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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黄昏之泪

作品名称:杜鹃岭逸事      作者:枫林老矿工      发布时间:2021-07-04 15:49:45      字数:4110

  一个人到退休年龄,其实就已经到了人生的黄昏。但各个行业还有所不同,从煤矿退休的有井下采掘工龄的人,往往身体条件更差很多,首先就是职业病的折磨。当年仅仅凭口罩是不能防范粉尘的。矿井采掘工作面和巷道中的游离二氧化硅是最致命的。杜鹃岭煤矿东福籍工人,有的半道就离开了煤矿,进入已经市场经济十分发达的都市或者乡村;有的则是一直工作到退休。其中的不少人才,从商、当编辑、当官员、甚至当教授、检察官的都有,混的好的就不必说,毕竟是少数。但到一些工厂的普通职工、开饭店自谋职业等一般工作的也有不少。但大多数工人还是延续着到点退休的老观念。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是难于变换的。他们往往带着伤痕、带着不解、带着遗憾慢慢走入生命的黄昏。
  当年的队长之一的林福清退休回到东福近郊的乡下没有几年,林福清就因为患着严重的职业病,也是煤矿特有的矽肺病。矽肺病的发展是很快的,他不仅因为缺氧使患者脸上的皮肤变成了综黑色,还因为喘不上气,连简单的走三层楼的步梯时在二椄中间台阶都需要休息一次,如果患上感冒可能都会因此没命。林福清只能卧床休息。他感到自己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了。这一年他刚好六十五岁。
  林福清只能在床铺上静静地等待人生夜幕的降临。他整日就是处在对自己往日的回忆之中。就象过电影一样。他儿子开了一家摩托车修理店,儿子店中的氧气瓶也搬了一个到家里来。供父亲林福清吸氧之用。身体缓一些的时候,妻子就会到床边为他进行按摩,让他感觉好一些。
  林福清曾经是一名兵团战士,开始在建设兵团的农二师的基建连,后来部队参与煤矿建设,农二师有一个五团就到了杜鹃岭煤矿附近的一师师部办的煤矿。兵团撤消前夕,基建连又分出一个排直接分到杜鹃岭煤矿,那时林福清才刚刚入党,又是副排长,还是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林福清觉得党员要带头到艰苦的地方去。他到杜鹃岭煤矿后担任了掘排长(队长),他干起活来可是一把好手。但他有一个疏忽,就是太轻视巷道粉尘的危害。
  林福清承担着杜鹃岭煤矿几条主要大巷的施工。他作为队长,责任心极强,遇到巷道岩性不好,害怕冒顶出事故,他就经常还打连班,加强现场跟班监控。有时巷道迎头打风钻时或者放炮后装碴没有水时,别人是撤出工作面或者提前下班,他作为队长则迎难而上,自己带头冒着严重的粉尘危害坚持作业,这当然是严重违章的,这也就成为他比别人更早患上矽肺病的根本原因。
  李一焕当时与林福清一样,都是兵团战士出身,而且是搭档正副队长。他们俩人干起活来,就象两部耙碴机。当时的杜鹃岭煤矿管理不到位,风水电等后勤的保障都比较差。有时没有车皮;有时没有水。矿井在巷道的掘进中,没有车皮,炮放了之后,如果没有车皮,就无法出碴;也就无法支护,那就要停工了;但是如果汉有水,风钻也还是可以开动的,就是粉尘太大;没有水将矸子喷湿;也是可以继续进行手工装车的,但就是随着体力大量消耗,工人们的呼吸很沉重,时间一长,肺部就会吸入大量的粉尘。在这种情况下,一些年轻工人会就提出是不是等水来再继续工作。但往往有时就等到下班也还没有等着水来。这种没有水的班次经常遇到。继续干与不干下班分成两部分人。一般是年轻人和城里人,都不愿意打干钻和铲干碴,有家庭的老工人则愿意继续坚持干。这时侯,林福清和李一焕俩人都是愿意打干钻和铲干碴的。因为这涉及到当月工资的分配问题。肖如坤有时也会参与到打干钻和铲干碴之的人员之中,但干了多次之后,他感觉到这样的确不行。因为干一个班下来,自己的矿帽的黒色就变成了白色,整个肺部也经常感到火辣辣的不舒服。后来肖如坤与一个叫黄杰兴的老工人主动承担了包打风钻的工作。一些年后,退休不久的老工人李一玉焕后来也是因为矽肺病去世了。他当时依然留在杜鹃岭矿。肖如坤后来回到杜鹃煤矿当矿井书记。刚来第一周,本来就想去拜访老副队长李一焕了,但没想到他突然就走了。黄杰兴在退休后心脏也出了严重的问题,这与当年在井下打两台风钻噪声太大是有关系的,有时带着十多个钻头也不够用,坚硬的白沙岩断面,需要花几个小时才能打完二十多个炮眼。
  肖如坤当年是从小眼队出来到林福清、李一焕掘进队里的一名职工,肖如坤是煤矿子弟,见过无数煤矿的矽肺病患者生不如死的情景。肖如坤读小学时同班同学中就有多人的父亲患矽(煤)肺病而不治。肖如坤曾为此与两个队干暴发过多次争吵,也曾为了一点收入不被扣而妥协过,但几次之后还坚持退出这个打干眼、装干碴的“死亡游戏”,但就是这样,肖如坤在自己退休之后也还是感到自己患上了矽肺病,但他从未去检查。矸煤粉尘对工人的伤害是严重的。
  但林福清感到欣慰的是他为儿子结婚提前盖好了自家的房子。当时在村里也没有几家有能力翻盖新房。在推崇“万元户”的年代,他已经在煤矿通过自己的拼搏已经积累下几万元。好在他在老家的土地局、建设局都有老同学和老建设兵团的战友的帮助,他当年办理妥各项建房手续比较顺利。
  盖新房主要是买水泥、钢筋和请盖师傅的钱,还大门两侧有两根定做的罗马柱也花了一笔钱,其它都是自己的人工。他用退休后的时间,才花了不到一年时间,就将房子从一层再向上建了两层。他现在有无气也无力躺在床铺上,经常想到死,但他对死亡象所有煤矿的矿工一样,因为见得多了,是比较淡定的。
  当然林福清本质上是一个男人、一名矿工,虽然老了,有时也难免也会想到女人、想到性。林福清当年当队长对调动当班工人情绪有自己的办法的。与他一块上班,比较快乐。当大家疲劳的时候,他的办法就是讲荤段子,以此来调动矿工们的情绪。他讲得最多的是自己一生中第一次遇到那个女人。是当年的一个与他一样年轻的二十岁的女兵团战士。他与她之间除了触摸过几次,并没有发生过实质性的东西,没有越过那层根本的界线,但工人们根本不相信,说他这么色、不可能这么笨,肯定是得手了。
  他说记得第一次用手从后面向前扪着那个姑娘的乳房,姑娘一下子就浑身颤抖起来。那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姑娘乳房弹性的手感和满满一握的皮肤滑爽感,这让他终身都难忘。工友们听了就说“鬼才知道你讲的所谓爱情的经历是真是假。”但他仍然分班次继续介绍他的爱情经历。年轻人想听,那且听下回分解,要跟着他连续上班。他说自己后来就分到了标号岭煤矿,这让姑娘的父母开始激烈地反对女儿嫁给他了。
  “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当时他也干脆,也有豪情。林福清自己是一个精壮、清俊、偏瘦但十分精神的青年男子。与所有矿工一样,有一种特殊的强悍,这从他炯炯的目光和结实的双臂上就可以看出来。可后来他又很后悔了,尤其后悔没有进一步发展俩人的关系。如果当时能将生米做成熟饭就好了。可惜他俩什么都没有做,错失了人生的爱情。他说只好找一个不懂爱情、且长相一般的乡下姑娘。但这并不符合他妻子的实际情况。后来林福清的妻子来到了杜鹃岭煤矿,还当上了家属劳动队的队长,工人们见了,认为林福清并没说实话。
  林福清娶的老家乡下的姑娘,其实就是一个大码美女。是她有一米七的个头,在女性中是比较高大结实的,这使同样是一米七身高的林福清在妻子面前反而显得小个了。她很勤劳、健壮,是一把劳动的好手。她是充满女性的魅力的,尤其是她那一对结实丰挺的乳房,大小适中,富有弹性。一对眼睛也十分明亮,而且她皮肤十分白净。
  但他曾向工友们说,他与妻子爱抚时的感觉还就是曾经的感觉似乎不一样。就是在他俩的新婚之夜,妻子也就只是惊恐地、一味被动地接受他的摆布、承受他的男性冲击。他说两人之间那种心灵的互撞和感应的火花似乎弱了一些。他说自己始终都没有忘记之前的那位女兵团战士。这是他永远都不想让妻子知道的心中的秘密。妻子在矸子山负责卡矸,还当了队长,总是要比普通家属工干得更多。日夜的劳动和家务的操劳,虽然使她的一双手逐渐就变得与男人一样,尤其她的双腿也同样是粗壮有力的,但因为身材修长,她总体依然是很有魅力的。
  林福清当时在杜鹃岭煤矿老工区的房子是自建的,是在一片山坡地的中间。房子的周围,全是他与妻子俩人开垦的菜地,他们从山沟中引来山泉水灌溉土地,家种的各种蔬菜、地瓜、芋头、土豆以及葱蒜等仿佛永远都摘不完,完全是自给自足的,多余的部分就以很低的价格买给职工食堂。他俩的工资除了买大米,基本上也是不用的。否则他们根本在村里盖不起房。
  林福清总象放电影一样回忆曾经有过的一切。林福清与那个年龄的所有青年矿工一样,不仅喜欢讲性,而且实际上也有着较强的性欲。虽然他下班回到家比较累了,他常常还有足够的精力,有时特别累的时候,他反而更想放松一下。此时妻子也从无二话,她红着脸,静静地、等候和迎接接他迅速刚猛如同风暴一样的冲击。此时他工作中的一切的烦恼和心情的不快,总会随着他的自由地发泄,全部融化在她给予的女性特有的包容、畅达的爱抚之中。现在他只能静静地等待人生黑暗的降临。回想到这往事,林福清在黑暗中自己快活的笑出了声。
  林福清告诉妻子,自己想重新回到矿区当年他们亲手建筑的在杜鹃岭半山腰那座砖木结构的房子中去看一看,那里有他们曾经拥有的土地和山泉,他们可以重新开始回归矿山的生活,可以找回他们年轻时充满活力的快活的生活。妻了很遗憾地告诉她,我们已经离开杜鹃岭煤矿快十七年了,她问过一些旧友,掘进工区原址那里已经完全荒芜了,连公路都长满了碗口大的树林,已经已经早就没有人住了,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如何还回得去,要他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了。其实她心里在想,如果不是在煤矿干这么长时间,能得上这种职业病么。
  她认为自己家现在也很不错,有他们自己动手建造的与乡村别墅一样的三层楼,围墙之内还有一大片自留地,爱种什么都行。多少人都梦想有自己的乡间别墅,我们已经有了,我们月月也还都有退休工资,累计两个人合计也有五千多元。这儿距离镇上也就不到两公里,现在城镇发展很快,明年可能就划进城区了,儿子在镇上也有自己的店面,生活也是没问题的。这有多好,这就是我们的成功。他的妻子就经常这么鼓励他。
  妻子依然是静静地守着他,长时间地望着他,她常常独自默默地流泪。她知道林福清的矽肺病是好不了的,当年她嫁给干煤矿的林福清,就料到迟早有这么一天,她相信命运。
  林福清仿佛突然翻然悔悟一般,紧紧握着妻子粗糙的手,感到多亏了妻子,否则这个家是难于支撑下去的。他从内心深处感激妻子。但是黄昏之后,黑夜总是要降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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