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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天翻地覆黄土情 5

作品名称:焦枝铁路      作者:尘浮      发布时间:2021-07-10 21:49:25      字数:4762

  浓雾弥漫着青山远岱,天空灰蒙蒙的凝结寒气。农家的鸡子火力壮,飞到弯腰树上过宿。母鸡只管睡觉,公鸡负责打鸣。末了一遍的工夫,脖子一钩因用力过猛,没有喔喔起来跌下了树,扑楞着翅膀刚一着地就被未卜先知的黄鼠狼薅贱了。上面的公鸡慎之又慎,抓紧了树枝,缓缓挺起脖子,啼叫起来了。啼叫出了轰轰隆隆的响声,震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推动了阵阵冷风,清爽着朦胧的天地。凝聚的声涛窝在了九连大门前,抖动着人们的梦想。再有一小会儿,嘹亮的军号就把民兵们从被窝里驱赶到猎猎的晨风中振奋着胜过昨日的雄气。机车手推开车门,一跳踩着二尺宽钢铁履带纵身一跃蹦到地上,看着迎风招展的九连红旗,急匆匆地冲进九连,大喊:“领导呢?”
  话刚落音,披着霜尘军号声打破了冷空的寂寞,民工们争先恐后扔了美梦,结了薄冰的水池里都是火热的手臂,呼呼隆隆洗了一阵,在车子、抬筐、箩头、抬杠、勾担的响声里往工地冲锋陷阵。连长大声回:“我是领导!”就被“东方红”拖拉机欢快的歌儿惊喜个兴奋不已,高声喊道,“同志们,团领导给我们援助来解决路基的神器!快快出击!”民工们围着拖拉机摸弄着、赞叹着。火红的机车好似初升朝阳,照亮了焦枝铁路的建设者身心世界,增添了筑路无穷的力量,生龙活虎的人们高歌猛进冲到了工地。
  连长挤挤扭扭坐到拖拉机的驾驶室里,自己看着司机的脚手的动作,好奇了一阵子,然后把手一扬道:“前面不远那凹坑子就到了!”又问那司机姓甚名谁。司机是个车轴汉,五十多岁,个子和老王低个头;浅黑的圆弧脸,一圈络腮胡,疏眉大眼,秤钩鼻子,厚宽嘴巴,牙齿有点儿包。蓝帆布工作服上几个红字“洛阳东方红拖拉机制造厂”醒人眸子。姓薛,都叫他“薛专家”。其实,名不虚传,他正是北京机械工程学院毕业的名牌专家。见挤坐问他,气不顺地说:“东方红!”老王便知此人是不会唠家常的人儿,就默不作声了。
  薛专家加大马力,“突突突突突突”响声大作,铁筒烟囱黑烟滚滚。薛专家瞧着低凹的路基,心想这个九连,真能碰运气,这么糟糕的地方,和上面的路面相差一丈多,猴年马月能赶平的?问:“分工程是抓阄吗?”王连长看着那不亮丽的毛脸道:“阄什么阄?这是党和国家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别问不是劲的了,快快,民工们急着填土的,您辛苦辛苦吧!”老薛心说:“懂礼数!”大脚一踏油门到底,拖拉机突突着越过了沟坎,窜下了低洼的路基。好重的履带钢铁的响声,上面和下面的路基都被震动着。人们深深感到了东方红链轨拖拉机的强大威力,这下子路基可是有希望达标了。
  整整碾轧了三个小时,四五吨的压力,使路基急遽下陷半尺深、五十丈长的路面均匀铺遍钢轨的脚印,坚实的手抠锨挖镐刨就没个站纹。连长高兴地仰着脖子高声喊:“小程,快下来检测路基的质量!”小程激动地顺着斜坡出溜了下来,顾不得拍去身上的泥土,检测仪器好不容易插进了土层里,仪器便“吱吱吱”地喊叫起来,好像是吃不消了硬度一样。中间的秒针一下子跳到了极限,荧光屏出现了“十100”。小程情不自禁一下子跳到驾驶室里抱着薛专家亲了一口。
  老薛唬一吓,想自己的毛脸子只有老婆子亲过,这小子怎么越轨蹬鼻子上脸了?神经病!一下子把小程推了出去,骂句:“娘的屁!”跳下去扭着小程问连长,“这小子是不是有病?”连长说:“亏你自吹自擂‘红’的!你才病得不轻!这小同志是铁路工程学院路基质量检测的专家,见你轧路质量上乘,才奖励你个嘴巴!小程的嫩甜的嘴不是那么容易得的。你荣幸还来不及的,还说人家有病?病的是你!”小程说老薛:“老师父,不好意思!我真替你高兴!真是毛主席的好拖拉机!”
  不等老师父回话,小程绕着盘坡路上去了,手舞足蹈,兴奋得了不得。大峰老毛病又抬头了,说小程:“发情了是不?有话好好说,至于这样啊?”小程说:“达标了,达标了!”全体民工们一齐欢欣鼓舞,车子、抬筐、箩头一齐上阵,往沟里填土,掩埋了多日的沮丧。崇高的革命精神和巨大的战斗力量交汇,撼天动地。腾空的黄土好似叱咤的金龙,骄傲着威风自九天落入低凹的工地。小程摇旗呐喊:“填填填,填个一米半为准!”然后伸着脖子对沟下喊,“老连长,四尺半时给个信儿!”下面的听得清楚。
  什么事儿也有凑巧的,薛专家没来之前特意准备一面小红旗作信号之用,真巧派上了用场。老薛掏出卷尺伸开测量了土层近五尺了,赶紧摆动了红旗,令上面停止撂土。拖拉机又咚咚咚地响开了。疏松的黄土掩埋了钢铁履带,烟囱冒着黑烟,拖拉机好像显得有些吃力。连长说:“怕力不胜任吧?”老薛不答话,加大油门,右足蹬倒了极限,烟囱里冒出了火星,那咚咚咚的声音好似震动了山冈,在暄暄乎乎的泥土里横冲直闯,卷起数尺高的土浪,强大的威力把戗茅谭也震塌数尺深。连长说:“减点劲儿,震得耳朵响!”老薛说:“震聋也不减!是铁路重要还是你耳朵重要?”连长说:“铁路重要!把我的头震破也无所谓!加劲加劲!”硬是时间多出了一个小时,路基瓷明。
  浓雾消散了,太阳八点多高了,阳光里的路基闪着金光。小程又跑了下来测路基,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路基越发坚硬了,仪器插不进去了。就这样,大家鼓足干劲,忙了一个通宵,一丈多深的沟壑和路面一样的平展。拖拉机帮助别的连队碾轧去了。然而,路面的长度还是老样子,不多不少的八十丈长。民工们毫无怨言,为国家、人民出大力流大汗,才是最大的光荣。八连的路基在轰轰隆隆的声音里达到了最高标准,却高出九连五尺余。
  九连的土方来源已经消失了两座岗头,必须开辟新的地方。往北不远是个山洼,草木丛生,一人多高,阴森森的,隐藏着古老的秘密。大峰还要采取火攻战术,连长不让说:“烧光政策太野蛮!”就到谭庄借了砍镰砍刀,给荒芜展开颇为壮观的攻势。谁知这个山洼真缺德,啥你长不了啊?竟然朗不及地生了一大片茅草——雷草,雷草更缺德,六七尺高,指头粗细的带着寸长坚硬的捣鼓刺,稍一碰触,奇痒难忍;三指宽的叶子二尺来长,锯齿般的边沿锐利如刀。雷草丛之间长着更缺德的陈刺蛋灌木丛,还有荆条子、硌牙草。也不知它能硌谁的牙?冷风吹得草儿焦黄,锐利的毒刺显得更加凌利,保护着千年岗洼,风儿摇荡好似浪涛般的起伏澎湃,瘆人胆目。
  连长拿来了砍镰叫大家轮班换着干,可都不愿动作。连长只好现身说法,没砍半镰,雷草就把他打得诺诺而败,风凿的脸皮给锐利的锯齿子拉出了几道疤痕,渗出血液火辣辣地奇痒难忍!他才服气了雷草的厉害!扔了镰刀,蹲在一旁捂着脸儿呻吟不止。大力说:“连长去诊所拾掇拾掇吧!”连长心里窝着火儿,咻咻地戗白:“死不了!快拿下这块顽固的堡垒,决不允许干扰焦枝铁路的修建!”
  连付彭正看着连长的痛苦表情,心里感到好笑,笑他马谡转生的,自大轻敌,不失败才怪呢。嘴里说:“连长采取火攻吧!火攻在军事历史中有着深刻的意义。诸葛亮初出茅庐就是采取火攻在博望坡烧得夏侯惇丢盔卸甲,后又用火攻战术,火烧赤壁把曹操的连锁战船化成了灰烬!后来陆逊也研究了火攻,把刘皇叔烧得几乎完蛋!现在的氢弹、导弹、原子弹,无一不是火攻的演变!”
  连长见他为了一把火啰里啰嗦几箩筐的废话,恼了:“屁熏熏的干啥?要烧就烧便是了!”大峰心忖:“要再碰上马蜂就倒霉透了!”说道,“都要提高警惕,先做好逃跑的准备,别再叫毒虫攻击我们了!”说着擦着火柴点火。大力、振德、金明、大彪子、大虎都动作起来了。荆棘杂草尖刺灌木都“哔哔削削”燃烧了起来,烟雾弥漫了天阳的光芒,草叶子变成了好似那黑蝴蝶一般飞到了空中,织出咂咂的氤氲。突突突的铁牛在风灰的飘舞中不停地轧路基。
  起伏的火焰壮观异常,八连和其他连的民工们不由自主地驻足观望。领导们呵斥人们:“不要上九连稀奇古怪事儿的当,把耽误的时间抢回来!”高高举起的铁耙子,洋镐“噗登、噗登”地刨土,震得火海燃烧得更加猛烈了。
  突然,荆棘丛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几只浑身冒烟的青色大狼箭似的往西北窜去。大峰、彪子、金明举着锹锨紧紧追赶。迎头谭庄几个社员掏弄石头填着戗茅潭刚刚整平,几只青狼从身边“嗖嗖”地窜过,才知道村子里时不时丢失的猪羊与大青狼有很大的关系。于是和民兵们一起追了上去,那急急火火的速度怎么也赶不上狼的快劲儿的。
  就在这当儿,小黑领着他哥哥家的牧羊犬上九里山逮兔子正好路过。有个社员说:“快快,小黑,前面窜腾的是祸害村里家畜的大青狼!要不是九连烧荒还整不出它们来的。”小黑听得此言,一个呼哨,牧羊犬闪电似的朝着那狼急追上去。这边,连长喝着大峰他们几个转了回来一起刨树根、起草皮,烧焦的灌木丛一挥而断。清理了土的表层之后,继续连灯烧着放卫星(连夜赶)。
  夕辉残照,军号吹起了收工的时间,其他连队拾掇着劳动工具,踏着晚霞的尘埃缓缓离开了工地。九连知道那军号只是吹给兄弟连的,九连的民兵依然奋斗不止,因为路基比人家都低,没有资格按时上下班的。东方红拖拉机停在路边“呼呼”地喘气,老薛说九连的连长:“你更要黑白不分地硬上弓,铁牛的肚子里机油不多了,柴油也不够用了。”小程说:“别废话,油在哪里?”老薛说:“在团部!”
  连长拉起架子车,大力、大峰跟着跑,往蚕校去了。
  迎头见谭队长扛着一大筐肉给九连炊事堂送。碰到连长拉着车子好急,问:“恁们弄啥去?”大峰说:“去蚕校给铁牛弄吃食的,饿得不轧路了!你别磨叽了。时间要紧!”谭队长把一筐子肉放到地上说:“咱队里机油柴油都有,为个啥舍近求远的?”连长催道:“快,快!时间就是胜利!”谭队长说:“快把这肉送到炊事班去!”连长诧异道:“哪有钱买好多的肉啊?!”谭队长说:“狼肉,村里打死了几头狼,给你们包狼肉饺子吃,干活厉害。”说着一阵小跑家去了。
  工地上民工们干劲冲天,大多数甩掉布衫,打着赤膊,身上的热气融化了寒霜。一车车,一筐筐,一担担,你争我赶抢着路基垫土方。铁牛在那边也着急了,老薛不停地看土方的尺度。已经也快五尺了,机油为啥慢得还没来,急得头上就出汗了。再垫显然过厚了,恐怕轧不实落,影响着路基的质量就是犯罪了的。说:“大家稍微休息一会儿,因铁牛要吃机油,没有油的干不动了!”有的横鼻子瞪眼地戗白:“这不是乱扯吗?干得身心俱热,拔气门芯的!噗地一声泄气了,叫我们感冒修不成焦枝铁路是不?”正嚷着突见一束灯光闪闪而来。
  老薛说:“油来了,油来了,给你们继续身心俱热的。”言犹未了,谭队长担着两大桶机油来到了铁牛面前。老薛说:“手灯往这里照!”谭队长凑到跟前。老薛拧开油箱的盖子拉出油尺一瞧道:“悬不悬,就剩半寸了,要是再不停下来就着火了,这价值连城的铁牛就成了废铁!”油尺就是一根尺半长的刻着尺寸的细铁杆,专门测量油箱里油的多少,所以叫油尺。就连汽车、客车、轿子车、摩托车的油箱里都有油尺的装置。老薛掂起桶往油箱倒油说:“手灯照仔细着,油金贵的可别抛洒了。”
  铁牛吃饱了,老薛上到驾驶室,油门一踩,轰轰隆隆的声音摇动了夜空,两只硕大的眼睛,闪耀着强烈的光芒,工地如同白昼。钢轨“咔咔嚓嚓”巨声与坦克的脚步无异,震耳欲聋,或许是夜里寂静的缘故。轧了两个小时之后小程依然检查路基的硬度。老薛说:“迂腐!下面的硬度就达标了,这里就不达标了!”小程说:“我怕你这铁牛偷奸耍滑!”说的人们哈哈大笑。
  检测仪插不进去,老薛说:“加油,加油!测不出结果,我一脚把你屁股踢两半!”彭正说:“别打趣了!填土方填土方,不到天明一定赶上八连的!”呼呼哈哈,洋镐钉耙,上下翻飞,差一点儿把天上的星星月亮刨下来,一连串的汗珠子把天河也嵌在了里面!谁伟大?天地也不伟大,宇宙更不伟大,只有劳动伟大!劳动创造了人,创造了历史,如今风云谲变里又创造了神仙也创造不了的人间奇迹——革命的焦枝铁路,闪耀着三线建设的辉煌,开辟了祖国革命历史的新纪元!
  不到一个小时,五尺高的土层又铺展在星空之下,铁牛又威武开银夜的喜悦。此时,连长、炊事员、大峰、大力抬着热气腾腾的蒸笼来到了工地,弄得大家喜忧参半。喜的是保准好吃食,忧的是怕耽误了土方的时间。欲知何等吃食,且听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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