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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依然在乎你(十)

作品名称:爱的主题曲之我只在乎你      作者:羽佳一鸣      发布时间:2021-07-29 08:11:27      字数:9546

  王宏亮交女朋友了,是个小名叫囡囡的女人,比成大志还小六岁,比王宏亮小整整九岁。
  囡囡的大名叫玉翛然,听起来就是超俗洒脱不着人间烟火,仙女一样的女子。然而人比名字更漂亮,个子高高的,柳叶眉、大眼睛、弧线型弯鼻梁,自然上扬的唇角两边是两个精美的小酒窝;油黑油黑的麻花辫,穿一身得体的迷彩服。这是照片,好像还是在兰州上某个大专军训时候拍的。高成峰、成大志他们第一次见就是张照片,而且仅此一张。那次是八月底,王宏亮跟张继胜一起去天水麦积山一带写生,回来让他们看的。没几天就进入热恋,再见到王宏亮总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见到囡囡真人是十月十六号的傍晚,在天水武山县的温泉浴场的房间里。原因是高成峰凌晨四点接到王宏亮的求助电话,说是在武山被人扣了,让带钱过去帮他。天亮后高成峰找柳静梓、成大志,开七个多小时的车才赶到地方。
  两方面经过简单而直接的交涉,主事的自称是囡囡二姐的女人收下高成峰给的两万块钱,同意大家找个饭馆边吃边聊。
  温泉旁边不远有个川菜酒楼,两方面十一个人在二楼一个包间坐下。这时候几人才有心情打量囡囡,圆润的瓜子脸身形微胖,比照片上至少胖两圈,属于均匀发福,身材和脸型的变化不算大。如果仍说翛然洒脱有点勉强,但依旧是个韵味十足的美人。
  三杯酒下肚话就多了,高成峰本身就能说会道,那位二姐的老公嘴皮子也挺利索的。三人这才慢慢明白王宏亮被扣真相。原来囡囡早结过婚,丈夫王向东在不远的县城开维修摩托、农用车车铺,结婚不到三年有一个两岁的男孩儿。结婚不久两人开始闹矛盾,越闹越凶甚至打架,双方父母也弄得挺不愉快。王向东的脾气来的快走的也快,除了脾气暴躁点也没别的毛病,每次吵完架都会态度诚恳认错,过不了几天又开始打闹。反反复复,他就是不肯离婚。她是有文化的女人,离不了婚就先提出分居,生过孩子后一个人去兰州打工,凑巧在张继胜的画廊南隔壁。
  王宏亮和囡囡早年就认识,同一个镇,还是老亲戚,按辈分他还要管她叫声表姨。他七月份去兰州看到她也认出彼此,知道对方单身就开始交往,时不时通个电话发个信息。八月份他和张继胜到麦积山写生时也顺便拐趟老家,那几天她也回家帮父母收水果,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并住到一起。但他并不知道她还没有离婚。
  最近他又来到麦积山和武山景区附近写生,不仅跟高成峰他们交换过意见了,也已经悄悄的筹划和她结婚。
  为和王宏亮永远在一起,囡囡再次找王向东谈离婚的事,王向东总用各种理由搪塞她。王宏亮正好也在武山,两人就住在温泉镇一个宾馆。昨天晚上他们泡过温泉没有回宾馆,住在温泉中心的包房。凌晨两点多有人来敲门,竟然是王向东听到什么风声来捉奸。两个都不爱说话的男人打了一架,平时斯文的王宏亮动起手也挺带劲的,竟然把王向东揍得鼻青脸肿。于是,王向东当场打电话叫亲戚朋友帮忙,把他扣住连索要医药费带讨公道。那位三十岁出头的二姐是王向东的同胞二姐,叫二妮,二妮的老公长得精瘦。旁边有个板寸头鬓角略白的中年男人是王向东的大姐夫,还有两个是表兄弟。
  正吃着,囡囡的父亲也就是王宏亮的姨爷来了,五十岁出头的人居然发际灰白、弯腰驼背、满脸苍然。进门的十分钟里也不说话,碗筷、酒杯也不碰,可劲儿的长吁短叹。玉老汉听二妮的老公又简述一遍事发过程,看看女儿看看王宏亮,最后把目光落在高成峰脸上,说他是场面上的人让他给拿个主意。这意思显然是对王宏亮两人没意见。高成峰立马表态支持王宏亮,跟王向东说事已至此不如离婚吧,他做主把身上带的三万现金给他们当做补偿。王向东立马急了,与二妮耳语几句拿出那两万块放高成峰面前,二妮替弟弟说不但不会离,还让王宏亮保证今后别纠缠囡囡。
  高成峰脾气上来了,当面让囡囡找律师到法院告去,最多是绕个弯,婚一定能离成。没想到王向东转身跪到玉老汉身边,抽噎着诅咒发誓对囡囡一心一意。二妮看不上了,站起来连抹眼泪带骂街,骂他们是西安来的强盗,拐带人家婆娘又打伤人,还要恶人先告状。骂着直接坐在地上闹,撒起泼来,几分钟时间鼻涕眼泪全涌出来了。玉老汉左右为难,叹着气带囡囡回家。
  事情到这个地步,高成峰他们也干着急没办法。当然,他们也明白,纵然王宏亮和囡囡两情相悦,但人家在法律上还是夫妻关系,两人算得上合情但不合理,就是经法院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问题。没办法继续,三人只能带王宏亮先回西安。
  几天后,王宏亮委托朋友在天水找个律师,让律师处理囡囡离婚的事。县法院倒是顺利地受理,但王向东压根儿不应诉,乡下的调解员没有什么执行力度,每次问都回复执行不下去,事情一拖再拖。
  过春节时,王宏亮回老家陪父母。年后悄悄把她带到西安,在电子城柳静梓住的小区租一套两居室,就这样没名没分的住到了一起。
  上海世博会的影响不亚于零八年奥运会,五一前夕就有各场馆的美图曝光,国内的各大媒体杂志竞相报道。开馆那天盛况更轰动,各国政要不同程度地参与其中,世界各地的游客更是成群结队往上海赶。
  五月六号上午,高成峰一行十三个人开着依维柯赶来凑热闹。车上有张军带着妻子高美凤、高成峰和柳静梓、张继胜和黄莉莉、王宏亮和玉翛然、胡平夫妇,单身的有柳静梓的大学同学周楠、何晓东、成大志。一帮青年男女喝着啤酒、开着玩笑,顺着连霍高速一路东行。
  由于路上的各种磨叽,下京沪高速已经是凌晨四点多,找酒店时发现家家客满。那个时间点也不方便找人问路,只好开着车瞎走乱逛,红灯当看不见,逆行道也只管走。将近七点,金林打电话过来,说他和老婆薛亚宁到浦东了,也找不到酒店。于是把他们一接,继续找。刚闯完红灯在隧道口被交警拦住了,问明原因以后非但没有开罚单,还用警车鸣笛领着他们找酒店。八点十分左右,体育中心跟前一家酒店有空房,但只有两个标准间还是早上刚退的房,商务套房倒是有还有七八套,价格和实用性对他们来说不合适。大伙一商量,把标间要下来给张军夫妇和胡平夫妇,再要两个套房男女各一套,谁困了谁睡觉,不困喝酒打牌。
  成大志根本不在乎有没有房间,来前他就打算找机会单独行动,也已经给丁丽欣打过招呼,大不了还住妙境路的小宾馆,所差就是找个借口。
  洗漱过,一群人说笑着准备下楼吃早点,吃完直接去会场转。电梯下来了,一个电梯挤不下他们,成大志和周楠出来等下一部。另一部电梯是上来的,他刚要进被出来的一个人拉住,竟是喻芠。她莹然一笑看着他说:“大志?你什么时间来的呀?也来看世博会是吗?这么巧啊?”
  “啊,是,是啊,真巧。”成大志只好笑着停下来,那个瞬间,他已经想好怎么摆脱大队人了。转身冲已经进电梯的周楠摆手,“周老师,你下去吧,跟老高他们说别等我了。”
  喻芠和成大志上次见面是前年冬天,应该说是她人生中第二次鼓足勇气找一个男人,结果并不像她期望的那么好,相处的两天多虽然很愉快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离开时也没有太多不舍。这一年多来两人的联系也没有间断过,基本都是过节时问候一下,打电话的次数少之又少。可以说她的生活没有因为他的出现变好或变坏,如果说平静如初却时而挂起涟漪,如果说波澜起伏也只是在她内心,院外花开花落、池塘边草长莺飞都没有太多他的影子。这次看到他虽有刹那间的欣然,却不是心海翻腾的触动,所以她清雅地笑着说:“高老师也来了?回头一起坐坐吧?”
  “好啊,晚点儿我告诉他。”成大志说着留意电梯已经下行,打算离开找丁丽欣,就冲她温和地笑了笑,“你要忙就忙吧,不打扰你了。”
  “我没忙什么,你急着走吗?”她仍目不转睛注视着他。
  “没,不急。”他又微笑看着她,其实就想打个招呼借机离开大队。
  “到我房间坐坐吧?”她指了指右手边。
  “呵呵,放不方便啊?”他有些犹豫。
  “没什么不方便,走吧。”她嫣然一笑往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她房间。她给他泡杯自带的雨前茶,两人在靠窗的小沙发坐下。还没说话,她手机响了,她接通后向外半侧身轻声说话:“是,我在房间里。不用,我遇见个朋友,你们先去转吧,没关系的,行,拜拜。”讲完电话放在小桌上,又冲他浅笑一下说,“什么时间到的?都去哪里转了?”
  “刚到一会儿,哪都没去呢。”他温和地说,“是不是有人等你?要不然——”他早想走了,却又不好意思刚进人房间就走,就故意不把话说完,希望她知道他不想耽误彼此的时间。
  “没关系,”她笑的还是那样清雅,“你打算怎么转?咱们一起吧?我这有地图。”说着从身后背包里取出一张世博会园区导览图,展开后递给他,“你看,咱的位置在这里,等一下从耀龙路过去就是C区……”她认真讲着,他只是听着,偶尔点头附和一下。
  大约五分钟后,她讲完端起杯子喝茶,边喝边温和地看着他。他拿着图在研究,脑子却在考虑怎么告诉她不跟她一起。上次分开后他心里其实很不舒服,即使丁丽欣没告诉他他也看得出她喜欢他,但他真不懂也不擅长男女相处之道,与其说谨慎处理他能做的也只是避重就轻。
  “怎么样?看完了没有?咱走吧?”她说着站起来,随即凑近他一些用更轻柔的声音说,“你在门外等我一下好吗?我想换件薄点的裙子。”
  “行啊,当然行。”他弱弱地答应着站起来,却不置可否的吐口气看向她,“上次去你家的丁老师你记得吧?来前我跟她说——”
  “当然记得,她要一起是吗?是她自己来还是咱们接她?”她已经转身把行李箱打开,拿出一套浅花裙子,“不然你到门外打给她问问,我很快就好。来吧。”说着挽住他的臂弯往外拉。
  “不是啊,”他边往出走边扭头说,想说要单独找丁丽欣又不好意思,“不是,她不知道你在。”
  “告诉她好了,我不介意。”她似乎根本领会不到他的画外音,笑着把他推出去,即将关门的时候还隔着门缝冲他嫣然一笑,“稍等一下啊,很快的。”
  他感觉到脑子有点发木,站在门外五六分钟硬是没拿出手机。其实是不知道怎么跟丁丽欣解释,他知道只要他说她一定同意,可他不想那样,他觉得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舒服。当门开的时候他再次转身看喻芠,这次明显面露难色。
  “可以了!怎么样?刚才那套颜色也行,不过走路多了肯定会热。”喻芠没看他,而是转了个圈让他看。不止换好裙子,还化了点淡妆。这身白底浅橘色碎花套裙和她高挑的身材配合的可谓完美无瑕,白皙细致的皮肤与奶白色珠链、耳坠也配的恰到好处,奶白色挎包和暗纹休闲鞋也是刚换的。
  “挺好。”他木然的笑了笑。
  “那就走吧,”她伸手挽住他的臂弯,“说过了吧?在哪见?”
  “不是的,阿芠,少等一下好吗?”他走几步停下来,满脸歉意的浅笑。就在她出门的那个瞬间里,他越发觉得不能糊里糊涂和她一起出现在丁丽欣面前,挽着臂膀更不行。“阿芠”这称呼是那年春节打电话时改的,因为她说他叫出来的“喻老师”感觉很冷,说她的亲朋好友都叫她“芠芠”或“阿芠”,而且内地没什么朋友,他选择后者。
  “怎么?我哪里不对吗?”她停下来再次检查自己的裙子。
  “你没有不对,是我没说清楚。”他尽量让自己更自然,“我是说咱们一起见她不合适,你知道我跟她的关系是不是?”
  “嗯,我知道啊,我说过我不介意。”她还是一脸清雅的笑容。
  “还是我没说清楚,我是说我担心她介意,我也介意,我介意她看到你跟我在一起会不高兴。对不起,我不会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急切地补充,脸上的微笑像雕刻的那样死板。
  “不会吧?丁小姐会吗?大志,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你认为丁小姐会介意多个好朋友一起逛吗?上次咱们在一起画画不是挺好的吗?”她脸上现出少许诧异,但还是带着浅笑,似乎他说的是她不喜欢但无关紧要的话。
  “怎么不会呢?”这次他有点懵,竟有点怀疑是不是看错她,稍微迟疑再次解释,“一对情侣逛街是无拘无束的对吧?你在我们旁边儿多少会有点儿不方便是不是?”
  “有什么不方便?你不会以为我要搅乱你们的关系吧?绝对不会,真的,我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是很单纯的那种。”她幽幽地说,“我跟你说过我以前是有爱人的,我也说过我只是暂时不需要爱情。大志,你不会以为我爱上你了吧?”
  “没有吗?那可能是我搞错了?”他不仅怀疑自己的判断能力,也觉得她是他见过最不可思议的女人。
  “当然搞错了,难道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脸上的笑还是那么自然。
  “好吧,那就这样好了,我先走了。”他费力地冲她笑了笑,转身走向电梯。
  “怎么了呀?”她先是一惊随即跑几步跟上他,依旧挽住他的臂弯,“怎么走那么快?不怕我跟不上啊?”
  “你还要一起去?”他再次停住看她,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灵便,“我刚才说不够清楚?”
  “很清楚啊,我不介意。”她还是满脸优雅的浅笑。
  “我介意,刚不是说了我不希望丽霞误会?各逛各的好不好?”他想着努力保持笑容却做不到。
  “为什么介意?她误会什么?我们没有做过什么。”她微微抬头看着他,两双眼睛几乎在一个水平面,她清澈的眸子像镜子一样平静。
  “这……”他感觉有些哭笑不得,怕说太多伤害她的自尊,说少了她又跟没听懂似的。“阿芠,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爱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才最舒服,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顾及谁。明白吗?”
  “明白啊,我只是以一个好朋友的身份跟你们在一起呀,这样做有问题吗?我从不要求你怎么样,这样也不行吗?大志,你太主观了。”她幽幽地说,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没减少,看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是,我这么说是有点儿不太合适,也怪我,我以前对你了解不够。”他根本看不出她哪里像明白他的话,“这样说好了,你知道吗?我几千里跑来是要跟情人约会你知道吗?约会旁边儿带个人合适吗?”
  “怎么不行啊?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啊,我也不会做影响你们的事情。其实你不了解我不要紧,只要咱们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就很好了。”她说完又优雅的一笑,挽他胳膊稍微用力,“走吧。”
  他无奈地往前走几步,几近哀求的看着她说:“阿芠,还是别这样好不好?我觉得咱们该坐下来好好儿聊聊,这样对你对我对咱们三个都好。”
  “哦,你想多了解我是不是?”她先停下来,“去你房间还是楼下茶秀?算了,还是去我房间吧,他们的茶还没有我的好。”说着转身挽住他往回走,“其实我这人超简单,直觉知道吗?不是女人的直觉,每个人都有直觉,我为人处世就是跟着直觉……”
  喻芠说的简单指的是直来直去,那是她对人对事的态度。而生活从来都是千变万化,你直来直去换来的未必就是直去直来。凭直觉做事说白了是一个人单方面的行为,做事之前不加以理性分析,也不推敲是不是适合各方面因素就实施,说好听点是率性而为有个性,说不好听的就是做事不经大脑。
  上次成大志去的留下街道那个院子是喻芠外公的,她母亲是外公的独女,跟她父亲成婚后回到福州又移居台北县。她是七三年在福州出生的,十一岁举家迁往台北汐止并在那长大。十九岁考入北艺美术学系,也是那年认识影响一生的老师颜唯燊教授。颜唯燊的老家也在福州,或许起初就是这个原因让他们倍感亲切,在学习和生活上给她帮助。也是那年春节后,她母亲确诊患宫颈癌,住院后开始接受放射治疗。她父亲生意家庭都要兼顾,却都没有顾好,那段时间几近颓废。她第二个学期的功课受影响非常大,颜唯燊知道后拿出家里积蓄给她,经常帮她做课后补习。近一年的辛苦治疗没能留住她母亲,对于他的照顾却形成依赖,大二那年暑期还把她最重要的东西给了他。
  毕业的时候她刚满二十三岁,颜唯燊已经年过四十。那时候她父亲的生意已经有起色,也想让她从商以便将来继承家业。她不喜欢经商,直接去学校找颜唯燊,凭直觉和他的建议应征某杂志的美工,他为她在校外租个房。时不时去她那里一起煮饭,假期带她游历名山大川,日子过的非常惬意。几年后她过二十七岁生日的前天,颜唯燊的太太发现他们的关系,要求他立刻做抉择。生日那天他去的非常晚,只待几分钟,只是告诉她以后不再来往。她在那个房子里闷四天没有出门,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她父亲接到杂志社电话说联系不到她,才四处托人找,她见到父亲除了满脸疲倦什么也没解释。
  零二年,她来杭州看外公,那时外公还在,院墙内外也开满了蔷薇。她喜欢随性而发,对蔷薇和小镇的小桥流水也是,看上了就长住在那里。外公生前也为她婚事操心,她总说遇到看对眼的人有没有婚约不重要,看不对眼勉强在一起也没意思。零五年初外公走了,那时她刚满三十二周岁,她的画在杭州已经小有名气。到杭州至今的七八年里她也见过不少男人,艺术界的青年才俊和商业圈的老总阔少都接触过,见过还想再见的成大志算第一个。可对他的感觉说不清楚算什么,显而易见即使有机会发展他们也绝不会有开花结果的一天,但她就是这种性格,就喜欢跟着感觉走,不要勉强别人更不会委屈她自己。
  成大志跟喻芠聊完已经十一点二十几分,他知道丁丽欣很快就会放学,可两人的谈话既没得出结论,他也狠不下心把她撇下不管。他只好先发消息给丁丽欣说还在会场,让她能走的时候给他发消息。去趟洗手间他再次坐回喻芠面前,竟觉得她单纯的过分,可能就是因为做什么都凭感觉,才会被她的老师骗了那么多年。从某个角度看她跟丁丽欣有几分相似,都是年少无知被人蒙蔽了思想,但丁丽欣已经清醒好些年,而她还是一味的自我感觉良好。再仔细想想,她按自己的方式生活也没什么不对的,这比许许多多违背自己意愿生活的人都轻松,关键这也跟他没什么关系,干嘛管那么多呢?
  “你的情况我了解差不多了,生活方式挺好,挺特别。”他觉得他们的聊天该结束了,只要消息回过来,他立刻去某个地方跟丁丽欣会合,最不济也得先去妙境路那边找个住的地方。
  “是吗?我也这么认为。”她还是满脸清雅的浅笑。
  “不过我还想告诉你,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不一定最好但都是自己选的。”说到这他略微停顿,看她没打算插话又接着说,“我和丁老师难得有机会见一面,想多点儿时间好二人世界,希望你尊重我们的方式,给我们留点儿自由空间好不好?”
  “行啊!”她爽快地答应,“在你们的二人世界以外能不能跟我一起转?逛街,吃饭都行。”
  “那得等我见了她以后再说,得征求她意见。”他觉得心里舒畅很多。
  “你们什么时候见?”她又问。
  “我问了,她还没回复。”他没隐瞒。
  “一早上也没回复啊?咱们先下去走走吃点东西好吗?”她并不知道他那会儿去洗手间主要为发短信。
  “呃——行吧。”他一想下去走走也好,就站起来往门口走。
  她也站起来,随手拿挎包。出门后她仍然挽住他的臂弯,脸上始终是从容的浅笑。
  下楼五分钟左右,两人散步似的还没走到耀龙路,丁丽欣的信息来了,告诉他下午还有节班会,让他和朋友转着,她来时给他发消息。于是,两人顺着耀龙路溜达,在耀元路跟前一个广场吃个简餐,然后进入世博园C区浏览。
  三点多她发来信息,让他去川沙碰头,他的幽会之旅才算进入主题。到川沙已经五点,吃的还是集贸市场那家砂锅粥,住的还是三灶浜旁边的实惠宾馆,感觉却十分惬意。这种牛郎织女式的约会让他们愈发珍惜彼此,相伴的时光总是你侬我侬、如胶似漆。
  世博会不仅吸引众多国内外的游客,也给当地营造了很大商机。朱正兴就是个善于把握商机的人,所以上海每个大型商圈都有他的产业。这次也没有例外,位于耀江路中段的友谊都会广场就是他一手置办完成的,春节前开的业,正好赶上世博会的盛况。这么热闹的地方朱晓光自然要来,五一开园那天他就已经来过了,七号又带朋友过来,反正他父亲有赠票,即使没有他也不在乎这点钱。
  上次和丁丽欣闹得挺不愉快,朱晓光在家窝好几天,酗酒、打游戏度日。朱晓玲见他颓废非常心疼,就带他参加医院搞的活动。他刚过去就认识她医院新来的实习护士冯菲菲,马上满血复活,下决心投入新恋情好忘记丁丽欣。
  这天将近一点时,朱晓光和几个朋友从意大利馆出来,打算到法国馆吃东西去。忽然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丁丽欣的画家,怪只怪成大志的发型特别衣服也总是那格调,所以他能轻易从穿流的人群中认出来。他不知道成大志的名字,但身不由己想再看看成大志身边的丁丽欣,因为他已经看到她的侧影了,穿一身白底碎花连衣裙,挽着画家正往卢森堡大公国馆方向走。他跟朋友打声招呼就跑过去,但人真的太多,转眼不见踪影。十几分钟之后,他才在其中一个出入口旁边的长椅上找到他们,她正在喂画家吃东西。羡慕嫉妒立刻在心头爆满,他忍不住顺着人流走到他们正前方。猛然发现女人不是丁丽欣,气恼之际又觉得这是个机会,就用手机拍照功能拍了几张照片离开那里。心情也愈发的复杂了,也不知道究竟想揍画家一顿还是该感谢几句。
  八号冯菲菲休息,又让朱晓光陪着来世博园转。在世博轴下面再次看到画家和丁丽欣,这次他能确定是丁丽欣,两人手牵着手边说边笑。他的火气立马上头,骂了句“花心王八蛋”就要冲过去动手,幸亏冯菲菲眼明手快拉住他又好一顿安慰,没有发生正面冲突。可他也再没心思逛下去,晚饭也没吃就送冯菲菲回家。从那天起他又开始关心丁丽欣的一举一动,这次吸取以往的跟踪和受挫经验,再不敢轻易的在她面前表露些什么,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看清楚画家真面目,也会明白他才是最适合她的人选。
  这年仲冬的一天晚上,丁丽欣陪美瑜写完作业刚准备睡,接到人民医院打来的电话。张春城的二姨妈病危,身边没有子女,弥留之际想见她。
  看到二姨妈身上插满管子,满脸的倦容,丁丽欣忽然很难受,眼泪嗖嗖的坠落。她清晰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她躺在病床上,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二姨妈用安慰和鼓励给她勇气重新面对生活。最后一面却是二姨妈躺在病床上,即将结束生命,而同样的宿命她将来也避免不了,只是二姨妈受的这份辛苦和孤独,是她不敢想也承受不起的。
  “sin,sinsin,覅哭,覅哭。(欣,欣欣,不要哭,不要哭)”二姨妈费力的说,手动了动大概是想抬抬不起。
  她赶忙蹲下来握住二姨妈的手哽咽说:“尼姨妈,唔,唔,侬嚡里勿适意?(二姨妈,我,我,你哪里不舒服)”
  二姨妈微微摇头,实际上用了很大的力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sinsin,姨妈个毕子戝度额以weu,揪思抐侬领,领雷,领雷桑嘿,七么,勿仅么嫩思侬英仏,换酿哎个宗桑抐侬,抐侬沃嗨僧个样子。姨妈嘚勿足侬,嘚勿足侬啊!(欣欣,姨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把你领,领来,领来上海,却没,不仅没能使你幸福,还让那个畜生把你,把你祸害,祸害成这样子,姨妈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
  “尼姨妈,侬覅咔冈,唔一哉蛮贺额,唔伐钕侬。(二姨妈,你别这么说,我现在挺好的,我不怨你)”她这话真是纯粹安慰二姨妈,以前有多少个午夜梦回她都在痛恨身边的这一切,现在却忍不住往下淌眼泪。
  “勿,勿weu琴嗝嫰,四勿四?侬sin仓合么东敏骂唔,迪眼姨妈攒攒sin与。别古姨妈sin里敏拨,姨妈ra晓得子嘎足逆勒啊!侬晓勿晓得姨妈,姨妈ra么白法,唔要嘚个七古四额杜几,四勿四?丝无啊,sinsin啊,勿gv侬weu勿weu急嗖,姨妈则吉,则吉板素英侬特额气!(不,不完全这样,是不是?姨妈知道你也没办法,你心肠好没当面骂我,这点姨妈非常欣慰。不过姨妈心里明白,姨妈也知道自己造孽了啊!你知不知道姨妈,姨妈也没办法,我要对得起死去的大姐,是不是呢?所以啊,欣欣啊,不管你愿不愿接受,姨妈走前,走前必须向你道个歉)”二姨妈的情绪明显很激动,说话力气却明显越来越弱,“sinsin,梯姨妈压么,压么个一为,噌次哎宗桑四与伊呐含伐。yuo特呜思额宁,侬哟哉则一拨,贺拨比字气伐嫩酿哎宗,宗,宗桑担搁勒。(欣欣,听姨妈最后,最后这一回,春城那畜生随他如何吧。遇着合适的人,你要再走一步,后半辈子决不能让那畜,畜,畜生耽搁了)”说完这些话,二姨妈显得很累。
  “侬覅冈勒,尼姨妈,唔么四体,侬覅侧sin唔勒,侬贺贺休些贺伐?(你别说了,二姨妈,我没事,你别操心我了,你好好儿休息好吗)”她心里愈加难受。
  “伐来噻,sinsin啊,(不行,欣欣啊)”二姨妈再次用力摇头,这次比上次的幅度能大一些,“伐来噻,个为侬板素梯唔个哇,一变,一变唔西勒ra伐嫩sin额,伐嫩sin额……(不行,这回你必须听我的话,要不然,要不然我死了也不能心安,不能心安)”说着咳嗽起来,护士赶忙给她戴氧气。她稍微好点,示意护士送丁丽欣出去。
  就在那天后半夜,二姨妈走了,骨灰盒按遗嘱安放在张春城外婆旁边。他丈夫家没有亲人,所以没有举行任何仪式。丁丽欣带着美瑜过去上个香,拜了拜,算是尽最后一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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