这个决心，我已经下定了！
　　2、林夕县城马路日车内
　　深秋的季节。北方小县城广场中央，硕大的林夕板栗县标志造型。
　　树下，方辉在广场和女友孙嫣然微信通话：嫣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孙嫣然坐在县城某小区单元楼房里：是吗？快说，不许卖关子。
　　方辉微信语音：我高升了，马上就任第一书记。
　　孙嫣然兴奋起来；什么？玩笑开得有点大吧！早晨还没睡醒吗？据我所知，你们单位22个编制，实际人员70，大小领导两正六副，哪有你提升的空间啊！
　　方辉：服了，你是不是谍战剧看多了、对我们单位的事儿门清！
　　孙嫣然：别忘了我舅舅就在县编制办公室。不瞎扯了，听着，晚上请我吃烧烤吧！
　　方辉：没跟你说瞎话，我真的被县委组织部门选为第一书记了，吃烧烤等以后吧，时间紧，我马上就得入村——大山里的老水营子乡某个贫困村吧！
　　孙嫣然：咋个情况？是这么个第一书记啊？你们局这次没有提拔着你，赌气呢吧？
　　方辉：我是认真的。组织部门选派第一书记到贫困村，是要帮助村里加强基层组织、推动精准扶贫、为村民办事服务，一句话探民情，解民忧，帮民富。当然，时间最少是两年。
　　孙嫣然：啊？你去农村！还得呆满两年？你脑子没进水吧？我问你，你考大学不就是想方设法跳出农门吗？还回去？跟那些脏兮兮的农民还有猪啊羊啊打交道，你疯了？赶紧辞了这个什么第一书记，要不……我跟你急！
　　方辉：我没疯。我从小就在村里长大的啊，大学又是读的农大。咱不能忘了根本是不？
　　孙嫣然：别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有意思吗？我就问你一句话，赶紧辞掉！
　　方辉：辞掉肯定是来不及了，我人都到了长途汽车站了！马上就出发了。
　　孙嫣然：真够掉价！这年头还有几个坐班车的？你们单位不派辆车送你啊！
　　方辉：你不知道公车管得严格啊！班车挺好！
　　3、林夕县长途汽车站日外
　　车站纷纭的人流，高音喇叭在叫：乘客们注意了，开往老水营子乡方向的班车马上要开车了。
　　车站门口，个子中等、帅气阳刚的方辉下了出租车。
　　他身背行囊，眼睛在人群中寻觅着什么。他低头看看表，再看看人群，不时地拨一个号码，手机中传来提示语：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方辉失望地摇摇头，又给对方发了一条短信。
　　
　　4、县城孙嫣然家日内
　　孙嫣然气冲冲：妈，我出去一会儿。
　　嫣然妈妈：干嘛去。
　　孙嫣然：我要出去找工作，不在家啃老了——这话您爱听吧。
　　一边说，嫣然骑了自己的电动车出来。
　　身后，嫣然妈妈轻声嗔怪：这孩子，跟我耍起贫嘴来了！
　　5、林夕县长途汽车站日外
　　车站旁边的一个小公园一角，停着一辆女式轻便电动车。方辉大学时热恋的女友、24、5岁文静端庄秀丽，又有点忧郁神色的孙嫣然正在看方辉发来的微信：嫣然，我在车站，你在哪儿？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微信。
　　方辉读嫣然微信：我不想去车站送你了。其实你该清楚，我父母根本不会同意你去钻贫困山沟当什么第一书记，我也不同意，你却先斩后奏、一意孤行！
　　方辉回复语音短信：听我说，我去任职期间，虽然不承担原来单位工作，但是我原人事关系、工资和福利待遇都不变，每天还有五十元生活补贴，以实际驻村天数发放。原单位还给我报销交通费用、购买人身意外伤害保险。只是把党组织关系转到村里。
　　嫣然：那人呢？能不能走个过程不入村。
　　方辉：那可不行。驻贫困村干部工作日均要求吃住在村，每年不少于220天。就是这样，甘蔗从来没有两头甜的。
　　嫣然：忽悠，接着忽悠！
　　嫣然：真没有跟你忽悠。对了嫣然，你以为啥人都能到村里当第一书记？单位选中我，说明组织上信任我，说明咱还有两把刷子，对不？说不定回来还要提拔我呢！
　　嫣然：哼，你还得意呢！我提醒你，这样下去，也许我们之间会越走越远的。女人都是感性动物，这个世界变化快。你就不怕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名花易主啊！
　　方辉回微信给嫣然：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毕竟我们大学四年呢。这就是你送我的临别赠言？能不能换个精彩点的？
　　汽车站高音喇叭：开往老水营子方向的班车马上就要发车了，买票的旅客请赶快检票上车，没买票的旅客请抓紧时间买票。
　　方辉又环视了一下周围，还是没有发现嫣然的身影。方辉转身，大步迈进车站大门。
　　公园内，嫣然看见进大门的方辉，她痛苦地摇摇头，手捂住大半张脸。
　　6、大山环山路日外
　　大巴车在山路上盘桓行驶。
　　方辉倚在车窗边，向外看风景。茂密的板栗树漫山遍野，成了一片树的海洋。
　　方辉手机收到嫣然的语音微信：人家都千方百计往城里跑，你却心甘情愿往穷山沟钻，这样吧，我们约定，给你半年时间，吃够苦头，热情耗尽，自然就会回城来了。
　　方辉回信：半年？开什么玩笑？文件规定，驻村第一书记必须驻村两年以上。这个没有商量。对了，如果到时我不回城呢？
　　嫣然：那我就在城里把自己嫁了！一年，就一年。干嘛那么认真？还不是走个过场的事儿！
　　方辉回微信：这回，还真不一样。好了，嫣然，两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再说，贫困村和县城又不是远隔千里万里，我会抽空回县城看你。贫困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去了，或许就能喜欢上它。我会创造奇迹的，相信我！等着我！
　　嫣然回：但愿如此吧！
　　
　　7、老水营子乡政府会议室日外
　　这是中国北方极其普通的乡政府大院，门口挂着牌子，写着：林夕县老水营子乡党委、政府、人大主席团的字样。
　　早晨，骑自行车、摩托车的机关干部和来办事的人出出进进。
　　会议室内。
　　六七名乡党政班子成员分坐两排。
　　四十多岁的陆乡长主持会议，他手里拿着方辉的个人档案资料：还有个事咱们要议议，县组织部门给咱乡选调的一名第一书记，今天要来报道，省农大毕业的，党员、学生会干部，是个小伙子，大家说该分到哪个村好？
　　乡干部甲：如今县城里的那些坐办公室的机关干部，都是碟子里长的豆芽菜，扎不了根，要不就安排在乡政府写个总结汇报啥的，咱们乡政府不是正缺这样的人吗？
　　陆乡长摇摇头：组织部门有规定，第一书记必须进村。
　　乡干部乙：来个乳臭未干的小伙能干嘛？要不就去七梁河村吧，咱们乡最好的村，镀镀金，履历表上写上一笔驻村的经历不就成了吗？
　　陆乡长：驻村第一书记既是中央政策的落点，也是精准扶贫的支点。主要任务就是健全贫困村组织、搞好精准扶贫、带民致富。人家七梁河是咱乡先进村，还用派第一书记吗？
　　乡干部甲：这高也不是低也不是，那怎么办？总不能把个第一书记当摆设吧！
　　笑声。
　　米秘书站起来：要不，让他去板栗湾吧，把我这个代理书记解放出来，说实在的，一提那个村，我就脑袋疼！一进那个村，我就浑身痛！
　　众人笑：那个村不是出美女吗？还有小灶，多好啊，我们想去还没这个福分哩！
　　陆乡长沉下脸：米秘书是不能在那里再干下去了，包村几年，一点起色没见到，村里群众反映问题的倒不少，弄个接待县乡干部的小灶，吃吃喝喝，饥荒拉了不少。
　　米秘书一脸委屈：我说陆乡长，我可比窦娥还冤枉呢，小灶吃喝可不是我一个人啊！您看我这小身板，可不敢再吃了!
　　陆乡长：哼，甭叫冤。我知道不是你一个人，可是你有份吧，先不说这个了，一会儿上级选派的第一书记就该到了，不能拖了，我看，就让他去板栗湾村当第一书记。
　　乡干部甲：板栗湾那个兔子不拉屎的穷地方，他，他能行吗？
　　陆乡长：不试怎么能知道？让人家干事儿，就要给人家提供舞台。我相信组织部门选调的第一书记错不了！
　　
　　8、老水营子乡政府日外
　　方辉在老水营子站牌处下车。方辉个子不高，但很健壮，他背着行李，拎着个箱子走进乡政府党政办公室。
　　戴一副宽边近视眼镜的米秘书刚好散会下楼，看了眼介绍信：哦，您就是县委组织部派来的那个大学生村官吧，欢迎，欢迎，我姓米，大米小米、老鼠爱大米的米，乡党政办副主任，股级，正股级。来，坐下喝点水。
　　方辉:谢谢，我想见咱乡的领导。
　　王秘书：乡里谷书记病了在住院，陆乡长主持全面工作，我这就领你去见他。
　　
　　9、乡长办公室日内
　　米秘书领方辉进屋。
　　陆乡长放下电话，眼光打量着方辉：你是……
　　米秘书：陆乡长，这就是新派来的第一书记方辉。
　　方辉伸出手：陆乡长好！这是我的介绍信。
　　陆乡长接过介绍信看了看，然后倒一杯水给方辉：好啊，小伙子一表人才啊。
　　方辉坐下：陆乡长，您就别夸我了，不知道要把我派到哪个村啊？
　　米秘书转身出屋：陆乡长，我去赶个稿子，有事儿，你就叫我。
　　陆乡长：好，你先去忙吧！小方啊，你的档案资料我看过了，党员，县直单位后备干部，很优秀，有闯劲，我跟你讲，可那是在县城里，在农村情况可就复杂的很啊，你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呦。
　　方辉：临来，县委组织部已经对我们这批第一书记进行了任职培训，请陆乡长放心，我一定好好干，虚心向村里的老村干部学习，争取干出点儿名堂来！
　　陆乡长：你知道不，村官不好当啊。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你要去的板栗湾村，过去有过光荣的历史，闸沟垫地、修梯田，开荒山，青石板上创高产，艰苦奋斗，是响当当的样板村。可是这些年，却成了全乡最头疼的落后村，正常工作没法开展，上访告状、荣杨两大派系争斗是家常便饭，荣十三爷在台上，杨板山就是拆台人；杨板山上，十三爷在台下鼓捣，弄得鸡飞狗跳，村里啥工作也干不上去。上届村两委选举，支部党员选，十三爷不够半数，下台了，村委村民选，原来的村长杨板山连四分之一票都没得到，也下来了，两个人现在都只是委员，书记空缺，先是乡里派米秘书去代理了一段村支书，弄了个狗屁拌白菜——啥颜色也不是。后来村主任空缺，由村妇代会主任水灵嫂代理，也不行，说话没人听。你进村后就抓全面工作，两副担子都给我担起来。
　　方辉：好家伙，书记、村主任一肩挑，官不小啊！
　　陆乡长：怎么？发憷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方辉走近陆乡长一步：请您放心，我也是土里生土里长的，老家也是农村的，我相信只要用真心和乡亲们相处，他们会容纳接受我的。
　　陆乡长拍拍方辉的肩头：板栗湾在老水营子乡２６个行政村里两委干部最差，不是狗撵鸡，就是牛顶架。贫困户也最多，村集体没有任何积累，你这嫩娃娃的肩头，我真担心担不起这副担子啊！
　　方辉语气坚定，忽地站起身：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您要信不过我，我立马走人！
　　陆乡长在方辉胸上轻轻擂了一下：呦呵，还真有股血性，在乡里我看惯了好多人对我唯唯诺诺的奴性，而你却不，很像我年轻时的样子。
　　方辉一笑:我的脾气就像个炮仗，急！
　　陆乡长：急有急的好处，但要注意方式方法。进村工作，我还要教你几招。——这可是我几十年乡镇工作摸索出的一个法宝、一把能开百把锁头的金钥匙，不然，老百姓是不会相信轻易让一个陌生人进村，更不会从心里真正接受一个外来村官的。
　　方辉好奇地：陆乡长，您要传授我什么法宝啊？
　　
　　10、板栗湾荣十三爷家日外
　　这是冀东极为普通寻常的一个小山村，远山逶迤着古老的长城，山坡上的树木葱葱郁郁，百十户人家散落在山脚下。
　　头戴蓝呢绒帽子，手拿拐杖的十三爷在自家的小院里青葱碧绿的葡萄架下摆好了棋盘。
　　十三爷一手拿一颗棋子敲着棋盘，哼着京剧调：我站在城头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十三奶奶：这一下台，你倒挺高兴，就这么闲在家里天天下棋玩了！
　　十三爷：你懂什么？
　　这时村医耿老头跑着过：楚河汉界，摆好了？
　　十三爷：可不，就等着你来厮杀喽！
　　
　　11、陆乡长办公室日内
　　方辉拿出笔记本认真地听陆乡长介绍法宝，并认真地记录了下来。
　　陆乡长：这很简单，村里干部，要多来实的，少来虚头八脑的；先当村民，后当村官；讲话多说我们村，少说你们村；多走过去，少叫过来；多伸拇指，少伸食指；多做实事儿，少讲不着边界的大道理。就这些，记住了吗？
　　方辉点点头：陆乡长，我懂的！
　　陆乡长一指自己的脑壳：记住就好，这么做下去，老百姓就会跟你交心，把你当成家里人。你知道林黛玉进大观故事吧，你现在就是那个林黛玉，老百姓都瞪着眼看你这个新村官呢！我这个乡长也在看你，看你进村这前三脚工作怎么踢？踢得好，群众认可；踢得不好，那就赶紧撤出来。
　　方辉：还要乡党委政府支持我啊！
　　陆乡长：那是必须的。米秘书！
　　米秘书在隔壁，进来：陆乡长，有事啊！
　　陆乡长：通知伙房弄两个菜，我给小方接接风，工作日中午不饮酒，吃顿饭还是可以的嘛！小方小方——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这回这句歌词应该改了，改成村里有个小伙儿叫小方了。
　　方辉：风就不用接了，谢谢陆乡长，我是急脾气，这会儿恨不得立刻就进村看看啥模样呢！我这就赶到板栗湾去。今后少不得还要经常来乡里向您汇报、找你给撑腰呢！
　　陆乡长：你执意要走，也好，这顿饭先欠着，以后有机会再请你。下午我还有个会，米秘书，待会儿你用乡里的车把小方送到板栗湾去。记住，顺便在乡里大集上给小方买袋米面，添置个煤气灶、再买个菜刀、菜板、面板，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能饿着咱们村官啊，开伙做饭也是大事啊！
　　方辉：谢谢陆乡长。
　　米秘书悄声地：陆乡长，这些都不用了吧！您忘了，放回吃饭的地方可是现成的，板栗湾村里不是有个招待乡干部的专用小灶啊！
　　陆乡长一皱眉：你就别提那个小灶了，杨板山借招待下乡县乡干部的引子大吃大喝，我都接到好几份村民举报信了！哼！
　　
　　12、板栗湾村中心日外
　　烫的红一绺绿一绺，头发蓬松像个鸡窝的村里光棍青——蓬蓬头在村里闲逛。
　　蓬蓬头：锤子，剪子，走咱哥仨斗地主去。
　　剪子：去哪儿？
　　蓬蓬头：老地方，去小卖部呗！
　　锤子：好啊！前天你还赢了我五块钱哩！今儿说啥得捞回来！
　　
　　13、通往板栗湾大刀山路日外
　　山路逶迤。米秘书开着车子在山路上七拐八扭。
　　路两旁的板栗、安梨、柿子、油松、枫树、山杏等树木蓊蓊郁郁。
　　方辉手中摆弄着自己的手机，给嫣然发微信视频。
　　画外音：嫣然，看到了吗？我的鼻翼已经呼吸到了一股无比清爽的空气，野草的味道，还有山鸟的鸣叫。马上我就要融进大山，融进这个小山沟了。这里信号还好，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发微信的。分别时你的话太重了，我无法承受，那是对我的一种伤害，我是农村出来的，大学毕业到城里转了一个圈又回到农村去，这对我来说算不上是啥丢人可耻的事。我还是坚信，让别人去做时尚的骄子吧，我骨子里没有那高贵血液，接下来我的青春热血就要直面这山、这村、这些乡亲了……
　　米秘书：方辉。跟谁说话呢？看见没、过了这个山梁，就是板栗湾了——靠。板栗湾啊板栗湾，谢天谢地，我终于要解脱了。
　　方辉：解脱什么？
　　米秘书：还用说啊？扎一锥子不出脓，打一棒子不知疼，全乡啥工作倒数第一，药王爷摆手——没治，乡里干部人人头疼谁也不愿意包村的板栗湾，今儿算是要彻底拜拜了。
　　方辉：我看这地方景色挺美的，没你说的那样可怕啊！
　　米秘书：咳，一两句话我也说不清楚，进村你就知道了。还别说，这村也有出彩儿的地方。
　　方辉：什么地方出彩？
　　米秘书：老水营子乡有三件宝：李家峪的香椿，杜庄的梨，板栗湾的大闺女，听着没？板栗湾出美女，小方啊，可要悠着点儿啊！别犯不该犯的错误，哈哈……
　　方辉：别说，这也是资源。米秘书，我想问的是，这个村有多少人口啊？
　　米秘书：1200多口人，荣、杨两大姓，也是两大派，按照村里无党派人士、整天装聋作哑的聋会计的说法，就是牛蹄子，始终是两瓣的，荣杨两大姓，不是一个祖坟，尿不到一个壶里。
　　方辉：咱县里两大户拼成的村子多了，可是人家两委都很团结。姓氏不同不是不团结的理由，应该有别的原因吧？
　　米秘书不耐烦地：鬼知道原因。山里人，一个个脾气都跟牛似的犟。
　　车又转过一个山梁。
　　方辉突然叫了一声：米秘书，停一下车！
　　米秘书刹车：怎么？撒尿啊？
　　方辉：撒什么尿！
　　米秘书：那你干嘛？
　　
　　14、乡政府陆乡长办公室日内
　　陆乡长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是板栗湾的十三爷吗？我是乡里的陆祥啊！
　　板栗湾退二线的老支书十三爷拿起小凳上的老年大字手机：我是老十三，是陆乡长啊，今儿怎么想起给我这没用的朽木疙瘩打电话啊？
　　陆乡长：怎么能这样说呢，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你毕竟当过村支书，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廉颇嘛！对了，今天县里派到你们村代理村支书的方辉，今天就进村，你安排接待一下啊！第一顿饭，锅碗瓢盆还没安顿好，总不能让人家饿肚子吧！
　　十三爷：我下台了，就是只掉毛的老凤凰，村里的事情我懒得管了，陆乡长，你还是找别人吧！我正下棋呢！老耿头就要吃我的马了，挂啦！
　　陆乡长摇摇头，对着电话筒自言自语：这个老头，又耍滑头！
　　
　　15、村中央小卖部日外
　　小卖部显眼地方贴着农用车、本地板栗仁、烧锅酒、安梨汁饮料等大幅广告。
　　25、6岁、脸上洋溢着青春光彩的栗颖在看电视。
　　姥姥在忙着收拾货架上的商品，一边照顾顾客：栗颖啊，别玩手机了，过来给姥姥搭把手，把这箱酱油摆到货架上去。
　　栗颖过来帮忙:姥姥，你看你这破货架子都是木头的，又脏又旧，快成老古董了，该换换了！
　　姥姥：新三年旧三年，一凑合就是几十年。
　　栗颖：姥姥，你那思想都过时了，依我看，您把这小卖部拆了，改成小超市，亮亮堂堂的多气派！
　　姥姥：哼！我才不弄啥超市呢！我的货用不了几天就得让人拿光！再说，那个收款机我也不会鼓捣！
　　栗颖：姥姥，您真out了。收款机有啥难的，我保准不出十天就教会您。要不，您去城里和我们住去得了，一个人在这山沟里多孤单，我爸爸妈妈照顾你也方便。
　　姥姥：那可不中，我还不老呢，不用人伺候。再说，我可是在这板栗湾土里生山里长的，住你们家那高楼睡不着觉，你们家的茅厕我解不出手来！
　　栗颖笑：姥姥，您真是的，我爸妈上班，我现在上大学放假可以陪你，等我有男友了……
　　姥姥：外甥是狗，吃了就走，指望不上你们。
　　栗颖调皮：我不是外甥啊，我是外甥女！
　　姥姥疼爱地：外甥女也是狗。小花狗！
　　这时候蓬蓬头三人过来。
　　栗颖绷起脸：你们来干啥？
　　蓬蓬头：买东西呗！
　　栗颖一脸不屑：买完东西赶紧走！都是年轻人，大白天在村里晃荡，干嘛不出去打工挣钱啊？
　　蓬蓬头：黑汗白流的，傻子才愿意出去打工呢！守着家里一亩三分地多舒坦，腰里掖副牌，见谁跟谁来。走？我们还是不走了，斗地主，一斗就斗他个半天的。
　　栗颖：你们真是无赖、混……
　　姥姥：玩就玩呗，他们来要买东西吃，买烟抽，都赶走了，我的货卖给谁去？
　　
　　16、路上日外
　　一大片柿子树、安梨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柿子和黄橙橙的安梨。在看地上，有很多果子掉落在地上。
　　方辉弯腰拾起一只：俗话说，白露早，寒露迟，秋分摘梨正当时。这都到寒露了季节了，果子都熟透了，果树的主人怎么不来摘啊？
　　米秘书：我还当你让我停车时发现了金矿了呢，就这？梨和柿子，松鼠和鸟儿都吃够了。
　　方辉：我就纳闷了，为什么老百姓不上树摘下果子然后卖掉赚钱呢？是不是果子不好吃。
　　米秘书；你吃一个，尝尝！
　　方辉咬了一口安梨：可甜了。
　　米秘书：你在县城坐办公室屁股长茧子了，不懂这些。咱们算一笔账，你就明白了。你看着些果树都长在山上，从村里过来爬上山，再爬上树，就需要一些时间了。然后一颗颗从长长的树枝上采摘下来，这个更需要时间和技术吧！这里不通车，需要把果子用篓子背到村里去。一个壮劳力，一天采摘也就是百十多斤，还需要一个助手。而水果小贩来村里收购，柿子两毛五一斤，梨两毛，一天毛收入就是不到30块钱。而一个壮劳力去县城建筑市场打工，一天最少挣130，会点技术的还要多。你说，谁还愿意冒着危险爬树费劲劳神地摘这玩意！换了你，你也不傻吧！
　　方辉；谷贱伤农，我不知道这句话用在这里合适不？但我绝不能任这些果子白白糟践在这里。办法总会有的。
　　米秘书：板栗一斤十块多，村民一颗也不扔到山里喂鸟。——这就是市场啊!别瞎琢磨这个了，咱们赶快进村吧！老百姓还等着看你这第一书记啥模样呢！
　　
　　17、板栗湾村口日外
　　村里人得到了消息，在家闲着没事的纷纷跑到大街上，像等着看戏一样来看他们新来的村官。
　　路又窄有不平，车开不进去。
　　方辉和米秘书下了车，村里的老少爷们在背后指指点点地议论。
　　一妇女：看，那个穿牛仔服的就是新来的书记，对了，第一书记，听说名字叫小方，还是个毛孩子嘛！
　　一老太太手搭凉棚：那个大肚子是谁啊？
　　身段富态，35、6岁模样俊俏的妇女金枝：咳，那不是乡里的米大秘书吗？你可别闹混了。果树精，别去山上伺候你那板栗树了，大家都等着看新来的村官呢！
　　四十多岁的憨厚汉子果树精扛着剪树的镰刀：去了着红的，又来穿绿的。咱板栗湾换了多少村官了，都闹哄哄地差不多，哼，我才不瞎耽搁工夫看那玩意呢，抓紧侍弄我的果园去喽！
　　说着大步走开。
　　马缨花磕着瓜子过来：就是啊，金枝，敢情你们家小木匠在城里发了财，我们家的没出息，不侍弄果树大风会刮来钱啊！
　　金枝：马缨花，你这张嘴啊！贼啦啦厉害！
　　18、乡政府陆乡长办公室日内
　　陆乡长抓起电话，又拨了个号：是板栗湾杨板山吗？
　　四十六七岁的杨板山半披着袄，正在院子里用簸箕翻晒药材，旁边放着榛子、南瓜等土特长。口袋里的手机响，他让老婆帮他掏出来，他用牙咬开手机翻盖：谁啊？
　　陆乡长：总是这么粗门大嗓的，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是陆祥啊！
　　杨板山：陆大乡长啊，我听着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呐！我这个村主任让乡里撸了快仨月了，无官一身轻，还找我干啥？
　　陆乡长：板山啊，你看你，又犯糊涂，那不是乡里撸的，村主任得村民自己选，你喝大酒，不开展村工作，村民对你的工作表现不满意，你才没选上的嘛！
　　杨板山：反正都一个样！怎么，今儿找我要给我官复原职？副的转正？
　　陆乡长：胡闹，村主任那是村民选举的，又不是乡里任命的。但不管怎么说，你还在村委里，县里给你们村选派的第一书记马上要进村了，你负责接待一下？
　　杨板山：哎呦，陆乡长，我已经不当干部了，再说，我还得鼓捣我的药材，经管我的小买卖去哪！
　　说完，啪地一下挂断了电话。
　　陆乡长：猪八戒摔耙子——不伺猴（候）了，什么素质？就冲这，也难怪村民把他撸下台去。
　　这时司机小王进门：陆乡长，上午的汇报会该走了，车已经准备好了！
　　陆乡长：这就走。哼，板栗湾的这些村干部，真是气人。
　　司机小王：听说，他们村的妇代会主任水灵嫂还不错！
　　陆乡长兴奋：对了，我差点忘了，小方就交给她了。
　　司机小王扑哧一笑：乡长，可不能这样说啊，人家水灵嫂可是寡妇啊！那个方辉可是个大小伙子啊。
　　陆乡长一摸脑门：瞧我这张臭嘴，该打，该打！
　　陆乡长拨手机号：喂！是板栗湾妇代会的罗水灵吧，我是……
　　
　　19、水灵嫂家日外
　　小院干净整洁，院里晒衣绳上晾晒着几片包豆腐布。右边猪圈里杨这两头肥猪。
　　42、3岁，虽经岁月沧桑，但魅力依然的村代女主任水灵嫂正在一台电磨前做豆腐。
　　电话铃响，水灵接电话：我是罗水灵，是陆乡长啊？什么，我们村新来一个当家人，好事啊，我马上去迎接。
　　
　　20、小卖部门口日外
　　水灵嫂风风火火往村队部赶，路过小卖部。
　　栗颖姥姥：他水灵嫂，这着急干嘛去啊？
　　水灵嫂：上边给咱村派来个第一书记，新鲜吧，这回，咱村有新当家人了！
　　栗颖姥姥：大事，真是头号大事。快晌午了，村里要是有啥招待的，别忘了上我这儿拿东西啊！听见了没有？她水灵嫂！
　　
　　21、村小卖部前日内
　　小卖部离村委会很近，屋里小木桌前，蓬蓬头等三个小青年正在玩纸牌。
　　“蓬蓬头”把牌一摊：不玩了、不玩了。
　　剪子：那可不行！我还输了六块钱哪，继续玩。
　　蓬蓬头：改日再玩，今儿我得去看看咱村里来了个啥模样的村官。来，栗颖，这是我今天赢得钱，全给你。
　　栗颖把蓬蓬头递过来的脏兮兮的一堆零毛钱卷起来仍到他头上：呸，谁稀罕你的臭钱，滚一边去！
　　蓬蓬头小声地：给钱都不要，不识好歹，人家都说，外甥是狗，吃了就走，你这外甥女，住姥家不走了啊？干脆嫁给我们村得了！看我咋样？
　　栗颖：没皮没脸。我住姥姥家，爱住多久就多久，你管得着吗？
　　蓬蓬头没趣地：得，我买包烟总算行吧！
　　栗颖把一包烟扔给蓬愣头。
　　玩牌的小青年起哄：把烟给我们抽抽。
　　蓬蓬头：美得你们。
　　一伙人走出小卖部，一哄而散。
　　栗颖身子探出小卖部，眼睛向村部方向嘹望。
　　小卖部的主人——栗颖的姥姥：栗颖，你这是瞅啥哪？快帮姥姥摆摆货。
　　
　　22、村部日内
　　方辉和米秘书在村部门口刚下车，正从车上往下卸行李和新买的炊具。
　　水灵嫂急步赶了过来。
　　米秘书埋怨地：水灵嫂，你瞅瞅，你这大妇女主任，你怎么才来？
　　水灵嫂：我刚刚接到陆乡长的电话啊！
　　米秘书：来，小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村妇代会主任罗水灵同志，这位就是县委组织部派来到你们村任第一书记的方辉。
　　方辉大大方方地：水灵嫂，就叫我小方吧，以后的工作还靠你多多帮助。
　　水灵嫂忍不住噗哧一笑：小方，挺逗的，有媳妇了吗？
　　方辉：算……没有吧!
　　这时候，一辆摩托车停在院内，穿着制服的乡电管站电工攀着梯子到电表盒来拉闸限电。
　　方辉：师傅？慢着！你这是……
　　电工：拉闸限电！看见没？村委会欠了8个月的电费没交了！
　　方辉：师傅您下来，村委会的电费我来交，一共欠多少钱？
　　电工看账：378，多到不多，但是龙多四靠，哪个村干部也不当家给！
　　方辉掏出钱：把票给我！
　　电工：你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水灵嫂：这是咱板栗湾新来的当家人，第一书记方辉！
　　方辉：请多关照！
　　水灵嫂：方辉，你上来就给村里搭钱啊，这怎么中？
　　方辉：没事，小钱我还拿得出。再说，我一天不是还拿着50块书记补贴呢嘛！
　　
　　说着，水灵嫂手里拿着一串旧钥匙，找出其中的一把钥匙，打开村委会大门那把锈迹斑斑的大锁，可怎么也打不开：这把锁，好长时间没人打开，雨水一灌，锈住了。
　　米秘书：这哪儿像个村委会啊！别开了，找块石头砸开算了。
　　方辉一转身，瞥见门前的小卖部：一把锁头砸开多可惜啊！——你们等等。
　　
　　23、村前小卖部日内
　　方辉进了小卖部。
　　栗颖正在隔着窗户往外看，见方辉过来，她抢在姥姥前来到方辉面前，二人四目相对，目光好像被烫伤，双方眼睛里都闪动着异样的东西。
　　栗颖：你就是新来的第一书记吧！我叫栗颖，市职校毕业，这儿环境好，山水美，欢迎你来这儿！
　　方辉笑笑：我们今后就是邻居了，我叫方辉，很高兴认识你，对了，能不能借我一点儿你们做饭用的花生油？村委会的锁锈住了。
　　栗颖：我这就给你拿。
　　栗颖姥姥看出来外甥女的脸色变化：栗颖啊，别拿多了，浪费！
　　栗颖：知道了，我的好姥姥！真是小气！
　　
　　24、村部日内
　　几滴油倒进锁孔，一下子就打开了。
　　门开了，村委会的墙上的各种奖状及规章制度不少，只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屋里透风撒气。入党誓词、党员照片、村规民约都很破旧模糊了。村委会的桌椅缺胳膊少腿，电灯还是拉绳的。
　　米秘书扇着鼻孔躲出去。
　　方辉找来一块抹布擦办公桌，水灵嫂也找来一块抹布帮他：你看这屋埋汰的。老长时间没人来开会了。小方，要不我给你找个住处吧？
　　方辉一笑：不麻烦了，这里就挺好。
　　说着把带来的行李和书籍摆到窗台上。
　　米秘书进屋催：行了，快中午了，别罗嗦了，有话下午谈。水灵嫂，该张罗午饭了吧！怎么着也得给你们新来的当家人接接风啊！
　　水灵嫂一愣：啊，应该应该。这么着吧，中午到我家吃去。我给你们做水豆腐！
　　米秘书摇头：干部下乡，谁能背口锅？你一个人，还要供个上大学的儿子，到你家吃算怎么回事啊？村里不是有小灶吗？我去看看。
　　方辉：什么小灶？
　　水灵嫂：快别提那个全村人骂的小灶了。
　　米秘书：咋了？
　　水灵嫂：刚开始，十三爷当村支书那会儿，原是出于好意，在小灶上招待县乡来村的干部，图的是不用上饭馆，省俩钱，可小灶一建起来就刹不住车了。从十三爷操办起，到板山这一届，有客来了，村里甭管是干部不是干部的，七猫八狗一大帮拿起筷子就陪着吃喝。就是没客来，找个机会又弄一大桌，吃完喝完一抹嘴，村主任板山大笔一挥一记账，日积月累下来。不过三四年，米、面、油、酒、菜、柴，乱七八糟加在一起，拢共拉了两万多块钱的饥荒，欠的米、面、酒钱到今天还没还上呢——喏，你看墙角那堆空酒瓶。
　　方辉把手中脏兮兮的抹布扔到水盆里洗洗：依我看，这小灶早该砍！
　　
　　25、杨板山家日外
　　院里显得很凌乱，柴草乱堆，屋前朝阳的地方晒着几种中药材。粗壮臂膀、长着络腮胡子的杨板山正在撅着屁股数空酒瓶。
　　板山媳妇正在厨房忙着做饭：別数了，过来添把火！
　　板山：你自己忙活吧！说好了空酒瓶到100个，收破烂的就过来收！
　　板山媳妇：刚才我听街上人说，上面派的第一书记进村了。正好，村里的事你啥也别掺和了，抖擞干净，今后你就好好经管咱家的承包树、承包地。你看这两年，咱家的地、树荒废的。
　　板山：头发长，见识短。我不是村主任，可我还是村委啊，大小还是村干部嘛！乡财政给我开工资呢，村里有事我还得管啊！这叫在其位谋其政。
　　板山媳妇：呸，人家当干部想法弄俩钱捞好处，你可倒好，捞了一肚子的酒和油水！
　　板山：别说了，赶紧给我弄点钱，眼看日头照房顶了，尽地主之谊，欢迎新来的村官，得喝一顿啊！好歹我是村委，这事啊，我不张罗谁张罗？
　　板山媳妇没好气的：哼，又馋酒了吧！反正我没钱，自己想法去！
　　板山：不给拉到，过些日子等我把这些药材卖掉，我就有钱了，省得手背朝下冲你要！
　　板山媳妇：别提这药材，提药材我就来气——都是你造的孽，种的时候说好的16块钱一斤，现在连十块都没人要。
　　板山：哎呀，别说这个了。咱有货，就不怕没人上门。别急啊！
　　板山媳妇：酒虫钻脑门了，瞧你那副德行。去去去！眼不见心不烦。
　　板山：去就去，这可是你批准的——我换件褂子!
　　板山返回里屋，悄悄在抽屉里拿了200块钱，说了声：我去了，晌午饭别做我的了！
　　板山媳妇：喝！喝!咋不喝死你！
　　
　　26、小卖部日内
　　杨板山走进栗颖姥姥的小卖部：来，先给我拿点东西!
　　姥姥乜斜他一眼：没看我正忙着吗？等一会儿吧，你都下台了咋还那么忙啊！
　　杨板山：这老太太，大晌午的吃火药啦？给我来点儿熟食，两斤猪肉、一只烧鸡、一斤花生米，再来点儿青菜！
　　姥姥：买东西，拿钱啊！
　　板山：老规矩，记村里的招待账。
　　姥姥：那可不中，从今往后，本小卖部一分也不赊欠。
　　她一指小黑板：我外甥女帮我写的！
　　板山：哼，不开面!老太太，你就房顶开门，以后用不着村里了!账虽然是我经手欠下的，待客可是为了村里啊，黄不了你的。
　　姥姥：我管不了那么多，要是今儿把以前欠的两万多的账还上，我就赊给你。
　　板山：老太太，我听说，水灵赊账你就赊，我俩同是村委会委员，你这可是看人下菜碟啊！
　　姥姥：您能跟水灵比吗？人家经手的账，没有过年还的。你中吗?三年的账还有没结清的呢！
　　栗颖：板山叔，还磨唧啥啊？我姥姥经营这个小卖部容易吗？再赊就该关门了。
　　板山无可奈何，只好掏出200块钱：得得，这回呀我掏现钱！给村里先垫上，中了吧！
　　姥姥接过钱，在柜台冰柜里拿熟食、蔬菜。
　　板山：再来一斤猪头肉，二斤白酒。
　　
　　27、板栗湾村大街上日外
　　板山晃着膀子在大街上急三火四地往村部赶，一只手提溜着塑料袋，一只手提着一瓶酒。
　　蓬蓬头赶上来：老主任，走得这么急，这是干啥去啊？
　　杨板山斜了一眼蓬蓬头：我去哪儿关你屁事，你小子又要干啥坏事去呀？
　　蓬蓬头：吆嗬，老主任，还这么横啊？告诉你，不灵了，知道不？我刚听说了，板栗湾又换新当家的了，以后啊，你要对我们小哥几个客气点。
　　杨板山：我下台才几个月，你小子就土地爷放屁——神气起来了？还有乡里我过去的老朋友——米秘书，说啥我也得在百忙中抽出时间，而且要按照我村最高规格，在村小伙房接待啊！
　　蓬蓬头大笑：你是去看乡里那个米大秘书吧，啥老朋友啊，老酒友还差不多！哼，蒙谁哪？瞧你这又打酒又买肉的，我猜准是又去村部那个小灶大吃大喝了。没说的，正好中午饭还没处吃去那，我也去沾沾光……放心，我不白吃，我会烧火、择菜啊。
　　杨板山：你这脸皮比鞋底子还厚，真是鬼也拿你没办法。来吧！
　　蓬蓬头：这就对了，不就是多双筷子多只碗的事吗？有村干部腐败的，就有我沾光的。板山叔，我帮你提着肉！
　　
　　28、十三爷家日内
　　70多岁的十三爷的家在村中央，院内各种农具摆放的井井有条，堂屋正中挂着寿星像。
　　鹤发童颜的十三爷正坐在当院葡萄架下和村中的村医耿老头下棋。
　　十三爷催促：走棋呀？
　　耿老头：我说老十三，刚才我在街上听说今儿咱村新来了个第一书记，你也该去瞧瞧去吧！虽说下了台，毕竟你是党员，还是村支委啊！
　　十三爷：一个娃娃，我去拜访他？美的他！走棋。
　　耿老头心不在焉地走了一步棋：我说老书记，你可不能隔着门缝看人——把人瞧扁了。县里派他来，必定有两下子，没有金刚钻，他也不敢揽这瓷器活。古时候，不是有个甘罗，十二岁做宰相，还有周公瑾，二十二岁当水军都督，这些不都是你讲古讲过的吗？
　　十三爷：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些理儿，我还能不懂？可几百年出不来一个，至于咱板栗湾，想都甭想。来，走棋吧！
　　耿老头往窗外瞅一眼：这……
　　十三爷：你看你，活了大半辈子，就是没有人家姜太公钓鱼的沉稳，卒子都过河了……
　　
　　29、村部日内
　　方辉和水灵嫂已经把村部收拾得干干净净，灰尘和罩在墙上各种奖状及规章制度上的蜘蛛网都不见了。
　　米秘书抬眼看看太阳，又看了看表，见水灵嫂张罗做饭的积极性也不高，对方辉说：得，时间不早了，我也把你送进村了，往后你就是这儿的当家人了，慢慢开展工作吧！我还有点事，先回乡里了。对了，乡里组织委员很快会过来把你的组织手续办到村里支部的。
　　正好和进屋的杨板山和蓬蓬头撞了个满怀。
　　杨板山：哎呦，米秘书，别走啊，都快晌午了，你看，我这不是打了酒，买了肉嘛！过去老十三不是老说，板栗湾是礼仪之村吗，礼仪之村，怎么能让县乡干部顶着日头饿着肚子走呢！放宽心，村里再穷，也不在乎这一顿酒啊。
　　米秘书：板山就是办实事！
　　杨板山转过脸：这是新来的书记吧？我叫杨板山，欢迎啊，热烈欢迎。哎吆，个头比我还高哪。米秘书知道，虽说我现在不是主任，可还是村委，今天我做东，给新来的书记接风洗尘。——走，去南边接待小灶！
　　方辉：板山叔，我可是常驻不走的，你那小灶从今往后就省了吧！咱们村可是贫困村啊！
　　米秘书：板山，你说你干这三年，把这村子给整的，穷掉底了，还整天吃呀喝的。
　　板山讪笑：米秘书也开始廉政了，——拉倒吧，廉政也不在这一回半回的。干部下乡也不能背口锅啊，吃点喝点有啥大不了的。走走！
　　蓬蓬头：老主任，别光站着说话啊，把小灶房那屋打开，我先去烧水呀，对了，村里还欠我们家40块柴禾钱呢！
　　杨板山：怎么哪壶不开提那壶。着什么急，又不是光欠你们一家，等村里有了钱，包准儿给你。
　　蓬蓬头接过钥匙，吐了下舌头，小声地：虱子多了不咬，账多了不愁，40块钱，等到猴年马月吧！
　　杨板山：你叨咕啥那？还不快点生火？
　　蓬蓬头转身，正好好搞卫生的方辉撞了脸。
　　方辉打量了一下对方：呦，这头型够潮的啊！我叫方辉，请问你尊姓大名？
　　蓬蓬头：我叫啥你管得着嘛！对了，我手机里查百度了，你不是上面派来扶贫的嘛，对了，叫精准扶贫？现成的，我就是贫困户，房屋一间，地无一垄，只有十几棵承包板栗树。痛快说吧，这回是给钱？还是给牛给羊？
　　水灵嫂拿着抹布过来：蓬蓬头，说啥呢？你有胳膊有腿、好吃懒做，穷得叮当响还有理了？上回县里来扶贫的让你蒙蔽，给你的钱让你山吃海喝糟个精光，扶助的两头羊让他和他那俩伙伴给杀了炖了！
　　蓬蓬头：哎呀，水灵嫂你就别给我们哥仨撒胡椒面了！那羊可是自个儿得病死的，我怕丢了可惜才杀了炖的！
　　水灵嫂：宁扶旗杆，不扶井绳。你就是那根扶不起的井绳。国家政策再好，也不养懒汉。
　　蓬蓬头：算了，算我倒霉，我去抱柴喽！
　　他嘴里叨咕着懒汉歌谣：
　　我家苦，我家穷，
　　我家贫困最光荣。
　　地里活儿我不干，
　　急得干部团团转。
　　没事就去打麻将，
　　照样我也吃恁胖。
　　送来猪，送来羊，
　　喂着哪如吃肉强？
　　……
　　方辉：这是什么人啊！
　　水灵嫂：别理他！
　　
　　30、村小卖部日内
　　板山媳妇急溜溜地赶过来，掀门帘进了小卖部。
　　栗颖姥姥：板山家的，买点啥？
　　板山媳妇：我不买啥，老婶子，刚才我们家板山来您小卖部买过东西没有？
　　栗颖姥姥：来过啊，拿了200块钱，买了酒和肉，他说是给村委会垫的，招待新来的村官和乡干部。
　　板山媳妇气咻咻地：呸，那是我闺女在外打工寄给我的体检钱，这个遭天杀的偷着拿去喝大酒。哼，我饶不了他!
　　说完，急匆匆出门。
　　
　　31、十三爷家日内
　　十三爷与耿老头正在下棋，两只眼睛老往窗外瞅。
　　十三爷：今天你这是咋了？老走神啊？
　　耿老头突然一捂肚子：对不起，老书记，我得出去方便一下，医疗点时间长了没人也不行啊，改日再下吧！
　　说完，麻溜地下炕穿鞋一溜烟地走人。
　　十三爷：这盘棋还没下完哪？
　　十三爷把烟抽透，想了想，向外瞅了一眼，村部那边很热闹，他坐不住了。下炕，穿鞋。
　　老伴：老头子，你这是干啥去呀？
　　十三爷掩饰自己：下棋把腿坐麻筋了，我出去溜达溜达。
　　
　　32、村部日内
　　小灶屋顶冒出一缕悠悠青烟。
　　屋内，灶口火苗旺旺。蓬蓬头蹲着不停地添柴。
　　板山找来一位村里妇女炒菜。
　　米秘书偷偷瞅了一眼方辉，见他和水灵嫂忙着收拾村委会屋子，丝毫没有留客的热情。
　　米秘书拿起一张旧报纸有意无意地看两眼，脚却不挪窝。
　　杨板山：乡领导，屋里坐啊，饭菜都是熟食，一会儿就好！
　　米秘书顺坡下驴：这个点儿，回去怕是赶不上乡政府伙房的饭口了！板山，我可告诉你，这是最后一顿，下不为例！
　　水灵嫂小声地：看见了吧！乡里离咱们村才十几里路，十几分钟就到了，他愣是蹭完酒才走。哼，这个米胖子一年吃喝糟践咱们村多少？
　　小灶和内屋相连。桌上已摆好了酒、烧鸡和几大碗饭菜。
　　杨板山解下围裙：得了，小方，来，开喝！
　　板山看见，里间屋，方辉已拉开自己随身带来的包，取出两包方便面和一包榨菜来：你们吃吧！这些挺好！
　　杨板山惊讶：小方书记啊，我说你咋这样……不吃可不对劲儿啊，干部下乡，难道还非得背口锅？入乡随俗吗？再说，这钱可是我垫给村里做招待费的，小卖部姥姥可以作证。你这是何苦呢！
　　水灵嫂：干部下乡，吃顿工作饭是没啥？可有些干部，专门踩着吃饭的点下乡，吃喝一顿就是上百块，老百姓谁受得了?村里人早就恨透这个腐败小灶了，我看啊，谁要敢把它拆了，谁就是板栗湾的大英雄！
　　米秘书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我说水灵嫂，话不要瞎讲，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拆了小灶，下乡干部来村办事都饿着肚子啊？
　　水灵嫂：肯定饿不着。可以指定两户做农家饭又快又干净的农户做接待点，也可以吃派饭！总之比这个节省得多。
　　方辉；我看水灵嫂的主意好！
　　正说着，板山媳妇风风火火过来：好啊，杨板山，我问你，我藏在柜子里的钱是不是你拿的，那是孩子在外打工刚刚寄回家的，说，是不是你拿了200块钱？
　　杨板山：啥200块钱啊？我可没看见？赶紧回家去吧，添啥乱啊！
　　板山媳妇追问：那你张罗这桌酒菜的钱从哪儿来的？
　　板山一仰脖子：大街上捡来的，你管得着吗？
　　板山媳妇上去揪住板山耳朵：走，去大街，你再给我捡200块钱来看看！
　　疼的板山直咧嘴。
　　看热闹的群众围了一圈，大家笑成一片。
　　看这架势，米秘书胳肢窝下夹个包：乡里伙房的饭兴许还能赶得上饭，我走了！
　　杨板山：别走啊，剩下这一桌子酒菜咋弄？小方爱吃不吃，咱们喝！
　　米秘书冷眼看一眼方辉：喝个屁！板山啊板山，你闹的这是啥事？记着，以后你们村里有事可别找我！哼！算我昨晚没做好梦，晦气！
　　米秘书上车走人。
　　水灵嫂：走得好，就是吃下喝下，也是顺着脊梁骨下去，不会从肠胃走。
　　杨板山：你瞅瞅，这……这酒肉不白搭吗？也真是的，这不是浪费吗?
　　方辉：浪费啥？没动筷子的烧鸡，拿小卖部退掉！做好的菜，也不浪费，大伙有干活回来还没吃午饭的嘛？
　　“有，有！”有两个年轻跃跃欲试。
　　水灵嫂：这是咱们村新来的村官，他说话算数。
　　“好嘞！”两个人拿起筷子不客气。
　　有两个小伙子也过来,有两老年女人还把碗揣进怀里。
　　蓬蓬头也弄了碗米饭吃起来：那这火……刚升着的。
　　杨板山没好气地：拿瓢水浇灭不就完了。
　　蓬蓬头：那小灶哪？
　　方辉坚决地：我看就拆了它！省得往后哪天再开伙！
　　板山睁大眼。
　　屋外，一片掌声传来。
　　方辉扭头看窗外，村委会门外，墙头上，大门边，已聚集了许多看新村官的村里群众。人群中有栗颖姑娘、耿老头、十三爷、果树精。
　　他大步跨出屋门：我问大伙儿，这个小灶，该不该拆啊！
　　看热闹的群众齐声：该拆，拆的好！
　　栗颖的目光追逐着方辉的身影。
　　果树精：过去是乡干部下村庄，公鸡准遭殃，这下子可好了，看这些馋嘴干部还吃不？
　　金枝：是呀，过去是一个干部下乡，村里陪客的一大帮，吃完一抹嘴，村民还饥荒（债）。这下好了。
　　耿老头猛地在后面一拍隐在墙旮旯里伸脖子往里看的十三爷后背。
　　荣十三爷猛地回头：是你？吓我一跳。
　　老耿头：你不是说不来瞅新村官吗？怎么也来了？
　　十三爷掩饰地：我……对了，你不是说闹肚子了吗？闹了半天，为了看这新来的书记，咱老哥俩都说了谎话啊！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
　　荣十三爷从人群里走出来。
　　水灵嫂向方辉介绍：这位是全村辈分最大、威望最高的十三爷，他过去是咱村的老支书，现在任支部委员……
　　方辉：十三爷，您老好。我初来乍到，还请您老多指点。
　　十三爷上下打量一番方辉：你就是县里派来的第一书记啊。既然进村来了，我就先来考考你。
　　
　　
　　（第一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