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庆功

　　日租界的灯火明亮起来了，街边的鸟笼店在收摊。拉洋车的开始忙碌了起来，那些倚门卖笑搔首弄姿的姹紫嫣红也登场了。狐喊哪有心情欣赏街边的景色，脚步匆匆直奔天津警署。
　　天津警署亮着灯的房间不多，狐喊直奔局长办公室。
　　车启智正在训斥一个警员，“你个没脑子货，租界的人也是随便惹的，再出了这样的事，老子毙了你！”狐喊进去的时候他的脸色铁皮一般黑。看见他进来，摆摆手，让警员退了出去，满脸堆笑迎了上来，“狐副官辛苦了！”
　　这脸变的，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你知道辛苦来点实际的好不好，口渴得难受，说这些没用的。狐喊也不答话，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两口，这才客气地说：“不敢，不敢，这事主要还是车局长辛苦。”
　　车启智提起暖壶往茶杯里续了水，看着这个精神抖擞的年轻人说：“有什么需要，你就直说！”
　　跟爽快人合作就是痛快，狐喊也不客气，就说：“那日本银行在英租界，需要车局长与英领事馆交涉，我们才能采取下一步行动。”
　　“你是说搜查许可证的事？”
　　“正是！”
　　“这个不难，狐副官就等好的吧！”看来车启智在租界混得不错，能在各国列强之间周旋真不容易。
　　虽然李二油锤带人守着银行，但是狐喊还是担心万一走漏了风声，有些人狗急了跳墙。在车启智离开后，他也返回李二油锤身边。
　　一个难熬的夜晚过去了，换了班的五福子走出银行，径自回家。狐喊坐在马扎上伸出一只脚来，李二油锤轻声嘟囔了一句，狐喊瞪了他一眼，李二油锤恼恨恨拿起一条布子胡乱给他擦了一顿，狐喊又换了一只脚，从一旁的小凳上拿起一张报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装模作样地看着新闻。李二油锤抹布一甩，不耐烦地说：“先生，好了，给钱！”
　　狐喊暗自失笑，这个李二油锤，还耍小性子了，今天就磨一磨他，就说：“不亮，再擦！”李二油锤恼着脸却苦不能言。
　　就在这时，两队警察跟在警署长官车启智的轿车后面跑步过来了。
　　狐喊扔下报纸站起身来，大步走到轿车前。
　　李二油锤扔下抹布，悄悄从鞋盒里掏出抢来，别在腰后。这时，狐喊已经打开轿车门，把手搭在门框前。一只锃亮的黑皮靴踏在了地面上，车启智出了轿车，整了整警服。
　　车启智看了狐喊一眼，点点头，命令：“弟兄们，给我把银行围起来。”
　　余音未落，李二油锤带着警察就往进冲，在楼梯口，被急慌慌跑出来的银行经理堵住了。
　　银行经理一脸傲慢，轻蔑地说：“长官，这可是在英租界，你们不能随意搜查的。”
　　狐喊不跟他搭话，手里的搜查许可证在他眼前晃了晃，把他扒拉到一边，继续往里冲，银行的守卫叮了隆冬在他身后倒了一大片。
　　银行经理不甘心，在后面边追边喊：“混蛋！你们知道这是谁的银行吗？是日本人开的！你们小心……”
　　“啪！”他的话被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了，生生咽进了肚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明明冲在前面的李二油锤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银行经理被这一耳光打得眼冒金星，还在嚷：“你们就是一群强盗，你们这是抢劫银行！等日本人来了，有你们好戏看，小心……”
　　“小心什么？老子查的就是日本人的。”李二油锤又是一拳把他剩下的话打进了肚子里，银行经理的嘴角渗出血来。
　　他靠着墙一脸惊恐，“你，你们……”
　　地下室两声枪响，李二油锤丢下瘫坐在地上的银行经理几步跑了下去。
　　地下金库门口倒着两个守卫，已被制服了。原来，他们看到狐喊带人冲进来的时候正要开枪，被狐喊连着两枪打中了手腕。
　　这时，银行经理踉踉跄跄跑到办公室打电话，却无论怎么也打不通，急得满头大汗。
　　墙外，刚刚被狐喊剪断的电话线耷拉着。他眼睁睁看着警察把一箱一箱崭新的百元大钞抬出地下金库，装上了车。
　　整座银行暂时被隔离了，在狐喊带着假币离开天津后，车启智这才与气势汹汹而来的日方代表交涉，放了银行里边的工作人员。
　　这时，他们在天津到奉天的路上布置了重重堵截，他们清楚狐喊就两辆车，他的兵力有限，量他也飞不上天。正如他们所想，两辆车左冲右突，最终被截获了。但是，他们打开车厢的时候，惊呆了，空车！他们暴怒了，那又能怎么样？狐喊和李二油锤乘坐邮轮已经回到了奉天。
　　大南门督军府院子里，看着一箱一箱的假币，张作霖火冒三丈。
　　“妈了个巴子，把彭相庭给我带上来！”张作霖低低的说了一声，但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站满了人的大院里静寂无声，落针可闻。
　　“大帅，不急，还有缪登峰没有归案呢。”狐喊在一旁小声提醒。
　　张作霖怒了，吼道：“金昌海，干什么吃的，赶紧抓捕！”这一声吼，惊得不少人一哆嗦，后背一阵凉意袭人。
　　金昌海答应一声急忙带人走了。他带着警察冲进皮货商行，将缪登峰五花大绑。胆瓶摔碎，黑布包裹的信件被搜查出来。缪登峰哆哆嗦嗦被押上车。
　　这时，督军府院子里，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彭相庭被押解上来。
　　就这样了，张作霖看见他就来气，骂骂咧咧：“妈了个巴子，彭相庭，你来看看，这就是按那个天津人所说的搜出来的假币，你坑了老子，还有何话说？”
　　彭相庭满脸委屈，有气无力地申辩：“大帅，冤枉啊！确实冤枉小弟了，小弟啥都不知道。”
　　“你，你！妈了个巴子，死到临头了，还死不认账。给我拉出去，毙了！”张作霖气急败坏，一手指着彭相庭恨恨地说。
　　狐喊急忙拦住卫兵，说道：“大帅，不可，那缪登峰还没有审问呢，等罪证确凿再杀不迟。”
　　要说会做事，还是狐喊机灵。老子就是吓唬吓唬人，哪要真心枪毙把兄弟？要不是狐喊这句话，还真下不了台。可惜这小子哟，和老子不一条心。张作霖深深地看了狐喊一眼，对彭相庭说：“就听狐喊的，暂留你项上人头片刻。”
　　没有多长时间，门口的卫兵跑了进来，“报大帅，金局长求见！”
　　一听就炸毛了，刚从这儿出去，返回来求见个屁，直接进来不就得了。他不耐烦地冲着外面喊：“妈了个巴子，你个金棒槌，啰嗦什么，快把人带进来！”得，金昌海又多了个名，众人憋着笑，就看见缪登峰被警察架着胳膊拖进来了。
　　警察一放开手，他就瘫倒在地。金昌海把搜出来的信件呈给张作霖。
　　张作霖看罢，脱口就骂：“妈了个巴子！”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你是缪登峰？”
　　缪登峰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结结巴巴地回答：“正，正是……在下！”
　　张作霖竖起两根指头，说：“给你两条路……”
　　他本想恐吓缪登峰两句，没想到他胆子比老鼠的还要小，爬在地上压根就没看到张作霖伸出来的两根手指头，只是小鸡啄米似的不断哀求。
　　“我说，我都说。是大总统曹锟下的密令，让财政部印刷局火速盗印东北官银号百元钞五百万元，总统这样做，是为了解决直军的军费，另外能扰乱东北的经济。还有，还有就是让我们办事的都说是彭相庭的人……”
　　“够了！”没等他说完，阴沉着脸的张作霖就喝断了他，“拖出去，毙了！”
　　“大帅，饶命！大……”门外一声枪响，声音戛然而止。
　　张作霖大步走到彭相庭面前，亲解其缚。
　　“是哥哥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要不是狐喊老弟，几乎酿成大祸。妈了个巴子，来，受哥哥一拜！”
　　这个人情张作霖还是给了狐喊，他还是想把他拉回来。彭相庭心中有数，连声说：“大哥言重了，案子破了就好，破了就好！”
　　张作霖扶起彭相庭，对大家说：“今夜，在帅府，本帅大摆筵席，一则，略表对冤枉我兄弟的道歉之意，二则，对狐喊破了案件举行庆祝。”随着这句话的落地，众人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纷纷向大帅祝贺，向狐喊道喜。
　　在燃起的熊熊火光中，假币焚烧殆尽。灯光映照着每个人的笑脸，尽兴一醉。就在狐喊忙于应酬的时候，一眼扫见李二油锤神色慌张出去了，他没有在意，只想借此机会跟所有人一一道别。大家惋惜不已。
　　深夜的奉天大街上，一道亮光划破了黑暗，李二油锤驾车送微醉的狐喊回家。
　　“兄弟，就这么脱下军装，真舍得吗？”李二油锤心里不是滋味，他也想解甲归田，可是，回去又能干什么？你的离去并不能改变政局动荡百姓流离的事实。
　　“有什么舍不得？”狐喊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问自己。
　　李二油锤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