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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章 那个已经遥不可及的雨季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7-09 09:45:07      字数:4416

  1995年2月20日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了,并且这雨好像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因为下了几天的雨,我们也打了几天的秧绳子。
  今天早上吃过大伙房的稀米粥之后,张铁龙还是在大院子里喊了一嗓子:“出工!”
  我们出工了,任务是放小麦田里的水。
  出了中队的大院子,我们发现外围的大院子内侧的围沟已经涨满了水。走出外围的大院子水势看得更真切了,沟满河平,就连我们平时出工走的路上,也没着脚脖子深浅的水。这里的水利设施据说可以旱涝保收,周围的几个很大的排灌站只要半天的工夫,就可以把方圆几百里的劳改队灌满水,同样也可以把劳改队里的水排个干净。这样便利的水利设施,居然没有能把几天来下的雨水排出去,可以想象这几天的雨水下得多么疾骤。
  我们领了铁锹下了田,因为以前曾经放过麦田里的水了,自然就知道怎样一个放法最快。
  麦田沟里的水本身就在很快地往外流,田塽子上并不见有什么水。
  初下田的时候,我们认真地清理了一段距离,然后就仿着上次的样子把铁锹拖在屁股的后面一路奔走。黑皮焦亏打着雨伞在田埂子上还不停地催着我们要快。
  十二排大田,我们很快就跑了一遍,也算清了一遍。虽然我的衣服已经给淋湿了,但这样急急匆匆地奔走还是让我觉不出什么寒冷来。不过这样的身体热度是维持不了多久的,只要我们上了大田,交完工具,这样湿漉漉的衣服很快就会把我身上的热度给吸干了,然后散发在这下着冷雨的旷野里,我就会寒冷难禁。
  人,其实是一个很怪的东西!
  在家时如果淋了这样的雨水受了这样的寒冷,一准会感冒发烧或者还会闹出别的毛病。可是,在这个地方忽而大热忽而大冷,身体竟然会安然无恙,除了每天由于过度劳累身体感到疲倦之外,自入监以来我的身体还真没有出过什么毛病,原来在家时的周期性的一年一次的胃疼病也居然没了。难怪人们说温室里的花儿是经不得风雨的,原来在家时虽然算不上什么娇生惯养,但有父母疼爱着,也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二十来岁的人居然还长出了炫富一样的啤酒肚。现在好了,经这么一磨难一锻炼,身体也瘦下来了,原在家正常体重保持在一百三十五斤左右,而现在恐怕也只有八、九十斤重了。人们常说:“瘦瘦瘦,筋骨肉”,现在的自己只有筋骨而没有肉了,毫无弹性的肌肤告诉自己应该身上没有什么肉了。尽管如此,我经受风雨严寒的能力远比在家时强上不知多少倍。由此我想起了顶风傲雪的苍松,虽然不能和苍松相提并论,但自己还在磨练着。我也深信,正是这场劫难和磨练,一定会让自己变得能够顶风傲雪,一定能够让自己变得顽强坚韧。可能这句话有些偏激,但我觉得很有道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坐牢不知道苦滋味。”尽管现在经历了的这一段时间的苦在这个地方还算不了什么,远比传说中的“三夏”和“三秋”差得远,但在自己走过的这二十多年的历程中,它已经是空前的苦和空前的难了。
  交完工具我的身上开始变冷了,湿透了的衣服在急速冰凉起来。我瑟缩着身子,尽量缩小身体的散热面积,但是紧贴着身体的湿衣服似乎加快了热传导的速度,我瑟缩着身体并不能让我感觉出有什么异样,身体上的温度还在很快地散失着。即使我不愿意这样,可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如此!我想到了“环境造人”和“随遇而安”,环境是可以造就一个人的,一个人对于身外的环境来说,包括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一个人的力量、一个人的能量是改变不了身边的环境的!于是,人们就迫不得已地随遇而安了,不安也不行,不安又能怎么样?
  穿着雨衣雨裤和雨鞋的同犯们在叫着说身上暖和。这与我之间的强大反差只是一套雨具造成的,如果我也有这样的一套雨具,我也一样不会觉得寒冷,可我没有,但我相信马上就会有的,姥姥年前来接见时说等她回去之后就会让我爹给我买上一套雨具邮过来,或许我的雨具已经在邮路上走着呢。待我接到了雨具,我再也不会担心刮风下雨了,我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光着头赤着脚任凭这冰冷的雨水淋浇了。
  回到工棚,由于一路的紧走身上又有了些暖意,趁着这样的暖意,我换上了干衣服。说是干衣服,也就是上次淋湿了的经过这几天晾着,还很潮湿,但要比身上这套湿得呱呱透的衣服好多了。穿到身上虽然不是十分的暖和,但还算过得去。
  在社会上要是穿上这样的潮衣服,一准会惹得皮肤痒着起疙瘩,可是在这个地方不会了,肌肤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也变得“百毒不侵”了似的。我裹着这样的潮湿的衣服渐渐地身上热乎了些,但就是有一种浑身不透气儿一样感到肌肤憋闷。
  那些有雨具的同犯们把雨具脱了之后,才发现雨具遮起来的衣服也是湿漉漉的,原因就是雨具不透气儿,身上出来的汗水透不出来,在衣服的表层冷却成水慢慢向衣服的里面渗透。衣服这样给自己的汗水浸透了,还不如给雨水淋透了。雨水淋透的衣服会往下滴水,汗水里的盐分会给雨水冲走一些。而给汗水浸透的衣服,盐分都留在衣服里了,即使再干,一遇潮湿的天气,衣服里的盐分就会吸收周围空气里的水分,使衣服返潮。
  脱了雨具的同犯们也开始找干衣服换上了,大都嘴里还怪罪着这样的天气。
  其实,我们多么希望这儿的天不会下雨,永远就那么晴朗着。或者下雨就下个没玩没了,使这个地方的水始终保持在膝盖一样的深浅。天气一直晴朗着,我们就会干脚干手地干活,不会遭这样的罪。或者下个没完没了,劳改队里的水膝盖一样深浅,我们就不用出工了。但是,像现在这样的天气,时令在紧催着,大田里的活儿在紧等着,受这样的罪是省不了的。要是劳改队始终保持着膝盖一样深浅的水,大田里无法劳作,即使时令催得再紧,我们也不用出工劳作了。但是这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天意不会如此,阴晴冷暖雨雪霜雾都是大自然的规律,也是大自然不可或缺的内容。大自然永远不会依着人们的意愿而去改变它的规律,也永远不会依据人们的喜好去删减它的内容。如果天随人愿,想必现在的这个世界已经不会如此这个样子了。大自然是按照它自己的规律一天一天走过来的,人类是在随着大自然的规律一天一天改变着自身的。所以,我知道我们的意愿也只是意愿,大自然依旧会按照它自己的规律刮风下雨。我最切实的愿望就是我能像同犯们一样尽快拥有一套雨具。
  离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同犯们换过衣服之后便蹲在一处卷起大炮闲扯起来,话题当然是曾经的风风云云,许多离奇古怪的招数尽显各自原在社会上混世时的“风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尽管每个人在当地当时都是“风云人物”,但现在都是这样的结果!
  按照《犯人十不准》的规定——“不准传播犯罪手段,教唆他人犯罪”,这样尽露作案技巧的闲扯是绝对禁止的。但是规定也只是规定,没有监督和实施,什么样的规定都只是作为摆设的一纸空文。
  我与这些同犯们中间总是隔着一段距离,不光是在日常生活中如此,尤其是在心灵上,我总觉得跟他们离得很远。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尽管我与他们同属于这样一个群体,但我很清楚我跟他们不是同一类的人。他们看不惯我的“清高”,我看不惯他们的品性,就这样我与他们保持着距离。原来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劳改队就是一个大染缸,原初我还不大相信,现在我开始相信了。在我们刚走进这个地方的时候,十几个人还都能互相招呼着,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漂染,很多人都渐渐地失去了初来时还保留的那一点儿人性,明处都挂着一张互不侵犯的冷漠的脸,暗中却已经学会了彼此防范、猜忌,甚至是互相“残杀”。我知道这方面我学不会,也就不参与他们的活动,很大程度上这样可以减少他们的猜忌与“残杀”。再说,我很不欣赏背后动心思,对于他们背后的防范、猜忌和“残杀”深恶痛绝。我虽然算不上什么强手,但我最佩服那种当面动文动武,当面该恶的时候恶该善的时候善,在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这样令我折服的人物,换句话说,这里的很大一部分人是在凭着野蛮兽类的方式去征服别人。这样低等的方式虽然可以在这个地方吃得很开,但永远不会让我从心眼里佩服。
  大炮在同犯们的嘴里烟雾缭绕,只是我弄不明白的是,我们的行为被很严格地控制着,虽然每天收工时外围大院子的门口有很多的老百姓卖东西,进得工棚之后又有老百姓趴在窗子上招卖,但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敢露钱,更不敢与老百姓打招呼。老百姓也知道我们是新犯人,并不与我们打什么交道,可这监舍里似乎永远都抽不完的烟丝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或许由于我与他们不合群的缘故,我就无法知道这些了。
  在我们一起来的这些同犯们的眼里我已经变得若有若无了,我并不要求他们把我看得多重,他们的改造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是在为自己而改造,别人把我看轻或者看重,对我的改造并没有什么影响。所以,我也要求自己与他们的关系就保持着这样的状况,或许这是恰到好处的状况了。再说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社会上由于自己近了卷毛他们几个,才招致了今天的遭遇。如果我在这个地方近了他们,说不准又会做出其它什么事情来,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这样的一次遭遇已经够让自己感到羞辱和遗憾了,自己绝不可以再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故此,我对自己总是这样警告着鞭策着。我为自己与他们保持这样恰到好处的关系感到欣慰。
  吃过午饭,黑皮焦亏通知说下午不出工了,于是,我们又雨休了。
  尽管这几天的睡眠已经够充足的了,我还是爬上了自己的床铺。在自己这一片很小的天地里不仅可以取暖,还可以静静地想自己的心事。虽然许多的心事已经变成了遥不可及的传说,但是借助这样的心事我可以自我安慰,尽管这样的自我安慰是对自己十足的欺骗,陪着心事挨守时间总要比没有心事要好得多。说是自己去想心事,其实是心事不想自来。或许是心事与这个现实之间的悬殊太大,或许是人在孤独无助的时候最需要一份寄托。所以,稍有闲暇,那些曾经历经的事情就会汹涌而来,来不及自己有所提防和觉察。
  也是一个雨季,只不过与眼前的这个雨季的季节不同。眼前的这个雨季还属于冬天,那是一个春末夏初的雨季,我和艳子同遮着一把雨伞在L城西郊的一条田间小路上听着艳子对我的甜蜜向往。最后,我们干脆就不打伞了,甚至还都光起了双脚,在那个雨季里一直走着。路边的田野里的庄稼散发着一种经雨洗过的清香,雨中开放的各种野花很清欣地陪着我和艳子蓬勃的青春气息。虽然那时候自己的心情是虚伪的,但现在回想起来又是那样的真实而亲切。
  一切都已经遥远了,遥远得像隔了几千年几万年的梦一样。
  虽然那一切都已遥远得如同隔世,可现在自己竟然会从心底深处热切地向往起来。如果当初自己不曾犯罪,如果现在自己不在这个地方,那一切又会发展成为什么样子?我自己也想不透!或许自己天生就有一份让女孩子倾心的魅力吧,在入狱前的几天,随着要带我去南方深圳发展的一个朋友在他的一个朋友家玩了几天,结果他朋友的朋友的一个学过播音和舞蹈的妹妹一定要陪我一起去南方。也就在自己落难的那一天,如果自己听信了这个新结识的女孩子的话,陪她多玩两天再回去跟家人告别,四月二十七号这一天可能刑警队就找不到我了。鬼使神差,自己竟不顾那个刚结识的女孩子不舍的眼神义无返顾地回家了。刚到家,屁股还没有坐稳,刑警队就找上门来了。或许这一切真的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如果自己当时能怜惜那个女孩子的心情,留下来哪怕只陪她玩上一天,说不定自己就漏网了。唉,一切都是报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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