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打击医闹

　　从医院出来，汽车一路朝市郊开去。车内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暖风来得很足，安然感觉脸有点儿发热，懒懒地窝在副驾里。
　　杜明朝安然看了一眼，温柔地说：“先睡会儿吧，大概半个小时，到了我叫你。”安然也确实困了，在舒缓的音乐声中，慢慢闭上了双眼。杜明则专心开着车，一路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安然迷迷糊糊地睡了又好像没睡着，等她睁开眼，车还在路上奔驰，杜明看她醒来，说道：“马上就到。”说话功夫，汽车在一栋别墅门前停下，已经有人在门口等候了。见车停下，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者急忙走上前来，杜明和安然已经下车。
　　“杜总，你可算来了，夫人在二楼卧室。”一位中年男子小跑着过来，接过安然手中的工具箱，一路引到二楼。
　　“病人现在什么情况？”安然一边走，一边问。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夫人只是说不太舒服，然后让我们在门口等候杜总。”男子有点为难地回答道。
　　安然不再继续追问，在不明白各位的关系的情况下，尽量不问太敏感的问题，这是多年行医养成的习惯。
　　进到卧室，只见一位女士，躺在床上，表情痛苦，看见杜明仿佛见到救星一般，转而望向杜明身后的女人，高高瘦瘦，一头秀发随意扎成马尾，不施粉黛，这么年轻？！女士疑惑地看着杜明，杜明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微笑着说：“这是安然，三甲医院妇科医生，放心，医术高明！”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安医生留下就好了。”女士不耐烦地朝屋里的人摆了摆手。
　　安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来自患者的质疑。
　　屋里只剩下医生和患者了。
　　安然走到床边，看着女士奇怪的表情，这表情有痛苦，痛苦之中仿佛还有一种被极力压抑的快感。“您是哪不舒服吗？麻烦掀开被子，我给你做个检查。”
　　女士已经自己将被子掀开，轻车熟路地摆好了体位，然后说道：“不用检查了，直接把它取出来就行。”
　　
　　从别墅出来已经快2点了，再坐进车里，安然竟有些不自在了。她在心里猜测着他们的关系，这种隐私都能放心交给他处理，不禁让人联想……那位女士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
　　杜明看安然闷不做声，开口说道：“想什么呢？是不是在猜我和她的关系？”
　　安然被看出心事，一时有点儿慌乱：“我没那么闲去关心那些无聊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杜明看到安然恼羞成怒的样子竟然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笑完之后很认真地说：“不用猜，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她的身份我不便告诉你，但我跟她只是好朋友，在国外的时候就认识了，她给了我很多帮助，不过你放心，她对男人不感兴趣。”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安然一眼。
　　安然此时也正看着杜明，双目对视，安然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她慌乱地赶紧看向窗外，不再说话了。
　　杜明想打破这种尴尬，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同事那事儿结束了？”
　　安然呆呆地望向窗外，看着两边的景物呼啸般地朝后跑去，“嗯，已经处理完了，她父亲和弟弟带她回家了。”安然悠悠地说，“只是，太可惜了！”
　　杜明感觉到安然周身散发出的忧伤，不免在心里懊悔不该提这个话题的，刚想安慰，却听安然说道：“你知道吗？是我害了她，那天她其实是该在手术室的，是因为给我买早餐排队迟到了，被换班了。如果她没有迟到……”安然声音有点儿哽咽。
　　杜明缓缓将车靠边停下，他看着安然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就算那天你这个同事去了手术室，还会有另一个同事遇害，跟你没有关系。安然，别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你没有错。”
　　安然扭头看着杜明，眼里满含泪花，多日来压在心头的石头此刻正被杜明一点点挪开。
　　“安然，问题的根结在这个社会，在于制度和人心！近几年医闹行为猖獗，伤医事件这不是第一起，也不会是最后一起。”
　　“最近我们医院同事也都在讨论这件事，大家都觉得，连人身安全都不能保障了。我还在微博发文声讨了，可惜我这样的无名之辈，作用可以忽略不计了。”
　　“放心吧，以后会好的！”杜明坚定地望着前方，发动了汽车。
　　
　　第二天风向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变化。首先几位微博大咖转载了安然的博文，并在网上支持打击医闹。一时间，社会舆论将医闹、伤医事件推上风口浪尖。接着国家出台相关政策，严厉打击医闹伤医事件，切实保障医生的人身安全。各地医院也在积极响应，全国各大医院完善了安保措施。
　　一天安然上班，在医院门口看到有施工人员施工，回到科室才听说是要安装门禁系统，以后进医院带器械的一律拒之门外。
　　“安然，你可真厉害，我好多同学亲戚都来问我，他们在网上看到了你的文章，我大姨都看哭了，非要问我马雨波家的地址，要给她家捐款呢！”
　　“安然，看见了吧，以后咱们就安全多了，起码不会再有人拿刀对着我们了。”
　　……
　　安然想起了杜明，那晚告诉他微博的事后，第二天就有几百万粉丝的博主转载她的文章，这是巧合吗？不管怎样，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起码以后不会再轻易发生那样惨重的事故了，只是这代价有点太大了。
　　
　　年关将至，医院也开始变得冷清了，一些允许出院的都回家过年了，每个科室只留下危重患者，工作明显轻松了很多。大家都在为新年做准备。科里新年排班已经安排好，还是老传统，没结婚、没孩子的、本地的医生值三十、初一初二，照顾那些有需要的同志。安然主动选了大年三十的夜班，她已经习惯了，参加工作这些年，好像除夕夜的夜班就是她的。
　　安如海也习惯了，每年除夕夜安然都是夜班，没办法，这丫头就是这样，总是顾全了所有人，最后才会考虑自己。所以安如海家的年夜饭总是早早就开始，好不耽误安然的夜班。其实这也是老家的习惯，在老家农村，除夕的晚饭总是开始得很早，太阳下山前就基本结束了。每年到这个时候，安如海就会想起遥远的家乡，那个偏僻的小村庄，一辈子任劳任怨的大哥、大嫂——安然的父母。想到他们，就又想起了那起车祸。
　　二十年前，安如海的大哥——安大海，生活还算安逸，会开车，自己买了个三轮机动车跑跑运输，媳妇儿勤俭持家，在家操持十几亩农田，闺女乖巧可爱，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愁温饱，时不时还能给闺女买件裙子逗闺女开心。
　　安如海还记得当时自己在部队正在提干的关键时期，他想给领导送送礼，就给家里的大哥打电话看能不能借点儿钱。那时一个村就一部电话，他先打过去，说明找谁，村长在大喇叭广播，才能找到人。安如海刚开始说借钱时，电话那边沉默了五秒，那时他一心想着提干的事儿，这是关系一生命运的大事，并没注意那五秒的沉默。大哥一听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心宽慰他说，放心，这是大事儿，哥有钱，一半天就给你寄过去。
　　果然，没多久，钱就寄过来了。安如海也是个精明人，知道领导喜欢字画，托人买了名家一副字送给了领导，投其所好，领导非常开心，也很赏识他的能力，提干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他不知道当时大哥其实也遇到难处了，送货途中发生意外，一车货毁了，赔了对方一笔钱，家里已经没钱了。大哥在村里借了高利贷，想着拼命干一年也就能还上了。那些日子真是拼了命地拉货，冬天田里没活儿，夫妻俩一起跑稍微远点的路。由于疲劳驾驶，又遇上大雪，冰天雪地，一个急转弯，连人带车翻进山沟里，当场死亡。等安如海赶回家，大哥大嫂只等入土了。
　　安如海永远都不能忘，回到家，小安然跪在灵棚里，宽大的孝衣把她整个人都包住了。小脸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一蓬，上面还沾着几根稻草……看着这个一下子失去双亲的侄女，他悲从中来，竟失声痛哭起来。
　　丧事完毕，族中长辈跟安如海商量安然的抚养问题。安如海刚结婚两年，还没有孩子，但是以后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村里不乏不能生育的，有意领养安然的也有几户人家，安然生得乖巧，人也漂亮，不愁没人领养。但是得跟安如海商量，毕竟他们是至亲。
　　安如海当场拒绝了长辈的提议：“我大哥就留下这一个血脉，我不能让它断了，安然以后就是我闺女，我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